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瑞文一直在旁边陪着,此时见了不禁皱眉,林宛如也在暗暗打量这几个年轻的沈家子弟,俱是玉树临风,翩翩风姿,只可惜,到底书卷味太浓了些,和旁边的陈瑞文相比,便显得有些文弱。

陈翼和沈择说了几句话也离开了,此时花厅便只剩下沈家的人,沈训几个先给沈氏磕头问了好,沈氏笑眯眯的看着沈训:“你成亲的时候我也没去,听嬷嬷说你媳妇很是端庄。”

沈训恭敬道:“姑母过奖了。”

沈训是沈家的嫡长孙,从小就被严格要求,因此十分稳重,答话也是不卑不亢,沈氏满意的点点头,又问了剩余的四个侄子,这才指着沈姨娘道:“这是你们五姑母,她向来深居简出,很少出门,你们还不快行礼请安。”

大房的沈训,沈诚,沈诫闻言立刻跪下磕头问好,二房的沈诠,沈语却怔愣着没有动,沈氏便有些不高兴,沈语见状,偷偷拉着沈诠也跪了下去。

沈姨娘却是避开了,淡淡道:“我出嫁的时候便说过,从此两不相干,各安天命,如今也不算是沈家的人,你们也不用拜我。”

沈训顿时有些尴尬,看向了父亲,沈择摇头:“当着孩子们,五娘,你就是不为了自己,也要为了宛如想想。”又叫沈训等人起来:“你们五姑母脾气怪,你们也别在意,我不管你们在家时听了什么闲话,五娘是沈家的五姑奶奶,也是你们的五姑母,和其他几位姑母并无不同,你们都要恭敬对待,叫我知道谁不敬长辈,我是不饶的。”

沈择是嫡长子,说话一向有分量,五个沈家少爷齐齐应声,林宛如瞧着,起身上前福了福:“各位表哥好,我是宛如。”

沈训忙虚扶了一下:“宛妹妹多礼了,以前两地相隔,并未见过,如今重逢,便是喜事,以后更要多多亲近才是。”

林宛如抿嘴一笑:“多谢表哥。”

陈瑞文瞧着十分不舒服,上前挡在了林宛如前头:“舅舅和几位表兄远道而来辛苦了,既然已经见过了,还是先歇歇吧,祖父已经预备了晚上给诸位接风,有什么话以后说也是一样的。”

沈择点点头,道:“瑞文说的是,我们先歇歇,收拾收拾行礼,训儿,叫人准备礼物,明日我们去贾家拜访。”沈训应下了,这才告辞离开。

林宛如也扶着沈姨娘回了凝香斋,一路上,沈姨娘都是失魂落魄,林宛如知道她的心病,也不敢多说一句话。

沈姨娘回去后发呆半天,这才朝林宛如招了招手,道:“你大舅舅此番来,即便他不说,底下几个小辈也瞒不住话,你外祖父最是要面子,知道后肯定会有所动作,沈家的事,我还是早些告诉你为好。”

林宛如有些惊讶,她以为沈姨娘对沈家的事是不闻不问的,此番看来,竟是了解的。

其实沈姨娘也是几次三番听沈氏可以提起过,这才知道一二,要不然她才不会关心沈家的事情呢。

沈家从前朝至如今已经传了四五十代,最后由嫡长子沈恪继承,沈恪娶恩师嫡女曾氏,生下长子沈悦明,次子沈爱萧。

沈悦明娶妻庄氏,生下二子一女,乃是大爷沈择,二爷沈振,大姑奶奶沈元娘。

沈爱萧娶妻管氏,有二子二女,乃是三爷沈探,四爷沈挽,二姑奶奶沈二娘,三姑奶奶沈三娘,此外还有庶出的沈五娘和沈四娘,沈四娘幼年早夭,外人很少有知道的,只当沈爱萧有五个子女。

管氏虽然强势,可却把沈爱萧收服的服服帖帖,不然也不能一气生下四个子女,对于唯一的庶女沈五娘便如同眼中钉肉中刺一般。

沈爱萧除了读书,一概俗务都是不管不顾,沈五娘的生母又去得早,无人护佑,这才遭人算计,不得已委身为妾。

而和林宛如齐辈的这一众人里,大房的大爷沈择有二子,乃是沈训,沈诚。

二爷沈振有一子,乃是沈诫。

沈元娘嫁入陈家,生下陈瑞文。

二房的三爷沈探娶了管氏的侄女,有二子一女,乃是沈诠,沈诤,沈蔓。

四爷沈挽则有二子二女,沈诺,沈语,沈芙,沈蓉。

沈二娘嫁给了杭州知府冯佳文,生有一子一女,乃是冯颐和冯莹。

沈三娘则嫁给了举人高源,生下一对双胞胎女儿高宁儿,高宓儿。

沈五娘则是嫁给林如海,生下林宛如。

正文 第五十九章 远方有亲(三)

沈姨娘叹道:“虽说二房的子孙多,可要比争气,还是不如大房,你伯外祖父治家有道,无论是儿子还是孙子都是恭谨听话,你外祖父却是耳根子软,约束子孙也不如你伯外祖父,今日你也瞧见了,沈训,沈诚,沈诫都不错,沈诠和沈语却不沉稳,以后沈家还是要靠大房来支撑。”

见沈姨娘说的心酸,林宛如劝慰道:“姨娘也别担心这些,总和咱们没关系,只要顺利解决了姐姐的事,咱们和沈家也就没什么牵连了。”

沈姨娘暗暗叹气,自己是出了嫁的女儿,自然没什么牵连,可若是宛如嫁给了瑞文,那沈家就是舅家,都说姑舅亲,打断骨头连着筋,宛如做了陈家的媳妇,和沈家打交道就是必不可少的,只怕是再也斩不断这牵连了。

沈氏安排沈择住在陈永明的外书房,几个侄儿住在旁边的厢房,干净整齐不说,关键的还是安静,在这也能安心读书备考,沈训和沈诚先是服侍了父亲歇下,这才回去各自安置。

沈诠和沈语却躲在屋里窃窃私语起来,沈诠是沈爱萧的嫡长孙,自然听母亲说起过这位五姑母,当初五姑母委身为妾,是祖母一手促成的缘故,五姑母对祖母可算是恨极了。

如今五姑母竟然寄身陈家,看样子还很得大姑母看重,不知道会不会起了报复之心。

沈诠心绪复杂,沈语因是庶子,出门在外,一应都是听沈诠的,此时也是默默无语,沈诠道:“如今既然已经知道五姑母的下落,我还是写封信给祖父祖母,也好让他们知晓,你觉得如何?”

沈语想想,道:“我听三哥的,只是年下忙碌,即便写了信,等送到祖父手中,也过了年了,与其信里说不清楚,倒不如等三哥高中回乡,再细细的禀告祖父。”

沈诠点点头:“你说的是,祖父那个性子,知道后一定会立即赶过来,又是在陈家,闹起来也叫人家瞧笑话。”

正说着,沈训过来敲门:“三弟,六弟,你们可收拾好了?”

沈语忙去开门,沈训已经换了衣裳,手中拿着一个小盒子,道:“若是你们收拾好了,我想咱们单独去拜见五姑母,还有宛如表妹,第一回见,刚才空着手就已经很失礼了。”

沈语有些为难:“我们也不曾准备礼物。”沈训笑道:“不拘什么东西,总是一番心意。”

沈诠道:“请大哥稍等一会,我和六弟也过去。”也换了衣裳,从包袱里拿出从家里带来的两对玉管紫毫笔,沈语则拿了一方砚台,沈训笑道:“二弟送了纸,七弟送了墨,你们四个笔墨纸砚倒是齐全了。”

沈语笑道:“大哥送的什么?”

沈训笑道:“说起来我也好不了哪去,一块印章石罢了,等有空到街上逛逛,正经买些姑娘家用的东西才好。”

五个人叫丫头带路,去了凝香斋,看门的小丫头见了也是怔愣片刻,跑着往里头传话:“快去告诉姨娘,沈家的少爷来了。”

信儿传到里头,沈姨娘刚刚歇下,林宛如想想,只得自己起身出去待客。沈训见林宛如出来,笑道:“怎么不见五姑母?我们来给五姑母请安呢。”

林宛如道:“几位表哥来的不巧了,姨娘刚刚歇下,乍一见家人,姨娘又哭了一阵子,有些乏了,表哥别怪罪。”

沈训笑道:“长辈歇息,我们做晚辈的也不敢惊扰,见着表妹也是一样的,初初见面,这是做哥哥的一点心意,表妹切莫推辞。”

说着将几个人带的东西送了过来,林宛如命绿霓接了,又道谢:“让表哥们破费了。”又叫小丫头上茶。

沈训笑盈盈的看着林宛如:“听大姑母说表妹今年十四岁了,倒是跟二姑母所生的莹表妹和三姑母所生的宁儿表妹,宓儿表妹年纪相仿。”

林宛如笑着不做声,沈诚才十六,在家中年纪最小,性格也十分活泼,笑道:“虽这么说,可宛如表妹比莹表妹和宁儿宓儿都好看。”

林宛如笑道:“表哥夸奖了,这我怎么敢当呢。”

沈训虽然有心交好,可毕竟是第一次见面,不知道该说什么,又问了林宛如可曾读书,林宛如一一答了,便觉得没话可说,也觉得无趣,笑道:“说起来读书,我还不如瑞文表哥呢,他书房里倒是有许多没见过的珍本古籍,几位表哥得闲不妨去瞧瞧,兴许有意外收获呢。”

沈训笑着,他是奉父亲的命令和这位表妹亲近亲近,说不定说通了这位表妹,就能让表妹劝解五姑母,可到底不亲近,闻言站了起来,笑道:“既如此,我倒要去瞧瞧。”

说着便要告辞,沈诠刻意落在了最后,瞧了瞧林宛如,到底没说什么。

林宛如瞧着几个人走远了,这才松了口气,沈训的刻意交好她也看得出来,沈家对于她来说其实是可有可无的,只看沈姨娘,沈姨娘若是执意不肯认沈家人,她做女儿的一定不会勉强。

晚上陈翼设宴给沈家父子接风洗尘,陈家三兄弟并陈瑞文下头几个晚辈都在席陪着,内院沈氏也整治了一桌酒席,请了诸人,也是热闹一番的意思。

沈择到底是知道分寸的,热闹归热闹,并没有多喝,等酒席散了,便和沈姨娘,沈氏商议起去贾家的事情来。

沈姨娘提起这件事就恢复了原来的精打细算,细细的将贾府的情况告诉了沈择:“…我到底是个妇道人家,有些事情总不能和贾家的大老爷们理论,请大哥出面,一来是给黛玉撑腰,二来是为着核算家产的时候有个内行人帮着看着,免得被贾家以次充好坑骗了去,只要这事顺利解决了,保住了林家的家产,也叫黛玉顺利的嫁了,我对大哥感激不尽。”

沈择摆手道:“五妹别客气,林家是咱们沈家的世交,即便五妹不说,但凡我们知道了,总不会袖手旁观,说实话,这件事要想两全其美并不容易,贾家的人既然敢吞了家产,又怎么会吐出来,即便咱们想法子叫他们不得不交出来,黛玉嫁过去,也肯定会被迁怒受气,若是咱们图个和和气气,那少不得委曲求全,这家产就不能全要回来。”

沈姨娘知道沈择说的有理,有些为难,她对林家的家产这么斤斤计较,一来是因为那些东西里有许多是林家传了好几代的宝贝,总不能被贾家昧下来,二来,即便是为了黛玉,把那些东西送给贾家了,可也总得听着个响才成啊,得叫贾家人记着黛玉的这份情。

沈氏在旁边笑道:“要我说,黛玉的人品,相貌,才学,哪个不是万里挑一,难道非得说给贾家才成么?咱们把家产要回来,再给黛玉另外说一门亲事不就得了。”

沈姨娘毫不犹豫的拒绝了:“黛玉的婚事是老爷临终前千叮咛万嘱咐的,黛玉的至亲只有贾家了,若是不嫁入贾家,等老太太一去,就没人给黛玉做主了,倒不如和贾家结亲,亲上加亲,黛玉的终身也有了依靠,老爷的心愿我一定得完成,再者说,黛玉和宝玉也是日久生情,能成全了这对姻缘,也是一件好事。”

沈择暗暗叹气,道:“明日先去探探贾家的口风再说吧。”沈姨娘应了。

待沈姨娘离开后,沈择和沈氏便没什么避讳的,说起了家中的事情:“如今二婶越发的肆无忌惮起来,蔓姐儿也十六岁了,二婶三番两次找娘说,让她做媒说给瑞文,娘怎么好应答,敷衍过去,二婶却不死心,找了二叔出面,二叔如今上了年纪,是越发的爱胡闹了,前阵子买了个十五六岁的小丫头抬进了房,爹气得要命,说,都是能当他孙女的人了,他也好意思下手,二叔却说,我又不叫她替我生儿子,不过是摆着好看罢了,我看书的时候她在旁边伺候,我心里舒坦,谁知没过两日,那个丫头就被二婶找了个错处,说她勾引少爷,打了个半死,发卖了出去,二叔是一声也不敢吭,被爹叫过去骂了一顿,说他白糟蹋了一条人命。”

沈氏冷笑:“二婶惯会如此,别说瑞文已经和宛如订了亲,即便没有,我也不能叫她娶蔓姐儿,二婶的侄女我没出嫁的时候可是见识过的,那脾气,和二婶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养出来的女儿能是什么好东西?”

沈择叹道:“有时候二婶的确太纵容孩子了,只不过到底是二房的事,有时候爹想管却不好出面,只能把二叔叫过去骂一顿,可二叔是个左耳进右耳出的,说过了就忘了,一点也不顶用。”

沈氏想起往事,有些泪盈于睫,道:“当初的事其实咱们都心知肚明,五娘不过是替我背了黑锅,竟害了她一辈子,如今不管怎么样,我都不能叫她失望,宛如许给了瑞文,我自然好好待她,黛玉的婚事,只能求哥哥帮我了。”

正文 第六十章 远方有亲(四)

沈择没说话,沈氏说的是,当初林家婶子想算计的是元娘,为的是想为林如海求娶沈家的嫡女,也好多个助益,可是却被二婶横插一杠子,再加上当时大房这边有意把元娘摘清,便推波助澜了一把,五娘这才哭着被抬进了林家做妾,要说对不起五娘的,又何曾二婶一人?

第二日一早,沈择和沈氏、沈姨娘带着长子沈训和林黛玉去了贾家,贾母许久不见黛玉,正想呢,见她回来搂在怀里一番摩挲,一叠声的问她在陈家住着可习惯,又笑着对沈氏道:“黛玉是我的心头肉,离了我这么些天,我天天的想着,挂念着。”

林黛玉也是依在贾母怀里,十分伤感,寒暄了半刻,林黛玉便被贾家姐妹拉走说话,贾母这才屏退丫头和沈择说起正事来。

沈择笑道:“早就知道您疼外孙女,我在苏州的时候就听父亲提起过,当年黛玉的满月礼,您可是叫人送了十几车东西过去,如今苏州城里谁家办满月还说呢,哪家做外祖母的也没您这么大方。”

一席话说得贾母笑的合不拢嘴:“你爹身子可硬朗?当初如海和敏儿的婚事,他也算是半个媒人了,如今黛玉和宝玉的婚事不知道还能不能请动他出马?”

沈择笑道:“爹虽然上了年纪,可若是黛玉的婚事,他少不得过来喝一杯喜酒,说起来,我们沈家和林家原是通家之好,我和如海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我爹待如海跟子侄一般,黛玉也算是他的半个孙女了,元娘和五娘写信回去,说要和贾家结亲,他老人家高兴地不得了,说黛玉有了您的庇护,这一辈子是不用愁了。”

贾母笑道:“我也说这是一桩好亲事,要不是沈姨娘说要清点家产,说不定早就定下了。”

沈氏和沈姨娘都没说话,沈择笑道:“我听她们说了,也觉得她们不对,说了她们一顿,老太太可别往心里去,这婚姻结两姓之好,本就是好事,您又是黛玉的外祖母,您比谁都疼黛玉不是?”

贾母满意的点点头,见沈择说的在理,沈姨娘和沈氏又不开口,心下就松懈了几分,笑道:“我要不疼黛玉,也不能叫她做我孙媳妇了。”

沈择笑道:“五娘要清点家产,也是要给黛玉准备嫁妆,我们江南那边的风俗,嫁女儿讲究十里红妆,黛玉又是林家唯一的嫡女,这排场要是小了,京城这边不知道,江南那边可是要笑话的,她是虑到了这一层,这才有些着急,可不是对您不恭敬的意思,您千万别往心里去。”

贾母点点头:“江南是有这么个风俗,可我却想着,既然是亲上加亲,林家也没什么人了,也就不要闹到江南去了,在这边好生热闹一番就是了。”

沈择解释道:“您有所不知,林家虽没了嫡系的子孙,可苏州那边的故交旧友还是不少,他们子女成亲时如海都是送了厚礼的,如今如海虽然去了,可他们还都看黛玉的婚事呢,单等着黛玉成亲好把这份礼还了,不说他们,单说我们沈家,都要过来喝一杯喜酒,这场面定然小不了,到时候咱们心里有数,他们难免不嚼舌头,把黛玉的嫁妆拿出来彼此攀比一番,若是黛玉的嫁妆薄了,厚道的什么都不说,不厚道的岂不要说贾家吞了林家的家产?为了遮掩才娶进门做媳妇的,您想想是不是这个道理?”

贾母听了这话,先是生气,继而沉思,沈择说得对,苏州那边物产丰富,富户甚多,攀比女儿嫁妆,儿媳妇嫁妆的多的是,女婿林如海又有许多门生故旧,到时候即便不来京城送贺礼,少不得也会去沈家探探口风,别的不说,单嫁妆这一项,嫁妆单子上写多少便是多少,少了自然被人耻笑,这一项竟是真不能动手脚。

可难道真的把家产都交出去?不说有的已经花了,单二儿媳妇能答应?宫里的娘娘每每要使银子,又从哪儿弄去?

贾母脸上的犹豫沈择看在眼里,他虽然对家里人敦厚,对外人便是心思深沉,可着劲的算计了,想着就又添了一把火:“黛玉成亲,我爹上京来喝喜酒,少不得又要进宫陪皇上说说话,到时候干脆请皇上金口玉言赐婚,也是天大的体面了,您看如何?”

贾母猛然一惊,是了,沈悦明还是皇上的一拜之交呢,皇上别的不说,最爱结交朋友,沈悦明来京城,少不得就要进宫给皇上请安,到时候皇上问起来为何上京,沈悦明自然不会隐瞒,皇上一个高兴,说不定还会看着沈悦明的脸面赏个恩典下来,到时候不管是黛玉还是宝玉,那就是真的一步登天了。

可随即她又犹豫起来,要是闹大了,少不得会惊动太子,万一太子对贾家生了嫌隙,不管是宫里靠太子妃提拔起来的娘娘,还是嫁到了保家的迎春,可都是成了废棋了。

贾母继而又想,若是皇上都亲口赐婚的婚事,太子还能反对吗?只怕为了讨皇上欢心也是跟着凑趣,只要处理得当,说不定会因祸得福,只是到底还要仔细思量,遂笑道:“如今快到了年下,即便咱们商议定了,一时间也难办婚事,不如等开春了,先把林家的东西清点了写在嫁妆单子上,再好好的办这门亲事。”

沈择自然应了。

沈姨娘没想到沈择一出马就让贾母松了口,十分高兴,回去的路上和沈氏道:“大哥办事果然稳妥,就连老太太也不得不信服。”

沈氏笑道:“我的傻妹子,贾家老太太可精着呢,大哥说起了江南的故交,又提到了皇上,这两边一边是人脉,一边是恩宠,哪样都比林家的家产值钱,要是真的借此和江南的书香世家,士族乡绅搭上线,哪怕林家的家产一分不要也值了,更何况,要是得了皇上亲口赐婚,那得是多大的荣耀,不光贾宝玉,整个贾府都跟着沾光,老太太可不糊涂。”

沈姨娘道:“她算计她的,我只要林家的家产不要落入旁人手里,黛玉出嫁风风光光,我就心满意足了。”

沈氏也笑道:“也是,开春办了黛玉的婚事,说不定年底我就能娶儿媳妇了,说到这个,你可曾和宛如说过?”

沈姨娘有些不好意思:“我提过一次,宛如没说什么,我想着她也是默许了的,倒是已经定下来的事情,我还没和她说。”

沈氏道:“哎呦,你想拖到什么时候?还不赶紧说,趁着过年让两个人好好培养培养感情,我还等着抱孙子呢。”

沈姨娘想着也是,想回去就和林宛如说。

谁知回到陈府,林宛如和陈瑞雪去史家做客还没回来,林宛如原说不去的,是陈瑞雪接到了帖子,陈瑞雨和陈瑞霜都不想出门,她又不好意思一个人去,便死活把林宛如拉上了。

沈姨娘等了半日才等到林宛如回来,瞧她眼睛却是红红,有些惊讶:“这是和谁拌嘴了?”

林宛如道:“并没有和谁拌嘴,今天去史家见到了湘云,她无父无母,跟着叔叔婶子过日子,处境真是艰难。”

遂说起了去史家的事,史湘云见了她十分高兴,拉着她去屋里说话,说得了新茶,叫她尝尝,又叫小丫头去提热水,谁知等了半天才有丫头送过来,那水还是凉的。

史湘云气得要命,质问那小丫头,那小丫头居然顶嘴:“今日太太请了不少人过来,姑娘还是省事些吧,倒连累的我们来回跑。”

史湘云气的要命,当着人又是气又是难堪,幸而林宛如帮着打了圆场,可背着人,史湘云还是哭了一场,林宛如也是替她伤心,陪着哭了一回。

沈姨娘听了也是叹气:“没爹没娘的孩子,不管外面怎么光鲜,内里都是心酸的,你如今虽没了爹,可到底还有我替你操心,你姐姐就是无父无母,只盼着和贾家的亲事顺顺利利的,她也有个好归宿了。”

林宛如没说话,沈姨娘又道:“等办完了你姐姐的亲事,就轮到了你的,我已经和你姨妈说定了,等黛玉的婚事一完,就办你和瑞文的婚事。”

林宛如大吃一惊,呆呆的看着沈姨娘:“姨娘怎么没和我说过?”

沈姨娘笑道:“我不是问过你么?你也没反对?再说,瑞文这孩子又稳重又可靠,又是亲上加亲,你难道还有什么不满意么?”

林宛如没说话,要是抛开感情不说,陈瑞文的确是难得的良婿人选,人长得英俊,脾气也好,又是齐国公府的嫡长孙,将来继承齐国公府,自己就成了国公夫人,等闲人家的嫡女想要攀这门亲事只怕也不能呢,若不是姨娘和姨妈的姐妹关系,这亲事也落不到自己一个庶女头上。

正文 第六十一章 除夕夜话(一)

沈姨娘道:“女人这辈子,最重要的就是找个好夫婿,嫁汉嫁汉,穿衣吃饭,瑞文身份尊贵,你跟着他定是锦衣玉食的,难得的是他为人处事都是极好的,若是单有个空架子,我也就不说了,这么两全其美的一个人,你可千万别错过。”

林宛如想起前世自己不顾父母反对,坚持嫁给万霖,结果又如何?重生一回,自己虽然并没有嫁人的意思,可既然是姨娘看中了,又是不错的人选,那自己顺从一回也没什么,左不过是亲上加亲,嫁进陈府,只要自己恪守妇道,孝敬公婆,事事做到无可挑剔,也算不辜负姨娘的一番好心了。

她道:“我听姨娘的,只是这件事表哥知道么?”

沈姨娘笑道:“自然知道。”说着去取了那块鸳鸯配,给林宛如瞧:“这是我和你姨妈约定时作为信物的玉佩,一块在瑞文那儿,这一块你收好了。”

林宛如也没有扭扭捏捏,贴身挂在了脖子上。

沈姨娘这才心满意足,黛玉的婚事有了指望,宛如的婚事也定了下来,哪怕她立刻闭眼,也能安心了。

贾家那头谈妥了,只等着开春再细细商议,沈择也就放下了心,专心督促几个子侄念书,因是年下,各家皆忙着过年的事,沈择想着现在上门也是惹得人家忙乱,倒不如出了正月再一一的拜访。

府里多了沈家的几个客人,沈氏是越发的忙了,使着劲想把这个年过的热热闹闹。

陈瑞文如今也闲了下来,有人请喝酒也是一概推辞了,专心待在家里帮着父亲打点庶务,有时也去凝香斋和林宛如说话。

林宛如虽然知道了和陈瑞文定亲的事,可她两世为人,实在做不出忸怩的姿态来,索性当做不知道,跟原先一样说说笑笑的,倒也自在。

除夕年夜饭,陈家席开四桌,陈翼带着三个儿子并沈择坐在一桌,沈氏并两个妯娌陪着沈姨娘是一桌,陈瑞文带着弟弟并沈家的五个少年是一桌,陈家姐妹并林家姐妹坐在一桌。

都在宽敞的花厅里,之间用金玉满堂或锦绣花开的屏风隔开,并摆着许多腊梅,水仙之类的盆景作为装饰,花厅顶上还悬着七八个雕花大宫灯,将厅里照的恍如白昼。

花厅四角各自燃着一个珐琅彩的大火炉,窗上门上又悬着夹棉的锦绣帘子,整个花厅温暖如春,执壶倒酒的丫头一色的白色小袄,桃红色的比甲,显得十分整齐,来往的传菜的上菜的丫头川流不息,忙而不乱。

众人先是在陈翼的带领下齐齐饮酒三杯以示庆贺,继而便坐下各自热闹。

陈翼并儿子,沈择说的都是国家大事,什么时候颁布了什么法令,对改善民生是否有效,是谁负责执行的。

沈氏四个女眷则说起了京城各家儿女亲家的事情上,谁和谁结了亲家,儿女般配不般配,诸如此类的,陈瑞文那桌因年轻少年多,又是团圆饭,也不用怕长辈斥责,又是行酒令又是划拳,十分喧阗热闹。

相比之下,几个女孩子这一桌虽然也玩笑着,却多了几分文静。

陈瑞雪折了一支腊梅要玩击鼓传花,陈瑞雨拍手叫好,却道:“人少了也不好玩,索性叫哥哥们一起。”

陈瑞雪有些犹豫,要是单有陈家的兄弟也没什么,可还有沈家的少爷,毕竟是外男。

陈瑞霜年纪最小,已经跑到三奶奶周氏身边拉着袖子央求:“娘,我们想和哥哥们玩击鼓传花。”

周氏含笑看向了沈氏,沈氏心里明白,笑道:“等吃了饭,到暖阁去,叫你哥哥好生陪着你们玩。”

陈瑞霜喜不自禁的应了。

陈翼自然也听见了,觉得好笑,扬声喊了小孙女过去,陈瑞霜对一向严厉的陈翼怯怯的,陈翼笑呵呵把陈瑞霜抱到膝上,问她:“平时还没玩够?吃个年夜饭也不忘了玩。”

陈瑞霜眨着眼睛,对着手指头不说话,陈翼被她的小样子逗得直笑,大声喊陈瑞文:“少喝点酒,吃了饭陪你妹妹们玩去。”陈瑞文应了,又叫人先去暖阁收拾了。

少年人吃饭总是快,一群少年少女被丫头婆子簇拥着往暖阁去的时候,陈翼那一桌和沈氏那一桌都还没散,只聚在一块说闲话罢了,沈氏不放心,站在门口又吩咐了半响,叫人好好伺候着。

暖阁经过收拾,地方颇大,炕上摆了一张雕五福捧云的的梨花木的大炕桌,周围摆放着厚厚的引枕,一应吃食都已经备下了。

几个少年先紧着女孩子们上炕坐了,陈瑞雪坐在边上,旁边依次是陈瑞雨,陈瑞霜,林黛玉,林宛如,几个少年则依着次序,陈瑞武坐在陈瑞雪旁边,下面依次坐着陈瑞云,陈瑞礼,沈训,沈诫,沈诚,沈诠,沈语,陈瑞文则挨着林宛如坐在边上。

因彼此陌生,少女羞涩矜持,少年却也不希望被人看做轻狂,场面倒是冷冷的。

陈瑞文瞧在眼里,暗暗地笑,折了一支红红的腊梅花递给了林宛如:“这次我来行令,从你开始,花传到谁手里,不拘是讲个笑话还是猜个字谜,乐一乐便是好的,如何?”林宛如笑着应了。

早有人抬了一架小鼓过来,陈瑞文背对着众人,坐下开始击鼓,鼓点或缓或急,鼓声或大或小,刚开始大家都还有些不自在,等花传了两轮,落在了陈瑞云手里,陈瑞雪先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