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锅煮盐自然会有锈蚀,一个铁锅用不了几次,问题是,煮一锅海水,才能煮出多少盐出来呢?如此一来,盐的价格不贵,那才叫天理难容,寻常百姓,一年哪敢吃多少盐,放一点意思意思,保证不会因为没有盐分的摄入出问题,也就算了。

因为煮盐的成本问题,盐商再压迫灶户,但是,你不能让他们血本无归啊,因此,这种煮出来的盐,成本价就不低,如今这边通过晒盐之法,晒出来的盐,零售价也就比煮盐的成本价稍微高一点,而那些盐商,自个得弄个库房存放,还得有人手,因此,他们手里头盐越多,回头只有亏得越多的道理。

这帮跟甄家勾结,这些年来,肆意哄抬官盐的价格,私底下私盐卖得极为猖獗的盐商这次算是倒了血霉,自个手中的什么盐引立马成了废纸,他们要是按照盐引上的数量,跑到煮盐的地方去弄盐,非得亏死不可,囤积的那些盐更是想出手都卖不掉。他们当初为了多赚一些,在出售的私盐里头掺沙子,恨不得一斤盐里头有一半都是沙子,但是因为官盐太贵,百姓还不得不捏着鼻子买下来,但是如今别说这种掺沙子的盐了,哪怕是那些没掺沙子的盐,人家也不买账了。

这年头大家都是聚族而居,一个族里头,自然就有经商的人,在知道如今晒盐场那边盐卖得便宜,而且十石起步就能卖的时候,一些大族干脆就叫各家凑钱,直接让族人跑到晒盐场那边买盐回来,盐反正又不会变质,多出来的,哪怕是用来腌腊肉,做咸蛋呢,总是不会浪费的。

因此,那些跟甄家沆瀣一气的盐商如今差不多是彻底破产了,一个个如丧考妣,跑到甄家那边寻个对策。

甄家那边自个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呢,圣人开挖晒盐场的事情,根本就没通过内阁,等到晒盐场的盐都大批量生产出来了,才在朝堂上公布了这个消息。有碍于这年头的通讯方式也就是那样,无非就是快马加鞭,有点技术含量的,那就养什么信鸽,或者是鹰隼之类的鸟儿传信。问题是,这些鸟儿又不会瞬移,凭空能开出个空间门出来,也没有神行千里的技能,它们饿了得觅食,累了得休息,从京城飞到江南,也得有个好几天时间。

几天过去,不等听到消息的人反应过来,朝廷改革盐政,以晒盐代替煮盐,盐价日后会有最高价的消息,已经通过朝廷的邸报传出去了。

朝廷的邸报从来都是通过驿站,快马加鞭传送四方的,江南那边又一向文风颇盛,读书人很多,便是贩夫走卒,说不得也认识几个字,因此,得了消息之后,大家回去一说,一群人商量一番之后,顿时决定,哪怕自家这些时日暂时不吃盐呢,先等到朝廷那个平价盐出来再说。

因此,哪怕那些盐商急急忙忙想要清仓止损,也没有人肯接手了,谁也不是傻瓜,这批盐算是彻底砸在手里了。甄家那边也没什么办法,就算是甄家自己,也是不乐意接手这些盐的,最后,大家也只能相对无言,哭丧不已了。

倒是几个早早地投了林如海的几个盐商,之前就得了点含糊的消息,将手上的存盐大半都放了出去,甚至路子比较广的,还早早地取得了贩卖精盐的经营权。

朝廷改革盐政,盐税直接就在批发的时候就直接收了。反正如今,小商人也可以卖盐了,如果只是数量有数的几家,还能够联合起来,大家把持价钱,但是,人一多,想要联合起来,那可就不容易了。

何况,这年头的商人本来就有地域之分,就算是那些盐商,还要分是晋商还是徽商呢,互相之间多半还是竞争关系,天下人就这么多,你卖得多了,我就卖得少了。因此,到时候,大家肯定不会真的按照建议最高零售价来卖,因为别人只要比你低一两文钱,你这些盐都有可能砸自己手上,所以到最后,盐价根本不会高到哪里去。以后这种食盐买卖,无非就变成了薄利多销的事情。盐一便宜,自然百姓也舍得吃了,以前一两个月一大家子人吃一斤的,说不得如今半个月都得买一次,这样算是良性循环。

甄家这会儿也顾不上林如海了,林如海如今算是功成身退,不过,跟甄家结的仇,他是记得清清楚楚的。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他手上攥着甄家不少罪状,回头递上去,半个朝堂都要震荡。

不过,林如海也不是傻瓜,当初是没办法,才接了巡盐御史这个要命的差事,这几年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地过了下来,自个还遇到过几次危险,明明是不惑之年,却看着像是人过半百的样子,他还想要善终呢,他儿子还年轻,女儿更小,他得多活几年,撑到给儿女铺好路,他们都陈家立业了,他才能放心,因此,虽说手上攥着不少好东西,但是,林如海却是不乐意做那个出头的椽子的。

将手上的工作都移交给了下一任巡盐御史,新来的这位脸上神情明显有些勉强。以前的巡盐御史虽说危险,但是位高权重,谁都得巴结你,但是如今,晒盐场被搬到了天津,以后多半也就是在北方一带了,毕竟,南方气温高,日头好的时候往往多雨,闽浙一带还常有台风,这样的气候环境,根本不适合晒盐,也就是说,以后盐政的中心会北移。

如今扬州这边的巡盐御史的职责,无非就是折腾那些盐商,查看当地的盐价,至于官职的品阶,只剩下了七品,只负责盐政上头的事情,

而林如海呢,这个巡盐御史却是四品,他这些年在任上劳苦功高,在甄家的打压下,每年还能上交百万两甚至是更多的盐税,已经是了不得的能吏,在圣人那里是挂了号的,据说,等到林如海进京,还得再升上一级,这叫新来的这位如何不羡慕嫉妒恨,他真是没赶上好时候啊!

林如海反而挺羡慕自个这位继任者的,虽说品级低了点,但是上头直接对圣人负责,地方上的官员对巡盐御史并没有太多的约束力,不是他直接的上司,而且因为需要掺和的事情少了,不用直接管着那些灶户什么的,只需要查查私盐,监督盐商不法就行了,安全又省心。

林如海将衙门的事务交割了之后,整个人身上如同放下了一块大石一般,然后就轻车简从,顺着运河往京中去了,林家的下人却是还得将东西收拾一下,然后押送着需要运送进京的家私物事进京。

上头已经有了暗示,林如海以后就留在京城了。之前贾敏就带着一双儿女进了京,住进了林家老宅里头,林如海如今过去,正好一家子团聚。

贾敏进京最开始无非是避祸,荣府那边不知道犯了什么神经,以为林如海这次算是彻底栽了,贾敏他们母子三人日后孤儿寡母的,自然是任由他们拿捏。小王氏之前因为元春的事情,跟史氏还有贾政死磕,结果惹恼了两人,贾政想要休妻,又没有得到族里的支持,回头竟是抬了两个姨娘出来,专门跟小王氏打对台,而史氏那边,也是对小王氏极为不满,成天指桑骂槐,折腾着小王氏过去服侍,小王氏很想甩手不干,但是问题是,贾珠跟元春的婚事,都绕不开史氏还有贾政,只得捏着鼻子认了。

贾敏带着儿女回京,自然得去娘家看看,另外,贾敏也知道家中跟甄家颇有联系,想要打探一下消息,好歹让娘家出点力气,好缓解一下丈夫的压力。结果呢,史氏看到贾敏他们母子三人,先是抱头痛哭,然后便摆出了一副慈爱的面孔,问了一下他们的情况之后,就开始旁敲侧击林家的家产问题。

贾敏何等之人,她进京之后,就找人打探了一下荣府最近的情况,又叫自个陪嫁的陪房到荣府跟亲戚叙了叙旧,荣府的事情也就差不多知道了,心中不由心寒起来。

荣府这些年来,没个人顶立门户,就算有个爵位,在京城已经沦落成了三流的人家。这年头,没有足够的权势,很多事情都办不了,若是放在金陵,荣府还算是有些脸面的话,拿到京城,只怕一些小民都未必肯卖荣府的面子。

史氏一味奢侈,贾政根本就是个不通俗务,只知道花钱的,小王氏本来手段也有限,每年的进项就这么多,偏偏一个花得比一个厉害,小王氏就算手里抱着摇钱树,也不够一家子花销的。

荣府早就是在寅吃卯粮,史氏嘴上不说,其实心里头却是明白,史氏自个手上的私房却不像是原本那般多,当初贾代善发现史氏的事情之后,将史氏的得力陪房杀的杀,卖的卖,史氏私房里头多出来的产业也叫贾代善发现了,直接了当地处置了,除了史氏嫁妆单子上头有的,别的全部给归到了公中。史氏为了钱财卖了祭田,贾代善也干脆,直接拿着史氏的产业给补上了。

史氏手上还有一些是原本老国公夫人说好了要给贾赦的东西,后来分家的时候,贾代善直接给了贾赦,公中的产业,贾赦除了要留给家主继承的祖产,又分走了一半。后来贾敏出嫁,贾代善准备的嫁妆也非常丰厚,将公中一些产业也划到了贾敏名下。贾代善倒是目光长远,贾政不像是个会经营的人,小王氏守成也就算了,其他的想也别想。贾敏嫁妆丰厚,日后娘家有什么,贾敏也不能袖手旁观。

后来史氏一直被养病,软禁在后院,没法插手家事,一直等到贾代善死了,贾政一家子回南边守孝,史氏才重新开始管家。

只是,那时候,史氏即便想要损公肥私,也得有足够的东西给她才行。贾政回南边的时候,直接从公中账上提走了一大笔钱,小王氏管家的时候,也将一些东西归入了自个的私库里头,史氏也不能太过明目张胆,虽说如同之前一样,将自个只剩下原本嫁妆的私库很是丰盈了一把,但是,终究比不上贾代善还在的时候了。

后来为了元春的事情,史氏跟甄家联系,也很是从自己私库中拿出了几样好东西出来。

史氏如今手上的钱远不如从前,公中如今也是入不敷出,史氏暗示小王氏贴补,小王氏却不是肯吃亏的人,她本来嫁妆就很简薄,当年王氏的嫁妆被封存了留给贾珠,只是王氏的嫁妆也被贾代善查了一番,将不在她嫁妆单子上的东西都拿走了。小王氏抚养了贾珠这么多年,对贾珠也是掏心掏肺,当做自个亲生的一般。看贾政的样子,迟早将荣府败光了,小王氏手头的钱,将来要一分为三,贾珠,贾敏,贾璞,一人都得分一份。

至于那些庶出的子女,小王氏才不肯多掏一文钱呢!小王氏哪怕在宫中也套出了不少钱出来,但是她的私房总共才多少,以后还得分给三个孩子,史氏指望小王氏拿以后留给几个孩子的钱出来管家,那纯粹是打错了主意。

因此小王氏一直装傻充愣,账上没钱了,就跑到史氏那里哭穷,她账本上写得清清楚楚,府中开销的大头就是史氏和贾政,尤其是贾政,小王氏早就破罐破摔,为了孩子,为了钱财,也不要什么脸面,该伺候史氏的,她也不含糊,但是该要起钱来,她也很积极。

史氏不管说什么,反正小王氏就是没钱,然后不停地念叨自个的难处,反正连贾珠都知道了,她就是个填房,然后就哭诉自个嫁妆简薄,老爷花钱大手大脚,贾珠要娶妻,元春要出嫁,贾政还在一大堆的姨娘小妾身上耕耘,说不得日后还有更多的儿女,总之两个字,没钱!

小王氏不要面子,史氏却是受不住小王氏这般的念叨,她一贯自诩大家出身,因此,不得不忍着心痛,从自己私库中拿出东西出来给小王氏,小王氏拿去典当了,自个昧下一部分,剩下的交到宫中作为开支。

一次两次也就算了,次数多了,史氏也是扛不住啊,贾政是个不顶用的,除了花钱一无是处,史氏手里的这些家私,是给自个养老的保障,一些她实在喜欢的东西,她也是要带到棺材里头,下去了继续用的,要是被小王氏这般掏空了,史氏很怀疑,小王氏发现自个再也榨不出油水的时候,直接将自己丢开不管了,史氏可一点都信不过贾政那个将孝顺放在嘴上,但是实际行动从来不靠谱的家伙。

自个手上没钱,史氏就惦记上了别人。贾赦那边,史氏倒是想要惦记,她可是听说了,贾赦手上有不少赚钱的买卖,史氏曾经想要旁敲侧击,以他出身荣府为由,让他提携一下贾政,贾赦那边直截了当拒绝了,按照贾赦的说法,贾政就是个不通庶务的货色,他要是在里头胡乱指手画脚,瞎折腾,再好的生意,也叫他给搅黄了。

史氏很想说,荣府也有一些大掌柜管事什么的,贾赦当时那个似笑非笑的眼神差点没把史氏给气死,荣府的那些管事掌柜什么德性,别人不知道,史氏能不知道吗,很多就是史氏纵容的,史氏见打动不了贾赦的铁石心肠,只能在心中暗骂,最终却也是无可奈何。

这会儿,史氏从甄家那里听说林如海算是被甄家彻底恨上了,顿时就起了趁火打劫的心思,她琢磨着,贾敏他们几个孤儿寡母的,哪里守得住林家那样的家业,与其到时候便宜了林家那些早就出了五服的族人,不如便宜了自家。

因此,史氏看似关切地关心着贾敏在林家的生活,心中却在盘算着林家究竟多大的家业,恨不得林如海早点死了,好早点过去接手林家的家产。

史氏听说林如海得罪了甄家之后,在那里惋惜不已,浑然不为自个女儿被甄家害得流掉了一个孩子同仇敌忾,反而在那里说什么甄家是老亲,女婿半点也不看亲戚的面子,实在是无情无义,又在那里抱怨贾代善,老调重弹,说什么当初若非贾代善一意孤行,贾敏做个皇妃都是使得的,何必嫁个小官,在外头受苦云云。

贾敏听得刺耳不已,她原本就对荣府失望了,在她需要支持的时候,无论是史氏还是贾政,永远在拖后腿,如今听史氏的语气,简直就是在说林如海死定了一般,这叫贾敏简直是恨不得火冒三丈。

贾敏跟林如海夫妻两人感情很好,林如海虽说也有侍妾,但是却只有两三个,而且每个都无所出,贾敏流掉了那个孩子之后,因为这里头有其中一个侍妾的影子,林如海直接将那几个侍妾全部处置了,因此,家中很是清静。

贾敏对林如海自然也是感情深厚,他们两人之间有一子一女,贾敏明白,若是林如海有什么不幸,贾敏想要抚育一对儿女成人成才,绝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林如海是他们家的顶梁柱,贾敏根本不能想象,若是林如海有什么意外,她应该怎么做。

结果,史氏在那里明着安慰,暗着诅咒的话,叫贾敏极为不快,直接就起身道:“母亲年纪大了,日后好好颐养天年便是了,管这些作甚!女儿刚刚回京,老宅那边还有很多事情需要收拾,这就告辞了,母亲好好保重!”

贾敏带着一双儿女转身就走,接下来根本不肯再登荣府的大门,叫史氏在家里面说贾敏狠心不孝什么的,反正除了小王氏,谁也不会听到这些。小王氏对此只是暗中冷笑,你这等老虔婆,只想着将女儿卖了换钱换前程,半点爱子怜子之心都没有,贾敏若是还在娘家也就罢了,人家都出嫁了,早就是林贾氏,而且身边有子女傍身,人家惦记着的是林家的利益,毕竟,以后那些都是她儿女的,她怎么会为了你那点虚情假意,就将自家的东西搬到娘家来,这不是开玩笑吗?

至于贾政,依旧在醉生梦死,对外面的事情,消息还没有小王氏灵通,好歹小王氏在史氏这边,史氏在外头颇有些门路,常常还能听到一些消息,贾政却是将自己关在荣府里头,他在外面名声不好,受不了别人的嘲笑,而在荣府,他是被众多清客追捧的爵爷,是众多侍妾还有庶子庶女的天。

贾敏带着儿女过来,贾政那会儿还在跟着一帮清客喝着酒,说着什么诗画呢,因此,根本就没见这个妹妹,等到人走了,才反应过来,不过,也就是说史氏实在是愧为人母,连亲生女儿都不向着她。

就在史氏等着林家倒霉的时候,林如海却已经平安进京了。

第91章

林如海这一路上还算太平,甄家这会儿根本顾不得他了,何况,他们也不觉得林如海有威胁到他们的本钱,甚至林如海走的时候,甄家的人还与当地的官员一起,给林如海送别去了。

林如海这边倒是安安稳稳坐到了进京的船上,路上不紧不慢往前走,偶尔还得玩点风雅的,在江山看看风景,钓钓鱼,取了江心的水煮煮茶什么的。而甄家那边,已经是乱成了一团,一个个焦头烂额。

甄家这几年利用盐税,可以说是布置了一张罗天大网,不知道网罗了多少官员,为他们效力。有句话叫做千里为官只为财,当官的人里头,不爱钱,不爱权的人很少,什么都不为,真的只想着为民做主的,那真是凤毛麟角。钱财那真是个好东西,你有了钱,你可以疏通官场,明明做官顶多是个中平的样子,但是若是疏通对了路子,那么,吏部的考评说不得就变成中上,甚至是上等了,日后升迁指日可待。

而若是你自觉自个做官做得不错,觉得自个有能力,然后对于送礼什么的,那叫一个不屑一顾,只觉得沾染了铜臭,上头也都是明察秋毫之人,一定会对你另眼相看。那么你说不得,考评就要被打下两档下去,原本能升迁的,只能连任。原本能连任的,但是到后来却是要被直接赶到穷乡僻壤里头去了。

这年头可不流行什么深入偏院地区,扎根基层,有着什么奉献精神,看你在那些穷乡僻壤镀个金,回头就是资历,到时候自然前途光明。这年头,那些穷地方就是个大麻烦,穷山恶水多刁民,那边,你税收不上来,下面那些百姓若是吃不上饭,还得闹腾起来,再遇上一些把持当地的大户跟你对着干,你还指望做出什么政绩来,不被坑死就是好事了。

因此,官场上,大家多半是和光同尘,一般人绝不会挑战其中的规则,不过,那些不算贪心,自家也颇有些余财,不用搜刮乡里的官员也就是按照惯例,收一些寻常该有的孝敬便是了,不过,这样的人,多半朝中也有靠山,只要运气不坏,总能够平平稳稳混下去。

但是,不少官员顶多也就是小富出身,当初为了读书科举花了多少钱财,费了多少精力,等到自个做了官之后,就想要成百上千地捞回来。

甄家在江南那就是土皇帝,又跟江南大多数盐商勾结,把持了江南的钱袋子,自家又到处兼并土地什么的,他们做事也讲规矩,跟他们混的,那么,升官发财,指日可待,跟他们敌对的,那么,他们下手也是毫不留情,半点也不讲规矩。

那些官员靠着甄家,一方面可以在本来就是膏腴之地的江南立足,另一方面,也能收到大笔的孝敬,上下勾结,互惠互利,过个几年,也能更进一步,自然一个个都乐意跟甄家混在一起,甄家即便有什么不法之事,他们也是帮着遮掩,他们跟甄家各自都捏着对方的把柄,因此形成了一个利益同盟,那么互相之间,关系只有更加深厚的道理。

但是如今的问题是,原本那个鼓鼓囊囊,大家都能从中分润一笔的钱袋子,如今不光是漏了憋掉了,甚至大家都从中嗅到了风雨欲来的气息。

若是圣人直接了当地跟甄家摊牌,将甄家拿下,那么,没什么好说的,江南一地,以甄家的势力,众多官员一起发力,足以叫圣人也要焦头烂额,何况,甄家奉圣夫人还在,甄贵太妃依旧在老圣人那边说得上话,到时候,老圣人那边圣人也交代不过去。

可是,圣人却是轻描淡写地直接宣布,改革盐政,这触犯的也仅仅是甄家那一系人的利益,毕竟,因为甄家的把持,朝堂上那些大臣,多少年没沾过盐税的光了,反正碰的不是自个的肉,他们不心疼。

如今盐政改革,他们一个个只有拍手叫好的份,毕竟,他们虽然吃不上,但是,自个那些对头也是吃不上了,这自然是好事一桩。何况,圣人还放出了一个香饵,那些粗盐的利益,他们是沾不上了。虽说这是个细水长流的买卖,但是,就像是卖粮食同样是细水长流,薄利多销的买卖一样,朝中那些大臣对此却是多半不沾手的,毕竟,这个也只有在数量大到一定的量的情况下,才会有比较丰厚的利益,何况,参与进去的人实在是太多了,他们也懒得花费太多的力气在这上头。

但是,精盐不同,这年头因为提炼技术的问题,海盐精制非常麻烦,因此,市面上流行的精盐,却一直都是西北那边出产的青盐,那些盐价格可是不低,而且,一般的人也插手不进去,因为那边是那些少数民族的地盘,很多青盐的盐矿都把持在那些大部族手里,若是为了这点利益,跟那些部族翻脸,并不值得。

如今不同了,海盐也能提炼出精盐出来了,而且提炼出来的,比西北那边的青盐还要好,据说还能玩出不少的花样出来,这里头动心的人可就不少了。圣人说是将这事如同之前的羊毛毛呢买卖一样,遴选皇商经营。但是老实说,哪个皇商背后没几个官员撑着啊,要不然,根本干不下去啊!这里头,朝中的那些大臣自然也就能够得到相应的好处了。

反正甄家那一伙人本来就是他们敌对的对象,甄应嘉入了内阁,直接就被孤立了。内阁里头都是什么人,个个都是科举出身,在朝堂上历练多年,门生无数。甄应嘉算什么东西呢,甄家原本不过是金陵的土财主,后来投靠太祖做了皇家的家奴,开国之后,甄家得了天朝的恩德,得以授官,改换了门庭。结果呢,这一家子还是改不了原本的习性,将宗妇竟是送到宫中做乳母,结果,伺候的正好是当年刚出生的老圣人。

老圣人脱颖而出,荣登大宝,甄家一下子就抖起来了,后来,嫌一个奉圣夫人还不足,又献女求荣!总之,这一家子没别的本事,一直就是幸进,实在是叫人看不过眼。

至于做官的手段,甄应嘉更是不入流。甄应嘉做过什么官啊,最初的时候,不过是在内务府做个微末的小官,比小吏强不到哪里去,后来又跟圣人哭穷,得了盐政上的差事,结果吃相那叫一个差。

亏得当时是老圣人在位,换了本朝任何一个皇帝,甄家都不可能有如今的风光,甄家勉强算是外戚,但是,一个外戚就敢毫无顾忌地侵吞赋税,什么为了还亏空,你没钱,你当初接什么架,圣人驻跸你家,那是看得起你,你就算是倾家荡产,供奉圣人,那也是应该的,要不是圣人,你们甄家算个什么东西!

甄应嘉这人只适合做个商人,而且还是那种不入流的商人,只知道利益,目光短浅,偏偏自视极高,在几个阁老眼里,简直是蠢货一个!

甄应嘉入阁,整日里想着拉拢这个,打击那个,为自个外孙摇旗呐喊,恨不得立刻将徒明昊拱上皇位,但问题是,江南那边一方面是天高皇帝远,另一方面也是老圣人睁只眼闭只眼,但是朝堂上是什么地方。

当今几次组合拳,已经收拢了不少人心,许多老臣也是干脆利索地向圣人表达了臣服之意,徒明昊叫嚣得再厉害,但是,在很多人眼里,那就跟小丑差不多。老圣人虽说一直不表态,但是他退居垂拱殿,即便圣人常去问安,跟老圣人问询朝政,老圣人却多半是一言不发,不管圣人说什么,都是点头应许,这已经是明确表达了老圣人的态度。

徒明昊若是早早服软,那么,哪怕看在老圣人的面子,即便圣人回头诛除了甄家,对徒明昊也会网开一面,徒明昊做个闲散的亲王,不失荣华富贵。

偏偏徒明昊半点也看不清情况,还在那里跟猴子一样上蹿下跳,皇家这种地方,太平的时候,自然乐意温情脉脉,大家言笑晏晏,粉饰太平。但是若是到了关键的时刻,什么血脉亲情,父子兄弟,那根本不是亲人,就是仇人,随时都可以互相捅刀子。就像是那位为唐朝后来帝位更迭埋下了后患的所谓千古一帝李世民,他算起来也是好皇帝,但是,不照样是直接干掉了自个的兄弟,逼着自家老爹退位,亏得他后来做事挺靠谱,要不然,就是另一个隋炀帝杨广。

内阁里的这些阁老,不知道经历了多少风波,那一个个都是老狐狸了,很多事情,都看得很透,若是徒明昊有那个本事,有那个决断,当日就直接兵变,干掉当今,那么,或许他已经成事了,偏偏,他想要利用朝堂上的压力,还有老圣人的所谓偏爱成事,那完全是找死。

朝堂上的人,多半就是墙头草,谁在上头,他们倒向谁,美其名曰,拥护正统。谁是正统,当今圣人就是正统。当今圣人当初是拜过宗庙,入住过东宫的太子,登基前,其生母被册封了皇后,老圣人亲自禅位给了圣人,他不是正统,谁是正统!不见当年义忠亲王之后如今都闷不吭声了吗?废掉的太子,和改立的太子,那完全不是一回事。

至于老圣人的偏爱什么的,那就更没什么好说的了,老圣人固然偏向一些徒明昊,但是那完全是一些私爱之心,他乐意宠着小儿子,谁也说不出一个错来,但是,私爱与家国大爱,那是不同的。史上不想立长立嫡立贤反而想要立爱的皇帝多了去了,但是,他们真正能顺心的可不多。做大臣的,哪怕希望上头是个傀儡,也不希望上头是个蠢货,因为谁也不知道,一个蠢货会做出什么样的蠢事出来,搞得大家都跟着倒霉!

徒明昊看着聪明,但是在很多人眼里,就是这样一个蠢货。

如今甄应嘉看着风光赫赫,实际上,内阁里头,没人真当他是个人物,他想要做什么事情,要么大家一起反对,将他提出来的建议批得狗屁不如,弄得他面如猪肝。要么,大家干脆等着看他的笑话,在背地里头拆台。

江南那边的事情,当年老圣人虽说对处置甄家,颇有些不忍,但是对于甄家的党羽,却不算客气,那些人就算是因为甄家的那些小动作,得了什么政绩,得以升迁,但是,往往是明升暗降,倒霉的,甚至因为牵扯进了那些不能明说的事情里头,直接就叫老圣人发落了。

因此,朝堂上的要职里头,还真没多少甄家的人,甄应嘉想要做什么事情,简直是到处掣肘,几次失手之后,他的威望也就没了,即便是徒明昊还有甄家的那些党羽,对甄应嘉也有了不满之心,谁让他干啥啥不成呢!

就算是他这边想要保荐一个官员,话音才落呢,立马一帮御史简直跟他刨了自家祖坟一般,从一边挑出来,一边将那个官员不知道是真是假的劣迹洋洋洒洒一番长篇大论,又在那里说甄应嘉识人不明,网络党羽,居心不良云云。

因此,甄家领头的这位甄阁老,短短几个月时间,在朝堂上已经是饱受打击,几乎快要抬不起头来了。

甄应嘉尚且如此,江南那边,甄家也是方寸大乱,甄家老实说,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人物,甄应嘉虽说兄弟不少,堂兄弟,叔伯兄弟那是更是多得不行,下头子侄,甚至是孙子都不知道多少个了,但是,这些人多半就是富贵乡里长大的膏粱纨袴,一个个欺男霸女,横行霸道,那是老本行,但真要他们干什么事,那多半只能坏事。

甄应嘉的一个堂弟曾经被保举做过河道上的官员,这家伙到任那一年,就遇上了洪水,将河堤给冲垮了,要不是甄家那边极力转圜,甄应嘉那个堂弟当时就得倒霉。

甄家族人中,也有几个官员,但是,他们能做什么事情,政事什么的,若是没有幕僚出谋划策,一个个都得抓瞎,连什么公文该用什么印都未必搞得清楚。而那些幕僚呢,也不是什么对甄家忠心耿耿的货色,他们一个个也跟甄家那些下人一般,上头主子是个蠢货,偏偏还挺有些势力,那么,为什么不利用这个蠢货给自己捞些好处呢,就算是事发了,还有甄家人顶着呢,他们顶多算个从犯而已,回头再反咬一口,说不得还能坦白从宽呢!

这会儿江南那边简直是乱成一团,甄家那些人对此也是束手无策,只知道破口大骂,很多人恨不得要跳脚撞柱,他们也亏大了好不好。因为卖盐赚钱,大家一开始不过是随便拿出点私房钱出来,回头就是百倍甚至更多的回报,根本不需要他们会做生意。

这种事情,来钱这般容易,甄家许多不甚宽裕的族人,自然在里头很是掺了一脚,而且一次比一次投入得多,结果如今,简直如同股市崩盘一般,那些只想着天上往下掉钱的家伙,一个个算是倒了血霉,原本的积蓄变成了一些即将作废的盐引,有的甚至还在外头欠了不少钱。

甄家的族人,这些年日子一直过得很舒服,什么刺激玩什么,什么享受干什么,不管是青楼还是赌场,从来一掷千金,一般直接在人家店里头挂账,回头红利到了再去销账,还有的,干脆直接从那些三教九流的人物那里借高利贷,一般九出十三归,有钱了再还。

结果,如今遇上这般行情,算是混不下去了。他们的钱变成了废纸,那些盐商自个还在跳脚呢,恨不得冲到京城去找甄应嘉算账,他人在京城,居然消息那么不灵通,事情都到这个地步了,居然还没反应过来。因此,甄家那些人上门闹腾,他们哪里会理会。

能在金陵这些地方开那些青楼赌场的还有敢做印子钱生意的,哪个背后没几个强力人物支撑着,何况,谁跟钱都没仇,甄家一大帮的族人,因为原本给钱爽快,因此,各家给他们的额度也很高,如今一看,甄家的人在他们那里欠下的帐可很是不少,请教了一下自家后台后,一个个都底气十足地上门要账去了,有的甚至直接跑到了甄家大宅那边。

专业要账的是什么人物,对上的又是甄家,因此,一个接一个上门拿着账本借条收账,嘴上话都说得漂亮,但是甄家那边不管是好说歹说,反正分毫不让。

甄家那边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气,他们在江南是土皇帝一样的人物,愿意借他们这些人的钱,那是看得起他们,竟是找上门来了,因此,甄家那边也露出了自家的狰狞面目,直接叫来了家丁下人,一个个挥舞着棍棒,将这些来要账的人往外赶,打得他们哭爹喊娘。

然后,问题闹大发了。

第二天,金陵知府衙门,竟是有好几个苦主,抬着尸体上门喊冤,说甄家欠钱不还,为了赖账,直接命自家家奴将他们要账的人打死了。

闹出了人命官司,金陵知府也是有些坐不住了。

这位金陵知府这会儿也郁闷,他真要算起来也是甄家一党的人,不过才来了一年多,手上光是现银就多了十多万两,更别提各种珍宝古玩,名下多出了近百顷的良田,这些自然跟甄家脱不了干系。后院里头新纳了一个盐商家的小妾,带来的嫁妆就有两万两,还不提各种头面首饰。

只是,这位不是什么蠢人,他如今也嗅到了不安的气息,甄家自从甄应嘉接到旨意进京开始,似乎就陷入了一个巨大的漩涡,他也知道甄家的图谋,若是甄家能够成功,他自然乐见其成,但是如今一看,甄家之前看着煊赫无比,简直像是无所不能一样,但是当今圣人轻描淡写一出手,看起来没真拿甄家怎么样,实际上,却是已经动摇了甄家的根基,甄家因此方寸大乱。

金陵知府虽说爱钱,但是,他更爱自个的前程,有了前程,多少钱弄不来啊!甄家如今这般,之前收的那些东西,就实在是太烫手了。这会儿正好有人状告甄家,顿时,金陵知府心中一动,他咬了咬牙,干脆拼了吧!

因此,这位知府也很是干脆,直接受理了状子,听了那些苦主诉说之后,直接就发下令签,命人到甄家那边提人。

甄家那边差点没傻了眼,他们原本跟金陵知府称兄道弟,而且是金陵知府腆着脸在自家面前充小弟,结果如今,这小弟也翻脸了,不过,甄家也不是好惹的,几个主子也不出面,直接随便交出了几个家奴出去,然后说当时不过是那些人跑到门上,扰了自家老祖宗的清静,因此,便将他们轰出去了。至于打死人的事情,那纯粹是子虚乌有,纯属诬告,谁知道那些人怎么死的,是不是他们为了诬告甄家,自家把人给打死了,何况,那死掉的人是不是进了甄家的人还不知道呢!因此,甄家只认叫几个家奴打伤了人,而且那些人冲击甄府,被打了也是活该。

甄家的应对若是在正常情况下,那的确是没问题的,问题是,金陵知府打算拿着这个案子做投名状,跟甄家划清界限呢,因此,也管不了什么甄家那位被老圣人封为奉圣夫人的老祖宗了,反正就是一句话,杀人偿命,欠债还钱。

甄家欠钱不还,还殴打债主,简直是无法无天,人神共愤,因此,算是跟甄家卯上了。

当然了,金陵知府也不敢真的冲到甄府去拿人,甄家还有老圣人亲题的牌匾,钦赐给奉圣夫人的拐杖如意,奉圣夫人到时候一出面,到时候大家也只有低头的道理。

这位也是精明,直接写了一封奏折,说甄家横行乡里,欺压良善,欠债不还,殴打债主致死,还藐视官府,不肯伏罪云云。

折子这边才递到了京中,朝堂上一群人不管到底是不是御史,一个个都跟嗅到了臭味的苍蝇一般,一拥而上,弹劾甄家的折子,雪片一样地飞到了圣人手里。

第92章

贾赦从来不上朝,因此没看到那样的盛况,而贾琛虽说也没上朝,但是在宫学里头,消息毕竟灵通一些,回去之后就带着一点惊叹,跟贾赦说起了这日朝堂上的事情。

朝堂上如今别的事情可以忽略不计,主要就是甄家的事情。老实说,甄应嘉这些日子以来,上蹿下跳,早就叫庙堂上那些人心中不满了。何况,甄家那边一向自恃甚高,虽说闹出了人命,还被告到了官府那里。甄家那边虽说也派了人,给甄应嘉报信。

只是甄家那些下人,一个个款摆得比主子还足,有的事情,主子不做的,他们做得很爽快。因此,也不当这是什么大事,虽说上头吩咐了快马加鞭,赶往京城送信,不过,这些下人一个个也是养尊处优,没吃过什么苦头的人,因此,一路上虽说不是游山玩水,却也是该打尖打尖,该住店住店,因此,甄应嘉站在朝堂上,一大堆人弹劾他的时候,他还茫然着呢,压根不知道出了什么事。

大家也有默契,不会说什么盐税,也不会说别的,总之,就是扣紧了甄家欠钱不还,殴打债主致死,官府传令,竟是对此不予理睬,甚至语出威胁,说什么自家才是王法什么的,然后又有人由此引申出甄家在金陵何等霸道,不臣之心溢于言表云云。甄应嘉连家人都教不好,管束不严,竟然还有脸面在朝堂上腆为阁臣,实在是恬不知耻。

总之,朝堂上甄家简直是变成了落水狗一般,人人喊打。

不过,圣人那边的态度却很是微妙,叫人难以琢磨,圣人一方面扣下了那些弹劾甄家的折子,留中不发,另一方面,却是表示,王子犯法与民同罪,何况是闹出了认命,甄家固然算起来是皇亲,但是也该调查一番,因此,直接下旨,叫地方上将这个官司好好审一审。

甄应嘉在朝上脸红脖子粗,他本来也是五六十岁的人了,一直保养得很好,也是相貌清癯,气质堂堂,卖相极为不错,结果,这回在朝堂上眼见着一大堆人对着甄家喊打喊杀,俨然有些沉不住气,一点也没有做宰辅的气量,在那里恨不得声嘶力竭地喊着那些御史血口喷人,甄家无辜,要圣上给自家主持公道。

开玩笑,甄家要是无辜,天底下就没不清白的人了!圣人那种近乎暧昧的态度,让甄应嘉一边觉得担忧,又一边觉得有些希望,下朝之后,在政事堂那边一直坐立不安,后来竟是借着出恭的机会,与一个负责洒扫的小太监接上了头,跟他吩咐了几句口信,让他去联系甄贵太妃。

宫中之前就放出了许多年纪大了的宫女,但是,也仅仅是宫女而已,太监不在此列。太监毕竟是刑余之人,他们跟宫女还有女官不同,太监这个制度固然残忍,但是却是有效地保障了某种意义上皇家的统治还有宫廷的安全。因为太监不能生育,不会有子。而宫女和女官不同,他们却是可能会有孩子的,因此,她们往往会得到所谓的恩典,到了一定的年纪,就会被放出宫去,她们的来源无非就是小官宦人家的女儿,或者是一些良家子,想要继续留在宫中,也只有自梳做嬷嬷,还得得到自家主子的准许。

但是太监不同,太监的来源有那么几种,比如说那些反抗朝廷却战败的俘虏,不过,那也就是开国的时候比较多,那些藩国或者是南方那边的少数民族,死扛着不肯臣服,那么,朝廷战胜之后,俘获的战俘便变成了奴隶,女子一般会成为官奴,她们有的会在宫中做粗使的奴仆,有的会被赏赐给功臣,更多的,多半直接被发卖了,最后多半沦落烟花之地,世代不得解脱。

而男子却是会被直接处以宫刑,没入宫中为奴。不过,朝廷好多年不曾打仗,这样来历的太监却是几乎没有了。更多的是另外两种,一种就是犯了如夷族重罪的人家,他们家若是年纪还比较小,够不上砍头年纪的男丁,就会被充作太监。另外,就是民间采买了,宫中需要的太监多,因此,常有内务府主持此事的人到民间去采买,一些人家穷得活不下去了,或者是因为另外一些缘故,会将家中的一两个孩子直接卖进宫中。

甚至,也有自家人下手的,虽说朝廷早就下了严令,不许民间私自阉割,但是,这种事情却是层出不穷,有的人是想要出人头地,说句难听点的,你读书读个几十年,或许中个举人都困难,就算是得中进士,将来如何还得看运气。但是,若是做了太监,选进宫中了,虽然也是做奴仆,但是,这勉强也算是公务员编制了,若是能混出个前程出来,还能提携家人。对于穷得连饭都吃不上的人来说,一刀下去,进了宫起码不至于连饭都没得吃,至于什么祖宗廉耻之类的,活都活不下去了,还顾得上这些作甚。

总之,大多数的太监都没什么根基,因此,宫中的那些大大小小的主子,其实也更喜欢用太监,因为,他们固然喜欢什么黄白之物,也会有些野心什么的,但是,他们的所有野心都建立在自个主子的前程上头,跟还存有一些希望的宫女相比,太监更加忠心,更加可靠。

大多数太监,进宫之后,几乎就没有机会出宫了,能够老死宫中,已经算是善终了,若是皇帝身边的大太监还好,如戴权那般,他这些年捞足了钱,一直伺候老圣人,老圣人也许诺了,他可以从族中过继一个子侄,将来为自己摔盆捧灵,等到老圣人百年之后,戴权可以到皇陵为他守陵,这已经算是个极大的恩典,更多的这类大太监,往往等到皇帝驾崩之后,都是要直接殉葬的。

因此,虽说宫中放出了一些宫女,但是,甄贵太妃手底下依旧有不少能用的人,甄家与甄贵太妃之间,依旧能够通过这些太监互相联系,虽说这种事情不合规矩,但是,老圣人对甄贵太妃一直荣宠不衰,甄应嘉这会儿又乱了方寸,按理原本应该是私底下的接触,他却是在政事堂外面就偷偷摸摸做了。

不过,圣人终究入主皇宫有了一段时间,皇后虽说出身并不算太高,但是她当年能主持王府的中馈,宫中的宫务,虽说繁多了一些,但是一方面原本就有定例,另一方面,皇后身边也有熟手帮着,因此,并没有手忙脚乱,反而很快将宫中的人事梳理了一番。

圣人那边同样有自个的人手,尤其政事堂这样的地方,本来就是重中之重,哪里是随随便便什么人都能跑这边来了,因此,这边甄应嘉才跟那些小太监说了几句话,那边,就有人报到了圣人那里,圣人一点也不恼怒,他笑吟吟地端着盖碗,用杯盖刮着茶里的茶沫,然后呷了一口,这才说道:“随意便是,朕还以为这甄应嘉算是什么人物,原来竟是这般的货色!嗯,这事回头偷偷透露到垂拱殿那边,知道了吗?”

下面的人恭谨地答应了下来,又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

老圣人对甄家早就仁至义尽,他也早就觉得不怎么耐烦了,老圣人对甄家的事情睁只眼闭只眼,不是因为他对甄家还有多深的情谊,完全是老圣人瞧不上甄家。他给甄家的恩典已经太多了,甄家却是人心不足蛇吞象,成天妄想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早就叫老圣人不满。

只是,老圣人终究顾念着当年奉圣夫人对自个的照料。奉圣夫人当年满心都是自己,却是忽视了自家的几个儿子,有的时候,老圣人会觉得,自个那几个奶兄弟一个比一个不成器,却是因为缺了奉圣夫人的教养,毕竟,这年头,大多数的孩子,在读书之前,都是一直养在内宅,归内宅妇人养育的。再加上中间还有个甄贵太妃,老圣人自然有了些顾忌,不好亲自下手,因此,干脆将这事交给了当今圣人。

等到老圣人知道甄应嘉居然下了朝之后,就通过宫人与甄贵太妃传话,便是冷笑不已,琢磨了一番,然后便叫人找来了圣人,别的没说什么,只是说了句:“别惊动了奉圣夫人!”

圣人立马心领神会,奉圣夫人如今可是七八十岁的高龄了,看着挺长寿的,不过前两年身体就已经算不上好了,也就是说,等到奉圣夫人过世了,甄家也就彻底完蛋了。

老圣人没提甄贵太妃,甄贵太妃有自个的宠爱,有位份,有儿子,她这辈子一直有依靠,日子不会过得太差,等到自个百年之后,甄贵太妃就可以跟着徒明昊出宫养老,有个贵太妃的位份,谁也不能委屈了她。女人嘛,出嫁之前靠娘家,出嫁之后靠丈夫,有了儿子靠儿子,甄家那样只会拖后腿的娘家,没了反而能让甄贵太妃还有徒明昊母子两个早点认清事实,让他们不要再去肖想那些不切实际的事情,到时候,徒明昀也不会对他们如何。

老圣人吩咐了之后,圣人那边一直压着手上的奏折,不管朝中怎么弹劾,反正就是不多说什么,并不表示要如何处置甄家,只是叫甄应嘉上折自辩,然后又叫有司查证那些事情。

有老圣人那边插手,甄应嘉没有得到甄贵太妃的答复,一方面心中不安,见圣人这般,又觉得只怕这是老圣人想要保自家,存了一些侥幸之心。因此,虽说他的幕僚说圣人如今不过是引而不发,等到彻底发作的时候,甄家将会面临灭顶之灾,虽说甄应嘉这边还没完全准备好,但是,事已至此,应该直接发动兵变,只要能够干掉圣人,扶持十二王爷登基,那么甄家不光无事,反而可以更进一步。

但是甄应嘉却不是什么有多少决断的人,他觉得这事有些不靠谱,毕竟,甄应嘉进京时间还不长,真正肯死心塌地为他效力的人也没几个,大家多半就是在观望,总之,无非就是墙头草而已,跟他敷衍一番,真要说起实际的,那是半点也没有。

因此,甄应嘉在那边犹豫不决,只说老圣人会护着甄家的,然后老老实实地找了文书给自个写了一封长长的折子申辩。

那幕僚恨不得要高呼一声:“竖子不足与谋!”谋朝篡位这种事情,本来就不可能是万无一失的事情,当年唐太宗被逼到走投无路,最后带着包括天策府的那些文武臣子在内,都不足一百人的手下,就敢冲击玄武门,虽说有着很大的运气成分,但是偏偏他们就遇上了当时简直像是脑袋被驴踢了,在自个处于绝对优势情况下,还自个出来跟李世民对掐的李建成跟李元吉,硬是被李世民带着手底下一帮人将两人给宰了,然后大局已定。

即便李渊气得要死,也得认命。没办法,他没别的选择,李渊儿子是挺多的,但是多半年纪还小,而且都是庶出,他们也没有任何资历,何况,李世民既然干掉了两个兄弟,若是他不松口,也不在乎再干掉一个老爹。

如今这个情况,起码甄家手上能用的人比当年李世民多多了,宫中有甄贵太妃作为内应,十二王爷府上也有不少可用之人,甄家手上抓着不少官员的把柄,到时候突然发难,谁能想到,在这种时候,甄家会直接兵变呢,按照那个幕僚的算计,起码有三成以上的成功率,对于谋朝篡位来说,这个概率已经不低了,毕竟这玩意回报也高啊,风险大是自然的。

结果,甄应嘉那般动作,却是叫那幕僚彻底失望,优柔寡断,根本就不是做大事的人,等到错过了这个时机,圣人羽翼丰满之后,就是甄家的灭顶之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