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母略眯了眼睛探着身子来看,望见大红蜡烛下,许青珩脸颊不似昔日瞧着饱满,眉眼舒展开后,就不似早日那么稚气,这会子被头上金灿灿的凤冠映衬着,真真像是个大姑娘了。忽地望见许青珩看过来冲她一笑,因她笑容甜蜜,不觉也随着笑了。

“还跟早先一个样。”贾母指着许青珩笑道。

贾琏也向许青珩又望了一眼,却不知贾母那句“还跟早先一个样”是因何而起。

“二爷,前头王爷们催着你去呢。”珍珠过来传话道。

贾母微微蹙眉,心里不喜忠顺王爷等人不懂风情,随后欢喜道:“还是你们两个有福气,想我出嫁那会子何等风光,也不曾有四位王爷登门道贺。”

贾琏笑道:“这还是托了老太太的福气。”因前头在催,余下的礼节便仓促了一些,安抚地望了许青珩一眼,便匆忙地起身,潦草地对贾母一拜,抬脚向外去。

不敢耽搁地去了荣禧堂,隔着老远就听见许玉珩醉后的隐隐啜泣声。

贾琏猜着许玉珩这是想借着醉酒摆脱几个老王爷,走近后,果然听见许玉珩含含糊糊地嘀咕着悔不当初等等,忙对小厮道:“还不快扶着舅爷去警幻斋里歇着。”

全福、全禧答应着,赶紧搀扶着许玉珩去了。

座上上首的南安王面上有些不喜,贾琏忙提着酒壶给这酒席上之人斟酒,只见这酒席摆在荣禧堂外正房廊下,前面正对着戏台子,戏台上仿佛是琪官扮了杜丽娘在轻吟浅唱;戏台子边,又摆了几十桌酒席。

听见林如海、贾赦、贾珠隔三差五地咳嗽,贾琏先劝说贾赦:“老爷要不要回去歇一歇?”

贾赦咳嗽着摆手,不肯错过跟四位王爷同桌把酒同欢的福分。

贾琏眼皮子跳了又跳,笑容满面地给忠顺王爷敬酒。

“咳,琏哥儿,若不是王爷来,你这亲事办的就叫人笑话了。”贾政接过贾琏手中的酒壶,离了席给忠顺王爷斟酒,斟酒后,又问贾珠:“宝玉、环儿呢?他二哥哥大喜,也叫他们来敬他二哥哥一杯酒。”

贾珠咳嗽两声,受不住这边未散的暑气,摆摆手叫人去喊宝玉、贾环来。

贾 琏立在此处,见先前忠顺王爷还催着他来,这会子几位王爷却是留着黎碧舟、袁靖风、许玉珩说话,心知自己在忠顺王爷眼中前途未必比得过黎碧舟、袁靖风等人, 今日忠顺王爷个个都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名为祝贺他娶妻,实为笼络许、黎两家,敬了众人一巡酒,看贾珠隐隐露出疲色,便搀扶着他去警幻斋里歇着。

绕着戏台子走出一桌桌宴席,望见贾政叫宝玉、贾环见过忠顺王爷,顿时就觉他这新婚之夜,不过是搭起戏台子,叫有意唱戏的都上去串一回子戏。这在打心底里要把持大局的贾琏看来,实在是莫大的耻辱。

警幻斋离着荣禧堂不远,隔着几道墙依旧听得见喧哗声,贾琏搀扶贾珠过来,叫他在他房里躺下,看他脸色微微泛红,忙道:“要不要请太医来瞧瞧?”

贾珠摇了摇头,“大喜的日子,哪里能请太医?我身上还有两丸药,叫人倒了清水来给我吃药吧。”

贾琏忙叫全福去倒水来给贾珠服药,待贾珠服了药躺下了,又向对面屋子里去,见许玉珩正满身酒气地看这屋子里百宝櫊子上摆着的珍玩玉器,笑道:“不愧是状元郎,到处都有人巴不得嫁。”

“你这新郎官又来看我笑话?”许玉珩冷笑一声,抱着手臂道:“我们又不欠忠顺王爷什么,他敢胡乱替我说媒?明儿个我回去告诉老太爷,叫老太爷给他个软钉子吃吃,他就知道就算要亲近他,也由不得他四处指手画脚。”

贾琏点了点头,一转身望见陈也俊急匆匆地进来,笑道:“方才去敬酒的时候怎没瞧见你?”

陈也俊讪笑一声,随后悄悄地向贾珠歇着的屋子里望了一眼,然后低声地对贾琏道:“我知道你宅子多的是,只一年的租子就收了不少。”

“你要宅子?”贾琏错愕道。

陈也俊点了点头,窃喜道:“你若有,先借了我用一用。”

“莫非你要包养外室?”许玉珩敏感地道。

陈也俊不屑道:“谁乐意去做那不人不鬼的事?我上会子还不知道如何将我父亲兄弟们引出神机营,今儿个撞上一人,灵机一动,总算是明白了。”

许玉珩心下疑惑陈也俊要将他父兄引出神机营做什么,但他与陈也俊并不十分熟悉,不敢直接问他。

“我们家后街小花枝巷里有一所小院。”贾琏随口说了一句。

“过两日就将院子给了我吧。”陈也俊欢喜地道。

贾琏浑不在意地点头,既然陈也俊不是要包养外室,在道义上无碍,借给他一所小院也无妨。

“二爷,王爷请二爷过去呢。”全福又来催促。

贾琏冷笑道:“催着我去,也不过是叫我应景,看他们唱戏罢了!”嘴上这么说,终归要过去一遭。

果然,只见荣禧堂里,贾政、贾赦等人急于巴结忠顺王爷;忠顺王爷言辞中很是偏爱黎碧舟、袁靖风、许玉玚。

他这新郎,除了做个引子叫酒席上众人谈话间自在一些,也没什么旁的用途。饶是如此,到二更时分,贾琏离开酒席时,也已经是醉醺醺的。

脚步略有些蹒跚地向后院去,醉眼朦胧中复道萦纡上的小楼仿佛展翅欲飞的雏鹰一般,穿过这院里小厅,就有婢女赶来搀扶他。

贾琏推开婢女,向前又走了几步,便见过来跟许青珩作伴的迎春、宝钗二人结伴出来了。

“你新嫂子可还好?”贾琏笑道。

迎春笑道:“新嫂子自然是极好的。”在宝钗耳边轻声说了一句,姊妹二人笑着便去了。

贾琏琢磨着必是宝钗提议来陪着许青珩的,若是迎春一个,绝想不到这个。抬脚进了房门,只见内外红烛照得屋子内仿若白昼,进到西间里,就见许青珩老老实实地坐在床上。

“可吃过了?”

许青珩笑道:“四哥才走,老太太就打发人送了汤圆来,她看着我吃了才走;一更的时候,又打发人送了参汤来。方才陪着两位妹妹说话,又吃了一些。”

“没饿着才好,委屈你了,今日你我大喜,偏你我都只是走了个过场。”贾琏轻叹一声,动手去解腰带,闻了闻身上衣裳,见沾了酒气,又将外衣也脱了,一回头望见许青珩涨红了脸,轻笑一声,“方才交杯酒喝得也匆忙,可要补上?”

许青珩摇了摇头,笑道:“既然喝过了,再没有补的道理了。”

“你说得是。”贾琏仰着身子倒在床上,听身下干燥的花生壳咯吱地响了一声,拿着手背遮住眼睛,轻叹一声,自责道:“我原想过,今生所娶的女子生来是什么性子,就叫她用那性子太平富贵地活一辈子。不曾想,这终究也是我的奢望罢了,我到底没那能耐。”

文静地坐在床边的许青珩微微一怔,饶是她叮嘱过自己不可全信贾琏的话,此时也不由被他这话打动。

第122章 后顾之忧

“四哥?”

不过是一句轻描淡写的话,许青珩心中却泛起涟漪,为免露出痕迹,忙从床边起身,去收拾床上的红枣、花生。

贾琏用手遮着眼睛,回想方才忠顺王爷喧宾夺主的嘴脸,嘴角不由地嘲讽地勾了起来,亏得他先前准备了那么久的催妆诗、新鲜花朵儿,竟是全浪费了。

许青珩弯着腰,拿着染红了的柳条编织的不过巴掌大的小筐收拾床上添喜的干果子,微微扭头望见贾琏嘴角的嘲讽,不觉疑惑起来。

“四哥?”许青珩又唤了一声。

贾琏将手从眼前拿下来,望着身量拔高后窈窕了不少的许青珩,开口道:“安置了吧。”

许青珩闻言脸上浮现出一抹羞红,两只手不由地掐在绣着并蒂莲花的大红嫁衣上,既不点头也不摇头,望见贾琏起身向东间里去了,才要跟两步,又退了回来,坐在床上,只听见房外小虫的鸣叫声中,东边依稀传来水声,再等了一会子,才见贾琏换了一身干净的月白单衣单裤过来。

“走了一日,身上有些汗味。”贾琏咳嗽一声,心里有些尴尬,竭力不去掐算许青珩到底芳龄几何,到了雕花拔步床边,抬手先放下外面的帐子,见许青珩手足无措,轻笑一声,又将第二层帐子也放下来了。

“你怕不怕热,我要盖着被子。”

许青珩满脸绯红地摇了摇头,尴尬间,只觉外间的动静全部落入耳中,就连烛火噼啪一声爆裂的声音也好似震天雷一般惊天动地。

“睡吧。”贾琏竭力用平淡的字眼抹去洞房的尴尬,请许青珩躺下后,将被子掖好,望见三层帐幔下床上暗得只能依稀望见许青珩的轮廓,这才安了心,慢慢去行周公大礼。

次日院子里的白鹤惊叫了一声,贾琏便从睡梦中醒来,仔细地将枕着他手臂的许青珩移开,趿着鞋子下了床,先向东边去,见在东间屋子里伺候着的小丫头还没醒,便披了衣裳出了门,先看了一会白鹤在还没大亮的院子里起舞,听见院子门响了,便抬脚向外去。

“二爷起这么早?”看门的媳妇是贾琏长随李平的媳妇,她原当没人出来走动,领口的扣子还没扣上,冷不丁地望见贾琏出来,忙扭身去扣扣子。

贾琏嗯了一声,对李平家的道:“叫人动静小一些,别吵醒奶奶。”说着,便又向前,只见这会子各处穿堂、巷子门才刚刚开启,众洒扫的小厮望见贾琏过来,忙提着扫帚挨着墙垂手站着。

贾琏径直进了警幻斋,先去全福、全禧几个值夜的小厮住着的退步门前吆喝了一声,待全福、全禧出来了,就道:“去弄了水我来洗漱。”心知他那屋子里冯紫英、许玉珩等人还歇着呢,于是就在退步前的小花园子里等着,并不向前去。

全福、全禧一大早见贾琏来,赶紧地起身,拿着手在脸上揉了一揉,就赶集地去拿水来,见贾琏还穿着昨晚上成亲的大红衣裳,便去他房中拿了一件淡紫色的衫子来给他换上,待将贾琏身上的扇子、玉佩、香囊都一一系好了。

全福笑道:“二爷怎不叫后院的姐妹们服侍着?小的们还指望今儿个多睡一会子呢。”

“怕搅醒你奶奶,就过来了。”贾琏道,望见全寿、全禄拿着红漆托盘捧着一碗鸡丝面、四样小菜过来,就叫全福、全寿拿了一方小桌来,就坐在这退步前小花园里望着含苞待放的芍药、月季吃饭。

“二爷一准有心思。”全福笃定道。

全寿三个跟着点头附和,若贾琏没心思,怎会这么不挑剔地方地吃饭?

贾琏拿着象牙筷去搅碗中的银丝挂面,笑道:“不过是不习惯分床给别人睡。”吃了一口面,又问:“薛大爷也在前头么?”

“在前头跟陈姑爷挤在一起睡呢。”全福嬉笑道。

“林姑爷呢?”

“林姑爷在二爷外书房里歇着呢。”全福道。

贾 琏听了,思忖着这会子林如海未必起身呢,于是挑着面条吃了几口,因昨晚上醉酒,这会子也没什么胃口,又喝了几口汤,便顺着游廊向前经了小门向外书房去,到 了外书房院子里,瞧见几个守更的倚在廊下睡着,也不叫醒那几个,走到门前,听见林如海尖锐的咳嗽声,忙快步推开门进去,望见林如海侧身歪在床上对着床边咳 嗽,便坐在床边轻轻地拍他的后背。

“早知道昨晚上那么一闹,姑父身子必定不好。老爷、大哥那边,怕身上也不自在。”贾琏蹙眉,望见他进来后,守在外书房的赵天梁、赵天栋兄弟二人过来了,立时道:“快去请太医来。”

赵天梁忙答应着就去了。

“家里来了贵客,叫姑父跟着受累了。”贾琏再三拍了拍林如海的后背。

林如海咳嗽之后,声音略有些沙哑地道:“原本吃了你跟珠儿配的药略好了一些,昨晚上才不自量力多喝了两杯酒。”见贾琏蹙眉,低声道:“据我说,你家老爷该病一病才好。”看贾赦昨晚上那得意模样,若他身子没有大碍,贾琏一走,他不知要如何折腾呢。

贾琏点了头,从赵天栋手上接过杯子递到林如海嘴边,待他喝过了水润了嗓子,就道:“姑父,我的任命何时能下来?”

林如海觉得躺下喘不过气,就坐在床上道:“昨晚上忠顺王爷那么大口气,怕他是要给你弄个好差事了。这么着,许得我请人跟北静王透透风声,叫北静王从中作梗,才能将你弄到广东去。”

“有劳姑父了。待侄儿走后,还想姑父帮着敲打敲打二叔,别叫二叔生事。”贾琏将床上的枕头立起,扶着林如海靠着枕头歇息,随后轻轻地出了门,又微微蹙眉向隔壁库房院子去,进了账房见账房里榻上两个轮值账房正面对着面支着头歇着,便轻轻地踢了踢门。

门内两个账房一个激灵醒了过来,忙站起来请贾琏进来坐。

“交给新奶奶的账目整理好了么?”

这账房里也是齐套的桌椅案几、花瓶香炉齐全。

只是贾琏胃里有些难受,不肯坐,就立在书案边。

章账房笑道:“已经准备好了,大姑娘跟林之孝核算过了,数目分毫不差。”

“昨晚上的账目呢?”贾琏问。

章账房一怔,尚未答应,就见林之孝脸颊浮肿、两眼发青地进来了。

林之孝道:“小的正请示二爷呢,昨晚上忠顺王爷充大头从薛家铺子里拿来的东西,是算在外账里头,还是内账里头?若算在外账里头,就跟新奶奶不相干。”

“拢共多少数目?”贾琏问。

林之孝赶紧地送上账册,“昨晚上执事们一宿没睡,算出忠顺王爷从薛家铺子里至少拿了两千两的东西,虽说剩下一些,但零零碎碎的,也不好再拿去还给薛家。”

贾 琏接过账册,见昨儿个只办了一日的喜事,竟然比早先贾母盘算摆上半月流水宴还要多花上五六百两,因是多花的银子,心里便心疼起来,对林之孝道:“算在外帐 上吧,日后按着月份将内宅花销的银子送到奶奶手上叫奶奶处置,外头账目,叫金大叔带着你们管着。便是我出京当差,也不许内宅动用外账一分一毫。若有非常之 事,请老太太暂且挪了银子应急,待我回来了,再换她银子。”

“是。”林之孝答应着,暗道贾琏这是防着新奶奶跟老太太一样中饱私囊不成?

“二爷,太医来了。”外书房里的小幺儿全儿进来道。

贾琏便将账册递给林之孝,“将薛家的银子先送去,他们家便是不肯收要退回来,也只许收下一半银子。”

“是。”

贾琏抬脚向外去,先随着全儿去外书房看太医给林如海把脉,听太医叮嘱林如仔细保养身子后,又随着王太医向荣禧堂东跨院去。

路上便对王太医笑道:“先前吃老先生的药,我家老爷身上自在了许多。身上自在了,偏又爱上赌博吃酒了,每常惹得我家老太太动怒。不知太医可又法子劝着我家老爷节制一些?”

王太医心知自己出入贾家是从何人手上拿的银子,听贾琏这般说,就笑道:“二爷放心。”

只说放心二字,旁的并未提起,随着贾琏进了东跨院里,在门厅里略等一等,等贾赦的两个老姨娘收拾好屋子,这才规规矩矩地向贾赦屋子里去。

到 了门前就闻见熏人的酒气,听见贾赦不顺畅的喘息声,王太医忙到了床边,连忙将贾赦轻轻摇醒,又叫丫鬟快拿了痰盒来,亲自替贾赦抚弄后背,待贾赦咳嗽着终于 吐出喉咙里的阻塞之物,就虎着脸道:“贾公怎这般不爱惜自己身子?倘若不是琏二爷一大早催着学生来探望,贾公怕就不妙了。”

贾赦原本就有些痰堵之症,久病之后便渐渐不将这病症放在心上,听王太医这么一说,却吓了一跳。

“定是昨晚上琏二爷大喜,贾公多吃了荤腥之物,多喝了酒水。”王太医不便危言耸听,只做出一副急他人之所急的模样。

贾赦被王太医的脸色唬住,再看新婚的贾琏一大早撇下新娘来探望他,不觉感动起来,一边后怕地叫王太医给他看脉,一边嗔道:“哪有才成亲就撇下新娘子的?快些回新房里吧。”

“老爷身子不好,儿子岂能安心?”贾琏道。

贾赦才要说自己并无大碍,又因王太医一声长叹提心吊胆起来,忙问:“莫非有大碍?”

“说句不中听的,贾公的身子已经是掏空了的。平日里看着不显,但一旦放开了……”

“咳咳!”贾赦原本体弱,昨晚上二更才睡下,又累又乏,听王太医一说,仿佛当真病入膏肓一般。

“请太医快些给我父亲开药吧。还有我家珠大哥,那边也要请王太医去瞧瞧。”贾琏道。

王太医点了头,贾赦的侍妾石姨娘在窗外道:“二爷,该跟新娘子一起去老太太那敬茶了。”

贾琏扭头望了眼贾赦房中的鎏金大座钟,果然瞥见时辰到了,于是就去搀扶贾赦,“老爷,儿子送你去老太太那边。”

贾赦点了点头,王太医很有眼力劲地跟着个小厮向外去。

王太医出去了,石姨娘才进来服侍贾赦更衣洗漱。

贾赦也不大吃得下饭,勉强喝了两口燕窝粥,便坐了软轿子向荣庆堂去。

贾琏在贾母房门外搀扶着贾赦下了轿子,待珍珠打了帘子,父子二人便进去,入门便望见贾母喜气洋洋地坐在榻上,贾政、贾珠父子、宝玉、贾环站在左边,王夫人、李纨、迎春、探春站在右边,中间站着穿着一身大红衣裳,打扮得十分鲜亮的许青珩。

“老大身上可还好?”贾母关切道。

贾赦有人问候了,越发要做出有病的模样,咳嗽一声后,见引得贾珠撕心裂肺地跟着咳嗽起来,这才不装了,在左边第一张交椅上坐下,便捋着胡子满意地打量着许青珩。

“二爷、二奶奶快给老太太敬茶吧。”鸳鸯领着琥珀、鹦鹉在贾母跟前摆下了两方朱红福字团纹蒲团。

贾琏便与许青珩跪在贾母跟前,从丫鬟手中接过茶盅双手捧给贾母。

贾母笑眯眯地抿了一口,亲自拿了一个荷包递到许青珩身后小丫头捧着的托盘上。

贾琏、许青珩又去给贾赦磕了头,贾赦自觉替儿子寻了门好亲,便也笑着喝了茶。

贾政面上淡淡地喝了茶,王夫人倒是在笑,只是心里也不自在,喝了茶后,笑道:“青珩别再气了,我瞧着琏哥儿一大早并没向别处去,是去探望大老爷呢。”

贾琏眼皮子一跳,心说莫非自己没叫王夫人在昨儿个找事,她一大早就开始不痛快了?笑道:“二婶子多虑了,若不是昨晚上青珩提醒,我也想不到一大早去探望父亲。”又看贾珠脸色不好,就道:“大嫂子快送珠大哥回去吧,王太医正等着给他把脉呢。”

李纨正拿着眼睛望许青珩,经贾琏这么一提醒,赶紧地去看贾母。

贾母手搭在兽头扶手上,笑道:“你们年轻妯娌什么时候说话说不得?珠儿的身子要紧,要随着他去吧。琏儿也赶紧跟你媳妇回房歇着吧,叫我跟你父亲叔父说一会子话。”

“是。”贾琏答应着,目送贾珠、李纨出来,便也与许青珩从贾母房中出来,顺着游廊向贾母后门走去。

半路上听见许青珩轻笑一声,贾琏扭头看她。

许青珩微微偏了头笑道:“四哥一早走了,两个嬷嬷就赶紧进来看我的鞋。”

“看你的鞋做什么?”贾琏随口问。

“自然是看四哥踩了我的鞋子没有。”

贾琏轻笑一声,他还不至于要靠踩许青珩的鞋子来立威。

第123章 内外之分

贾琏面上戴着微笑,心知许青珩那话不过是为了化解新婚夫妻间的尴尬,于是便很是识趣地打趣道:“你那嬷嬷也太蠢笨了一些,如今你是我的人了,难道我是败家子,会有意踩坏你的绣花鞋?”

因 贾琏的话,许青珩面上一红,倒也稍稍减去了一些良宵过后孤枕醒来的失落,“偷偷”地抬头望了眼新婚夫君,不由地又有些方寸大乱,调转了头才稍好一些,须臾 想起贾琏昨晚上那一句“今生所娶的女子生来是什么性子,就叫她用那性子太平富贵地活一辈子”,心中不免遐想贾琏若没那么多的无可奈何,她就当是当今世上最 幸运的女子了,于是满腔甜蜜又酸涩地打定注意要替贾琏分忧。

跟着贾琏、许青珩的丫头们因贾琏话中的亲昵,也纷纷自觉地放慢脚步,缓缓地在后跟随。

新婚夫妇一前一后地进了自家屋子,熄了龙凤蜡烛的新房依旧喜气洋洋,床上的铺着的鸳鸯红被时刻提醒着新人昨晚上的亲密。

陪嫁的嬷嬷不时给许青珩递眼色,许青珩咳嗽一声,强自镇定地要替贾琏脱去外头的大衣裳。

贾琏身子略偏了一偏,待见许青珩颇有些尴尬,便携了许青珩的手行到窗下,坐在窗下的两张螺钿楠木大椅上,亲昵地问:“早上吃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