第五十六章 醍醐

林黛玉听莲生将那首“枉凝眉”前两句念出,她是个聪明之人,乍然触动心事,便略带疑惑看了莲生一眼,莲生不动声色,见林黛玉提笔挥毫,将这两句写下,娟娟秀美,又有风骨,果然好字体。林黛玉写完了,才又转头,望着莲生,说道:“下面的呢?”

莲生望着她,说道:若说没奇缘,今生偏又遇着他,若说有奇缘,如何心事终虚化……”

林黛玉听了这个,肩膀一抖,眼皮儿略垂下,提着笔便愣住了。旁边紫鹃正也听着,见状也觉得疑惑,停了停,便叫黛玉,说道:“姑娘?姑娘?你怎么不写了?”黛玉这才反应过来,转头怔怔地看了莲生一会,缓缓说道:“好句子……”低头下去,又再写起来。

黛玉写完了,便握着笔,也不追问,似在想心事。莲生心头一叹,仍旧说道:“姑娘请继续……下面是:‘一个枉自嗟呀,一个空劳牵挂,一个是水中月,一个是镜中花’。”

黛玉听了这两句,那手便微微地颤抖,竟有些写不下去,眼中朦朦胧胧,好似有什么浮出来,水汽氤氲的,更见楚楚可怜,却只是忍着,一个字一个字地写。

莲生见了,微微不忍,便轻声问道:“姑娘,你可还好?”黛玉缓缓摇了摇头,说道:“我无事,想必是在前头吃了口冷酒,有些手冷……小嫂子别担心我,只继续说……”

说着,便又弯下腰,执笔要继续写。

莲生望着她略略发抖的玉手,便又轻声念道:“——想眼中能有多少泪珠儿,怎经得秋流到冬尽,春流到夏。”黛玉也挥笔,一字一字写了。这一刻,眼中的泪,已经禁不住,一滴一滴打落下来,跟白纸上的墨字合在一起,也分不清哪些是墨,哪些是泪,竟如同是泪沾着墨写就了一般。

莲生说道:“这一首曲子,唤作《枉凝眉》,乃是我家乡有人所做……”林黛玉搁了笔,低头打量着纸上的字,也不擦泪,只念道:“枉凝眉……枉凝眉……”转开头去,那眼泪顺着脸颊缓缓而下。

紫鹃在一边站着,惊得无法,便说道:“姑娘,好端端的怎地又哭了起来?”掏出帕子递过去,黛玉攥了帕子,口中兀自念道:“一个是阆苑仙葩,一个是美玉无瑕,若说没奇缘,今生偏又遇着他,若说有奇缘,如何心事终虚化,一个枉自嗟呀,一个空劳牵挂,一个是水中月,一个是镜中花,想眼中能有多少泪珠儿,怎经得秋流到冬尽,春流到夏……”一时情难自已,不知又洒了多少泪。

莲生上前,伸手握住黛玉双肩,说道:“姑娘,别哭了,又流这么些泪,岂不是我的不是?这几句,只是说出来给姑娘随便听听的,反惹了姑娘不快了……”黛玉抽泣了片刻,到底擦干了泪,说道:“好嫂子,我不是怪你,也不是不快,看了这首词,我只是觉得心头隐隐地作痛,也不想哭的,这眼泪就自流出来了……”说着,低头又擦泪珠,说道:“嫂子你这首词,是哪里来的?”

莲生说道:“是我家乡,有个古怪的老人家杜撰的。”黛玉问道:“那……是什么人?竟然会做出这样的词来,想必也是个不凡的。”莲生说道:“详细我也不知……只是听闻,先前他也是大家贵族子弟,后来不知为何,家道中落,就落魄了……人也变得有些古怪。”黛玉说道:“原来如此……我见这词写得十分伤心,自有一股子悲恸不言之意,竟觉得黯然伤神,想必那人,也是个有心事的,不然也自写不出来这样叫人感同身受……”说着,便咬了唇停了口。

莲生说道:“姑娘却懂得他……当初他写了好些个词,散落了民间,有那些好事无知的,便去询问他,写这么些到底何意。”黛玉望着莲生,问道:“他怎么说?”莲生说道:“他什么也未曾说,只又挥毫,写了一首诗。”

黛玉忙问道:“他又写了?不知是什么?嫂子你可记得?”莲生说道:“我倒是记得的。”黛玉说道:“嫂子且说说,这人才情不凡,定是好的。”莲生点了点头,黛玉便将先前写得这一张,命紫鹃拿去旁边等干,才又取了干净的纸,铺陈好了,说道:“嫂子请讲。”莲生便说道:“满纸……荒唐言……”

黛玉微微一怔,便点了点头,低头去写。莲生念道:“满纸荒唐言,一把辛酸泪。”黛玉念道:“一把……辛酸泪……好诗。”那眼泪便又湿了。莲生见她很快写完,才又念道:“满纸荒唐言,一把辛酸泪,都云作者痴,谁解其中味?”黛玉点头,一挥而就。

黛玉写完了,搁了笔,望着面前写完的句子,眼中朦朦胧胧,泪竟无法干,看看旁边写就的“枉凝眉”,再看看这一边的,最后竟无法忍,转开手向着旁边走了两步,欲哭不哭,强自忍耐,眼中盈盈欲滴。

正在此刻,外面有人说道:“我就猜到小嫂子是被妹妹带走了。果然是在这里,被我捉个正着?”说话间,只见宝玉服饰鲜明的进来,满脸带笑,桃花眼向着这边一看,蓦地觉得气氛不对,当即那脸上的笑就收敛无存,呆了呆问道:“这……这是怎么了?”

林黛玉正是满腹心事,被这一首“枉凝眉”演绎的淋漓尽致,早就无法压抑,此刻见了贾宝玉,正是个自己心上的人,见他容颜如玉,无邪相望,他们两个人,岂非正是“阆苑仙葩,美玉无瑕”!当下也忍不住,眼睛看着他,那眼泪扑簌簌地只往下落,又想到那一句“想眼中能有多少泪珠儿,怎经得秋流到冬尽,春流到夏”,哽咽的无法言语,扭过身进了里屋,埋头在被枕之中,委实的情难自已。

宝玉手足无措,急忙问道:“妹妹这是怎么了?”莲生只是摇头不语。紫鹃说道:“我也不知,先前好端端地在同冯少奶奶谈论诗词,而后写了两首诗,就这样了,二爷来看看,这写得是什么?”贾宝玉一听,急忙过来,先低头,将那“枉凝眉”给仔仔细细看了一遍,当即也变了脸色,只觉得如五雷轰顶,猛地呆怔当场,不能言语。

紫鹃一看,这个爷也竟跟黛玉一般,反应都相似,顿时暗暗叫苦,不知道这些个字究竟有何能耐,竟将两人弄得至此。紫鹃急忙说道:“二爷,二爷!”贾宝玉反应过来,才怔怔看向紫鹃,问道:“这……这是谁做的?是妹妹做的?”声音也发颤,眼中自也带了泪光。

紫鹃忙说道:“这是冯少奶奶说的,姑娘写出来的。”宝玉听了,才转头看向莲生,看了半晌,才问道:“小嫂子,这是你做的?”莲生说道:“并不是我,这是我家乡一个老人家所做。”宝玉点了点头,又去看那一首,念完之后,说道:“这也是他写的?”莲生说道:“正是。”

宝玉将这两张纸搁了,后退一步,怔怔地只是出神。紫鹃急道:“这是怎么了?姑娘怎么跟二爷都一个样?”又看向莲生,问道:“冯大奶奶,这是怎么回事?”

宝玉此即略有清醒,便说道:“紫鹃,你莫要着急,我进去看看林妹妹,你招呼着小嫂子。”说着,看了莲生一眼,说道:“莲嫂子,你且等片刻。”莲生点了点头,目送宝玉进内。紫鹃见宝玉清醒了,才放了心,急急去奉了茶上来,又不放心,只靠在门口上听。

听了片刻,听不清楚,紫鹃便出来,问道:“少奶奶,这究竟是什么意思?为何二爷跟姑娘看了都是这个样儿?”莲生想了想,说道:“好丫头,你且放心,倘若他们两个现在将这个看懂了,日后省了多少事。”紫鹃不明白,却也隐约猜到莲生是为了他们两个好,便点了点头,揪着心在一边等着去了。

果然,莲生一杯茶喝过了,稍微等了片刻,里头黛玉跟宝玉两个才缓步走了出来。两人眼睛都红红的,双双走了过来,黛玉先说道:“我一时忘情,让小嫂子见笑了。”莲生将她迎了,两人坐了,莲生才说道:“我知道姑娘心细,看了那些字,定会有不同他人的领悟。”黛玉点了点头,说道:“嫂子说的对,我正是因为……想到了一些不该想的,所以才……”说话间,便看了宝玉一眼。宝玉坐在两人旁边,四目相对,宝玉说道:“我也正同妹妹一般……”莲生见状,便说道:“姑娘说的不该想的……不一定不用去想,倘若是迟早的事,早些想好了如何做,岂非更好?姑娘跟宝二爷都是聪明人,自也明白那老人家这‘枉凝眉’里的苦心苦思……姑娘也说,他必定是个有心事、有经历的人,才会写出如此伤心夺魄的词……他之所以写这词,一是为了抒怀感叹,二来却是为了警戒世人……倘若是些不懂事的人,自然不明白其中意思,倘若是有缘的人,自会了悟。假如因读了这词生了些明白感叹,倒不枉费这词在世上流传一番了。”

宝玉黛玉两人听了,各自沉吟,宝玉说道:“满纸荒唐言,一把辛酸泪,都云作者痴,谁解其中味……我只觉得,竟有同此人相见恨晚的意思,不知这位老人家,现在何处?”莲生叹道:“二爷之所以生出这般感叹,必定是因为冥冥中同这位老人家有些渊源,心底所思才会有些相似,放眼这大千世界,情有独钟可谓情痴者,又岂是那老人家一个?二爷有此感叹,二爷也便是其中一位了。只不过,二爷尚要留心,倘若每个人都如那老人家一般,只留下‘满纸荒唐言,一把辛酸泪’,让那‘心事终成虚化’,却也白费了此生得见这词这诗的缘分了。”

黛玉同宝玉两个,如醍醐灌顶,皆都默默沉思不语,时而双眸相对,隐见了悟之意。过了片刻,宝玉说道:“嫂子,我见这人,实在不凡,你可知他平生事迹?可同我们说一说如何?”莲生见他问,便说道:“先前同姑娘说了些,据闻,这位老人家是个大家子弟,年少时候,也是个只知走马斗鸡,奢侈无忌的风流贵族子弟,后来不知为何,家道中落,便潦倒落魄,吃了好些个人世艰辛,便写了诸多的诗词,流传于世。”

莲生正说完了,三人静坐,各怀心事,暗暗思想。忽然外面有人来传,说道:“老太太见没了林姑娘,宝二爷跟冯少奶奶,特意让来找呢。”宝玉黛玉这才惊醒,黛玉说道:“我不去了。宝玉你去吧。让小嫂子也陪我一会儿。”宝玉说道:“你不去,我也不去了。”黛玉说道:“我不去,是因为我的眼睛哭的不像话……你不去,老太太要着急了的,你去了后,给我告个罪,说嫂子也被我留下了。”

宝玉点了点头,这才说道:“既然如此,那么我就去说说,嫂子千万多坐一会儿,我等下再回来,找嫂子说话儿。”莲生只答应了。黛玉又说道:“你的眼睛也有点肿,你过来。”宝玉听话到了黛玉身边,黛玉抬起帕子,替他轻轻擦拭眼角,又取了点脂粉来,稍微掩饰了下,才说道:“好了,你去吧。”宝玉说道:“谢谢妹妹。你跟嫂子等我回来。”

黛玉闻言,这才稍微一笑,对宝玉说道:“不过是去趟前边,做什么像是生离死别的。我还好好的呢。”宝玉本是要走的,听了这话,反而站住了脚,回过头来,认真端正地望着林黛玉,说道:“妹妹,这话不要再说。——方才我看了那‘枉凝眉’,你为何而哭,这心头的事,我也是跟你一样,明明白白的,如今莲嫂子在这里,我只说明了,这‘枉凝眉’,绝不要再成为妹妹的‘枉凝眉’,以后我也势必要小心照顾妹妹,既然是有奇缘遇上了,就绝计不会撒手,什么‘水中月镜中花’,什么‘心事终虚化’,我若真的叫咱们的心事成了虚化,就让天打雷劈,收了我去!也还了妹妹为了我这番牵挂,眼中流的泪……”说着,那眼睛里又是晶莹闪烁,宝玉也不停步子,深深看了黛玉一眼,伸手用袖子抹了抹眼中的泪,转身大步走了。

第五十七章 恩爱

宝玉斩钉截铁说了那番话,自去了。留下黛玉又垂泪,此番却是因为心底熨帖感怀,莲生也知晓,便上前安慰,两个握了手,移步到了里面,双双坐在床边上,黛玉擦了泪,说道:“我先前同嫂子一见如故,就觉得以前似乎相见过,颇有些熟悉。如今见嫂子说了那首‘枉凝眉’,不瞒嫂子说,真如进了我的心底一般……这番荒唐心事,也无他人可说,如今那糊涂人当着嫂子的面儿说了,嫂子可笑话我?”莲生说道:“姑娘快别这么说,原本也是我那首词给引起来的,何况,我倒是想说一句叫姑娘见笑的话:这些事其实并不是什么见不得人,自是天经地义的。”黛玉面上略略转红,莲生知道她虽然心底有事,毕竟也是个未出阁的姑娘,便不跟她再说,只说道:“我出来这大半天,家中那一个,还不知道如何呢,如今我是该回去看看了。”

黛玉见她要走,急忙伸手拉住她袖子,说道:“小嫂子这就要走?且再留下多说会儿。”莲生说道:“我倒是愿意同姑娘说上三天三夜,只怕我家里那个人,会耐不住性儿。”黛玉见她如此说,才掩嘴一笑,说道:“我也听宝玉说,姐姐的夫君是个极好的人,竟然真也半点离不开嫂子?”莲生说道:“上回在薛老夫人那边,我回了家去,这个人把自己关在书房里,谁也不见,午饭也没有吃,姑娘你说胡闹么?我问他为何不吃,他只说不饿,我说我要用点,他便立刻说自己饿了。”黛玉听了,掩口而笑,说道:“嫂子的夫君果然是个有趣的。”莲生见她转了欢容,才放了心,又说了点儿闲话,就起了身要告辞。

正巧前面宝玉回来了,见莲生要走,也忙着留,莲生便说道:“迟了回去,怕你冯哥哥着急。”宝玉才松了手,说道:“那么嫂子自回去,休要让哥哥着急了,姨妈还在厅上吃酒呢,这时侯索性就不用去告诉她,等会儿我去给嫂子说说。”莲生说道:“如此劳烦二爷了。”宝玉跟黛玉两个,将莲生情意殷殷送出了潇湘馆,莲生便让宝玉领黛玉回去,免得外面凉,冻坏了她,两人只好站定了脚,又张望了一会儿,见莲生过了拐角,才自回去了。

莲生回到家中,便立刻唤了婆子来问冯渊如何,婆子说道:“奶奶走了后少爷去了趟铺子,后来听说奶奶中午不回来,或许要到晚上,就一直都在书房里。倒是吃了饭了。”莲生点了点头,说道:“很好。”便将衣裳换了,银卓问道:“少爷怕是还不知道奶奶回来了,倘若知道,早就出书房了。要不要让人去叫?”莲生说道:“不用了,我去看看。”

说着便出门,向着书房去,果然见书房的门紧紧地关着,悄然无声,莲生上前,将门轻轻推开,书房内生着小火炉,倒也不冷,暖融融的,莲生转头,却见右侧桌子后面,冯渊捧着一本书正在看,察觉有人进门,便微微蹙着眉,头也不抬,淡淡说道:“不是说不要来扰我么?”

他素来在莲生跟前都是极温和关切的,这样不苟言笑的冷淡模样,倒是别有一番风流动人。

莲生看的一笑,偏不做声,只轻手轻脚地走到他的身边,将他手中的书一抽,眼睛瞥过,见是一本“诗经”。这一刻冯渊抬头,猛地看到了莲生,脸上这才露出欢容,说道:“夫人。”伸出手便将莲生给抱入怀中,死死拥住,先前那番冷清的模样,早就抛之九霄云外。

莲生一怔,伸手捶了他的肩膀一下,说道:“放手!不像话。”冯渊却不放,说道:“好容易回来了,得让我抱一会。”莲生皱了皱眉,却见身后跟着的黄玉银卓两个一笑,双双退了出去,出门之时,便将门给关上了。

冯渊见没了人在,更是放宽心神,将莲生抱在膝上,手紧紧地抱着她,说道:“说好了去一会,怎么这才回来。”莲生说道:“也是凑巧,那边府里头因宝姑娘封了贵人的缘故,相请薛老夫人,见我也在,就非得让我去。”冯渊说道:“下回不去了,一次比一次留的时间长,倘若再留你在那边过夜,我怎么办?”莲生说道:“自然是爷你自己睡。”冯渊说道:“我想想都觉得可怕,说什么睡,只怕翻来覆去只想夫人了。”说着,便把脸在莲生胸前蹭,只说道:“只有夫人在我边儿上,我才睡得着。”

莲生见他如此,便伸手抱着他的肩,微微一笑,娇俏说道:“真是傻子。”冯渊抬起头,一只手揽着莲生的腰,一手伸出去,轻轻地握住她的下巴,便凑过去,轻轻地亲她。莲生身子一动,终于不曾躲开。原来这几日因她养“病”,冯渊一直都忍着并没有动她,据莲生所见,他竟是连自己“动手”都不曾有过,想必是憋得厉害了。此刻坐在他的腿上,靠得紧密,也只觉得那里便硬了起来,隔着层层衣物,抵在她的身下。

莲生任凭他亲吻了一会,感觉上来,也只觉得销魂荡魄,冯渊含着她的唇,百般的咂弄,仿佛要将她细细吃了,亲了片刻,两人都觉得身子发热,有些把持不住。冯渊声音微微嘶哑,说道:“夫人,我……忍不住了,你养了几日了?今日,可以了么?”莲生也有些难受,何况当初新婚,两个缠绵的很,忽然之间隔了这般长时间,不由地有些想念,便说道:“好些天了……应该……无、无事了。”冯渊听了这句,仿佛得了敕令,老虎出了闸一般,心意顿时活泛起来,那物便又硬了三分。还记得大夫的话,有所忌惮,终究迟了一迟,又说道:“那么我……我可以了?”莲生羞红了脸,低声说道:“不可在这儿,这是书房。”

冯渊听她这样说,顿时销魂荡魄,哪里管这里是哪,说道:“横竖无人敢进来。”当下便令抱紧了莲生,又厮缠了一会儿,又搂住她腰,将那小衣亵衣尽数扯了去,莲生羞得很了,只是低着头,忍住不发声,冯渊仿佛抱婴儿一般将她抱住,双腿一开,扶着那东西,缓缓没入。

两人久而不做这事,此刻肌肤相接,都觉得销魂之极,还好先前冯渊亲吻抚摸了一会,弄得下面有些适应了,倒也不觉得怎样痛楚。饶是如此,莲生咬着唇,却仍旧发出一声低低呻吟,冯渊也忍不住“啊”了一声。莲生听着他动情的声,更觉得情难自已,冯渊搂着她的腰,还怕一时粗暴伤了她,便将身子缓缓挺动,慢慢地抽送片刻,莲生已经忍耐不住,只觉得身如火烧,甚是煎熬,又痒又麻,心底只盼他快一些,却又不好说,粉嫩的脸上尽是汗,喉咙里低低的仿佛哭声相似,身子尽量贴着他,微微地蹭着,似小猫撒娇。

冯渊动了一会儿,一直到莲生是完全适应了,又听她这似呻吟似哭泣的调子,娇娇嫩嫩的身子蹭着自己身上,正是火候。这才放开心神,肆意大动起来。

书房寂静,只有小火炉中炭火,时而发出噼啪声音。一时之间,冯渊的低喘,莲生的呻吟,细细再听,却似能听到两人肢体相交水乳交融的声响,浑然天成,着实春色无边。

过了一阵儿,冯渊终于出了火儿,却仍旧意犹未尽。便低头仍旧吻住莲生。莲生已经无力,软的如一汪春水,冯渊抬手将桌子上的书本向着旁边一拂,也不管有几本书落了地,就把罩衣搭在上面,便将莲生抱了过去放在上面,莲生不知他要如何,软软地便说道:“又做什么?”冯渊说道:“夫人……我还想……”莲生急忙说道:“快别在这儿了,羞人。”冯渊说道:“好夫人,我耐不住了,成全我罢。”说着,硬向前,将莲生双腿分开,他便站在中间,抱住她的双腿,就势送了进去。

莲生闷哼一声,被他撞得身子向后一歪,急忙也伸手,搂住他的脖子,冯渊也低头吻住她,两人都已情动,冯渊又送了几百下,才尽了兴停住。

两人停了动作,仍旧抱在一起不忍分开,莲生伏在冯渊肩头,只听到自己的心跳和他的,怦怦地连在一起。冯渊的手轻轻地抚摸过她的背,又在她不盈一握的腰间流连,耳畔是他低低的喘息声,正略略定了。莲生想了想,忽然说道:“糟了。”冯渊吓了一跳,急忙挺直身子,问道:“怎么了?”这样一动,那物才滑了出来。莲生垂眸一看,红着脸,低声说道:“你这人……没什么,快些收拾一番。”冯渊便拿了帕子,先给莲生擦拭一番,莲生抵不过,就由得他去,冯渊又给自己简单擦了一番,说道:“夫人爱干净,不如我们回去洗个澡。”莲生也觉得身上燥热,方才出了不少汗,也没说什么,冯渊先出门,叫送两件大氅来,不一刻丫鬟送了来,冯渊便取一件,将莲生严严密密包了,免得她被风吹了着凉,自己也披了一件,便抱了她在怀中。莲生说道:“我自己走罢了。”冯渊说道:“怕什么,自己府中。”莲生也知道他是疼惜自己的意思,便也没说什么,冯渊将她抱了出去,又吩咐丫鬟去准备热水。

两人回了房中,顷刻间热水也备好了。冯渊便替莲生褪了衣裳,抱了莲生入内,莲生因身子还小,浴桶倒是空了大半。冯渊看了到底忍耐不住,自己便也脱了衣裳进了浴桶之内,自后面将莲生抱了,两人肢体相接,冯渊又怎能忍住,不停在她颈间脸上亲吻,手指又处处作怪,莲生也无法,只好由得他胡作非为,一场澡洗下来,浴桶里的水少了大半,只汪了满地。

两人无拘无束,亲亲热热了一番,出来之后冯渊自给莲生换好了衣裳。冯渊忍了数天,如今心满意足之后,格外精神,莲生歪在床上,看他趾高气扬的样子,不由觉得好笑。忽然之间想到宝玉黛玉两人的故事,还不知将来结局如何,只希望黛玉能摆脱了“魂归离恨天”的宿命,也不枉费他们两个一场痴心。

然而忽然又想:自己跟冯渊却是何其有幸?想到这时,不由地微微而笑。冯渊吩咐叫丫鬟们熬药来给莲生喝,他是满意了,回头来却又小心地看着莲生,生怕她生气自己方才的厮缠,只说道:“夫人,我以后一定会克制着点。再不这样了。”莲生望了他一眼,却哪里会恼他,只是浅笑。冯渊坐在床边上,伸手握了她的手,说道:“夫人只看着我笑什么?”莲生说道:“没什么……”将身子靠在冯渊的怀中。

想莲生方才在书房里说了那一声“不好”,原因为何?却是因为她想到了一个问题,那就是避孕。只因她是个现代人,不想自己这么小就生孩子,又天生对“生孩子”带一种畏惧感。可是……每一次跟他在一块儿都忘乎所以的……自然而然也就不记得那回事了。先前想起来,又不愿意说出来害冯渊多思,便也欲言又止了。

冯渊见她不说,也就罢了,一手抱她,一手握着她的手,两个人正卿卿我我靠着说话,外面黄玉进来,说道:“少爷夫人,外面有一位爷来,说是北静王府上的,有事情要见爷呢。”

第五十八章 王妃

听丫鬟说,原来是北静王府上的长史来府,似有要事。冯渊不敢怠慢,急忙出外见客。到了厅内,果然见一个灰帽锦衣之人坐着,正在喝茶。

冯渊上前行礼,说道:“草民冯渊,不知大人来到,有失远迎,还请恕罪!”那人急忙将杯子放下,回身拱手作揖,上上下下看了冯渊一番,一笑说道:“敝人是北静王府上长史,听我们王爷说冯少东好人才,今日一见,果真如此!”冯渊急忙见礼,不免又自谦一番,双双落座。冯渊说道:“不知大人亲自前来,有何要事?”这人便说道:“倒的确是因为有事才来。我便开门见山说了,因今日是王妃生辰之日将近,王爷便思量着替王妃裁一件衣裳,因着前度凤裘之事,王爷便不想用别个,只想让冯少东的莲记替王妃做上件儿可心的,不知少东意下如何?”冯渊闻言一喜,只说道:“承蒙王爷青眼,这自然是天大的好事,草民等定是要竭力而为的。”

长史官闻言,脸上露出笑影来,就说道:“既然冯少东首肯,那就好了,另外,因为是给王妃裁衣,不同于别人,王爷此次又想做的尽善尽美,且听闻少夫人聪慧能干,王爷不免相请冯少东,劳烦让夫人进王府一趟,见了王妃之后,才知道如何最衬王妃。”

冯渊微微一怔,说道:“这……倒是无不可的,只不过,草民要同内人商量一番,她从未出门过,更何况是去王府,草民怕她不习惯,会有什么差错……”长史官说道:“王爷对少东另眼相看,何必忌讳那么些……少东既然如此说,也是无妨,少东自跟夫人商量一番就是了,明儿我再来一趟。”

冯渊说道:“如此多多劳烦了。”长史官拱手作揖,出了门离去。冯渊相送完毕,才返回来,同莲生说起,说道:“竟要夫人去王府,纵然是给王妃做衣裳……夫人又不是裁缝,怎么使得,就算是王爷府上,也轮不到他们传唤……故而我只是推托他。”莲生想了想,说道:“想必这北静王爷甚是疼爱王妃,所以才特意如此,生怕出错之故,倒也可以体谅,却也不能算他们仗势压人。”冯渊说道:“夫人打算如何做?”莲生说道:“人家都亲自上门来了,难不成要推出去?何况上次凤裘之事,也多亏了这个王爷。他又是那样的身份,于情于理,咱们自然是要答应的。”冯渊说道:“铺子里的事,总是烦扰夫人,我心里过意不去。”莲生说道:“咱们两个同心一体,说什么话。”冯渊说道:“只是心疼夫人。”说着便贴过来,双手抱住莲生,莲生靠在他的怀中,说道:“我知道,我会有分寸,不会叫你担心。”冯渊点头答应。

是夜两人便睡了,第二天莲生不免又起了大早,梳妆整齐了,换了一件素净的衣裳,打扮的端庄干净,果然外面那北静王府的长史官又来,冯渊迎了进来,说明了,长史官大喜,到了门口恭候,不多时候莲生披着兜帽披风,带了黄玉,款款出来,上了轿子。轿子便向着北静王府而去。

轿子行了大概半个时辰,莲生听到外面有人问道:“且住,什么人?”那长史官说道:“留神,是王爷的贵客。”那声音笑道:“您老亲自出马,可见是贵客。”长史官说道:“猴崽子,少油嘴滑舌的了,好生守着。”说着,那轿子依旧向前,又走了一阵,隐隐地听到有女子的细声,那长史官说道:“停在此处。”轿子便停下来,长史官向前,说道:“冯夫人,请下轿。”旁边黄玉打起轿帘子,莲生出来,放眼一看,见是一座门,长史官向前走了几步,低声说了几句,片刻里面几个丫鬟出来,皆是通身绫罗,面容俏丽,请了莲生进去。

长史官便自去了。莲生跟着那几个丫鬟一路向内,眼前虽然是琼玉仙境般的景致,却是不敢就四处乱看,只垂着眉向前走便是了。

不知又转了多长,终于到了一处暖阁,前头带路的丫鬟说道:“有劳冯夫人先在此处歇脚,我们去禀告王妃。”莲生答应了,便进了暖阁,果然入内暖烘烘的,脚下是厚厚的毯子,踩上去很是舒服。

自有人上前,将莲生披风接了过去,莲生移步上前,见里面无人,才缓缓地捡了一处座位坐了,立刻有丫鬟送茶上来,莲生也喝了口暖了下身子,一边打量周围布置,果然是华丽非凡,如画上一般,莲生对自己的住宅本极满意,此刻一见,才知道果然人间最为繁华帝王家。

如此等了片刻,先前那丫鬟才又回来,说道:“王妃有请夫人。”莲生起身,随着这人又出了门,又走了几个回廊,终于到了一处寂静所在,鼻端只闻到一股淡淡香火的味道,莲生暗暗惊奇,好似到了佛堂一般。微微看周围布置,果然倒也清静,没什么奢华的陈设,竟然比先前的暖阁还素淡三分,莲生诧异,随着人进内,珠帘子被掀起来,发出哗啦啦的声响,倒显得有些突兀。接着有丫鬟说道:“王妃,莲记的冯夫人到了。”有个软软的声音说道:“快传。”

莲生这才向前,也不敢抬头,只行了礼,说道:“民妇参见王妃。”上头人说道:“妹妹别客气,快快起身。”旁边有丫鬟来扶,莲生缓缓地起身。微微抬眼看了看,只见前方软榻上坐着一位佳人,竟然同样身着素衣,面容恬静,虽不算是极其美貌,却有一种淡然出尘的气质,眼睛很是明澈,也正看向自己。

莲生打量了一会,见她身材有些柔弱不胜衣,心底略微有数,才又微微低头,王妃说道:“快赐座。”旁边即刻有人搬了凳子上前,莲生只好坐了,王妃说道:“这样冷的天气,劳烦你又走一趟,我本来不想如此劳师动众的,只是王爷的一片心意。”莲生说道:“王妃不必客气,这本是民妇的荣幸,也的确是王爷疼爱王妃之意。”王妃又说道:“其实这几年,我一直潜心向佛,吃素念经,一向冷淡了他,这次的生辰,本想糊涂过去,偏他要大办,我无法,只好随他心意罢了。”莲生明白她大概不喜奢华,便说道:“民妇明白王妃意思。”王妃看着她,说道:“我一见你,就觉得你该是个聪明的,小小的年纪……成亲多久了?”莲生见她忽然说出这个,便说道:“才有几个月。”王妃点头,说道:“一向可好?”莲生说道:“幸而得遇良人。”王妃一笑,说道:“小夫妻定是如此的了。”莲生不语。王妃说道:“听闻你们莲记,用得乃是你的名字其中一字?你名字为何?”莲生说道:“英莲。”王妃沉吟,眉头略微皱了皱。过了一会儿,才说道:“这个名字,似不太好。”

莲生心头一跳,抬头看王妃,只见她双眸平静看着自己,眸色清澈,仿佛能看穿一切,不由地心头微震,王妃又问道:“可有小名?”莲生想了想,终于说道:“莲生。”王妃听了这个,低低一笑,连声说道:“好,好,这个名字好。”莲生看向王妃,王妃笑了一会,说道:“自莲而生,自莲而去,我今生的等候也只如此了。”莲生不解,只觉得这一句话叫人毛骨悚然,隐约带几分禅机,但自己怎能了悟?便问道:“王妃?”王妃点头许久,说道:“莲生,这衣便交给你去做,我等着看。”莲生点了点头,说道:“民妇遵命。”王妃说道:“你上前来。”莲生起身,走到她的跟前,王妃伸手拉住她的手,将她拉到身边,另一只手轻轻地摸过她的脸,莲生只觉得她的手柔若无骨似的,很是轻柔娇嫩,明明看来年纪不轻,但是脸上却又没有皱纹,估不定是什么年龄。

王妃看了莲生一会儿,说道:“你很好。”说完之后,便将手腕上的一串佛珠取了下来,说道:“这珠子我近十年都没有离身过,今日见了你,也是缘分,就送给你吧。”莲生见那珠子颗颗光润,也不知是玉还是什么珍贵稀罕物件,却因为长年摩挲,十分的剔透葱灵,情知非凡,且又是王妃贴身十年之物,便慌忙说道:“王妃,这怎么使得?民妇万不敢收。”王妃说道:“无所谓使得使不得,只是咱们缘分一场,留下罢,当个念想。”莲生知道她诚心给,也只好掩了惶恐,收了,王妃亲自给她戴在腕上,说道:“外面下雪了,你就在这儿留一会儿再走。”莲生来的时候,尚是晴天,进门时候,也是天色明净,见王妃这么说,便有些奇怪。王妃说完,就叫了人来,说道:“去烫一壶热酒备在暖阁里,不要性烈的,带冯夫人去休息一会,好生照料着,片刻停了雪,再送她出去。”

丫鬟们答应了,莲生便起身,拜别王妃,王妃端然坐着,目送莲生出门。

王府的丫鬟领着莲生出了门,莲生只觉得脸上一阵凉浸浸的,伸手一摸,冰凉一片,莲生抬头,果然见鹅毛大雪自天空纷纷扬扬降落,丫鬟说道:“王妃果然又说准了。”莲生惊讶,却又不欲多嘴问。丫鬟领着莲生向前走了片刻,莲生心底乱糟糟地想着王妃之事,心头惊疑不定。正在心神恍惚,那带路的两个丫鬟忽然之间停了脚步,躬身行礼,齐声说道:“参见王爷!”

莲生一听这个,躲避不及,急忙也低头行礼,说道:“民妇参见王爷。”眼睛向下看去,却只见一丝皓白金绣的袍子,在眼前微微一摆。

那人说道:“这是去哪里?”丫鬟说道:“王妃有命,带冯夫人去暖阁休息,等雪停了再走。”那人答应一声,又说道:“冯夫人,劳烦你这一趟奔波了。”莲生说道:“王爷这么说,民妇何以克当。”那人目光一动,望向莲生腕上,默然无语片刻,又问道:“这佛珠……”莲生低头一看,说道:“是王妃相赠。”那人看了半晌,低低一笑,说道:“嗯……很好。冯夫人不须拘束,这儿冷,快去暖阁里吧。”说着上前一步,袖子一探,似是个相请的动作,莲生缓缓抬头,却见眼前好一张秀美俊逸的容颜,目若明星一般望着自己,莲生急忙又低下头,北静王看着她笑了一笑,转身去了。

第五十九章 意外

莲生入了暖阁里,果然那些丫鬟们捧了热酒上来给她吃,莲生不胜酒力,生怕就醉了,就只小小地喝了一口。那些丫鬟们见她不动,就劝。莲生只推让说自己喝不得多少,又劝她们吃,丫鬟们也欢喜能躲懒,就偷吃了两口,借着酒力,见莲生言谈随和,又知道她是外头来的,王妃对她又有不同,三言两语下,也便慢慢地同她熟络。

一个丫头,名唤碧玉的,最是喜欢说话,便说道:“我们王妃对奶奶可真好,我自此后王妃开始,就没见她笑过。方才跟奶奶在一块,才笑出来。”莲生一怔,说道:“这是为何?”丫鬟碧玉说道:“只因我们王妃向佛,所以戒那等大喜大怒的呢,宝相庄严的,便如菩萨一般。”莲生点头,另一个丫鬟翠鸣,说道:“你只知道这个,却不知道,王妃待冯奶奶真个与众不同的。”莲生跟碧玉一同去看,碧玉问道:“这话又是怎么说的?”那翠鸣说道:“你伺候王妃还来得晚,我却是一早就在王府内的,你可知道,冯奶奶腕上这串玉玲珑,是哪里来的?”碧玉笑着啐她一口,说道:“你问的这不是傻话么,自然是方才王妃赐给冯奶奶的,我们都看着呢,极大的恩典。”

翠鸣笑着,说道:“说你见识浅薄,你还叫屈,谁问你这个了?我也有眼睛,自也看的明白。我只是说,这玲珑串是大有来头的,最初是王爷送给王妃的,你可知道?”碧玉怔住,说道:“是王爷送的?这我却是不知道。”翠鸣说道:“自然,这是异族进贡来的东西,一共是六六三十六颗珠子,每一颗玉珠都是和田玉,就算是冬天戴着,也会觉得暖暖的,极其名贵,且每一颗大小一致,连瑕疵都无一点儿,不信你问冯奶奶,是不是暖暖的,没有寻常玉佩那样冰冷?”

碧玉便看向莲生,莲生只知道这物珍贵,却未曾想到如此贵重,便说道:“果然如此,并不觉的冷。”翠鸣说道:“王妃当初也甚是喜爱,自得了就不曾放下过,只当做佛珠儿戴着,这几年,是越发的剔透了。捧在手心里对着光影看,只觉得如一汪清水。”

两个便说。莲生低头看着手腕上的玲珑串,这玲珑串果然剔透,衬着她白嫩如藕的手腕,更见珠光宝气的,显然名贵的很。莲生心头疑虑重重,也不言语。两个丫鬟说了一阵,便说道:“往年王妃说不办寿宴,王爷也准了,怎地今次这般隆重,还特意要做衣裳?”翠鸣便说道:“这个我倒是不知道的。王妃好静,难得这一次也没怎么推辞王爷的意思。”碧玉说道:“说起来,你可听说,最近王爷有些不快,难道是因为这个,想叫王爷高兴?”翠鸣说道:“为什么不快呢?”碧玉说道:“听说是为了个戏子,最近被忠顺王那边打伤了,不能登台,也不能来府,王爷气闷呢,我听跟随王爷的小厮说的。”翠鸣便笑道:“这样的消息你倒知道的快,那跟随的人倒也嘴快肯对你说……”碧玉见她带笑,就说道:“你这蹄子,敢再乱说一个字,撕了你的嘴。”翠鸣说道:“我这还什么也没说呢,你叫冯奶奶说说,是不是你心虚了?”仗着掩了门,莲生又好脾气,两个便厮闹。

莲生本在一边想王妃初次见面就送自己重礼是何意思,听两个丫头说着,也不在意,只听碧玉说“忠顺王”什么“戏子”,才略略上心,心头只想:忠顺王府,那不是蒋玉菡呆得地方么?戏子的话,难道还有别个人?心头只是存着侥幸。

一直到见两个丫鬟略停下来,莲生才说道:“碧玉姐姐方才说的,被打的那是什么戏子?”碧玉说道:“奶奶你在外头,想必是知道点的,那个戏子好像很有名,先前只在忠顺王府奉承,据说很得忠顺王爷的意,我们王爷偶尔才叫一次过来,也很是喜欢那人,不料最近不知怎地了,得罪了忠顺王爷,就给狠打了一阵呢,走路也是不成的。我们王爷听说了,也很不高兴。”

翠鸣吓道:“怎地打得这样狠?”

莲生心头略微着急,便问道:“可知道他的名字?”碧玉想了想,说道;“记不清了,仿佛……仿佛叫什么官儿?”

莲生吓得心头一跳,眼皮也乱跳着,差些儿就急得站起来,急忙说道:“是不是琪官?”碧玉一拍手,说道:“对对对,就是这个名,我忘了。怎么奶奶也知道?”莲生心乱跳着,说道:“这个,因为这人很有名,外头的人都听说过,怎么竟然吃了这样的亏?”

碧玉说道:“这个我倒是不知道了……”翠鸣插嘴说道:“听说忠顺王是个很厉害的,果然如此,唉,那琪官得了命,已经算是好的了罢。”

莲生的心跳个不休,此刻也无心久坐了,便勉强笑道:“外面的雪是不是停了?”碧玉就起身去看,开门一见,果然雪已经住了。莲生就站起来,说道:“我也是时候该回去了。”碧玉跟翠鸣就相送她,出了门,自然有轿子来接了。莲生上了轿子,吩咐轿夫快一些,就向家里去。

莲生回到家中,却见冯渊不在,是去了铺子。莲生心慌,坐立不安的,急忙叫小厮出去赶紧叫冯渊回来。小厮飞奔去了。小半时辰之后,冯渊赶了回来,见莲生坐在厅中,神色凝重,便上前来,还以为是去王府之事有变故,便问道:“夫人,发生何事?”莲生说道:“你且坐,别着急听我说,——叔叔出事了。”

冯渊一听,惊得一怔,才急忙问道:“夫人说什么?莫非是说玉菡?”莲生说道:“正是。先前我在王府里,听丫鬟们底下说,最近好似叔叔得罪了忠顺王爷,被打伤了,连登台都不能,怎么,你在外头没有听到些言语?”匆匆将前事说了一遍。

冯渊皱眉说道:“竟一点风声都没有!”莲生说道:“现如今不知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我听那两个丫头的意思,叔叔如今不在忠顺王府,自在外面,你现如今急急派人出去,将叔叔找到。”

冯渊点头,说道:“他们戏班子也在外头,我叫人去找找看。”说着就起身出去派人。过了一会儿才回来,莲生见他双眉紧皱,说道:“你别慌,如今事情既然已经发生,就只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慌张也是没用的,如今我们只求快些找到叔叔。看看究竟是何状况。”冯渊说道:“早见他神情抑郁不快,那忠顺王府果然不是个好去处,唉。”

两个便坐着等候,过了一会,果然见小厮飞奔回来,冯渊出去问了,才近来说道:“人果然不在王府里头,不过也不在戏班里,这戏班里的人竟连他出事了也不知道,只说他好一阵子没有回去了。”

莲生也没想到如此。冯渊问道:“怎地竟不在戏班?又去了哪里?——夫人,如今该怎么办是好?”莲生想了想,说道:“如今我们还不知道这件事情真假,倘若是真的,叔叔想必不愿这件事给别人知道……他自找地方躲着了,然而他一个人又怎生是好,无奈何,我们定要找到他就是了。”冯渊说道:“如此我再多派些人手出去找。”莲生又说道:“且住,你只吩咐出去,别闹的轰动了,只悄悄地找,别叫外人知道。”冯渊就出了门去。

如此毫无头绪地找了一番,一直到了傍晚,派出去的人都回来了,却都没有消息。冯渊忧心忡忡,莲生也很是担心,两夫妻对灯坐了,皆是担忧蒋玉菡。冯渊忧心之下,有些伤怀,便说道:“想必他是有心躲着我们的,倘若真个悄无声息藏起来,谁也找不到,却没想到他,他竟然跟咱们这么生疏了。”莲生说道:“不是这个,叔叔只是不想叫我们插手。”

冯渊望着莲生,说道:“这不是跟咱们生分了?”莲生摇头,说道:“他这一番不知是出了何事,总归是事关忠顺王府,我们跟忠顺王府也不是好交往的,叔叔多半是怕连累我们。”冯渊听了,急得眼睛也红了,说道:“如今只知道他伤重,也不知伤的如何,倘若身边没个人照顾,怎生是好?他也真个糊涂!”莲生想了想,忽然想到一事,便说道:“对了,我怎地忘了。”冯渊问道:“何事?”莲生说道:“叔叔若是受伤,必然要找大夫医治,我们四处找他自然不妥,如今只向着各大医馆去找,才是正理。”冯渊听了,才觉得又有希望,急忙说道:“夫人所言极是,那么我叫人再去医馆里打听。”

说着,冯渊又起身出外,如此一直过了足足一个时辰,才有小厮得回了消息,说果然是有个蒋爷去治过伤,据说是两条腿打得不能动。被人抬了回去。

冯渊急急忙忙问了地址,等不及,就带了小厮们飞奔着去了。

当夜,细雪飒飒,寒风阵阵。莲生对着灯等着,不知过了好久,才听到外头嘈杂,急忙派人去问,回来却说冯渊带了人回家来,莲生也顾不得等着,就急急出去,转到厅上,果然见一顶软榻,蒋玉菡便躺在上头。

灯影下一见,却见这昔日的玉人,此刻神色颓然,双眸无神,望见莲生出来,叫道:“嫂嫂。”就落下泪来。

莲生忍了泪,也不出声,喉头只是哽咽。冯渊急忙命人将蒋玉菡扶起来,小心地架着,拥到了暖阁里面去。蒋玉菡双腿生硬动着,走也不能够的,果然是伤的厉害。

冯渊在后面,才对莲生说道:“果然我循着地方去,找到了他,不料他只是固执不肯来。我好说歹说他都是不停,我只好叫人将他硬抬来了。”

莲生说道:“不然又能怎样?难道就撇下他,他倒是真心狠,独自一个人呆着,又是这样的天,真要出人命的!怎么会伤的这样厉害……”想着蒋玉菡的样子,心中酸痛,眼中的泪一点一点落下来。此刻冯渊反而镇定下来,急忙抱了安慰她,说道:“别怕,咱们只要叫他住在家里,好生将养,迟早会好,虽然伤的厉害,但幸亏只是些皮外伤,不曾伤到骨头。”

莲生这才收了泪,说道:“你可问明白了究竟是为了什么得罪忠顺王不曾?”

第六十章 虐待

莲生问蒋玉菡为何获罪,冯渊望着她,说道:“他只是不肯说,一问便流泪。我也无法,横竖现在人在这里,慢慢地就问出来罢了。”莲生点头,两个就一并转进去看蒋玉菡。

暖阁里,蒋玉菡刚安置好,仆人等都在外面等着,莲生跟冯渊入内,蒋玉菡微微欠身,却因身子不便,到底不能动,冯渊上前去将他扶住了。莲生说道:“叔叔好好地躺着,别动,留神伤了自己。”蒋玉菡抬头,说道:“劳烦哥哥嫂子,我心底过意不去。”莲生说道:“叔叔说哪里话,难道真个儿要跟我们生疏了?倘若这个时候我们还尽不上点力,那平素的交往又算什么?叔叔你只管安心住下。”

蒋玉菡望着莲生,欲言又止,说道:“然而,我……”莲生说道:“叔叔放心,我们虽然是小户人家,但也并非是怕事之人,我们知道叔叔是在忠顺王府上受的罪,叔叔倘若是因此而想要同我们疏远,大可不必。虽然是王爷权贵,到底也要讲究王法的。我们行得正做得端,并不需要怕他什么。”莲生这话,其实也算是安慰蒋玉菡,要知道,一些权贵目无法纪,仗着有些势力弄权捣鬼,也是屡见不鲜的。然而此刻蒋玉菡落难,总不能见死不救是真。是以莲生只说这些给他听。

蒋玉菡见她挑明了,就叹一声,说道:“多谢嫂子同我说这些……我就知道若是听闻我出了事,哥哥嫂子定会不安的,所以不愿叫别人知道。不料消息仍是散出去了,难道是天意不成?”莲生说道:“想来也算天意,我是去北静王爷府上给王妃裁衣的时候,听人无意中说起。不然我也不知道的。”蒋玉菡怔了怔,说道:“原来如此,前日北静王爷找我,我正挨了打,就命人推了,想必他因此知晓。”

这刻,冯渊问道:“玉菡,到底是什么缘故,你为何不说?难道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么?”蒋玉菡说道:“这件事……唉,说来话长,哥哥嫂子,且让我想想,再跟你们说。”便真有些难为神色。

莲生说道:“既然如此,叔叔先不必讲,只当这里是自己的家,安心养着便是了。”蒋玉菡点头。冯渊又说了好些安心的话,两人出来,特意回去叫黄玉来照料着,只因她细心。蒋玉菡这番伤的重,元气大伤,面色都难看许多,又命人准备诸多补品伺候。

两人自东暖阁里出来,已经是半夜,细雪飒飒地自空中落下,冯渊同莲生并肩在廊下行走,只见廊头上挂着的红灯,被风吹的一阵摇晃,摇摇欲坠的样,叫人心惊胆战。细雪不停,不一刻,庭院里的地上又多了白蒙蒙的一层。

这一阵风席卷而至,莲生觉得有点寒,忽地打了个寒颤,冯渊见了,便伸手将她抱入怀中,说道:“夫人,我们快回屋吧,小心着凉。”莲生答应一声,冯渊便拥着莲生的肩,两个一步一步回了屋子去,关了门,才觉得暖意融融起来。

当晚上,两个就睡了,第二日早早地起来,梳洗过后,就去探望蒋玉菡。

正蒋玉菡也醒了,黄玉正在伺候来,冯渊同莲生入内,见晨光照入暖阁,他的面色果然也好了很多,不似昨夜在灯影下的焦黄憔悴。

冯渊问了他一夜如何,蒋玉菡一一回答了。莲生回身出来,又命人去炖补品给蒋玉菡用。

莲生重进了屋子,见黄玉扶着蒋玉菡坐好了。抬头见莲生,便说道:“嫂子快坐,容我失礼了。”莲生一笑,说道:“叔叔总是这般多礼。”冯渊说道:“他就是这样的,夫人你来我这里坐。”扶着莲生让她坐下,自己却站在她的身侧。

蒋玉菡看着两人,才说道:“昨夜里哥哥嫂子问我何故获罪,我想来想去,本不愿说的,只不过……也不知这宗事是否到此完结,瞒着也没意思,便只对哥哥嫂子说了,哥哥嫂子心下也明白。”

冯渊说道:“你说就是了,纵然天大的难题,大家商量着,也比一个人担着要好些。”蒋玉菡点了点头,便说道:“其实事情,要从那件凤裘说起。”冯渊心头一紧,便看莲生,莲生不动声色,伸手将冯渊放在自己肩头的手握住了。冯渊觉得她的手温暖柔软,心才安定,打起精神听蒋玉菡说话。

蒋玉菡便说道:“那凤裘的确是难得的,哥哥嫂子又订了有数的,当日北静王爷在圣上面前大大露脸了一番,众人闻风,也都想要一件。偏偏忠顺王府的去人碰了钉子回去,便跟忠顺王爷数落,那王爷表面不说,心底自然是记恨着的,他本是要命人也造出来好风光的,不料竟找不齐人,做不出,更是憋着火。我在王府经常出入,也听闻一二,只是担心。”冯渊到底担心,就说道:“如此,是不是当初我给玉菡你的那件凤裘惹了祸?”蒋玉菡微微摇头,说道:“当时哥哥一片好心,我不舍的,又怕真个被人看了眼热,中途就将凤裘脱了下来,妥善收藏好了,众人都不知道,所以一向倒也无事。不料最近,也不知是谁,曾经在那酒楼上看过哥哥穿那凤裘,恰好我也穿着离开过,便对忠顺王说了,那王爷就暗地里派人查探了一番,果然查出我跟哥哥是有关联的,便责问我同哥哥是否还有何关系,我无法,只说是旧友而已。至于凤裘一节,我只说是哥哥见雪大,是以才借我穿穿。”冯渊点点头,说道:“他可相信?”蒋玉菡说道:“他倒是没有真凭实据,便只好信了。”

莲生见蒋玉菡说到此处,脸上露出个尴尬忧愁的样子来,微微嗫嚅不语,一时还没有猜到为何,蒋玉菡便说道:“我只以为此事便告一段落,不料……却又节外生枝……”他犹豫了一会,便看向莲生,微微转开眼去。莲生被他这样一看,顿时有所了悟,便起身,说道:“我先去看一看那汤熬好了不曾。”冯渊不解,便拉住她的手,蒋玉菡说道:“嫂嫂……且慢。”

莲生站住脚,蒋玉菡面上微红,垂着头,说道:“我本来是个不入流的人,也没什么脸面可言,只是在嫂嫂面前,却难掩羞耻之心,嫂嫂是明白人,懂我的苦衷,我又何必避着藏着?”

莲生转身,说道:“叔叔,事不是这么说的,无论如何,叔叔在我心底,都是个清白好人人。”蒋玉菡的泪已落了下来,黄玉便拿帕子,蒋玉菡自接了过去,略擦了擦,才说道:“其实那些奉承的功夫,我本是娴熟了的,只吃点罪,心底忍着也是了,不料当晚上,忠顺王似引白日的事而恼了我,百般的折磨,我忍耐不住,便欲逃开,推搡间不慎将他落在地上,他便怒了,将我大骂一顿,说我有了外心云云,又令人拉我出去,打成这样。”

冯渊本没多心想到是什么,听蒋玉菡这么一说,才惊了。莲生也皱着眉,她先前看蒋玉菡欲言又止,似乎是忌惮自己在此,就知道他要说的可能是有些避忌的,没想到果然是真。

蒋玉菡半靠床边,此刻微微倾身垂泪,穿着的薄衣便滑落侧开,露出脖颈跟些微胸前肌肤,莲生本要移开眼睛的,然而此刻却无法动弹,只因蒋玉菡颈间往下,隐约露出一道崭新红痕来,似乎破了皮,渗着血。

莲生见状大惊,急忙拉了拉冯渊,冯渊本没有留心那边,只在为蒋玉菡所说震惊当中,见莲生拉自己,才问道:“夫人何事?”低头下来,莲生在他耳边低低说了几句,冯渊神色又变,急忙走到床边上,将蒋玉菡扶住,拉着手将他的衣裳拉开,顿时之间一声低低惊呼,却是黄玉低头看见了,吓得叫了出来。

蒋玉菡慌忙将衣裳掩了,说道:“哥哥!”冯渊怒道:“这都是那忠顺王爷折磨的你?”蒋玉菡手微微颤抖,说道:“哥哥……这些养养也就好了,并无大碍,我习惯了的。”冯渊一时不知说什么好。旁边莲生听了,微微合眸,叹一口气。

原来蒋玉菡这腿伤,不过只是外伤,容易得见,这身上却处处是伤,他又羞于见人,自是不肯给人看,也无法上药的。被莲生窥破了后,冯渊才警醒了,便又取了药,让丫头帮忙给蒋玉菡去涂。

冯渊出外,便同莲生说道:“夫人……”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只觉得心底苦苦的。莲生点点头,说道:“叔叔还好么?”冯渊心头仍惊,闻言说道:“他倒是能硬撑着,夫人未见,那身上,没一块好肉。”莲生也觉得惨然,说道:“向来只知道叔叔在忠顺王府上吃苦,却不曾想到,竟是如此厉害。此刻他伤着,不必回去,倘若一日他好了,那忠顺王又回心转意了,这不是还要回去受罪么?定要想个法子,绝了此路才好。”

冯渊说道:“要怎么做?他是戏子身份,自然是被人招致则来,挥之则去的。若说是安定下来,谈何容易,除非是那忠顺王日后不来寻了,才好。”莲生说道:“我也正是这个想法。该让叔叔摆脱戏子身份,从此归良家,倘若名声传出去了,自然不会有人再来寻。”冯渊说道:“究竟要如何才好?夫人可有好计策?”莲生沉思,说道:“勿要着急,天无绝人之路,叔叔同我们相交一场,又是你我恩人,总不能眼睁睁看他在火坑内……势必要想个万全之策……”

第六十一章 婚配

当下蒋玉菡便留在冯府养伤。距离北静王王妃生辰还有月余,莲生便开始打量给王妃制何样的衣裳,也让冯渊从铺子里拿了些回来参考,一直看了好些,也想了好些,却都觉得过于普通,或不能用。只因既然是给王妃的,既不能毫无新意,却又不能太过标新立异。王妃又是那样的性情,普通之物,也配不上她……一时叫莲生为了难。

冯渊白日便去铺子,视察后无事,就回来读书。这两日一向倒也安稳,因将养的好,蒋玉菡的伤好的也快,已经能下地慢走。这一日,冯渊去往铺子里,见掌柜一如既往,忙的团团转,见了他来,说道:“东家,向来我有个想法想说,一直耽搁着,今日却实在忍不住,劳烦东家听一听。”冯渊急忙问道:“何事?请讲无妨。”掌柜的便说道:“自从凤裘出世之后,这店铺内的生意,一日好似一日,大伙儿都忙的照应不过来,为此还推了许多生意,所以小的想,东家如今不妨再开分铺子。过两个月便又是年关了,必定裁定新衣的人多。咱们的招牌又是皇赐的,不愁没生意。”

冯渊闻言点点头,就说道:“你倒是有心了,我这几天见日日爆满,也是有这个想法,只不过,还得等我回去,跟夫人商量一番,再做决定。”掌柜的知道这位少东向来是最为爱妻重妻的,便笑着答应,又回去张罗了。

冯渊在店内走了一遭,果然见人来人往,忙的不可开交,有客人甚至进不了门,只在外头等着。过往的人见了,有那些孤陋寡闻的,便疑心有什么好东西,也涌来看,待发现是成衣铺子,才都退了。有人便当街议论,说道:“哪里做不得衣裳,买不得好料,怎么都巴巴地挤在那里头?”那知晓内情的便说道:“你没看到顶上那大大的‘莲记’两个字?又写——‘巧夺天工’。”先前之人便说道:“天下成衣铺子千千万,哪个不说自己是巧夺天工?”后人便笑,说道:“你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纵然成衣铺子千千万,能有当今圣上御笔亲题的,又有几个?你来说给我知。”那人才惊了,问道:“莫非这是皇上亲笔御题?”后人便说道:“你当如何?不然这些人又怎肯前仆后继的来此?旁边那些铺子里清闲的苍蝇都没一只,保管不挤,怎不见他们争着去?都只为了圣上御笔亲提这一宗上……”

两个人且行且远,冯渊便笑了笑,翻身上马,望家里去。

打马走到半路,迎面见来了一人,薄薄一件披风在肩上,衣着普通,却难掩眉间清俊颜色,冯渊见了,急急打马行了上前,叫道:“柳二弟!”

对面那人正心不在焉,歪歪地在马上,神情恹恹地,闻言抬头,看见冯渊,也自欢喜,说道:“冯哥哥,不想在这里相遇。”两人翻身下马,彼此作揖,各自小厮将马牵了去,冯渊问道:“兄弟怎在此?要去往哪里?”柳湘莲说道:“刚才同宝二爷他们分开,心中有一件难解之事。”冯渊便问道:“不知何事?可否一说?”柳湘莲说道:“正是为了兄弟的终身之事。”

冯渊一听,喜道:“莫非二弟有心上之人了?大喜呀。”柳湘莲苦苦一笑,说道:“哥哥且慢高兴,如今八字还没有一撇,早得很。”冯渊问道:“此事难道跟宝二爷有关?”两个挽着手沿着街边向前,柳湘莲说道:“不瞒哥哥说,早我也说过,要娶妻,就娶一个绝色的人……”微微一顿,看向冯渊,说道,“今日我同宝二爷他们一并吃酒,说起这个来,宝二爷登时做主,要给我说一个绝色之人,我听他说,一时也欢喜。便问是谁人,他们就说,是宁国府的一个佳人,唤作尤三姐的。”

冯渊沉思说道:“倘若是宝二爷说话,恐怕那女子的确是好的。”

冯渊摇了摇头,说道:“我当时喝的糊涂,也这般想,也没拒绝,当时就想要一口答应了,只不过我思量了下,身边儿没有礼聘的信物,当初在哥哥府上,听了哥哥的话,是以那鸳鸯宝剑自是不能用的……偏偏宝二爷跟那琏二爷又催我给聘,所以我便借口稍微推了推,只说等隆隆重重的准备了礼聘之物,再做决定。”

冯渊点头,说道:“兄弟这么想也无可厚非,当初我遇上你嫂子,就也想着以重礼相待,才见珍爱之意。”柳湘莲听了这话,更觉苦恼。冯渊不解,便问道:“贤弟这是怎么了,本是好事,怎地愁眉苦脸的?”

柳湘莲站住了脚,才说道:“哥哥你是远来之人,有所不知……”说着,就低了声音,说道,“我当时一时没想明白,便也没拒绝,没答应,如今出来后酒醒了,却想通了,哥哥没听说过,有关他们宁国府,有那么一句话……‘除非是他们门口的那两个石头狮子是干净的’,哥哥你听,那里面的佳人,纵然再怎么绝色,又能干净到哪里去?因此我正懊恼着。一来懊恼宝二爷,竟给我物色这样的人,二来懊恼我自己,怎地当时没干净推了。”

冯渊听的也呆了呆,问道:“我真个没听说过,真有这种说法?”柳湘莲说道:“我骗哥哥做什么,这宁国府的事儿多着呢……譬如我上次跟哥哥说的,那秦大奶奶归天之事……唉,罢了,这等腌臜的事情,不说也罢,免得也污了哥哥的耳朵。”

冯渊见他一筹莫展,忧心忡忡的,不免安慰说道:“其实贤弟你也不用这般忧心,一来,你虽则没有当面推了宝兄弟,但你也没有答应,更不曾礼聘,担忧的什么?二来,就算真的如你说的那样,只石狮子是干净的……也备不住是外人夸大其词,要知道,众口铄金,积毁销骨,里头到底如何,需要亲眼见一见才明白呢。——也许真个是个不世出的绝代佳人,贤弟你只凭着外人一句话而轻易地推了这桩好事,日后岂不是会悔不当初?”

柳湘莲听冯渊这么说,才有些眉眼耸动,若有所悟,说道:“哥哥这话说的,倒是在理。对了,我又何必空自懊恼忧心?不如我暗地里打听打听,那尤三姐是何许人也,倘若真个是好的,也不辜负这一番缘分,倘若不好,我便直截了当,一口回绝了宝二爷便是了,哈哈,正是如此。”冯渊笑道:“贤弟想通了,正是这个理。堂堂须眉,何必为这等小事情而惴惴不安,只自己看明白就是了,其实俗话说,‘耳听为虚,眼见为实’。要娶得如意的内室,还要自己看过。”

柳湘莲见他这般说,眉眼得意的,便也笑着说道:“哥哥当初,想必就是见了嫂子?”冯渊说道:“这是自然的。我一见她,就觉得此生必要的人是她,等也等不及的。”柳湘莲很是羡慕,说道:“但愿我也有哥哥的万分之一福分。”冯渊说道:“这有何难,贤弟这样好人才,不愁找不到好的内室。”

两个边走边说,说了一番,又说起来蒋玉菡,柳湘莲听到蒋玉菡受伤,也甚是震惊,当下也顾不得慢走慢说,等不及地催促冯渊,当下跟冯渊两个翻身上马,就向着冯府而去。

到了门口,两人下了马来,柳湘莲已经将事情的端倪了解大概,便说道:“那忠顺王府的确欺人太甚!”冯渊说道:“贤弟噤声!切记在玉菡跟前,略收敛些,别又惹他伤心。”柳湘莲剑眉挺着,便点点头,两个人一并进了屋子。

正巧蒋玉菡吃了东西,被黄玉扶着,下地来走,冯渊带着柳湘莲入内,两人一照面,柳湘莲见他腿脚果然不利落,急急走了两步上前,见他的胳膊扶住,说道:“勿要多礼。”蒋玉菡低头,说道:“怎地二爷也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