徒景年也没管这些小事,反正这次考试影响的不过是各部的小官,这些人的名字,徒景年都未必知道几个,不过随之而来的会试恩科,也已经落幕了,那些即将成为天子门生的读书人将会成为第一批参加官员入职资格考核的人,这次如果弄得好了,日后将会成为定例,一直持续下去。

作为徒景年登基之后的第一次殿试,礼部的人对此严阵以待,不过徒景年却没有太大的想法,还是那句话,他不缺能用的人,何况,他也不觉得,那些策论写得花团锦簇的人,真的能把差事做好。历朝历代,那么多状元榜眼,又有几个真的做出了什么实际成绩,有什么显眼的政绩呢!

因此,徒景年也不过是叫礼部那边拟了一批殿试的题目,随便抓阄选了一个,就等着殿试开始了。

承庆帝在的时候,有两次殿试就带着徒景年,不过也就是扫了一眼,徒景年对此并不陌生,一众穿着差不多半新不旧的单衣的士子,一个个头也不敢抬,在下面奋笔疾书。徒景年稍微观察了一番,这些士子年龄还是很平均的,并没有什么年纪比较大,已经花白头发的老人,也没有过分年幼的,最年轻的看着也有二十来岁了,年纪最大的,也就是四十多岁。这也是本朝的一个潜规则了,秀才也就罢了,为了几十亩地的免税免劳役的权利,或者是一些别的缘故,多有一些白头的老童生还在坚持奋战的。

但是到了乡试,五十岁以上的新举人都很少,毕竟,举人其实就可以授官了,当然,这也得看情况,比如说开国那会儿,压根没什么合适的官员,哪怕只是个秀才,也很有可能捞个官做,或者说,这个举人背景比较雄厚,一般也能够混个八九品的官做,不过要往上,就艰难很多了。那么多的官位,进士还不够分配呢,哪轮得到举人。若是取了一个五六十岁的举人,刚刚给他授了官,事情做到一半,他挂掉了,这剩下的事情怎么办,责任谁来背!进士更是如此,你弄个七老八十的人过来,就算中了进士,你这是想做官呢,还是直接想致仕啊!因此,为了不让有限的资源浪费到一些干不了什么事情的老年人身上,从乡试开始,就要筛掉一些年纪比较大的考生,以保证未来官员都是新鲜的血液。

徒景年也没有下去巡考,给他们增加压力的意思,在坐了一会儿之后,就悄悄离开了,御书房那边还积压了一些政务需要处理,他没空在这里跟这群未来的官员耗时间。

直到听一直在太极殿那边守着的高振回来禀报说,一些士子已经差不多做完考卷了,徒景年才回到了太极殿,然后,陆陆续续便有人搁了笔,直接交卷了,徒景年叫全福拿了几份卷子过来,自个扫了一眼,他自己很少写什么策论,自然更别说什么八股,对此兴趣也不大,因此,并不管什么修辞,只看里面的实际内容,很少有人会胆大包天,弄出什么标新立异的东西出来,因此,徒景年看了好几篇文章,多半就是四平八稳,不过,文字倒也是很老练,有的文采斐然,有的老成持重,他也看不出什么好坏,也没抠什么字眼,看什么格式,看完之后,便交给了几个主持阅卷的人,见下面人卷子差不多都交了,一个个眼观鼻,鼻观心,端坐在那里,等着下一步的指令,徒景年说了几句场面话,便直接宣布赐宴。这也是惯例了,殿试从来不刷人,不过是给这群人一个天子门生的称号,再重新排列一下名次罢了,没有意外的话,一般跟会试差别不是很大。因此,甭管将来是一甲二甲的进士还是三甲的同进士,都已经是新科进士了,因此,自然要给这些新科进士赐下琼林宴。

徒景年自然是要主持琼林宴的,他坐在上面,看着下面那些多数还比较年轻的脸孔,脸上洋溢着对未来的期望,忽然有些羡慕,自己虽说看着年轻,心却早就衰老了,再也找不回那时候的心态了。

第115章

殿试之后没多久,成绩也就出来了,作为一甲,自然有优待,照旧直接授官,无非就是什么翰林院编修修撰什么的,但是二甲开始,就要考试,这也是惯常的,翰林院要挑庶吉士,都得先考一场才行。进了翰林院,也不是以后就一劳永逸了,以后,无论是在翰林院里面熬资历,还是想要到六部积累一些经验,都得通过相关的考试才行。而对于那些没考上庶吉士的,自然还得五花八门的考几场,按照他们的特长授官,若是在这样的考试里面出不了头的,那么,你也别想着走门路了,乖乖找个差不多部门实习吧,等到日后通过了再说。

这样的规定,对于新科进士来说,不过是多加了一场考试而已,何况,对于一些出身不算高的进士来说,更加公平一些,不需要到处钻营跑官,只要有能耐,就有一个较好的开始,因此,不光没有引起什么反弹,反而赢得了士林的一致称许。谁要是反对,岂不是说自己不过是一肚子草包,经不起考验嘛!

徒景年也没打算取消科举制度,改成公务员考试,科举制度能持续上千年,自然有其优越之处,起码,朝廷只需要负责到县这个级别,就不会出现太多冗官的情况,统治成本就比较低了,要不然,以现在的生产力,几十个人就要养上一个公务员,国家财政非要破产不可!

因此,徒景年不过是多花一段时间培养一下这些进士举人的行政能力,让他们不至于什么都不会,两眼一抹黑就去上任,那样,反而容易添乱。

天下如今算是太平无事,一切都在向着良好的方向运转,徒景年本身也不是什么喜欢专权的人,反正有内阁在,他需要的无非就是做个拍板的人,至于技术上的事情,徒景年如今也很少亲自动手了,不过是偶尔提点几句。何况,他很多思维都被前世局限住了,有的时候反而不如这年头的一些人放得开。尤其,徒景年对那些匠人实行了在后世看来,差不多是赤裸裸的剥削,但是在这个年代看来,简直是丰厚得让人感激涕零的奖励制度,因此,那些工匠发挥了极其出色的主观能动性,各种奇思妙想,层出不穷,而且很多的确颇有新意,徒景年只需要看到结果就可以了。到头来,等到殿试结束之后不久,徒景年便清闲了下来。

皇帝的日子自然比太子的日子好过多了,他如今专权叫勤政,放权叫知人善任,反正没什么人敢明面上跟他对着干的,他的日子轻松了很多,自然也就觉得,皇城这么点地方,实在是比较无聊了。

徒景年倒是没有南巡的心思,但是,却也想着出门散散心,因此,便起了微服出宫的心思。

徒景年跟承庆帝开了口,承庆帝也表示想出去转转,太上皇的日子比皇帝还无聊呢,现在承庆帝身体好起来了,几乎看不出之前中过风,看着跟寻常老人差不多,因此,听徒景年说打算出宫玩一天,自然也不想留在宫里,然后,一边的阿明阿阳听了,也吵着要跟着,于是,等到休沐那天,从朱雀门出去的马车里面,就坐了祖孙三代四个人。当然,跟在后面伺候的也很是不少,不过,除了明面上的曹安平全福还有几个侍卫之外,剩下的人都在暗中保护。

说句实在话,徒景年这么多年出宫的次数真是屈指可数,还得加上迎驾的那几次,但是迎驾那都得清场的,一路上坐着辇车到城外十里,等上半天,再跟承庆帝同样从清过场的大道上回来,那个能算得上出宫吗?只能算公务,连出差都算不上!

阿明阿阳长到这么大,也是没出去过的,原本承庆帝南巡的时候想要带上他们的,但是那时候他们也太小了,根本放心不下,因此,这还是他们头一次出宫玩呢,坐在马车里面,满脸都是兴奋之意。阿明还算矜持,阿阳都要扒着窗户往外探头探脑了!

徒景年顺手将阿阳拉了回来,这才刚刚出了皇城呢,往后还能看见朱红的宫墙,前面又是大片权贵官员的宅邸,有什么好看的。

承庆帝也在一边说笑:“说起来,阿鲤你当年跟朕出宫的时候也差不多,老是看着外头,朕都担心你摔下去呢!”

徒景年撇了撇嘴:“多少年前的老黄历了,父皇别以为我不记得,就在两个孩子面前抹黑我,我那时候肯定没这样!”

承庆帝哈哈一笑:“在朕面前你还要面子啊!行行行,朕不说了!”

阿明阿阳在一边偷笑,阿阳拉着徒景年的衣袖,问道:“父皇,咱们先去哪儿啊?”

“在外面不要叫父皇,要叫爹,叫皇祖父叫爷爷,知道吗?”徒景年叮嘱道,“你们早上出来得急,就吃了几个点心,咱们先找个地方吃点早点,然后带你们去逛街,一会儿要紧跟着爹和爷爷,不要乱跑,知道吗?”

这个行程也是跟承庆帝说过的,承庆帝虽说也担心白龙鱼服,出什么意外,但是,想想身边跟了那么多侍卫呢,何况只是在内城瞧瞧,不会往鱼龙混杂的外城去,应该没什么问题,因此便答应了下来,不过,暗地里面又抽调了不少人手在外围照应着。

徒景年事先是真的做了不少准备,就像是后世,跑哪儿去玩,先在网上找攻略一样,徒景年之前也叫人打听了一下内城这边有什么比较有特色的吃食店面,然后列了个大致的行程表,按着这个来就是了。

这会儿,马车就往一个叫做三槐巷的胡同过去了,那边有一家张记,是老字号了,前朝的时候就在那边开了个小饭馆,做的羊肉汤还有驴肉烧饼远近闻名。这会儿已经差不多要入冬了,正是吃羊肉汤的时候,徒景年便直接叫人先往这边来了。

这会儿虽说时间也不早了,但是因为是休沐日的缘故,张记这边人依旧很多,外面支的桌子上都几乎坐满了人,徒景年一行人虽说看着穿得并不华贵,但是气度不凡,想想也是大户人家出身,因此,一个伙计赶紧迎了上来:“几位客人稍微等候片刻,小的这就给几位腾出一张桌子来!”说着陪着笑脸让几个熟客拼了桌,然后飞快地将桌子收拾赶紧,引着徒景年他们坐了下来,曹安平和全福他们问过徒景年承庆帝的意思之后点了餐,然后便站在一边伺候着,更是让不少吃饭的人侧目不已。喜欢张记手艺的人里面也有不少大户人家,但是这样的人家,多半是叫下人过来采买了带回府上去,却少有亲自过来的。张记这边虽说在内城,但是经常在这边吃饭的多半是普通的市井人家,有些闲钱,但是也不是大富大贵的那种。这会儿遇到这几位,明显是顶尖的人家出身,自然叫这些人好奇起来,却也不会故意凑过来打探,私底下却是有人在窃窃私语起来。

承庆帝也没吃过这种近乎路边摊的店,却也没觉得如何不自在,很是坦然自若地打量着周围的一切。空气中弥漫着羊肉汤还有刚出炉的烧饼的浓香,阿明和阿阳两个也是好奇地看着,阿明如今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之前出宫的时候,不过随便配着法制紫姜用了一碗胭脂米粥,这会儿已经是饿了,闻到香味,更觉得饥肠辘辘。

这边上菜的速度很快,没等多久,一个伙计便捧着一个放了四个青瓷大碗的托盘过来了,另一个伙计又端上了一个放着驴肉烧饼的大盘子。

曹安平跟全福不着痕迹地试了毒,便在一边殷勤地伺候,承庆帝想了想,还是摆了摆手:“出门在外,不用讲这么多规矩了,你们也找个位置先用饭吧,一会儿还得去别处逛逛呢!”

曹安平他们自然也不能当着这些人的面,搞出什么大动作来,因此,只是普通地谢了主人的恩典之后,便也在附近找了个座位坐了下来,但是还是不停地关注这边。

羊肉汤的味道很是鲜美浓郁,烧饼也是鲜香适口,承庆帝尝了两口,也是赞了一句:“这地方真是不错,颇有几分滋味,膳房那边的东西,精细倒是精细了,却没这般原滋原味了!”

徒景年笑吟吟道:“那回头儿子叫人过来取取经,给爹你添个厨子,也是儿子的孝顺了!”

承庆帝一本正经地点点头:“这个主意不错,今儿个就这句话得我的心意!”

这边祖孙四个人一边吃饭,一边轻声交流着,另外那些食客们虽说对他们几个明显出身富贵的人挺好奇,但是看过几眼也就是了,只是在一边津津有味地说些家长里短的八卦,徒景年他们也饶有兴味地听着。

市井里面的八卦无非也就是那样,东家长西家短的,谁家的男人怕老婆,哪家的汉子在外面养小,哪家的孩子有了出息,谁家的女儿出嫁了还老是回娘家……然后,就听一侧那桌有人笑道:“这些有什么稀罕的,我这边却是听说了一个有意思的呢!”

“什么有意思的,说说看,大不了,今儿个这份早点我请便是!”旁边的人催促道。

那人怪笑了两声:“这多不好意思,老板,再给我拿两个烧饼过来!”见旁边那人脸都扭曲了起来,才嘿嘿一笑,压低了声音说道:“就两个烧饼而已,要不是一向跟你玩得好,我才不敢跟你说呢!”

第116章

那边虽说声音有点低,但是徒景年一向耳聪目明,远胜旁人,这会儿悄悄跟承庆帝他们比划了一个手势,然后便竖起了耳朵,偷听起来。

就听那人神秘兮兮地说道:“你也知道,我家媳妇的一个表亲,一家子都在宁国府当差,要不然,我也没现在这个财路,前些日子不是过节嘛,我媳妇去他们家送节礼,结果就听说了宁国府的一个丑事!”

旁边的人都顾不上吃饭了,一下子全凑了过去,那人一见,慌了手脚:“这事可不是能外传的,你们都凑过来,我可不敢说了!”

“说嘛,我们保证回头不说出去就是了!”一边的人差点没在旁边赌咒发誓起来。

那人咬了咬牙,压低了声音说道:“这是你们说的啊,回头不会说给别人听的!那个,你们也知道,宁国府如今那位当家的珍大爷吧,那珍大爷前些年花了一大笔钱,给他们家儿子娶了个如花似玉的媳妇,好像也是官家出身的,那珍大爷可是倒贴了不少东西给那个儿媳妇做嫁妆,原本大家伙还以为他是给儿媳妇做脸面呢,谁知道,那珍大爷居然是自个看上了他那个儿媳妇,如今跟儿媳妇扒灰,给他儿子戴了老大一顶绿帽子!嘿嘿,我还听说了,他们家这样的事情不止一桩呢,他那个儿媳妇,真真是个风流人物,听说跟自个小叔子也有些不清不楚的,啧啧,这还是大户人家呢,还不如咱们小门小户清静呢!”

另外的人对这样劲爆的消息显然非常激动,连声追问细节,那人自己虽说估计也就知道一个皮毛,这会儿却是眉飞色舞,将自己的臆测也加入了其中,在那边描述宁国府那位儿媳妇如何花容月貌,风流袅娜,跟自个的公公平常在什么地方偷情,说些什么情话,简直就像是他亲眼看到一样,引得一群人在一边憧憬不已,恨不得自己也能摸到宁国府,跟那位风流的少奶奶共度春宵。

徒景年听得却索然寡味,毕竟,这对他来说,并不是什么隐秘的事情,原著上就有隐晦的描写,诸多红学家也有各种香艳的猜测,锦衣卫那边也曾经上过密报。虽说贾珍他儿媳妇还是那位秦可卿,但是很显然,这个秦可卿跟皇家绝对毫无关系,至于到底是什么人家的女儿,那就暂时搞不清除了。

因为后来那人越说越兴奋,声音也大了起来,承庆帝也听了个大概,见阿明阿阳满脸好奇懵懂之色,不由露出了几分怒气:“真是伤风败俗,藏污纳垢!”

徒景年笑道:“没准是这些人捕风捉影,就当听个乐子罢了,未必能当真的!”

承庆帝冷哼了一声:“内宅的事情都被市井之人拿出来嚼舌,甭管是真是假,宁国府那边也是没落了!”

徒景年夹了一只烧饼,掰了开来,递了一半给承庆帝,然后自己咬了一口,随口道:“宁国府自从贾敬之后,已经是后继无人了,贾珍他们一家子一向是比较荒唐的,想要起来,还是得看看他们家能不能生出一个有点见识的孩子来,不过,以他们的德性,就算是好孩子,也学不了什么好来!”

承庆帝懒得再听那些人胡说八道,因此说道:“罢了,终究是功臣之后,老老实实在内宅折腾也就是了!”至于私德如何,反正是民不举,官不究嘛!贾蓉自个都不折腾,承庆帝闲着没事管人家的家务事啊!

这么一来,承庆帝也没心情继续吃饭了,何况,已经差不多吃了八分饱,因此,承庆帝拿出帕子擦了擦手,说道:“时间也不早了,咱们走吧!”说着,便示意曹安平结账,曹安平一向最能体察承庆帝的心意,直接抓了一把银锞子结了账,笑道:“这边味道确实是不错,我家老爷和老太爷很满意,这是我家老太爷赏的!”

那掌柜老张赶紧谢了赏,那一把银锞子足足有二三十两,他们这边少有出手这么大方的,张记虽说生意好,但是成本也高,羊肉驴肉都不是便宜货色,又不能进一些劣质的肉砸了招牌,平常忙不过来还得雇佣伙计,张记立足这边靠的完全是祖传的手艺,并没什么靠山,平常还得打点这边的地头蛇什么的,因此,想要净赚这么多钱,就算是如今这样的旺季,怎么也得大半个月,天热的时候,生意还没现在这么好,一个月也未必赚得了这么多,哪能不叫他高兴呢!

跟高兴的老张相比,承庆帝的心情就没有之前那么好了,反正这会儿也吃得差不多了,便按照原本的计划,到附近走走逛逛。

这附近有个古玩街,名叫长乐街,跟后世的潘家园一样,买的都是各种不知道真假的古董文玩,这年头造假虽说没有后世那般猖獗,一片破瓷片都敢号称是秦始皇用过的碎碗瓷,但是,古玩店里面的东西,还是多有各种仿品。当然,也不会太过粗劣,这可不是全民搞收藏的年代,玩得起这个的,多半是有钱有势的人家,你随便把人家糊弄了,回头人家就能找人上门把你的店给砸了。

承庆帝徒景年他们一行人随便进了一家名叫“珍宝轩”的古玩店,做这行的眼尖,那伙计眼睛一扫,就见到承庆帝腰间那块松鹤延年的玉佩分明是上等的羊脂玉,徒景年腰间悬挂的玉蝉那是汉八刀,便是两个不大的孩子,身上的配饰也是极为贵重的,立马知道来了大主顾,一边殷勤地凑上来奉茶,一边直接给另外一个伙计打了个眼色,很快便把掌柜叫过来了。

承庆帝见过的好东西多了,不过,这珍宝轩里面确实也有不少珍品,他一眼就看到了一只错金的博山炉,当做镇定之宝,摆在最显眼的地方,这玩意可是当年汉宫御用的,墙上挂着的字画固然有些是赝品,却也有几幅分明是前朝大家的真迹,当即对这里有了点期待。承庆帝对字画什么的,没太多研究,不过却比较喜欢金石之物,他有一方田黄的私印,就是自个篆刻的。这会儿见博古架上放着一些玉器还有古印,便放下茶盏,背着手看了起来。

徒景年这辈子也喜欢玩点文青的东西,当年他借口研究瓷器搞出了玻璃器之后,后来真的对瓷器产生了兴趣,叫人仿着汝窑、哥窑之类的名窑烧瓷还不算,又将自己印象中的什么骨瓷之类的东西折腾了出来,还叫人烧制各种颜色的瓷器,还专门烧了各种纯色的茶具进上来,其中就有一组正红色的,徒景年嫌颜色太张扬了,承庆帝也不喜欢这种正红色,倒是挑了一组薄胎青瓷的茶具用着,这一套被当时的长阳宫挑了过去,后来又落到了徒景逸手里,再后来,徒景逸坏了事,这套瓷器就被收进了库房,大家嫌晦气,也就不用了。

这会儿瞧见了一对雨过天青色的细颈瓶,徒景年便凑了过去,倒是两个孩子还没到对这些事情感兴趣的时候,何况他们平时用的也都很是精美,对这些东西也就没有太多感觉了。

很快,珍宝轩的掌柜就出来了,见到几个人,脸上堆满了笑意,连忙凑上来奉承,摸清楚了徒景年跟承庆帝的爱好之后,又笑道:“几位贵客都是识货的人,小人也就不拿外面这些寻常的货色污了贵客的眼了,小人新收了几件珍品,还请几位贵客掌掌眼!”

说着,几个伙计便捧着几个大小不一的紫檀匣子出来了,摆放到一边的案几上,然后那掌柜亲自打开了匣子,里面拜访的都是各种金石瓷器,然后便一一介绍起来,这一方小印是哪位大家的私印,这一块玉珏又是什么来历,这是前朝哪个官窑出来的瓷器……

徒景年一边伸手取过一枚五福临门的白玉玉坠,一边随意跟那个掌柜说着话:“听掌柜的口音,似乎是南方人,掌柜的贵姓啊?”

那掌柜赶紧谦逊道:“小人什么牌面上的人物,不过是大家抬爱,在这条街面上混饭吃而已,小人姓冷,名为子兴,老家在金陵,先父还在的时候,就在京城落了脚,虽说长安米贵,但是这边贵人也多,也能照顾小人家的生意,因此,也就不打算回去了!”

徒景年觉得这个名字有些耳熟,不过却也想不起来在什么地方听过,承庆帝懒得跟这些人说这些家长里短的事情,这会儿正欣赏着一尊鱼篮观音,对雕工极为称许,那冷子兴连忙奉承承庆帝的眼力,在那边大吹特吹,还将鱼篮下面的一个暗记找了出来,指给承庆帝看,言道这是前朝将作监顶级匠人的手艺,原本这是前朝权贵供奉的,后来前朝破灭,这尊观音才流落到了民间云云。

冷子兴在那边狮子大开口,鼓动着承庆帝和徒景年掏钱的时候,外面传来了一阵有些沉重的脚步声,徒景年一看,却是个生得颇为健壮的少年带着同样是一群膀大腰圆的家丁护卫打扮的人进来了,那少年进门就大咧咧道:“冷掌柜,上次不是说你这边有那什么庚黄的美人图吗?大爷我跟他们说了,他们就是不信有个叫庚黄的,这次,我非买回去叫他们开开眼不可,省得他们说我没见识!”

第117章

“原来是薛大爷!”冷子兴脸上笑容更胜了,这就是个典型的冤大头啊,冷子兴之前可是坑了他好几次,硬生生将几个之前自己打了眼,弄错了的东西卖了出去,不光将本钱赚了回来,还额外得了几千两银子,这会儿听他说什么庚黄,立马明白应该是唐寅,但是,却也不能真的跟这个浑人这么说,因此笑道,“薛大爷想要的那庚黄,小人这里的确有几幅,那可是绝品了!高升,快去给薛大爷将那几幅美人图拿过来!”

承庆帝一时没有搞清楚情况:“庚黄?没听说有这位大家啊?”

薛蟠在那边斜了斜眼睛,几乎是鼻孔冲天哼了一句:“又是个没见识的,等冷掌柜拿出来,大爷也给你们见识见识!”

曹安平一听就怒了:“无礼,你是谁家的大爷呢!”

全福也在一边冷笑,薛蟠也怒了:“大爷我坐不改名,站不改姓,你们几个给大爷听好了,大爷叫薛蟠,我家祖上是紫薇舍人,我舅舅是京营节度使,我姨妈家是国公门第,我表姐可是宫里的娘娘!”

承庆帝的脸拉了下来,他一听就知道这没眼色的家伙是谁了,承庆帝这辈子最大的污点,莫过于生了两个敢逼宫造反的儿子,看重了一个得寸进尺,贪得无厌的甄家,还信错了一个薛俭!薛俭当初被承庆帝干脆利落治死了,瞧着薛家剩下来的都是孤儿寡母,薛俭也没泄露什么秘密,这才罢了手,没有波及薛家,但是对薛家的恶感,承庆帝却是从来没少过,这会儿见薛蟠这般模样,又想到了薛俭当年阳奉阴违,公器私用,不把他的信任当回事,将他变成了聋子瞎子,对江南的异常一无所知,导致了后面的一系列问题,承庆帝不由神情愈发阴沉:“我道是谁呢,不过是一介商家,荣国公过世都多少年了,当家的贾赦现在不过是个一品将军吧,居然还敢自称国公门第!不过,你姨妈似乎是嫁给了贾家的二房,那贾政要不是贾代善临死的时候上了一本,一辈子不过是个庶人!对了,宫里有哪个娘娘是这个什么薛大爷的表姐吗?”说着,他看了一眼曹安平。

承庆帝身边女人多了,他现在年纪也大了,记性也没那么好,便是前两日伺候他的人,也未必记得是谁,说得清楚是个什么模样,何况一个久不受宠的贾元春,因此这会儿还有些纳闷呢。

曹安平心里闷笑了两声,他是知道薛家的事情的,当年薛俭被“病死”,曹安平也是知道里面的前因后果的,这会儿想着,这没眼色的家伙大概是死定了,因此凑到承庆帝耳边,轻声道:“老奴恍惚记得,宫中是有位宝林姓贾,就是您之前在长阳宫那边宠幸的那个,似乎就是贾家二房的女儿,前些年小选进宫的!”

承庆帝一听长阳宫,顿时一阵不爽快,他冷笑一声:“原来不过是个宝林,连个宝册都没有,算个什么牌面上的人!”

徒景年在一边也是皱了皱眉,好些日子没注意薛家的事情了,薛蟠那人命案子也不知道怎么弄的,徒景年这回可没有起复什么获罪的官员,自然也没贾雨村什么事了,是不是又有什么葫芦僧判断葫芦案出来。徒景年在边上琢磨着回去询问一下薛家的事情,看看王子腾到底是个什么打算,还没来得及吭声,就见薛蟠暴跳如雷:“你这老头好不晓事,竟敢这般胡说八道,是不是活得不耐烦了!”说着,就挥舞着拳头冲了上来。

曹安平见了唬了一跳,赶紧挡在了承庆帝面前,徒景年却是直接一脚踹了上去,他这些年一直习武,虽说学的是倾向于养生,没什么杀伤力的花架子,但是身上力气却是不小的,薛蟠虽说长得人高马大,但是不过是虚胖,也没什么技巧,竟是直接被徒景年一脚踹倒,薛蟠还在那里叫嚣:“你们都是瞎子吗,没看见大爷被人打了,给大爷上,往死里打,大爷又不是没打死过人,有什么好怕的!”

而这会儿,一直在附近跟随按照保护的护卫也发现了不对劲,冲了过来,直接将薛蟠他们几个人直接按倒,然后看向了徒景年:“老爷,老太爷,这几个人怎么处置?”

徒景年冷笑道:“这薛蟠不是说什么不是没打死过人吗?直接将他们送到顺天府去,好好审理!”

承庆帝这会儿却是心情大坏:“算了,果然是一帮扫兴的,今儿个就算了,咱们回去吧,下次有机会再出来!”

“爹你说了算!”徒景年也没了兴致,“下次休沐再出来吧,要是不出来,还不知道外面有这样稀奇古怪的事情呢!”说着,也懒得跟冷子兴说话了,一行人直接离开了。

冷子兴在一边看的目瞪口呆,刚刚拿着几卷唐寅的画出来的伙计一见外面居然一个客人都没了,也呆了一下:“掌柜的,薛大爷不是要看那美人图的吗?”

冷子兴这才回过神来:“什么美人图,嘿嘿,这薛蟠这回是踢到铁板,惹上惹不得的大人物了!哎呀,我得赶紧跟岳丈岳母他们商议一下!你们把那些东西好好收起来,先在这边看店,有人来先招呼着,不能做主的就说我一会儿就回来!”说着,急急忙忙往外跑去,打算去荣国府找周瑞他们家商议应该怎么应对去了。

不甘不愿地坐上了回宫的马车,阿明在一边撅着嘴,说道:“爹,你今天出门是不是没看黄历了,怎么老是遇到扫兴的!”

阿阳却很兴奋,满是崇拜地看着徒景年:“爹,你刚刚好厉害,居然一脚就把这胖子给踹出去了,你教教我好不好?”

徒景年轻笑一声道:“先跟几个武师傅好好练着,等你再大一点,爹再教你!”

阿阳高兴地点了点头,满脸都是期盼之色:“嗯,我一定好好练!”

承庆帝在一边还是不痛快,他冷笑道:“如今可真是奇了怪了,一个宝林,都能叫娘娘,一个五品官,都能说自家是国公府了,一个小小的皇商,竟然敢当街打死人了!朕活了这么大年纪,还是头一次见识到这样的事情呢!”

徒景年在一边赔笑道:“不过是一些妄人而已,父皇你也别生气,不过这贾家,之前才炒过一次家,竟是还不知道进退,之前要不是看在老荣国公于国有功的份上,哪能叫他们轻轻松松脱了身啊,想不到,竟然是叫他们长了胆子了!父皇等着看好了,儿子回头就给你出气!”

“贾代善,他有什么面子好看的!”承庆帝如今一听这个就来气,他看重旧情,结果他给别人面子,别人不给他面子啊,不说得陇望蜀的甄家,贾家这边,同样是个烂泥扶不上墙的,他给贾代善面子,给贾政做官,结果呢,这么多年一点长进都没有,之前搞考核,做了二十多年的人,竟是考了个倒数,直接回家候补去了,简直是辜负圣意,承庆帝觉得,自己就是太给这些老人面子了,搞得这些人家不珍惜自己给的面子啊,既然如此,那就连里子也别想要了。

承庆帝怒气冲冲地回了宫,回去就发作了贾元春,贾元春简直是觉得莫名其妙,就听过来传旨的人说什么不知道劝诫家人,妄自尊大,纵容亲戚为非作歹之类的,然后,她这个宝林的位份也没了,直接被降成了最低的采女,抱琴也从宝林身边的二等宫女降成了最低等的粗使宫女,还是继续伺候贾元春。

贾元春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作为太上皇的后宫成员,自由度可比皇帝的后妃差多了,尤其,她这个位份,也不能随意召见娘家人,不过是贾家偶尔通过原本的一切渠道,给她捎一些钱财进来而已。

贾家那边也炸开了锅,冷子兴跑到自己老丈人那里,说薛蟠得罪了权贵,当着人家的面,说什么打死人也不妨事之类的话,直接被人扔到顺天府大牢去了,又说,薛蟠当时说了贾家一些话,什么国公府第,表姐是娘娘之类的,而那权贵看起来对贾家毫无忌惮之心,反而很是瞧不起,不知道这事会不会牵连到贾家。

结果周瑞家的刚刚跑过去告诉王夫人,贾家在宫里的人就传出了消息,贾宝林被太上皇罚了,直接降为了采女,据说也是因为薛蟠的事情。

贾家这边一下子傻了眼,顾不上什么了,连忙将冷子兴召了过来,询问珍宝轩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在听说进门的人是一个老人,一个年轻人,还有两个孩子之后,很快恍然大悟,应该就是微服出行的老圣人,圣人还有皇太子和二皇子了,王夫人当即崩溃,几乎当场大哭起来,才听说儿子被关进了顺天府,进门就被揍了二十大板,还不让家人探望的薛王氏哭哭啼啼地跑过来求救,正赶上王夫人如丧考妣的模样,见得自己这个妹妹,王夫人毫无同病相怜之意,反而直接泼妇一样冲上去,红着眼睛,大骂道:“都是你家那个孽畜,害了我的元春啊!我的大姐儿啊,你在宫里苦熬了那么多年,就叫你表弟给连累了啊!你,你陪我的大姐儿!”

薛宝钗也在一边傻了眼,她哪知道竟是有了这样的事情,再如何聪明能干,她这会儿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薛王氏也是个泼辣的,大哭道:“我就那么一个孽畜啊,姐姐你要赔,我把我自己的命给赔了你,只要能救出我家蟠儿,让我做什么都成啊!”

贾家荣禧堂这边顿时跟菜市场没什么区别了,王家姐妹两个哭闹着撕扯在一块儿,贾赦在一边冷笑,贾政顾不得装病了,脸色青黑,史太君也坐不住了,厉声喝斥起来:“把二太太和薛家太太拉开来,都是大家出身,拉拉扯扯成何体统!”说着,就命贾琏去请王子腾跟史家兄弟两个。

第118章

贾家这边跟没头苍蝇一样四处打听,第二天上朝,徒景年就将薛家的事情给丢了出来,朝上没人知道薛俭曾经管过通政司,在大家眼里,薛家那就是一个普通的皇商,不过是挂在户部名下,往内务府进一些普通的宫花饰物就是了。因此,徒景年在朝堂上这么一说,一个寻常的皇商,竟然就敢随随便便跟人斗殴,号称往死里打,打死也不怕了。

刑部那边反应很快,很快就将薛蟠的案子给翻了出来,然后就说,这薛蟠之前在金陵打死了一个小乡绅,后来便举家畏罪潜逃了。不过这个案子最终结了案,案卷上还有现任应天府府尹的判决,只说薛家教导不严,让一个下人失手将那冯渊打死了。

而为什么应天府府尹这么判决呢,因为现任京营节度使王子腾王大人还有荣国府那边都给应天府府尹送了信,现任应天府府尹呢,名叫牛继平,是镇国公家的旁支中比较出息的一位,正经的科举出身,二甲进士,跟荣国府跟王家都是世交,因此,便根据王子腾和荣国府的意思,最终薛家推出了一个下人,那个下人后来直接畏罪自杀了,这下便是死无对证。

但是,这里面又有问题了,若不是薛蟠杀了人,真是那个下人杀的,那么,当初薛家干嘛跑得那么快,甚至后来连薛家处置家里的产业,也是薛家的老仆代劳,几个主子都跑了。而且,薛蟠之前自己也说了,那冯渊就是他打死的,他自个都认了罪,可见那个下人只是个替死鬼。

立马就有御史跑出来弹劾王子腾跟荣国府了,又有人直接道,荣国府如今袭的不过是个一品将军的爵位,还打着荣国府的招牌,那就是僭越,应该问罪夺爵。

王子腾是三品,倒是有上朝的权力,这会儿连忙脱帽请罪,徒景年看了王子腾一眼,淡淡地说道:“虽说亲亲相隐乃是人之常情,不过,王大人不是隐藏自家的外甥,反而是操纵诉讼,牵涉无辜,导致无辜之人枉死,有罪之人逃脱升天,而且你那外甥可真是嚣张得紧啊!自以为打死了人浑然无事,如今是看谁不顺眼,就想打死了事呢!”

王子腾听徒景年这般说,心里简直是气得要吐血,要是薛蟠这会儿站在他面前,他都要亲手取了他的性命,给徒景年看他的忠心了。但是问题是薛蟠不在,又有一堆御史虎视眈眈,徒景年叹了口气,说道:“王卿徇私枉法,诸位卿家说,该如何处置啊?”

自然有人求情,有人落井下石,求情的无非是说王子腾的妹妹只有薛蟠一个儿子,因此才做了糊涂事,落井下石的就说,王子腾如今不过是个京营节度使,就敢徇私枉法,罔顾人命,若是不严加惩处,岂不是叫人人效仿,日后国家律法威严何在!

徒景年听朝堂上吵吵嚷嚷了半天,最终大手一挥:“王子腾徇私枉法,勾结外官,操纵诉讼,不堪高位,夺其京营节度使之职,改任兵部郎中,并处罚银一万!”

“圣上圣明!”“多谢圣上开恩!”王子腾心里恼火无比,兵部郎中算什么啊,不过是个五品,而且,兵部郎中本就没有定员,兵部多少郎中啊,出身勋贵的,科举出身的,他宁愿被贬为一个小兵,起码还有机会立功升职,做了一个兵部郎中,就真的只能老老实实熬资历了。何况他跟兵部那些人,关系并不算特别好,到时候,铁定要被穿小鞋,自己的前程,算是全让自家那个外甥给毁了,想到这里,王子腾脸色都开始灰败起来,倒是让朝堂上一干人看着也有些同情了,谁家没点糟心的亲戚啊!王子腾这次算是栽了大跟头,还在圣人那里留了个不好的印象,日后前程也有限了。

王子腾的事情解决了,还有荣国府呢,徒景年淡淡地说道:“至于荣国府的事情,违制僭越,勾结地方官员,包揽诉讼,窝藏人犯,明日让贾赦上朝自辩吧!另外,应天府尹牛继平,既然他觉得当官是为了上官还有世交做的,那么,这个官也不必做了!”

这年头是标准的人治,法律也有很大的弹性,徒景年开了口,这便是定论了,除此之外,朝堂上也没别的事情,干脆便下了朝,徒景年转身离去,文武百官看着徒景年离开的背影,心中都有些沉甸甸的,之前也说了,谁家没点糟心的亲戚呢,在场的诸多人,也不是没干过类似的事情,王子腾这事,若是上头没发现,自然是一切都好说,问题是,看徒景年的意思,显然对王子腾有了恶感,还从重处置了,可见,圣意如何了,因此,不少人回去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叮嘱家人,以后这些事情,不能随便沾手了,还有以前做过的,赶紧收拾了首尾,该打点的打点好,省得再闹出什么问题来,被人揪住了小辫子。

王子腾回去之后差点没砸了自个的书房,又听到妻子过来说一大早小姑子就带着外甥女就来了,顿时更加没好气了,几乎是咆哮道:“为了他们家那个孽障,我连官都丢了,如今这么一大把年纪,只好在兵部做个郎中,现在还来,我这个做哥哥的上辈子做了什么孽,修下了这么一门亲戚,这是嫌我官还不够小,还是嫌我命不够短!”

王子腾的夫人刘氏本来对两个小姑子都没什么好感,丈夫一回来就发火,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一听,王子腾为了那个不消停的外甥,居然贬了职,立马火了,几乎要惊叫起来:“老爷说得是真的?”

王子腾有些灰心道:“当然是真的,这种事情难道还能开玩笑不成!罢了,你叫她们过来吧,我王某人对这个妹妹算是仁至义尽,实在是没办法了!你说那薛蟠,得罪谁不好,得罪了圣人,我算哪个牌面上的人,哪里能救得了他,我连自己都救不了了!”

薛王氏一见连哥哥都被连累靠不住了,她本就不是什么有大主意的人,在一边哭哭啼啼个没玩,薛宝钗也在一边抹着眼泪:“不想因为哥哥的事情连累了舅舅,叫妈妈和我也没脸再见舅舅了,哥哥那般,也是他的命!”

见薛宝钗还在耍心眼,王子腾只觉得心神俱疲,然后说道:“既然如此,你们就回去吧,你们家的事,我王某人算是管不了,也管不起了!若是担心薛家没了香火,顺天府那边打点一下,送几个女人进去便是了!”说着,直接端茶送客去了。

薛王氏傻了眼,但是见王子腾翻了脸,最终只得带着薛宝钗回去了。

贾家那边也在闹,贾赦暴跳如雷,好事轮不到他,他知道薛家是什么人物啊,结果,贾政拿了荣国府的帖子办事去了,却要他来顶缸!史太君还在那边说着什么亲亲睦睦,孝悌之类的话,贾赦已经忍无可忍,阴惨惨地说道:“孝悌,老太太,我就是太知道孝悌了!当初老太太你那么一说,我二话不说,把荣禧堂让给了老二,自个住在马棚子边上,荣国府的帖子在他那里,谁知道除了这一桩,还有没有别的什么事啊!老太太,我也知道,这天底下没有不偏心的父母,但是,心偏到老太太你这样,我真是老太太你亲生的吗?”

史太君气得快要翻白眼,贾赦已经是扬长而去,口中叫道:“我忍了这么多年了,现在你们都不让我活了,我还有什么好忍的,我明儿个就抱着老祖宗的牌位上朝,去问问圣人,我这样子,到底怎么样才叫孝顺!”

结果第二天,徒景年和一众朝臣看到了一场好戏,贾赦穿着一身估计一直压箱底,没怎么穿过的官服,跪在那里涕泗横流,抹着眼泪哭道:“圣上,臣真的是没有办法啊,圣上到荣宁街问问,谁不知道臣贾赦在家那就是个只能住在马棚子里的废物啊,臣也知道,臣是个无能的,也不想给圣人添乱,平常就是安安分分待在家里,这辈子连出门都没几次啊!薛家莫名其妙跑京城来,臣根本不知道他们是干嘛来的,就听说薛家那丫头心高,要参加选秀进宫做娘娘呢!薛家也瞧不上臣这废物,到咱们家一年多了,愣是连我那院子门都没进,这样的人家,臣要是帮忙走动,那不是缺心眼嘛!”

贾赦很多话说得语无伦次,他反正也是破罐破摔,在那边跟唱戏一样,将贾家的家丑差不多都揭出来了,什么自己堂堂袭爵的人,却被家里的下人不明不白地叫大老爷,老爷反而是老二,自家儿子娶媳妇,自个这个做爹的,连个插嘴的余地都没有,老太太跟老二家的就做主给儿子娶了王家的闺女,结果这儿媳妇一进门,不肯孝顺正经的公婆,一心扒着二房,拿捏着自家儿子,弄得自家儿子简直是给老二一家子跑腿的。外头有人上门拜访,做主的都是老二,自己连是谁都不知道,结果这回出了事,自家老娘是逼着自己认下来啊!说到这里,贾赦悲从心来,差点没当场拍着大腿大哭起来。

徒景年哭笑不得,看着一众同样哭笑不得的朝臣:“诸位卿家,你们说,这事该怎么办?”

第119章

贾家的事情其实外面知道的人很多,不过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贾家在朝中颇有些姻亲故旧,弹劾贾家也不会有什么好处,何况,贾家的人也识趣,在官场上并没有多少影响力,大家闲着没事才跟贾家对着干呢!

结果朝堂上,贾赦神来一笔,自曝家丑,贾家又明显惹了大麻烦,那就是落水狗,不打白不打啊!

因此,回头就有人弹劾贾家长幼无序,內帷不修来,加上之前的一堆罪名,徒景年也懒得纠缠不清,总之,贾赦虽说在家里就是个摆设,但是终究是家主,袭爵之人,因此,失察的罪名是躲不过去的,何况,还有违制僭越的事情呢,因此,好好一个一等将军一下子又降了等,成了三等,还要限期整改府邸,收缴违制的摆设用具,将不和规制的建筑该拆的要拆,该修的也得修。

而在确定,那些事情是二房搞出来的之后,贾政这一房算是倒了霉,乱七八糟的罪名加起来,贾政那个候补的官保不住也就算了,还得流放,何况,据贾赦所言,荣国府的帖子被二房把持,谁知道还做了些什么事情,这些自然是要严查到底的。

再说了,史太君的举动,也让一众官员心中戚戚然,老实说,天底下能做到一碗水端平的父母实在是少得很,所谓皇帝爱长子,百姓爱幺儿,在场的官员里头,就有不少摊上了偏心父母的,作为被偏心的对象还好,作为被父母压迫着给别的兄弟谋福利的,谁真的心甘情愿啊!

贾赦这个倒霉孩子,摊上一个这样的母亲,算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因此,就有些觉得同病相怜的官员表示,所谓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贾代善过世后,老荣国公夫人就该好好跟着贾赦这个袭爵的人荣养了,结果却不甘寂寞,以孝道的名义,做出违制僭越之举,在她的偏袒下,贾家二房才如此嚣张跋扈,而且,按照贾赦的意思,家里没什么事情老太太不知道的,可见,贾政他们的事情,老太太是心知肚明的,甚至还起了鼓励的作用,因此也必须惩戒。

贾赦跑过来一通诉苦,虽说爵位被削了,但是,算是彻底翻身了,以前他在家里就跟隐形人差不多,连下人都敢鄙薄他,如今呢,徒景年直接开口定了性,二房算是彻底不得翻身了,老太太估计也要倒霉。

果然,贾赦才回了家,立马顺天府就将荣禧堂围住了,还有礼部的人跑过来拆掉了敕造荣国府的牌匾,换上了三等将军府的牌子,又在贾赦贾琏的指引下,开始整改各处逾制的地方,史太君听到消息,才想要跑过来敲打儿子,结果,皇后的懿旨下来了。内命妇都归皇后管,何瑜在懿旨里面将史太君斥责了一番,说她罔顾国法,不甘寂寞,企图废长立幼,最后,剥夺了史太君超品国公夫人的诰命,命其抄写女戒女训百遍,闭门思过。

这还只是开始,很快,史家那边也做出了反应。史家可没有原著里面一门双侯的荣耀,老史侯过世之后,原本袭爵的老大也跟着死了,只留下一个遗腹女,便是史湘云,史鼎史鼐兄弟两个为了个保龄侯的爵位差点没打破了头,最终还是落到了史鼎手里。

史鼎对史太君并不满意,一个不甘寂寞的老太太,本来自己是老二,老大没了自然是自己,史太君却鼓动着老三史鼐跟他争,结果爵位定下来了,兄弟两个也几乎反目,史鼐最后谋了个武职外放,如今已经打算赶着军区轮换制的东风,跑到九边那里谋取军功了。

尤其,史太君成天摆出一副担心他们亏待老大家的遗孤的架势,三五不时地将史湘云接到贾府去,弄得史湘云跟自家离了心,还跟贾宝玉弄得不清不白的,还死吊着不肯松口两人的婚事,就像贾宝玉真是什么香饽饽一样。要不是史湘云被贾家弄得几乎坏了名声,他傻了才将侄女嫁给贾宝玉呢!

这会儿朝堂上给史太君定了性,史鼎作为族长,立马觉得大仇得报的时候来了,当即就开了祠堂,宣布逐史太君出族,史家没有这种不懂三从四德,罔顾国法的女儿,要是还留着她,这不是给史家找麻烦嘛!

史太君受到了多重打击,当即中风了,她之前在第一次抄家的时候身体就不如从前了,如今她所自豪的荣国府变成了三等将军府,疼爱的二儿子获罪面临流放,自己的超等诰命没了,很显然,贾赦不会给自己添堵,拿自己的诰命名额给史太君请封的,一直觉得自己对娘家非常重要,为娘家做了许多事情,却被史家除了族,里子面子被扒了个干净,史太君养尊处优,说一不二了大半辈子,哪里肯接受这样的结局,因此,当天就中风了。

贾政那边自顾不暇,荣禧堂那边查出了不少要命的东西,贾王氏的胆子真的是挺大的,之前那次虽说被抄了家,但是当时因为风声鹤唳的缘故,贾家又是小虾米,看别家被抄家,担心出什么问题,将很多要命的东西都毁了,何况那时候大家只注意看贾家有没有参与谋反了,别的也不会细看。这次就不一样了,贾家抄家之后,家计颇为艰难,之前王熙凤不慎流掉了一个男胎,如今也不敢劳心劳力,贾王氏只得自己动手,因此,拿着荣国府的帖子,颇做了不少伤天害理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