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德全听了忙问道:“万岁爷,玉格格受了大委屈?”

康熙听了这话面上才露出一丝笑意道:“这却没有,玉儿这孩子果然不愧是如海亲自教出来的,他一个人到那荣国府,一丝儿也不惧,有礼有节不卑不亢的,当真是可圈可点!”

李德全听了忙说道:“万岁爷,荣国府里想必是吃了亏,依着他们家的性子,只怕玉格格哪里再不能安全了。”

康熙点点头道:“嗯,你说的有道理,吩咐下去让人盯紧了荣国府,再派两个能干的去暗中保护玉儿。”

就在康熙皇帝安排的时候,荣国府里也没安生了,王太医来给贾宝玉诊了脉,左右手都切了脉,王太医那双眉拧得快打了结,只起身到了外间,贾母正忍着身上的疼痛,眼巴巴的盯着他,王太医沉吟片刻后放才说道:“老太太,下官才疏学浅,诊不出宝二爷得了什么怪病。”

贾母大惊失色,急急问道:“这怎么样能,王太医,你的脉案素来是极好的,你不可能诊不出宝玉的病。”

王太医摇头道:“老太太,从脉象上看,宝二爷根本没有病。”

贾母听了这话忙说道:“刚才宝玉还疼的满地打滚,这会儿才好些,他若是没病,如何能疼成那个样子?”

王太医皱眉道:“这…此时二爷并非犯病,是以下官诊不出,若是二爷犯病的时候诊脉,许还能诊出什么,不过…宝二爷何时犯病,因何犯病下官俱不知道…”

贾母想想刚才的事情,狠了狠心咬牙道:“罢罢罢,请王太医再辛苦一回,鸳鸯,叫丫头们上前伺候宝玉。”

鸳鸯应了一声,忙去叫了袭人麝月等人到宝玉床前伺候,果然这些人一到了宝玉的床前,宝玉便立刻叫囔翻滚起来,他一个劲的叫疼,王太医忙上前探了宝玉的脉,袭人等人没有老太太的话也不敢离开,只瞧着宝玉疼成那样儿,个个拿着帕子抹眼泪,泪水将脂粉冲刷下来,偶有落到宝玉身上的,宝玉便如同被烙铁烙了一般,只疼的鬼哭狼嚎,听得外间的贾母等人垂泪不止。

过了好一阵子,王太医才松开按在宝玉脉门的手,对坐在外间的贾母道:“老太太,下官诊完脉了。”

贾母听了立刻叫道:“袭人,还不快带着丫头们远远的离着宝玉!”袭人等婢忙离开宝玉的床前,宝玉果然又安稳下来,许是因为叫喊的累了,宝玉头一歪便沉沉睡去,只睡得人事不知。

王太医到了外间,对贾母说道:“老太太,宝二爷这种情形倒不象是生病,却有些象中邪或是中毒,还请老太太明察。”

贾母紧张的问道:“王太医,可有法子治?”

王太医摇摇头道:“老太太,您是知道的,下官于解毒驱邪一道并无研究,惭愧惭愧,还请老太太另请高人,下官也帮不上忙,这就告退了。”

贾母无奈,只得命人好人送走王太医,然后便对凤姐说道:“快叫琏儿去请名医国手,一定要治好宝玉才行!”

史太君贪财起歹心小夫妻机变传讯息

凤姐应忙道:“老太太,二爷原在外面候着,专等老太太的吩咐,孙子媳妇这就去说与他。”

凤姐话音刚落,一个沉怒的声音便传了进来,“不必去请。”

贾母闻声立刻怒视门口,只见贾政铁青着脸走了进来,满面怒容。凤姐忙垂手侍立一旁,一句话也不说。贾母怒道:“你方才说什么,宝玉有病你却不许治,你还是他亲老子么?”

贾政行了礼说道:“老太太先莫动气,请听儿子分说。儿子方才已经问了太医,宝玉脉象上正常,只是不能用丫头服侍,不过换了小厮便可,儿子正恨他每每厮混于内闱之中,这样正好,只将宝玉移出去,不见女眷也就是了,儿子正想要别一别他的性子。”

“呸,胡说八道,宝玉是面人儿一般绵软的性子,又不会辖治下人,凭是什么样的小厮也不如丫头心细周到,再者说宝玉总是要成亲的,若是不能与女子接触,如何延续国公府的香火,这事你休要多嘴,我作主了,不论花什么样的代价,也得把宝玉治好。”贾母气呼呼的怒道。

贾政也是因为素来瞧着宝玉总在内闱厮混心中生气,儿子中了毒他如何能不想救的,只不过平日里被宝玉气了紧了,又听说是那么一种情形,便想先将宝玉的性子别过来罢了,听了贾母的话,贾政只垂头叹了口气,也不能再说什么。

传了贾琏进来,贾母细细吩咐了,让贾琏去请擅长解毒的名医。贾琏恭敬的回道:“回老太太的话,孙子曾听人说过江湖中有位毒手药王,他的解毒之术天下无双,只是这位毒手药王行踪飘忽,只听说他有一座药王谷,可是这药王谷在何处没人知道,而且…”

听出贾琏话中的犹豫,贾母立刻追问道:“而且什么,你只管说出来。”

贾琏忙又说道:“孙子听朋友说这位毒手药王性情古怪,轻易不肯出手救人。”贾母听了自矜的说道:“这有什么,凭咱们赫赫国公府第,他要什么都满足了他,他还能不救么?只要治好宝玉,便是要上几万两银子也不算什么。”贾母此言一出,凤姐眼神顿时一暗,自她嫁过来后,便得了管家之权,这两年府里出的多进的少,她每每得用自己的嫁妆填补亏空,老太太心知肚明,却是一分的体己都不肯拿出来,这会子为了宝玉,一开口便许下几万两银子,凤姐的心彻底的凉了。

贾琏听了老太太的话,也彻底死了心,他再一次觉得投到姑夫这边是最明智的选择,小夫妻两个悄悄会了个眼神,贾琏方才笑道:“有老太太的话,孙子少不得尽力打听,力求请来毒手药王给宝兄弟诊病。”

一旁的刑夫人听了贾母的话,也暗自寒心,幸而这会子大老爷没在,若是他听了老太太的话,定然要有一场好闹。

如此议定之后,贾琏只笑道:“好叫老太太知道,那毒手药王寻起来极难,孙子要多方托人,只怕一时半会儿是寻不到的,还请老太太不要着急上火才是。”

贾母是何等精明的人,一听贾琏的话音便知道贾琏这是要银子,略想片刻后便说道:“鸳鸯,去拿三千两银子给琏儿使费。”鸳鸯忙应了下来,转身去了内房,少倾便拿着三张银票出来,给老太太看过之后才交与贾琏。贾琏将银票收了起来,便告退出去,自去寻找毒手药王。

贾母将众人打发了,只对赖大家的说道:“我心里闷的紧,去叫你婆婆过来陪我说说话。”赖大家的忙家去请来婆婆赖嬷嬷,贾母也打发了小丫头们,只留赖嬷嬷在内房说话。

莫约过了小半个时辰,赖嬷嬷才从内间出来,直接回家去了。谁也不知道老太太到底和她说了什么,凤姐留了心,只悄悄叫平儿打发一个伶俐可靠的小子远远的盯着赖嬷嬷。

赖嬷嬷回家之后便在屋子里点起三枝回梦香,香尽之后又过一两刻钟,一个穿着灰色大袄的人便来到赖家后院,赖嬷嬷与他细细说了好一阵子,又给了他一张三千两的银票,说好等事成之后再给他五千。那人点头,细细问了林石的样貌特征和林宅的地址,便收好银子离开了赖家。

凤姐打发的那个小子虽进不得赖家,却看到了那灰衣人从后门出入,便存了心,远远缀着那人走了一回。那灰衣人得了林宅的地址便去踩点子,而凤姐打发的那个小厮年纪小,人又机灵,竟一直跟到林宅附近都没有被发觉。见那人围着林宅走了一圈便向城外走去,那个小厮一直跟到城门口,见他出了城上了马,小厮再没本事用一双脚去追骏马,这才回了荣国府,找到平儿细细回了一遍,平儿记真切后才趁没人的时候悄悄回了凤姐。

凤姐以手支头思索起来,连贾琏挑帘进来都不曾发觉,贾琏只笑着问道:“奶奶在想什么?”

凤姐这才注意到贾琏进来了,只起身笑道:“二爷来了,刚才我正想事情,竟不曾起来迎接二爷,二爷不要怪罪才好。”自从贾琏被林海教训之后,便真的改了许多,不独不出去眠花宿柳,就连对着家里的漂亮丫头,也不象从前那样了,凤姐看在眼里,对贾琏也比先前好了,小夫妻两个的感情比从前好了许多,整日里如蜜里调油一般,因此凤姐那风雷性子也改了许多,对贾琏多了几分温柔。

贾琏将手放在凤姐的背上,只笑道:“凤儿,瞧你说的也太外道了,我们夫妻两个一体,再不必讲那些子虚礼。对了,刚才你在想什么,这般的出神?”

凤姐看了平儿一眼,平儿会意,挑帘子出门,只在外间守着不让闲杂人等进来。凤姐服侍贾琏换了衣服,摸着贾琏的手有些凉,便将热热的麒麟送子粉彩手炉放到贾琏手中,方才低声道:“刚才老太太只叫了赖嬷嬷进内间说话,我怕有什么算计,便让小子跟着赖嬷嬷,下半晌果然有个生人进了赖家,那人出了赖家小子便跟了上去,只见那人直往城东去了,围着一所宅子绕了几圈方才出城。”

一听“城东”二字,贾琏心念一动,忙问道:“去了城东何处?”

凤姐轻道:“那人去了城东柳叶儿胡同。”

贾琏腾的站了起来,失声道:“林姑父家的老宅就在柳叶儿胡同。”

凤姐亦变了脸色,惊道:“难道是…”下面的话太过惊人,凤姐都不敢直说出来。

贾琏皱眉想了一会儿,问道:“那个生人长得是何模样,身上的衣裳可有什么特别之处?”

凤姐忙说道:“这个倒还没有细问,二爷,不如叫了彩明进来,您亲自问问。”

贾琏点头,以姐便让平儿将跟踪那灰衣人的彩明叫了进来,贾琏不厌其烦的细细问了下午的情形,问过之后凤姐笑道:“彩明,难为你记的清楚,平儿,拿一吊钱给彩明买果子吃,回头再赏他老子娘五两银子,养了彩明这么个好孩子,当赏。”彩明一家子都是风姐的陪嫁仆人,他们只忠于凤姐一人。

彩明欢天喜地的捧着银子走了,贾琏却锁着眉头问道:“凤儿,你瞧着老太太对林石如何?”

凤姐摇了摇头道:“老太太连面子情都不怎么做,她瞧着林石只是碍眼,将林石兄弟当成奴才一般看待,今儿若不是林石兄弟硬气,只怕得吃暗亏。”

贾琏点了点头,他心里明白了,便对凤姐说道:“我猜老太太是嫌林石碍了事,只怕那灰衣人是个不善的。”

凤姐忙说道:“二爷,那得赶紧通知林石兄弟,今儿我虽是头一回见他,可心里却觉得很是亲近,多好的孩子,就算不看着姑夫,我们也不能眼见他吃亏。”

贾琏点点头道:“你说的很是,我需得想个法子知会林石兄弟,还不能让府里觉察着。”

凤姐赶紧说道:“二爷,明儿一早您就出府,悄悄儿告诉林石兄弟,让他多留神。”

贾琏摇摇头道:“不行,若是今天晚上那起子黑心的便动手,岂不是误了林石兄弟,我现在就得出去。”

凤姐犹豫道:“这大晚上的,再引起别人的怀疑…”

贾琏却胸有成竹的笑道:“凤儿,你忘了老太太要我给宝玉请大夫么?”凤姐笑着点头,亲手替贾琏换了出门的衣裳,恐他夜里冷着,又开了箱子拿出一件猞猁皮斗篷给贾琏系上,贾琏在凤姐脸上偷了个香,这才匆匆出门而去。

贾琏交待门上,只说他忽然想起一个朋友,那朋友许能知道毒手药王的下落,他要连夜去访,便轻巧的出了门,直往城东而去。

黛玉在大阿哥府上用了晚饭才回家,虽然不顺路,可是十阿哥一定要送黛玉回家,四阿哥八阿哥九阿哥便陪着一起送,一个小小侯爷竟得四位皇阿哥亲自护送,大清立国以来,这份殊荣也算是独一无二了。

贾琏到了林宅,刚好遇到四位阿哥送黛玉回家,黛玉正在门前与四位阿哥做别,贾琏心中大惊,越发铁了心追随林家。他恐现身不便,只藏在暗处,想着等阿哥们走了再与林石相见。可是四阿哥眼尖,已经瞧见贾琏,便沉声道:“高顺,去将边上那个鬼鬼崇崇的东西拿下。”

高顺答应一声,跃到贾琏身边,一个小擒拿便锁住贾琏,将他押到阿哥们面前。贾琏忙跪下请安,四阿哥声寒如冰,冷冷道:“你来这里做什么?”

贾琏一滞,他绝不敢在阿哥们面前说老太太有可能对林石不利之事,只得敷衍道:“回四阿哥的话,林表弟在奴才家里受了委屈,奴才心里过意不去,又因一个‘孝’字压着,也不能为表弟说什么话,所以才趁着天晚过来瞧瞧表弟,给表弟陪个不是。”贾琏这话说的倒也在情在理,四阿哥嗯了一声,黛玉是知道贾琏已经投到父亲门下,便笑着说道:“四阿哥,琏二哥哥也是一番好意,放了他吧。”

胤禛知道黛玉是不想在外人面前暴露了和皇家的关系才没有叫四哥,便向黛玉点点头,淡淡道:“你既为他说情,便饶他一回。你回去歇着吧,我们回了。”高顺听了这话才将贾琏放开,贾琏也不敢站起来,黛玉微笑躬身道:“多谢四阿哥关心,林石恭送四阿哥八阿哥九阿哥十阿哥回宫。”

八阿哥坐在马上微笑点头,九阿哥的眼光在黛玉脸上流转一圈,又看着贾琏笑了笑,胤禟这一笑直如春花灿烂一般,可贾琏偏觉得遍体生寒,冷不丁打了个寒颤,十阿哥却没那些曲里拐弯的心思,只粗声道:“小石头,十哥走了,明儿再找瞧你,贾琏,哼,看在你上门陪罪的份上,爷饶你一回。”十阿哥明刀明枪的话让贾琏又出了一身冷汗,暗道:“天爷,姑夫可真了不得,他只收一个养子便以能让四个阿哥出动,我断不能糊涂了,万事都听姑夫的,方能有一世富贵平安。”

看着四位阿哥打马远去,黛玉方才对贾琏歉意的笑道:“琏二哥,我不知道你这会子会来找我。”

贾琏忙笑道:“林表弟快别这么说,若非我昨天来,你今天也不会受了委屈,都是琏二哥的不是,琏二哥给你赔礼了。”说完贾琏便向黛玉深施一礼。

黛玉忙笑着让开,只受了半礼,请贾琏进府后,林府门子自然会在周围巡查一番,见没有人跟踪监视,他方回来关了大门。

进了客厅,贾琏急忙说道:“林表弟,我这大半夜的过来,是有件要紧事情要提醒你。你今儿将老太太得罪狠了,而且你走后宝玉忽然得了怪病,老太太只把这件事都怪到你的头上,竟打发人要对你不利,你琏二嫂子莫约得了点消息,我是特来提醒你的,林表弟,姑夫还未到京城,你一个人在这里,可要千万小心才是。”

黛玉看着贾琏,眼中带着笑意,贾琏或许是好投机取巧,不过他能有这份心意也算是难得了,看来爹爹果然有识人之明,这贾琏还真是个可用的。想到这里,黛玉微笑道:“多谢琏二哥哥提醒,只是你这大晚上的出府,会不会有什么麻烦?若是为我让琏二哥和琏二嫂子得罪了老太太,可是林石的罪过。”

贾琏听了笑道:“林表弟放心,我只打着为宝玉寻找毒手药王的名头出来,凭是谁也不能怀疑着。”

黛玉一听这话心里自是如明镜一般,她只问道:“难道那贾宝玉竟是中了毒不成?”

贾琏撇嘴道:“王太医是这么说的,宝玉这病却也奇怪,只是不能接近女子,爷们小厮靠近了却一点事都没有,二老爷还不想给宝玉治这病,不过老太太不依,已然放了话,凭是花多少银子,也得给宝玉治好这个怪病。”

黛玉听了这话眼睛一亮,一个主意立刻浮现于脑海之中,可是她面上却一丝儿也不露,只说道:“老太太果然疼爱宝玉。只怕是想将那偌大的农业都留给宝玉一人。”

贾琏深有同感,点点头道:“可不是这话,说起来家父是正经的荣国公,我好歹也是嫡子,可老太太只想着宝玉,一心想让宝玉袭爵,全然不想着宝玉不过是二房的次子,退一万步来说,就算是这爵位落到二房,也该是由二房的长子嫡孙继承,现在却把正经继承人兰儿丢到一旁,却把个宝玉如珠似宝的高高捧着。”

黛玉听了点头道:“这也太没道理了,凭什么外祖父的爵位要让二房的次子继承,这对琏二哥哥太不公平。”

贾琏叹了口气道:“罢了,谁让大老爷二老爷都是过继来的,也只能什么都听老太太的,我们没有宝玉得人意儿,只能罢了。”

黛玉笑道:“琏二哥哥也别泄气,说不得日后琏二哥哥有了大出息,还看不上一个区区国公的位子,说起来到了大舅舅这一辈已经是袭了三代,便是琏二哥哥袭了爵,也没什么意思了。”

贾琏想想笑道:“林表弟说的有道理,其实我也没那个心思,只是瞧着府里不象,白发几句牢骚罢了。”

黛玉点头微笑,贾琏也不好意思起来,只说道:“天也不早了,林表弟心里有了数,我也能放心了,这便家去,林表弟千万要小心才是。”

黛玉应了下来,将贾琏送出府,然后传来惊雷他们几个,将贾琏传来的消息说了,惊雷沉着脸说道:“主子放心,凭是谁来,也进不了林府一步。您只好好歇着,外头有奴才们。”

黛玉笑道:“有你们我自然放心,只是你们也要当心些,皇上伯伯将你们给了我,我便要对你们负责,每个人的性命都是珍贵的,你们要善自保重。”

黛玉的话说得惊雷他们心里暖暖的,对这小主子越发忠心起来。三更过后,天地之间浓黑一片,在这黑幕之下,两名刺客摸到了林府墙外…

轻巧巧贼人落网意沉沉圣主忧心

黛玉在房中把玩着无嗔大师送的满天花雨,对在一旁伺候的绣绮云锦说道:“这满天花雨真有那么厉害么?好想试一试。”

绣绮伸手拿过满天花雨,将之套回黛玉的腕上,板着脸严肃的说道:“主子,这东西厉害极了,您快别这么把玩着,回头若是不小心触动机关,这一屋子的人就再别想活了。”

黛玉吐舌做了个鬼脸笑道:“真有那么厉害,我才不相信呢!”

绣绮忙说道:“奴婢还能骗主子不成,奴婢幼时曾亲眼见过满天花雨厉害,奴婢亲眼见识过满天花雨的厉害,当时除了奴婢奶妈抱着奴婢躲在夹墙里,一间大屋里整整七十个人,瞬间便都死在满天花雨之下。”绣绮的爹爹原是一位王爷,可她的生母却是汉人,那位王爷的福晋是个狠毒好妒的,她先折磨死绣绮的亲娘,还不解恨,又买凶杀了绣绮外公一家上下百余口,那时绣绮刚三岁,因被外公藏于夹墙之内才逃出生天,保住性命,后来那位王爷找到绣绮,却因种种忌惮不能养着绣绮,便将她送到江南林家,名为服侍总旗主福晋,实则是想借林家保住绣绮。

见绣绮眼圈通红,却硬忍着不让眼中的泪落下来,黛玉也是一阵心酸,便伸手拉着绣绮道:“绣绮姐姐,我原不知道这些过往,让姐姐伤心了,是黛玉的不是。这满天花雨是别人求无嗔大师治病付的诊金,姐姐的家人断不会是大师害的。”

绣绮忙跪下道:“主子,您快别这么说,杀害奴婢外公一家的凶手已经被王爷杀了,自不关大师的事。”

雪雁快嘴,插话问道:“绣绮姐姐,那位狠毒的福晋也伏法了么?”绣绮摇了摇头,眼中尽是仇恨,只恨声道:“并无有直接证据,何况那恶妇娘家有权有势,便是王爷也不能随意处置于她。”

黛玉秀眉紧皱,想了一会儿说道:“绣绮姐姐,报仇的法子多的很,你放心,这灭门大仇,我一定帮你报。”

绣绮跪下立刻扑通扑通磕了几个响头,黛玉坐正受了,从此便将这担子接了过来。

雪羚在一旁好奇的问道:“绣绮姐姐,你的父亲是那位王爷?”

绣绮咬牙恨声道:“家父庄靖亲王。”

此言一出黛玉都吃了一惊,庄靖亲王可是世袭罔替铁帽子王,见帝不参不拜不迎不送,身份极为超然,而且,庄靖亲王到目前为止没有子嗣,绣绮竟是他唯一的后人。

素绢扶起绣绮,用帕子拭了绣绮眼角的泪,软语道:“绣绮,别伤心了,主子一定会你做主的。”

屋里说的正热闹,黛玉便听到远远的传来打斗声,可是很快便归于平静,黛玉便说道:“雪雁,去瞧瞧外面怎么样了?”

雪雁应了一声,飞快的跑出去,不过盏茶的工夫便又跑了回来,笑说道:“回主子,刚才有两个不长眼的毛贼想溜进府里,被逐电大哥废了手脚,正想请主子的示下。”

黛玉淡淡道:“天亮后送到刑部去,今儿我还听四哥说他正在刑部当差,只交给四哥就行了,别的不用咱们管。”

雪雁答应一声便要往外走,黛玉却又叫道:“等等,咱们府里可有什么损失不曾?”

雪雁听了笑道:“回主子,那两个笨贼刚翻过院墙便被抓住了,并没有损毁什么。”

黛玉听了竟然叹了口气,复又说道:“那就罢了,叫逐电翻翻他们身上,若是有银票或是值钱的物件,只管全都留下,明儿换成散碎银子散给贫民百姓,也好让他们过个好年。”

一屋子的丫头听了这话都笑了起来,那贾家着实太不长眼了,惹谁不行非来惹这位小主子,生是不知死活,想到贾家将要面临的悲惨日子,几个丫头不禁大摇其头。

雪雁出去传了黛玉的命令,逐电他们听了先是一楞,既而都笑了起来,这个小主子果真有意思的紧。

次日清早,逐电果然将两个刺客送到了刑部,只说是有人行刺安平侯,特来报案。胤禛听得是行刺黛玉的刺客,清冷的脸上煞气顿现,命高顺前去接收犯人,刑部大牢里自此又多了两名囚犯。康熙听了胤禛的回报,沉着脸道:“老四,除了两名刺客的口供,可还有别的旁证?”

胤禛摇了摇头,康熙冷声道:“没有便对了,那荣国府里根子不浅,没那么容易落下把柄的,老四,你只盯紧了宁荣二府,必要有确凿的证据方可彻底查抄,让他们永无翻身之地。”

胤禛跪下应了,康熙又交待了些其他的事情,方才让胤禛跪安。胤禛刚出南书房,便顶头遇到太子胤礽,胤禛上前见了礼,胤礽双眉半眯,淡淡笑道:“听说老四你在刑部当差当得不错。”

胤禛淡淡道:“太子谬赞了,不过是原来跟在太子身边,从您身上略学了些,便有薄有成绩,也是太子教导的功劳。”

胤礽哈哈一笑,拍着胤禛的肩膀笑道:“四弟,跟二哥别这么见外,等封了笔,二哥请你吃酒看戏,好好松散松散。”

胤禛恭敬的应了,胤礽又说了几句,方才放胤禛离开,看着胤禛离开背影,胤礽脸上的笑容慢慢敛去,眼中透出一丝说不清的东西,过了片刻之后方才说道:“叫凌普好好查查,老四最近和老大老八他们走得太近了。”胤礽的贴身太监陈溜儿低眉顺眼的应了,悄悄出了宫,给太子胤礽的奶公凌普送消息去了。

胤礽以为在九曲回廊的半中腰说话,而且声音也不大,周围又没有别的人,他的话便不会传到其他人的耳中,事实上却非如此,陈溜儿还没出宫,胤礽刚才说过的话便已经被传到康熙的面前,康熙长叹一声,黯然道:“他已经是太子,却毫无胸襟,李德全,难道朕真的错了?”李德全哪里敢开口的,只能垂头侍立一旁,连呼吸都尽可能的轻浅,生怕惹得万岁爷更加烦闷。

过了一会儿,康熙叹道:“走吧,去清和暖坞。”因冬日里寒冷,太皇太后多半时间都住在清和暖坞。

清和暖坞里开着各色的花儿,太皇太后正拿着一把小喷壶细细的浇着,整个清和暖坞里春意融融,与外面的冰天雪地俨然是两个世界。康熙快步走上前,给太皇太后请了安,太皇太后笑道:“外面冷的厉害,快到炕上暖和暖和。”

康熙走到太皇太后身边接过喷壶笑言道:“老祖宗,您歇着,孙儿帮您浇花。”太皇太后笑着递出喷壶,接过旁边宫女呈上的丝帕拭了手中的手,又到中间镂雕百花紫铜大熏笼前烘了手,方才笑道:“玄烨,前朝的事情忙完了?”

康熙一边浇花一边笑道:“回老祖宗,办的差不多了,这会子孙儿就是来陪老祖宗说话的。”

太皇太后笑着挥了挥手,让一旁伺候的宫女太监退下,自己则拿了个竹花剪子修剪花枝,边修剪着边笑问道:“玄烨,咱们祖孙好久没有好好说话了,告诉皇祖母,遇到什么难题了?”

康熙轻叹了一声,将太子近日的所作所为大略说了一遍,太皇太后脸的笑意渐渐淡去,亦轻轻叹息了一声,当日赫舍里皇后难产,眼看着就不行了,一是为了安她的心,让她心无牵挂的走,二来当时朝政并不稳定,而后族索家在朝中势力很大,只有立赫舍里皇后之子为太子,才能让索家上下齐心用命,况且太皇太后和康熙都觉得胤礽刚刚出生,只要将他带在身边好生教导,自然能培养出一位德才兼备的储君。起初胤礽也是个好的,他上孝君父下爱幼弟,文韬武略无一不精,满朝文武谁人不赞,只可惜随着年纪的增长,又有些别有用心之人挑唆,太子渐渐与父皇兄弟离了心。反亲近那些外人起来。

“玄烨呀,胤礽本质不错,你好好的教导于他,小孩子走点儿弯路也是常有的,你也别灰心。”更换太子是件了不得的惊天之事,为了朝政的稳定,太皇太后并不希望康熙废太子。

康熙点点头道:“老祖宗教导的极是,是孙儿太急燥了。”

太皇太后笑笑道:“玄烨呀,其实也怪不得胤礽,他一出生就被立为太子,这么些年过去,那些小的都长起来了,个个都极出色,胤礽虽是太子,可到底也是没娘的孩子,他心里发慌呀。”

听了这话,康熙心里也不好受,赫舍里皇后是他的结发妻子,贤慧温柔识大体,可惜芳华早逝,这也是康熙心底无法释怀的痛。

见康熙神色哀伤,太皇太后轻叹一声,爱新觉罗家代代出情种,她的丈夫,儿子都是,原以为孙儿能是例外,不想他也是个情种,只不过比他的父祖懂得克制,只将深情藏在心中,那万般苦楚只一个人默默承受着。“玄烨,如海也快进京了吧,说起来我都二十多年不曾见着他了,这回来他来了,一定要来陪我好好说说话儿。”

康熙收拾了情绪浅笑道:“这会了他应该已经在路上了。老祖宗,孙儿还有个笑话说给您听。”

太皇太后听了放下手中的花剪子笑问道:“是什么笑话儿?”

康熙笑道:“那贾家只知道林石到了京城,特特的将他叫到荣国府,原想给玉儿一个下马威,岂料小丫头厉害的紧,一丝儿亏也不能吃的,把个荣国府里从太夫人到夫人上上下下气了个遍,末末了,那丫头还让府里的贾宝玉吃了个大亏,这会子荣国府上下正焦头烂额的请医延药,乱的不行。”

太皇太后听了亦笑道:“果然小丫头是个有能为的,真真是个好孩子,你那几个小子可知道玉儿到了京城?”

康熙笑得古怪,只说道:“他们都被小丫头蒙在鼓里,只知道林石到了京城,却不知道林石就是玉儿。”

太皇太后想想,却笑道:“那却不一定,从老十往下,那几个小的没看破我是信的,若说老大老四他们没看出来,我却不相信。”

康熙想想笑道:“其实这样也好,玉儿扮了男装,和老四他们接触起来也方便,老祖宗和孙儿都瞧中了玉儿,咱们家儿子那么多,怎么也得有一个让玉儿瞧上的,这样好的孩子可不能嫁到别人家去。”

太皇太后听了打趣道:“这可说不准,想娶玉儿,你那义弟这一关可不是那么好过的。而且玉儿是个有主意的孩子,我瞧着这丫头比我当年还有能为,玄烨呀,若想娶到玉儿,怕不容易。”

康熙笑道:“也不急,反正玉儿今年才八岁,按着咱们规矩,她也还有五年的时间,端看哪个小子有本事,能得了玉儿的心吧,老祖宗,您不妨只当是在看戏,这可比那戏台子上咿咿吖吖的有看头多了。”

太皇太后大笑了起来,指着康熙说道:“玄烨呀,我还以为你做了皇帝就转了性子,原来你还是这般的促狭。”

康熙却一本正经的说道:“搏老祖宗欢喜,孙儿便是彩衣娱亲也是乐意的。”

祖孙二人说笑一回,康熙将平日里不能随意说的话都说了出来,顿觉通体轻松,陪着太皇太后用了午膳,然后才离开了清和暖坞,将太子招到了南书房,这一回康熙没有训斥太子,反而温和的细细关心了太子一回,这一举动却让太子越发的不安,都道是君心深似海,胤礽不知道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看着胤礽隐隐的不安,康熙心中暗自叹息,面上却越发温和,只笑道:“胤礽,你是太子,平日兄弟们都敬着你,难免没那么亲近,皇阿玛建议你多了兄弟们走动走动,日后你继了位,还是要倚仗这些兄弟们。”

胤礽心里一沉,面上却什么都没露出来,只躬身道:“儿臣谨遵皇阿玛教诲。”

康熙也吃不准胤礽听没听进去自己的话,也不能说的太深,便赏了胤礽几件东西,让他回宫去了。

胤礽一回宫便让人去请索额图,康熙听了回报,只摇头叹息,枯坐了一会儿,康熙对李德全说道:“备便服,朕要出宫。”

李德全忙去准备衣服,服侍康熙换好后,主仆二人出宫,瞧着康熙直往东边走,李德全知道康熙这是要去林府,便紧紧跟上。

将康熙迎入府中,黛玉笑道:“大伯伯,您这会儿怎么来了?”

康熙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看到黛玉便觉得心情舒畅,面上的笑意也多了起来。他牵着黛玉的手笑道:“先前你在江南,大伯伯没法子,如今既到了京城,有几日瞧不着你,大伯伯心里便觉得闪的慌,左右现在也没什么事情,就过来瞧瞧你。玉儿,那荣国府的事情大伯伯都听说了,我的玉儿果然好样的,咱们就得这么个气势。”

黛玉听了抿嘴一笑,将康熙送到座上,又亲手奉了茶,然后笑道:“大伯伯,这事儿不要您管,您一发雷霆之怒,玉儿可就没有玩的了。”

康熙听了这话不由哑然失笑,只摇头叹道:“你这孩子真是淘气,好大伯伯依你,你爱怎么玩就怎么玩,玩腻了再交给大伯伯处置。”

黛玉眨了眨眼睛,歪头看着康熙,康熙被那双如水般清纯的眼睛看得有些不自在,不由问道:“玉儿,你在看什么?”

黛玉只笑道:“大伯伯,您有事情要吩咐玉儿,对么?”

康熙笑道:“真是个小机灵鬼儿,什么都瞒不过你。大伯伯是有事情想要玉儿帮忙。”

黛玉听了忙说道:“大伯伯,玉儿得先和您说好了,帮帮小忙没问题,若是大事,玉儿可办不了,人家还不到八岁,还小呢!”

康熙听了轻轻敲了黛玉光滑的额头一记,笑骂道:“小狐狸,大伯伯还没说是什么,你倒先来堵着。”

笑了一回,康熙命所有伺候的人退下,包括李德全,才对黛玉正色说道:“玉儿,这件事情除了太皇太后,我只说与你,就连你爹爹也不曾告诉。”

黛玉心里一紧,本能的说道:“大伯伯,我可不可以不听?”

康熙故意板脸道:“玉儿,你没得选择。”

黛玉无奈的垮了小脸,撅着嘴说道:“请大伯伯示下。”

康熙摸了摸黛玉的头说道:“玉儿,你知道胤礽哥哥么?”见黛玉点头,康熙叹道:“你胤礽哥哥自幼被立为太子,他原本也是极好的,可是现在却和兄弟们离心,只与那些自存心思的臣子亲近,玉儿,大伯伯想让你弥合胤礽哥哥和其他兄弟之间的关系,他小的时候,兄弟们之间原是很亲近的。”

黛玉想了好一会儿,来到康熙面前跪下,抬头轻轻说道:“大伯伯,玉儿想说几句不敬之言。”

康熙将黛玉拉了起来,揽到自己身边说道:“玉儿,你有什么就说什么,不用有所顾忌,大伯伯只想听真话。”

黛玉点点头,抬头看着康熙,轻轻道:“玉儿以为,太子殿下如今与兄弟离心,是大伯伯之过。”

康熙并没有生气,只说道:“嗯,玉儿你接着往下说。”

黛玉确认康熙真的没有生气,方才继续说道:“胤礽哥哥身为太子,自是身份超然,大伯伯又数次让太子监国,也难免让有些人动了歪心思。有道是一朝天子一朝臣,那些钻营之人为了自身的好处,一定会围在太子身边。而且,其他的兄弟们个个出色,太子殿下便觉自己的地位并不稳定,心乱之下,那起子小人的话难免就会入了心,因此太子殿下才会与兄弟们渐行渐远,反而与小人亲近。”

康熙皱眉道:“那朕有何过?”

黛玉淡淡道:“大伯伯南下北上的巡视,从来都是太子监国,其他诸皇子随侍,身为儿子,谁又不想跟在父亲身边,可是胤礽哥哥却总没有这个机会,次数多了,胤礽哥哥定然以为自己在大伯伯心里还不如其他的兄弟有份量,而且胤礽哥哥生而失母,玉儿相信,在胤礽哥哥心里,大伯伯的地位比谁都重,那份孺慕之情无处可寄,胤礽哥哥虽然贵为太子,却也不过是个可怜人。”

康熙的脸色渐渐沉了下来,黛玉暗自心惊,知道自己说的过了,不免暗自反省,再不说话。

过了片刻,康熙脸色稍缓,叹口气道:“玉儿,你说的没错,是大伯伯的过失。”

饶是黛玉聪明,却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这句话,此时,黛玉才真正意识到揽着自己的是一位皇帝,并不是普通人,他手里掌握的,是天下人的生杀大权。

察觉到黛玉的不自在,康熙低头瞧了一眼,只笑道:“玉儿,还和先前一样,我只是你的大伯伯,皇帝,是在别人面前当的,在玉儿面前不是。”

黛玉听了这话,没由来的觉得心酸,只靠着康熙轻声唤道:“大伯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