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年头,婚姻大事,主要还是父母做主,婚姻是结两姓之好,皇帝也不能随便插手,当初许诺的时候,也是许的是做媒,比如说,承庆帝瞧中了哪家,然后给双方都通个气,两边自个再商议一下,觉得好了,然后皇帝下旨,算是皆大欢喜。

承庆帝其实也觉得郁闷,之前许诺的那一次选秀里面颇有些条件不错的,毕竟,很多秀女都是冲着皇后还有妃位来的,结果承庆帝都圈好了人选,就等着林海考试了,结果,林梓他老婆没了,这事自然就泡了汤,承庆帝看中的人已经年纪不小了,他也不能跟人家说,我帮你女儿看中了一个对象,家里面条件不错,可惜的是老娘死了,你得等几年,人家守完了孝,考上了进士,再谈婚事,哪怕是皇帝呢,这也算不上厚道。

结果这一次选秀,就没几个合适的人了,承庆帝自己不过挑了两个出身比较一般,容貌却很是出色的人留在了后宫,其他的都让她们回去自个嫁人了,反正经过了选秀复选的,各方面条件都不错,回去之后谈婚论嫁也是一个资历,寻常人家也不敢挑剔。

这边还在发愁,是不是要看看上一届的秀女里面还有没有未曾出嫁的呢,贾家这边就凑了过来,承庆帝自个也是松了一口气。

贾代善回过头就去找了林梓,林梓一听,这事在承庆帝那里过了明路了,加上这会儿的贾家远远不是后来的那样混账,贾代善是国公,人也明理知事,贾赦这会儿还是个老实孩子,除了喜欢古玩金石什么的,也没什么大毛病,娶的妻子出身张家,也是望族,贾政如今还在国子监里面读书,看着也是个老实人,娶的是贾家的世交王家的嫡女,贾代善这会儿孙子都两个了,据说也是挺会读书的,看样子,贾家是打算转型了。另外,比较让林梓心动的是,贾家子嗣还是挺繁茂的,如今的国公夫人史氏生了二子一女,贾代善那一辈兄弟也有五六个,贾敏的几个姐姐也听能生的,林家缺的就是这个啊!因此,双方偷偷找人合了一下八字,发现是天作之合,自然一拍板,这事成了。

承庆帝那边自然得了消息,贾家这边贾代善回去一说,史氏一听,林梓是刑部尚书,又在内阁做大学士,门第很是不错,虽说比起王府还有一定的距离,但是想想人家家里人口简单,林家也是延续了差不多两百年的世家,家资不菲,女儿嫁过去也不用伺候婆婆,用不了多久就是一个诰命夫人,自然一口答应了下来,就等着林海金榜题名,圣上亲口赐婚了!

两家私下里面已经交换了信物,林海自然要专心应考,虽说殿试不过是走个过场,但是也是会有意外发生的,林海也不希望自己因为某种原因落到二甲后面甚至是三甲里头。

接下来便是过年的时候,小年的时候,朝廷就封了印,宫里面也开始了一系列的准备工作,起码年底的祭祀,除夕赐宴,新年的大朝会,都不是什么省心省事的。

后宫自然也有祭祀,需要皇后主持,皇后素来争强好胜,尽管因为刚刚生产,才出了月子不久,身体还有些虚弱,还是强撑着起来,换上沉重的礼服,主持后宫祭祀。

徒景年如今身后多了个小尾巴,也就是二皇子徒景平,徒景平既然已经入了学,某种意义上算是半个大人了,因此,宫中有什么活动都得跟着,徒景平生母已逝,养母虽说对他还算慈爱,但是毕竟不得宠,尤其下面一下子多了三个皇子,生母位份都不低,可以说,几个皇子里面,出身最差的便是徒景平,养母入宫这么多年,也未能晋位,这让徒景平的处境愈加尴尬起来。在得了养母几句提点之后,徒景平鼓起勇气,开始向徒景年示好。

徒景年对此还是乐见其成的,皇家虽说没太多兄弟情,但是,多个左右手总比多个对手好,虽说徒景年并不觉得徒景平将来会有多少竞争力,但是,却也不想将他推到别的兄弟那里,何况,他也得给承庆帝一个友爱手足的印象。

因此,在徒景平表现了靠拢之意之后,徒景年也改变了对徒景平的态度,在很多场合,干脆就将徒景平带在自己身边,徒景年开始上学,已经不能住在养母的寝殿里了,应该搬到兴庆宫那边,兴庆宫原本是当年唐明皇时候兴建的,因为战乱倾颓坍塌了大半,后来太祖开国,花费了近二十年时间,陆陆续续在原址上重建了兴庆宫,作为皇子未开府之前的居所,宫学也建在兴庆宫南边。虽说兴庆宫规模不小,但是里面的宫院自然也有好有坏,承庆帝如今正值盛年,没准兴庆宫这边最多的时候得住个十个八个的皇子,若是按照徒景平自个的出身,哪怕年龄居长,内务府分派的也不会是什么好地方,而徒景年打了个招呼之后,内务府的主管几乎是谄媚地拿来了堪舆图,让徒景平自己挑选。

徒景平也很乖觉,选了个中等偏上的院子,稍稍整顿了一番,便搬了过去,到了兴庆宫,柳昭仪能插手的地方就很少了,徒景年也没有把他往地方一塞就不管,平常也会提点他的功课,有什么好东西,也不忘给徒景平送一份,如此一来,感情自然亲近了许多。

一晃便到了除夕,除夕宫中赐宴,也分内外两场,一场是前朝承庆帝赐宴,一场是后宫皇后赐宴,前朝参与的就是皇子宗室,勋贵大臣,后宫参加的也就是诸多妃嫔公主还有外命妇。

因为三四五三个皇子刚刚出生没多久,还受不得风,因此,自然不好在宴上露面,因此,出席宴会的也就是徒景年和徒景平两个人了,席上的堂兄弟也就是宁王家的几个儿子。

宫中赐宴其实没什么好说的,除了少数的坐在上头的几个席面,下面那些官员席面上的菜多半端上来的时候都已经凉掉了,原本就是凉菜的还好,其他的菜都能看到结成块的油脂了,能够来参加宫宴的人,哪个在家不是锦衣玉食,结果到了宫里面,只得拿着几样凉菜垫肚子。另外,酒也是不得不喝的,好在这年头的酒度数不高,或者说,宫宴上并不会提供度数高的酒水,免得有人酒后失态,御前失仪。

徒景年照旧坐在离承庆帝最近的地方,徒景平因为之前不受重视,还是头一次参加宫宴,徒景年叫人帮他换了个座位,让他与宁王府的徒景安坐在一侧,两人本来就都在宫学里面读书,徒景安又得了徒景年的话,对徒景平颇为关照,两人也算是比较相熟了,总算没让徒景平觉得太紧张。

宁王因为腿脚不便的原因,寻常压根不乐意在外面露面,但是宫宴还是得走个过场的,这会儿首先跟宗室的几个人一起给承庆帝祝了酒之后,便安心坐了下来,据案大嚼。承庆帝也不介意,这是他唯一还活着的兄弟了,又是个没威胁的,自然给了宁王更多的耐心。宁王当年也是参与过夺嫡的人,也是明白人,乐得有的时候做点出格的举动,好让承庆帝表现一下对兄弟的情谊,两个当年差点没你死我活的人,如今竟是真的看着有些情谊了。

承庆帝历来厚待勋贵,因此,给宗室还有几个内阁大臣赐过酒之后,便轮到了四王八公,四王八公均是当年与太祖一起争天下的人,军功甚伟,开国之后,在历次对外战争中也立下了不少功劳,因此,尽管三四代人下来了,四王八公中,也就一两个如今降了爵,其他的还一直保持着祖宗的爵位。不过,天下如今算是承平已久,对外战争实在是很少了,这也让这些勋贵虽说有的还掌着兵权,却没了争夺军功的机会,不少人家已经开始转型,让家中的部分子弟走科举之路了,这里就说到了宁国府,贾代化的儿子贾敬这几年来科举一路告捷,之前的会试也取得了第十七名的名次,就等着来年殿试了。承庆帝说起来的时候,也是满脸赞赏,一下子引得诸多勋贵饱含羡慕嫉妒恨的眼神。

前朝宫宴一副君臣尽欢,其乐融融的模样,后宫的赐宴却出了事。

第 50 章

之前也说了,承庆帝正值壮年,而且皇室自有一套保养身体的法门,因此,将来子嗣绝对不会少。

不过,一时半会儿,大家也没想到,在有了三个孩子赶场一样降世之后,宫里面会那么快出现孕信。

宫宴上能吃的东西也就那么多,多半是凉菜还有一些酒水点心,蒸菜炒菜羹汤什么的,也就是皇后还有几个妃位上的人面前的是热腾腾的,因此,大多数人一般自然会选择吃点点心什么的,这次宫宴上有道酸枣糕,主要原料就是野山枣,山药,糯米之类的,味道酸甜可口,不少有孕的人会吃这个开胃。

结果,宫宴上,秦婕妤吃了几块酸枣糕之后却是见了红,腹中绞痛,当时因为不严重,又怕扰了宫宴,不敢声张,只得直说腹痛,先退下了,回了自己的飞羽殿依旧下红不止,又不像是月事,就急招了太医,结果太医过来之后,发现秦婕妤本来应该有近两个月的身孕,这会儿小产了!

秦婕妤也是倒霉,她懂事的时候,承庆帝已经登基,但是作为皇帝的舅家,秦家不光没能得到关照,反而因为昏招连出,结果不光爵位降了好几次,把原本那点交情也给折腾没了。因此,秦家后来空顶着一个皇帝外家的名头,虽说衣食无忧,但是,也只能小心度日了。秦婕妤从小也养成了小心谨慎的性子。

秦家原本就不算什么高门大户,本是军户出身,最大的官就是当年承庆帝的外祖父,袭了祖传的千户的位置,不过他运气好,赶上当时鞑靼人过来打草谷,先是杀了几个鞑靼人,又阴差阳错救了当时正在巡边的将军,最后得了个从四品的虚职,勉强让当年的太后够上了选秀的边,又生得不错,留在了宫里,还有幸诞育皇子,也就是如今的承庆帝。秦家那位老爷子过世之后,秦家便一落千丈,哪怕当时还是妃子的太后求着承庆帝帮着娘家,但是秦家那就是扶不上墙的烂泥,什么事情到了他们手里都能搞砸了,承庆帝跟着擦了几次屁股之后,再也不肯费这个力气了,这也导致了如今的秦家,除了一个近乎笑话一般的伯爵之位,没有半点实权。

秦家这个样子,子女的婚事自然比较难,儿子也就罢了,家里有个爵位,选个寻常小官家的女儿也没问题,但是,女儿就麻烦了,秦婕妤长到快及笄,还没有人家有上门求亲,秦婕妤生得又好,秦家也舍不得随便把女儿这么嫁了,正好赶上选秀,秦家几个当家的一咬牙,就把秦婕妤的名字报了上去。正好承庆帝看着秦家这么多年也算安分守己,便琢磨着给秦家一个恩典,又见秦家把女儿送了过来,觉得收下秦婕妤这个表妹,算是自己给秦家人吃下一个定心丸了,因此,便直接封了一个婕妤,又赏赐了秦家不少财物,让秦家人算是松了口气。

秦婕妤从小养成了一副谨小慎微的性子,进了宫之后,别说位份比她高的,就算一些位份不如她的,也颇有些高门贵女,秦婕妤又搞不清楚承庆帝的想法,自然只有更小心的道理,看在秦婕妤小心本分,性子温顺的份上,承庆帝隔上一段时间,也会去秦婕妤的飞羽殿一趟,不叫人小瞧了她。

秦婕妤进宫的时候虽说位份还算高,但是按照制度,也只能带了一个贴身丫鬟服侍,秦家那样的人家,养出来的丫鬟能有多少见识能耐,也不过是个比她大不了多少的小女孩,身边别的伺候的宫人,都是内务府送过来的,对秦婕妤有几分忠心还得另说。秦婕妤这会儿有孕的事情,自个都不知道,她还以为自己月事提前了呢!但是,她不知道,未必伺候她的人也不知道。

秦婕妤的胆小让事情没有在第一时间扩大,宴会上少了一个位份不高不低的妃嫔并不会引起人们的注意,因此,两场宫宴顺利结束了。直到承庆帝回了大明宫,才听人过来回报,说是秦婕妤小产了,应该是吃了缩宫活血之物。

而服侍秦婕妤回宫的宫女,也就是她带进宫里来的丫鬟在走之前,因为担心秦婕妤回去之后腹中饥饿,毕竟,飞羽殿没有小厨房,秦婕妤又是那样的性子,不会叫人去膳房要求加餐的,因此便匆匆顺手取了席上放置的几块点心,结果一查,那酸枣糕有问题,说是酸枣糕,其实应该是山楂酸枣糕,里面山楂可比酸枣的分量多多了,而山楂正是秦婕妤小产的罪魁祸首。

哪怕对秦婕妤这个表妹其实没有太多感情,承庆帝也不能允许有人算计他的子嗣,何况,既然能算计了后宫的嫔妃,他日也能算计他!在经历过一次遇刺之后,承庆帝对此尤为敏感,要不是第二天就是大朝会,他就要直接命人搜宫彻查了,饶是如此,他还是下令暗中查探,心里存了这种念头,第二天大朝会的时候,心情就不是非常美妙了。群臣离得比较远,自然察觉不出来,徒景年就站在承庆帝下面的位置,自然感觉到承庆帝的不渝。徒景年对后宫的事情关心很少,在他看来,这是小节,而且就算关心了,又有什么用呢,难道有人吹枕头风的时候,自个还能冲上去把人拍死不成,因此,昨晚的事情,他并没有得到消息,这会儿见承庆帝心情不好,不免有些疑惑。毕竟,大过年的,朝中也没什么大事,宫里面几个皇子公主也活蹦乱跳的,能有什么烦心事。

大朝会从天不亮开始一直持续到日上中天,好不容易结束之后,徒景年跟着承庆帝回了御书房,见承庆帝心情没有好转的迹象,连将身上的礼服换下来的意思都没有,徒景年亲自捧了一杯热茶,送到了承庆帝面前,然后道:“父皇,心情不好也不能跟自己身体过不去,今儿外面冷得很,还是先喝杯热茶暖暖身子吧!”

承庆帝愣了一下,见徒景年站在自己面前,脸上挤出一个笑容:“阿鲤你也喝一点吧!”又看到徒景年也是一身金黄色的太子礼服,不由呵斥道:“人都到哪儿去了,给朕和太子更衣!”

曹安平几乎是缩着脑袋,带着几个太监宫女拿着常服过来伺候承庆帝和徒景年换下了沉重的礼服,穿上了轻便的常服,承庆帝长呼了一口气,看看一旁座钟的时间,直接对徒景年道:“已经是午时了,阿鲤就在这边跟朕一起用膳吧!”

徒景年笑道:“那就多谢父皇赐膳了,儿臣早就饿了!”

承庆帝宽容地一笑:“你这么大孩子,最是容易饿的时候了,最近事情多,也累了,回头叫黄素生给你把个平安脉!”

徒景年却道:“父皇光知道说我,父皇自个也该保重龙体,儿子瞧书上说,怒易伤肝,如今海清何晏,父皇还是要以龙体健康为上,什么事情能比得上父皇的康健呢?”

承庆帝被徒景年三言两语说得心情好了很多,曹安平也松了口气,说实话,很多时候,承庆帝还是很好伺候的,但是若是他心情不好,自然首当其冲的就是伺候的人,今儿一大早,因为洗脸水的冷热问题,就有小太监被发落了,梳头的时候掉了几根头发,梳头的那个小太监直接被送到了慎刑司,可见承庆帝心情如何了。曹安平虽说做着大总管,不用亲自做这些小事情,但是,相比较而言,他是更大的一个目标,他好不容易走到这一步,却是不希望被别人顶替了的。

午膳很丰盛,承庆帝比以往多吃了半碗胭脂米饭,还多用了一碗当归羊肉汤,然后叫徒景年回东宫午休,自个精力十足地准备找人算账了。

徒景年回到东宫之后,招来了高振,问道:“昨晚宫宴上是不是出了什么意外?”徒景年想来想去,觉得问题应该还是出在后宫里,承庆帝虽说不想告诉他,但是他还是希望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宫里很多事情,可能会瞒着主子,却不会瞒过他们这些伺候人的奴婢,高振上午的时候就得到了消息,这会儿赶紧跟徒景年道:“昨儿个飞羽殿那位秦婕妤小产了,听说是在宫宴上吃了不该吃的东西,听说,从昨晚上开始,慎刑司就在悄悄拿人呢,膳房那边原本负责做点心的几个人都被提走了,换上了新的,别的,奴婢还没有打听到!”

徒景年皱了皱眉,琢磨了一下,说道:“此事跟东宫没什么关系,你也别继续打听了。最近这段时间老实一些,告诉东宫里头的人,谁要是在外面胡乱嚼舌,直接卷铺盖回内务府吧,孤这边用不起这样的人!”

高振神色一正:“奴婢明白,奴婢这就下去传话!”

“下去吧!”徒景年心情也比较复杂,本来觉得后宫里面的事情也就那样了,如今出了这种事情,看承庆帝的样子,绝对是有预谋的举止,可见人心叵测,如今后宫里面皇子越来越多,不说别人,皇后对他却是没什么善意的,虽说暂时她的枕头风起不了什么作用,可是,一个后宫之主,做点别的小动作,还是很简单的,看样子,自个还是得将一定的注意力放在后宫了。

第 51 章

徒景年起了关注后宫的心思,光靠着东宫这点人手肯定是不够的,至于安插收买人手,徒景年直接将这个选项划掉了,看承庆帝的样子就知道,在这件事之后,他对后宫的掌控力一定会增强,要是自个贸贸然出了手,说不得就会被承庆帝怀疑,纯粹是得不偿失,因此,还是得想点别的什么法子。

徒景年两辈子也没类似的经验,琢磨了一番,暂时决定可以进一步笼络徒景平,柳昭仪虽说在后宫不怎么起眼,但是这么多年下来,一直没有被人坑,活得也还算滋润,可见她还是有些本事的,柳昭仪如今唯一的指望就是徒景平这个养子,想必为了这个养子的将来,她也会愿意向东宫释放一些善意,毕竟,目前来说,皇后那边不是什么明智的选择。

至于别的,就不用多想了,徒景年现在根本不能着急,太子这个位置的悲哀正在于此,时刻都顾虑一把手的想法,稍微不注意,就要掉下去。

秦婕妤小产的事情并没有传出去,便是秦家一时半会儿也没有得到消息,宫中悄无声息地换了一批人,至于消失的人去了哪里,也没人敢问。秦婕妤的飞羽殿里头同样少了几个熟悉的面孔,承庆帝重新叫人安排了人过去伺候,为了安抚秦婕妤,又下旨晋封秦婕妤为充容,又赏赐了许多药材珍宝,也不知道算不算封口令。

这事算是告一段落,承庆帝看样子也没有继续追查罪魁祸首的意思,消息比较灵通的人也只知道表面的一些事情,就是,御膳房那天因为酸枣数量不够,便胆大包天,又拿了山楂调味,冒充酸枣,谁知道,宫中居然有人有孕,还正好多吃了几块呢?

这个理由也就是明面上的,有点心眼的人都不会相信,不过,上头这么结案了,你要是敢随便说个不字,没准就得被扣个同党的帽子,去陪那些消失的人了。

徒景年却从蛛丝马迹里面发现,这事少不了皇后的手笔,因为华阳宫那边少了几个人,皇后身边一直伺候的乳母以年纪大了为由,放出宫养老去了。不过,根据承庆帝的作风,只怕她已经死了。

徒景年对此颇为扼腕,说实话,皇后本来就是那种有些小精明,没什么大智慧的人,身边再有个猪队友,将来昏招迭出,自个都能把自己作死了。问题是,承庆帝虽说对这个皇后不怎么看得上,却也容不得皇后在后宫里面胡来,干脆就将皇后那位所谓的得力臂助给砍掉了。

后宫中几个位份比较高的人都知道这事跟皇后有关,有人暗地里面幸灾乐祸,有人却也起了警醒之意,而原本的秦婕妤,如今的秦充容却心中生恨。

老实人发起火来可比寻常人厉害得多,秦充容前半辈子憋屈得够多了,顶着个皇帝舅家的名头,却不被皇帝待见,别人家的闺阁女儿可以经常出去交际,她们家连个帖子都收不到,想要找个教她念书的先生,都只能找那种落魄的,到了年纪,还没人上门提亲,不得不入宫,她原本可没有进宫一搏富贵的想法,进了宫之后也是本分小心,不敢与人为恶,被人刁难也只好忍着。结果忍到现在,人家都想要把她给连骨头吞了,哪里还能再忍了。

秦充容如今是不想忍了,调养好了身体之后,她的态度比以前积极多了,她算不上什么笨人,相反,一直以来的谨小慎微,让她很会看人眼色,而且,对于很多事情有着天然的敏感。要不然,哪怕她是承庆帝的表妹,承庆帝也不会委屈自己,隔上一段时间就过来坐一坐,滚一下床单,可见,她的确有过人之处。

秦充容很快确定,在这个后宫中,投靠任何人都是不可靠的,她的身份实在是太敏感了,先太后的侄孙女,圣上的表妹,如今又是九嫔之一,而且还能怀孕,对于高位嫔妃来说,这就是一个威胁,秦充容又明白,圣人对她算不上什么真心实意,不过就像是自家养的小猫小狗一样,高兴了逗弄一下,不高兴了,好吃好喝养着就行了。可是,这对于生出了仇恨之心的秦充容来说,远远不够,因此,她将目光投到了东宫。

东宫与现在的华阳宫是天然的敌对,原本还不明显,如今华阳宫有子,东宫就是最大的绊脚石。只是秦充容比较郁闷的是,东宫跟后宫距离比较远,她压根找不到搭上东宫的机会。而且,作为庶母,跟一个已经开始长大的皇子勾搭,显然也不是什么能够说得过去的事情。

徒景年浑然不知宫里面已经有人想要向自己靠拢了,这会儿朝中正有事呢!

国家这么大,每年有点天灾人祸再正常不过。今年就轮到长安了,原本冬天的时候,不过稍微下了两场雨雪,规模很小,还让老农紧张了一下,毕竟,瑞雪兆丰年不是说着玩的,大雪可以防止冬小麦还有别的越冬的作物被冻坏,还能天然起到杀虫的作用,积雪融化的时候也可以给作物带来足够的水分,可谓是一举多得。但是,将将要开春的时候,下的雪就没那么好了,这会儿本来是庄稼开始拔节的时候,天气一冷,自然不长了,而且雪也化得快,很容易冻伤植物的根茎。结果今年都已经入了二月了,天却下起了大雪,而且还持续了足足两天一夜,地上积了厚厚的一层,据说城南那边已经有人家的房子塌掉了,还有些乞儿贫民被冻伤甚至冻死了。顺天府这边一边忙着到处跑,一边往上报灾要求赈济,朝廷里也顾不上别的了,先忙着赈灾的事吧!

好在如今朝廷不缺钱不缺粮,以前也有过赈灾的经验,因此,在刚开始忙乱了一番之后,便走上了正轨。徒景年在看到内阁送上来的方案之后,发现这年头已经有了比较完善的赈灾机制。先是命人在受灾的地方搭了粥棚施粥,这会儿番薯番芋在长安附近已经广泛种植了,虽说不会用这个作为粮食储备,但是还是存储了一些的,这会儿直接从地窖里面弄出来,洗洗干净,也不用削皮,跟米面一起煮,这样只需要不多的米面,就能够熬出粘稠易饱的粥来。除此之外,就是以工代赈,将受灾地区的青壮集中起来,直接算当年徭役,清理废墟,铲除积雪,清理排水管道,搭建临时的窝棚,这样也算两全其美,灾民把今年的徭役解决了,还能免费填饱肚子,也有了容身之处。

当然,朝廷还需要解决的就是棉衣棉被,按照惯例,一般都是从兵部库房那边走,那边军器局每年都会生产大量的军需物资,衣服铺盖自然也在其中,长安附近还有北方边军的军需都是从顺天府军器局出,南方那边的就是从应天府军器局出了。衣服铺盖什么的,一般都准备得非常充足,哪怕知道有吃空饷的,也睁只眼闭只眼,一般兵部这边的库房也会留下一些,这会儿正好可以将陈年的给处理了,免得占地方。

可以说,流程非常明确,执行也很到位,未免让徒景年觉得没什么用武之地,他根本没提什么找达官贵人捐赠的主意,一来,这事操作起来有难度,朝廷上商量一下章程,就得花不少时间,灾民也等不及;二来,大臣们也要担心,这事情会不会变成定例,以后有什么事情,都要找他们捐赠,他们又不缺名,每次替朝廷撒钱,次数多了,难免生怨;最后,这年头,其实不鼓励慈善,有收买人心的嫌疑,平常人家因为家里有什么喜事,或者是别的什么事情,花点小钱,在寺庙之类的地方施点粥,那是无所谓,你要是大张旗鼓,跟标哥一样,那纯粹是找死呢!

等到雪灾过去,最终死伤人数加起来不过是十几个人,这才让朝中上下都松了口气,承庆帝带着徒景年下朝回来,先叫人绞了帕子擦脸,然后一边换衣服,一边说道:“京畿这边好几年未曾有过这般天灾了,好在解决还算及时,才算没有酿成大祸。阿鲤,我瞧你今儿在朝上若有所思,可是有什么心得?”

徒景年也换好了衣服,这会儿想了想,开口说道:“儿臣只是想着,在长安这边,赈灾尚且能够及时有效,不知道在别处会如何?”

承庆帝不由一笑:“这是早就传下来的定例,地方上的官员上任之前都要知道的,一般不会出什么岔子!其实这也简单,无非就是以工代赈,集中灾民,防止生乱而已!雪灾算是比较容易解决的,毕竟持续时间很短,若是遇上水患或者是旱灾,那麻烦才叫大了呢!”

见徒景年的神情,承庆帝慈爱地拍拍徒景年的肩膀:“治大国如烹小鲜,赈灾这种事情,更是需要因势利导,随情势而变!回头朕让人将历年来各处天灾之后各地赈济的折子给你找出来,你好好瞧瞧,回头跟朕说一说有什么心得!”

“儿臣遵旨!”徒景年连忙点头,说实话,他真的对这些事情很好奇了。

承庆帝见他模样,不由失笑起来。

52

关于天灾的折子很多,涉及到的类型也不少,雪灾算是比较常见的,北方这边隔三差五都有,官府对此经验最是丰富,反应也非常迅速。另外,东北那边偶尔会地动,年景不好的时候会有旱灾还有水患,与之相伴的还有蝗灾,这三种是最麻烦的,若是灾情严重,就有可能导致当地颗粒无收,水患还容易引发瘟疫,福建浙江两广琼州那边,夏天的时候,往往都有风灾。至于后世常见的泥石流,山体滑坡什么的反而很少,一来,这年头水土保持得很好,山上植被覆盖率很高,二来,也是那边多半是夷人聚居的地方,又在深山里头,那边人即便有什么问题,也不会去找官府,而是找当地的土司,官府也乐得不管,免得吃力不讨好。

这年头不是什么天灾都会得到朝廷赈济的,当然,其实一直以来都是这样,只要天灾不至于严重到影响了大多数人的生计,少部分人的不幸,一般他们都有自己的解决办法,不管是卖儿鬻女,还是连自己也卖了,救急不救穷,官府要是非要弄出一副天下大同的世界来,那纯粹是违背自然发展规律,专门找死的。

徒景年在看到这样的事情之后,忽然觉得,这些破产的农民其实完全可以转化为工人从事手工业,整个社会可以顺理成章地向资本主义过渡,当人们发现,做工要比种地收益率更高,而且同样比较稳定的时候,自然会有更多的农户转而投身其中,而地主们在发现土地没有足够的人耕种的时候,要么选择放弃进一步的兼并,要么,只能选择更加高效的耕作方法了。

不过,什么样的手工业才能容纳大量的劳动力呢?徒景年自然开始琢磨起来,最好要是生活必需品,还应该是快速消费品,要实现快速工业化,当然,人们的生活条件好了之后,自然可以发展更多的商品,至于以后怎么办,自然是向海外倾销。

徒景年在纸上写着可以用来工业化的产品,火柴,肥皂,香皂,棉布,针线,砖头,水泥……火柴肥皂的配方无非是初中的知识,不过,用来切割火柴棍的机器是个麻烦,得好好想一下应该怎么设计,棉布的话,还得推动棉花的种植,珍妮机也得费点力气,他上辈子学的可不是机械专业,虽说也涉猎了一些,但是那会儿早就搞数控了,原始的这些机器一时半会儿还真有点想不起来,不过,这些是以后的事情了。

琢磨好了之后,徒景年便将自己的想法给罗列了出来,然后揣上去找承庆帝了。

承庆帝刚开始看的时候是一头雾水,很快便被徒景年这近乎天马行空的想法给惊到了,便问道:“阿鲤怎么会想到这些上头去?”

徒景年组织了一下语言,说道:“历来改朝换代,虽说史书上写什么贪官污吏,无道昏君,官逼民反之类的,实际上,归根结底就是两个字,一个是地,一个是人!只是大家都不会说出来而已。每每开国的时候,经过多年混战,人口剧减,世家豪族多半遭遇巨大的打击,新朝开立,正好清量田亩,原本被世家豪族隐藏起来的隐田也被清量出来,因此,即便是普通百姓,也足以分到可以养活一家人,还有盈余的土地,然后天下平定,人口滋生,土地里长出来的粮食已经不够一家人吃了,遇上天灾人祸,就不得不将土地卖出,连自身也只能卖身为奴,方能找到活路!”

承庆帝对此不置可否,这种事情,承庆帝自己也明白,但是,一直也是找不到什么彻底的解决办法,因此也是叹道:“朝廷如今也在想办法限制兼并,只是治标不治本而已!”

徒景年想了想,说道:“其实就算没有兼并,土地和人口还是个大问题,朝廷总不能不让百姓生孩子,而且,如今科举的人也越来越多,朝廷没那么多官给人做,但是,读书人的特权却是不能少的,一个秀才,就有十五亩地免税,何况举人进士,有功名的人多了,自然免税的土地也就多了,朝廷想要足够的粮税,又得问那些没功名的普通百姓去收,百姓人均拥有的地越来越少,税却越交越多,如此,自然容易生乱!遇上一些比较小的天灾,土地较多,有些闲钱的人家或许还能扛过去,对于更加穷的人,除了卖掉土地,也就无法可想了!”

“所以,你的意思是,让这些没了土地的农户去做工?”承庆帝微微皱了皱眉,“但是,按照你的说法,没有土地的人会越来越多,什么样的工场能够容纳那么多闲置的劳力?”

徒景年点了点头,说道:“父皇,此事循序渐进即可!儿臣以为,一开始的时候,工坊里面弄些日常用品就可以了,价格不高,成本比较低,大家都要用,如此薄利多销,各地都可以设置,便可以最大限度上避免失去土地的人成为流民,至于做什么,儿臣这边刚刚有了些头绪,正打算找下面的人试试看!”

承庆帝微微一笑:“既然你想好了,那就去试试吧!”心里对此却还是有些疑虑,不过,在他看来,徒景年能够想到这里已经不错了,很多当官的,这些事情也想不明白呢!至于他想要做的事情,就算不能收纳多少流民,也费不了多少事情,做成了,自然是皆大欢喜,做不成,也是个教训,以后就知道,什么事情,都不是想当然就能成的。

徒景年并不知道承庆帝竟然是这般想法,见承庆帝答应了,脸上露出了轻松的神色,笑嘻嘻道:“父皇,这事情做成了,不光能够解决那些没地的百姓的生计,算起来,也很有赚头呢,父皇要不要参上一股?”

承庆帝笑着拍了一下徒景年的头,佯怒道:“从小到大也没亏了你,一个太子,居然钻钱眼里头去了,真是不像话!”

徒景年却不以为意:“父皇,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何况,儿子弄这些钱不也是为了父皇日子松快点嘛!这几年内库充盈,父皇做事也不用被户部掣肘啊!”

承庆帝故意板起脸,说道:“这么说,那你把东宫那一份也给朕吧,反正你也不是为了自己个啊!”

“父皇高抬贵手啊,给儿子留点私房钱吧!”徒景年也做出一副哭丧着脸的模样,叫道。

“还说不是小财迷!”承庆帝不由笑了出来,“行啦,这事你自己去做,赚了钱,父皇也不要你的,要是亏了本,可别找父皇来哭,知道吗?”

“这可是父皇你自己说的,将来别后悔!”徒景年笑嘻嘻道,这年头,这种实业,而且还是可以垄断的实业,不赚钱才是没天理呢!而且看着不起眼,赚的可不是什么小钱啊!

“朕金口玉言,怎么会反悔!”承庆帝只当这是亲子游戏了,他这些年威望愈盛,敢在他面前嘻嘻哈哈的也就剩下徒景年了,何况徒景年也很有分寸,因此,对徒景年更加宠爱起来。

徒景年回到东宫,就开始做起了准备,他第一个弄的就是肥皂,这年头其实也有香皂,但是成本太高了,普通的小官人家都不怎么用得起,一般用的还是皂角。而肥皂做起来实在太简单了,植物油或者是动物油,加上草木灰浸出来的溶液就能做,如果有烧碱自然更好,徒景年自然不可能自己去做实验,直接将大致的流程给写了下来,交给自个皇庄上的匠人实验,摸索一下大致的配比就可以了。

肥皂什么的,其实没什么,主要还是水泥,这年头已经有了石灰,这样弄水泥就简单多了,水泥可以用来修建城墙水坝还有道路,这些原本就是年年修缮的,如今一弄,就算不是一劳永逸,起码也能够保证十年内不会有什么麻烦,毕竟,这年头的车子都是靠人力和畜力,车辆能有多少载重啊,对道路的损伤显然是比较小的。

当然,这样成本也会比较高,但是,道路的畅通却可以刺激商路的发展,往来的商人多了,自然也能收到更多的税收。要是朝廷还不同意,干脆就将驿站变成收费站好了,普通的过路人按照人头收费,商队按照货物的规模收费,这么一来,用不了多久,就能将成本给收回来了。当然,那也不能随便收,收费标准事先就要公开了,省得有那些油滑的小吏仗着这个随便勒索。

而且,如果交通变得方便之后,朝廷自然就有能力,通过公路,将影响力辐射到草原西域之类的地方,军队的机动能力也能够大大加强。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先把东西生产出来,一切都好说。

徒景年弄出来的工艺流程已经算是比较成熟的,不过是因为暂时搞不清楚原材料的具体含量,才需要摸索一下配比而已,另外,三酸两碱的工业化也需要提上日程,日后的轻重工业,武器制造业,哪个不需要这些的参与呢?

第一批肥皂制造出来的时候,徒景年差不多已经将第一个五年计划给列出来了,得到了肥皂的样品,还有各种原料搞出来的肥皂的成本之后,徒景年直接就找承庆帝要了一些人手,在长安附近的州县办起了肥皂作坊,主要生产两种,一种是给普通老百姓用的肥皂,一种是给有钱人家用的香皂,普通的不过五文钱一块,当然,算是各种成本其实不到两文,香皂也分了几个档次,最低的也得卖一百文,其实也就是加了点最普通的香料,还染了点色而已。在经过了一段时间的宣传之后,销量便稳定了下来,毕竟,这玩意用得再省,两三个月也就用完了,一个作坊,一年便有好几千两的利润,可想而知,全国那么多县,那么多人口,加起来能挣多少钱。

肥皂的利润自然被一些有心人看在眼里,没多久,就有一些商人找上门去了,不少作坊也进了些鬼鬼祟祟的人,可惜的是,徒景年采用了初步的流水线做法,工坊分好几个部分,没个部分负责的工序都是不一样的,而且,因为草木灰如今已经开始被人当做肥料了,用这玩意实在不划算,徒景年已经搞出了烧碱,这玩意完全是作为配给制,分配到各个工坊的,普通人谁知道这是什么东西,想要仿制,哪里仿制得出来,因此,不少商人直接找上了徒景年在外面的代理人。

53

徒景年也没打算一个人将钱给赚了,也懒得跟这些人打交道,干脆就带着这个月的财务报告,跑去找了承庆帝。

财务报告是精简过的,上面不过写着如今在哪些地方,有了多少作坊,每个月能够做出多少肥皂,多少香皂,能卖出多少,招收了多少无以为生的人做工,一个月利润有多少什么的。

承庆帝见了不由吃了一惊,这里面最不让他看在眼里的就是盈利,但是在徒景年提醒过之后,就知道,一个县一个月就有几百甚至上千两银子,全国加起来,可就是个挺夸张的数字了,这里面,按照收税的比例的话,朝廷也能多上一笔不小的税收。尤其,这里面,一个作坊需要的人工也很是不少,一个作坊消化个百八十个人不成问题。何况,按照徒景年的意思,以后这样的工坊都不会少,一个县城总共才有多少人,有个几万个人了不得了,几万人里头,真正是没有生计顶多只有半成,如此一来,一个县里头,类似的工坊,有个十个八个,差不多就能解决问题,即便遇上灾年,也不至于走投无路。

徒景年见承庆帝的神色,自然知道他已经看到了好处,因此说道:“儿臣在长安附近已经做了尝试,可见此事可行,肥皂这玩意,最便宜的不过是不到一升糙米的价钱,大多数人家都用得起,洗澡洗头洗衣服都用得上,因此用得也快。日后人口滋生,只有用得越来越多的道理,却是不愁卖不出去!日后就算方子泄露出去了,别的作坊,照旧还是得招工找人做的,要不然形不成规模!最近已经有一些商人在想着过来搭线了,儿臣毕竟久在宫中,对外面这些事情也搞不清楚,不知道这些商人的素日品行如何,因此,想来想去,还是得麻烦父皇出马了!”

承庆帝莞尔一笑,他琢磨着,徒景年还是缺人,东宫那边能用的人其实不多,詹事府的人多半是在詹事府兼职的,他们在朝中也有自己的正职,而且这种事情,徒景年也使唤不了詹事府的人,东宫虽然有产业,但是管事的人也就那么几个,而这工坊的事情,却不是三五个人就能搞定的,如果交给那些商人的话,徒景年又觉得不怎么放心,这才找到了自己头上,心里不免得意,毕竟还是小孩子,事情想得不周全。承庆帝对这种小作坊却是很有兴趣的,这样的地方,看似不起眼,实际上,颇有些可为之处,承庆帝琢磨一番之后,笑吟吟道:“既是如此,那些作坊的利润,朕却是笑纳了!”

徒景年苦了脸,期期艾艾道:“父皇,起码得意思意思,花点钱买一下方子吧!”不过心里却想,就算开了作坊,别的都好说,没有烧碱,却是弄不出来的。

承庆帝笑得很得意:“既然让父皇给你帮忙,哪有还让父皇出钱的道理,记你一功便是了!这事回头朕便派人跟你那边作坊的管事商量,别的你就别管了!”

徒景年故作失落地点了点头:“儿臣好歹办了这么大事,父皇不赏点什么?”

“嗯,当然要赏!”承庆帝一本正经道,“看时候不早了,便赏你与朕一块用膳吧!”

徒景年笑嘻嘻道:“谢父皇赏赐,儿臣真是好久没跟父皇一起用膳了,实在是想念的紧!”

“这幅模样,难不成膳房苛待了东宫不成?”承庆帝也是笑道。

“怎么会,不过,在东宫总是一个人用膳,没有父皇陪在身边,总觉得心里不习惯!便是玉食珍馐,也难以下咽啊!”徒景年说道。

承庆帝哈哈一笑,心里也觉得,儿子大了之后,似乎冷落他了,因此便开口道:“这么大了,还这般小儿女态,平常若是想父皇了,便过来就是,父皇这里还缺你一双筷子不成?”

徒景年立马顺竿爬:“这可是父皇说的,以后儿子经常来,可不能嫌儿子烦啊!”

承庆帝失笑一声:“哪有做爹的嫌儿子烦呢!就怕你长大了,嫌父皇老了,不肯来了!”

“怎么会,不管多大,我还是父皇的儿子啊!”徒景年不假思索道。

父子两个居然自顾自地在这边肉麻起来,旁边伺候的曹安平眼观鼻鼻观心站着,权当自己是件摆设,自己什么都没听见。

徒景年过了很久才知道,承庆帝直接将肥皂作坊变成了锦衣卫通政司的据点,一方面为锦衣卫通政司解决了很大一部分财政问题,另一方面,也有利于情报的搜集,起码因为招收的都是各地失去了土地之类的贫苦百姓,过来批发肥皂的又有不少走街串巷的货郎,对各地土地兼并还有当地一些权贵的情况有了大致的了解。

不过这会儿,徒景年已经在开发这些快速消费品上得到了乐趣,陆陆续续弄出了不少东西,尤其是日用品,这些其实说白了,没有太多技术含量,好多才一推出,就有了仿制品,比如说牙刷牙膏什么的,倒是手纸,卖得很好,因为卖得很便宜,看着也非常干净,一般的人家根本降不下成本来,一些出身贫苦的读书人,甚至有直接拿着手纸回去练字的。

最主要的是,徒景年直接叫人弄出了一套铜活字出来,又采用了水力实现大批量印刷,一下子将书本的成本给降低了。反正徒景年已经打算在自己活着的时候实现初步的工业化,将社会转型成资本主义社会了,那么,垄断知识就变得没有太多意义了,老百姓的识字率越高,更容易转化成合格的工人,反正,不是所有读书人都能够通过科举的,而且,对老百姓开放的书,最好是各种工具书才行,初步的科学知识也得普及开来,这可是大工程。

哪怕打了承庆帝的名义,徒景年搞出来的水力活字印刷也直接让他在士林中威望大增,读书人就喜欢这种事情,就像是蔡伦,若不是他造了纸,那他不过是个奸佞宦官而已,可是他改良了造纸工艺之后,在史书上名声就很光鲜了。

徒景年对此显然有些迟钝,他在朝堂上的表现还是跟以前一样,多听少说,他希望能够将大晋带到资本主义社会,却并不影响他想要做皇帝的愿望。大晋朝一直在加强中央集权,徒景年显然不可能在这个时代搞什么民主,君主立宪之类的玩意,何况,这关系到他的自身利益,这会儿皇室权威正盛,他享受到了皇权带来的便利,如何会在这个时候,遵从臣子的意思,搞什么圣天子垂拱而治,将权力转而推到臣子身上呢?谁也不想只当个架空的吉祥物啊!

因此,徒景年的做法却是正好,对大臣不如何拉拢,不急于参与国事,虽说在很多人看来,太子有的时候显得有些不务正业,但是在承庆帝看来,徒景年这样却是正好。徒景年日渐长大,下面的人,包括朝堂上的臣子对徒景年这个太子愈加敬畏,东宫的地位非常稳固,哪怕承庆帝没有废立太子的想法,却也不希望日渐长大的儿子染指独属于自己的皇权。因此,对徒景年喜欢搞一些在他看来细枝末节的东西,一般要么利国利民,要么获益颇丰,承庆帝还是很满意的。儿子很孝顺,赚到钱,大头交给自己,也不急着掺和朝政,却也是一心为了大晋还有徒家的千秋万代着想,自然是好儿子。

不过,东宫威严日盛,地位越来越稳固,却也让不少人觉得失望了,首当其冲的便是华阳宫。

皇后这几年没了猪队友,看起来聪明了许多,起码没出什么昏招了。只是对自个那个儿子却是非常紧张,五皇子,也就是长乐郡王徒景逸被皇后当做眼珠子一般守着,对他几乎是有求必应,宠爱非常,承庆帝对徒景逸也很是宽容,毕竟,当年立他为长乐郡王,又给他取名为逸,可见承庆帝对这个儿子的期望,不过是希望他能够做个富贵闲人罢了,因此,虽说不至于经常与徒景逸见面,培养什么父子之情,却对他很是放纵,即便徒景逸有什么不对的地方,承庆帝也是睁只眼闭只眼,结果,这更是给了皇后一种错觉,觉得承庆帝对徒景逸还是很宠爱的。殊不知,别说是皇帝了,这个年代的任何一个父亲,如果对自己的儿子抱有很高的期待的话,绝不会是做一个对儿子溺爱非常的慈父,而是会严厉要求,时刻鞭策。就像是贾政一样,也就是对贾宝玉,才会恨不得时时耳提面命,即便贾宝玉作诗作得很出彩,心里高兴,也要贬斥一番才好,你看他对贾环,可有这般耐心?

如今宫中最受宠的皇子还有三皇子,三皇子周岁的时候,承庆帝便亲自赐了名,大名为徒景睿,这个睿字,可不是一般人会取的,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面,睿字一般用于形容帝王深明通达,一般人还真配不上这个字。这个名字取了之后,含光宫差点没变成众矢之的,德妃很是被后宫的醋意浸泡了一番,不过,德妃对此早就习以为常了。德妃如今年纪也不算小了,偏偏承庆帝对她一直盛宠不衰,相应的,对徒景睿也很是宠爱,徒景睿生得很是俊秀,小小年纪就显出聪明伶俐来,承庆帝自然对他颇有不同。

同一年出生的皇子里面,四皇子夹在中间就比较尴尬了,林充容位份只能说是平常,圣宠也很平常,两三个月才能见一次圣颜,四皇子生得又比较敦厚,看着既不像是承庆帝,也不像林充容,据说长得很像林充容的兄长,外甥似舅本是平常,但是在皇家,又不缺儿子,很多皇帝想要废太子的原因都是子不类父,何况是平常的皇子,因此,三皇子五皇子都取了名字之后,四皇子才得了赐名,不过是宗人府那边送过来的一个字,最终叫了徒景清,听起来不好不坏,也就那样了。

随着几个皇子的长大,宫中的派别也变得分明起来。

54

淑妃贤妃她们如今几乎是没有生儿子的希望了,淑妃当年指望抱养四皇子,结果,承庆帝回头就给四皇子的生母晋了位,哪怕只是九嫔之一,也有资格抚养自个的孩子了,淑妃的打算自然落了空,贤妃还有一个女儿,这年头公主跟大多数女人一样,上半辈子靠父亲,下半辈子靠兄弟。承庆帝对几个女儿说起来并不是很上心,也就是在吃穿用度上比较大方,对于女儿的生活教育什么的,一股脑儿都交给了生母,公主跟皇子不一样,公主是可以跟在生母身边长到出嫁的,到了年龄,配了合适的女官嬷嬷,单独教养一直到可以选婿的时候,这也让公主之间也没有太多的往来,也生不出多少姐妹之情,或者是嫉妒之意来。

因此,淑妃和贤妃如今在宫中算是无欲无求,她们心里头其实倾向于东宫,毕竟这些年来,她们也看得出来,徒景年是个性子比较温和的人,对兄弟姐妹看着也很心软,对她们这些庶母,虽然从不亲近,却也比较客气,这对于她们来说已经足够了,毕竟,本质上来说,她们就是妾室,太子是嫡子,你让一个嫡子对父亲的侍妾有多少好感与尊重,那也没什么可能性啊!但是,其他的几个皇子就不同了,他们的母亲是她们的竞争对象,互相之间要说什么姐妹情深,那简直是笑话,因此,无子的嫔妃更希望保持现状,当然明面上却不会掺和到类似的事情里面。

徒景平和柳昭仪那边,同样也是倾向于太子,只是徒景平如今还在读书,还没有接触朝政的意思,不过,在宫学里面,却也是表现出了一副亲近太子的样子。林充容原本待在淑妃宫中,如今哪怕有了自己的宫殿,也是跟淑妃站在了一起,反正徒景清现在还小,她也没那么多野心。

另外就是德妃了,甄家这几年愈发受到承庆帝的器重,甄应嘉在江宁织造任上已经做了好几年,另外,甄应嘉的弟弟甄应煦也得了两淮巡盐御史的位置,甄家如今光是做官的人就有四五个,另外,又跟不少世家权贵搭上了线,俨然成为了朝中新贵。承庆帝又时时加恩,奉圣夫人那边年年三节两寿都收到不菲的赏赐,甚至还得了承庆帝的御笔,被甄家做成了匾额,挂在了正堂上。

娘家人争气,自个比较受宠,儿子也是聪明伶俐,在承庆帝心中颇有地位,德妃就是块木头,这会儿也发芽了,何况,德妃当年进宫的时候,就怀着光大家族的心思,如今不过是野心更大了而已,她已经不满足于将来仅仅做个太妃了。每每见承庆帝对自个的儿子徒景睿多有赞赏,常有勉励之词,心中不免就生出野望来,为什么自己的儿子不能当太子呢!她如今也是正妃之一,以往偷偷看史书的时候,也发现,没几个朝代的皇帝是嫡长子或者是太子出身啊?若是自个的儿子做了皇帝,自己就是太后,自家也就成了皇帝的外家,可是一步登天了!

当然,德妃的野心被埋在了她依旧温柔和顺的外表下,哪怕再有野心,徒景睿还是太小了,还没入宫学,甄家底蕴还是有些浅,不过,她不着急。

皇后的心思,就几乎是路人皆知了。皇后如今不知道是不是得了高人指点,安静了许多,不曾跟之前一样做出什么蠢事来,对徒景年,也能有一些好脸色了。不过,皇后也有不如意的地方。苏家真正的实力,其实还在现在的三等承恩公府,之前因为承庆帝的态度,还有自身的利益问题,承恩公府对分出去的苏均一家子几乎没了什么往来,哪怕承恩公府守制回京之后,苏均一家子硬着头皮上门打秋风,却直接被承恩公府拒之门外,两家实际上已经是分道扬镳,几乎是老死不相往来了。

对此,苏家的宗族其实还是心里有数的,苏均跑到族中找族老哭诉,却被族老轻描淡写地推了回去,族老当年也是参与了那件事情的,自然知道苏牧的原意,无非是给苏家多一条退路,如今这个样子却是正好,不管是太子还是徒景逸谁上位,都不会牵连到整个宗族,而且总有一支能够得到好处,如今这个局面,自然是对宗族最有利的,因此,苏均最终失望而归,心中暗自诅咒不已。回头又命人往宫中传了消息哭诉,皇后对此也是无可奈何,这年头,宗族的力量可不是说着玩的,尤其,皇后在宫中立足,也得打着苏家的旗号,要不然也混不下去。只得咬着牙,加倍给娘家赏赐,好让父母兄弟日子过得好一些。因为底气不足,身边又有人出谋划策,让她不要轻举妄动,起码在徒景逸真正长成之前,要稳住,皇后接受了这个建议,哪怕心中别扭,明面上总算不再像以前那样弄些粗暴直接却叫人厌烦的手段了,因此,后宫如今还算平静,平静的结果就是,不过两三年的时间,又有一个皇子,两个公主出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