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悦明已经五十多岁了。却是四十出头的样子,蓄着一把胡须,穿着普通的灰色粗布衣裳,要不是身上那种凛然的上位者的气质,谁也想不到他就是沈家大老爷。

林宛如对沈悦明的和蔼可亲十分有好感。他无论和谁说话,都十分平易近人。在这一点上陈翼就不如他了,不过陈翼是带兵打仗的人,对人自然不能太亲切,那样也镇不住人。

沈悦明同时也在打量林宛如,那容貌,果真和早逝的母亲曾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只不过,母亲的脸上总是带着温和宽厚的笑容,眼前的姑娘却是通身不可侵犯的凛然,虽然形似,精气神却不像,遂置之一笑,笑眯眯道:“这就是宛如吧。”

林宛如微笑着上前拜倒磕头:“给您请安。”

沈悦明亲自把她扶了起来,笑道:“不愧是我们沈家的女儿,磊落大方,好,很好。”说着又看向了沈姨娘:“五娘,你越发的清减了,带着两个姑娘过日子总是艰难。”

沈姨娘淡淡一笑:“两个姑娘听话懂事,不用操心,如今住在大姐家里,事事有大姐帮衬着,倒也说不上辛苦,劳烦伯父惦念了。”

沈悦明自然听得出她话里的疏离,没说话,沈氏赶忙招呼着进去说话,又叫人去把陈瑞文叫回来。

陈瑞文得知外祖父来家里,自然是放下手里的事情往回赶,沈悦明对英俊挺拔,气质如翠竹苍松般磊落的外孙十分喜欢,拉着手不住地赞好,陈翼心里得意,语气上却十分谦虚:“这都是元娘教得好。”

沈氏是沈家的女儿,这不是间接夸沈悦明教的好么?

沈悦明果真十分高兴,把随身佩戴了几十年的玉佩赏给了陈瑞文:“这还是我加冠时老太太赏给我的。”

沈悦明口中的老太太便是曾遗芳,陈瑞文听了忙推辞,沈悦明亲手给他戴上,笑眯眯道:“老太太知道了也只有高兴地,你好好戴着就是。”

又看向了林宛如,长子信中说瑞文和宛如已经定了亲事,这两个孩子一个英气逼人,一个娇媚动人,如金童玉女一般,十分般配,不由暗暗点头。

晚上自然是接风宴,整个陈家上上下下都十分热闹喧阗,说话间都是这位亲切和蔼的亲家老爷。

等夜深诸人散了,沈悦明这才和沈择,沈元娘和沈五娘三个人说起了家常话,言语间还是最关注沈五娘,问她何时回沈家:“你自己一个人带着姑娘,总是不方便,不如回沈家去,也好有个依靠。”

沈姨娘淡淡道:“伯父别担心,我在京城已经托大姐帮着置办了宅子,等修缮好了就搬过去住,我是林家的姨娘,老爷虽然不在了,我为了两个姑娘也要撑起林家的门楣,总不能叫两个姑娘出嫁了,连个娘家也没有,沈家,我是不会回去的。”

沈择忙道:“爹,我已经劝过五妹了,五妹自己有主意,我们总不好逼着她回去,既然已经置办了宅子,请元娘多照看些就是了。”

沈元娘也道:“说是两家,等宛如嫁给了瑞文,不就是一家人了?爹也不用担心。”

沈悦明叹了口气:“我知道你心意已决,不过是不死心罢了,既如此,我也不多说了,只等着喝黛玉的喜酒。”

又说起了沈家近来的事:“秋闱的时候,三姑爷又落榜了,去家里找我说话,说断了这考试的心思,想专心致志的做生意,你们二叔便给了他两个铺子,就在杭州,有二姑爷帮衬着,这生意也不错,家里的产业除了公中的,如今也都是各房归各房管,不过你也知道你们二叔的性子,今儿买个花瓶,明儿买幅字画,银子流水一样的花出去,我怕他手里拿不住钱,等回去后,还是择儿你把帐收过来管着,按月给银子。”

让侄儿去管叔叔,也就沈悦明能做而且敢做,就是沈爱萧也不敢多说什么,沈择应了,又说了些黛玉婚事的闲话,这才彼此歇息。

因为沈悦明来陈家住着,本来打算搬去沈家老宅住的沈择不得不也留了下来,沈元娘想照顾父亲,陈永明要讨好岳父,陈翼和这个亲家也十分投契。

沈悦明今儿和陈翼喝酒闲话,明儿被女婿请去观赏字画,后儿女儿又孝敬了两出好戏,整日忙的团团转。

一直到了三月底,黛玉的婚期也近了,沈悦明这才通过陈翼递牌子入宫,皇上得知沈悦明来京城一段日子了,把他好一顿埋怨,当晚便留了沈悦明在宫中留住。

皇上虽说是九五之尊,但也是个普通人,和沈悦明十分投契,说起来,太后都要叫曾遗芳一声姑姑,沈悦明原是和太后齐辈的,可因为年纪和皇上相近的缘故,两个人竟是称兄道弟的。

沈悦明在宫中住了两天,回陈家的时候甚至是太子亲自送回来的,可见沈悦明在皇上心里的地位了,沈悦明从宫中回来后,又带着沈择去了一趟贾家,贾母自然是热情招待了。

沈悦明便和贾母说了皇上的打算:“既是给贾贤妃的恩宠,也是给林家的恩宠,到时候皇上会御笔赐婚,只怕也有东西赏下来,这次婚事只怕得好好操办,总不能薄了皇上的面子。”

贾母高兴地合不拢嘴,当场把王熙凤叫了过来,亲自细细的嘱咐了,凤姐得了贾母的话,更是用心的准备,整个贾府上上下下忙成一团,唯有王夫人极不高兴,躲在屋里生闷气,贾母心知肚明,也不理她。

没有几日,莲花胡同的宅子修缮好了,沈姨娘便说搬过去住:“过几日正好是宛如的及笄礼,我想借这个由头大半一场,也好叫新宅子沾沾喜气。”

沈元娘想想也应了,沈姨娘便吩咐宛如和黛玉打点包袱,准备搬家,这次是去自己的家,而不是走亲戚,无论是黛玉还是宛如都十分高兴,等忙了几日,莲花胡同的宅子家具已经安置好了,下人们也都住进去了,沈姨娘这才带着两个姑娘搬了过去。

新宅子的大门是黑漆的油门,衬着漆了白粉的墙壁,颇有江南白墙黑瓦的味道,门上悬着林宅两个大字,亦是古朴大方的隶书,里面各处的院子也都是该添置的添置,该换的换,四处都是崭新的。

正文 第七十八章 三月喜事(五)

沈姨娘住在第二进院子,林宛如住了第三进的右边,林黛玉住了左边,都是一样的规格,三间正房,左右两间厢房,中间的墙壁被沈姨娘命人推到了,新砌了两堵墙,中间留了一条不窄不宽的地方过人,直通第四进院子,墙上则开了小门,黛玉和宛如彼此走动,过了两扇门便到了,十分方便。

因是春天,花草树木都是现成的,陈瑞文又有心置办的妥当,后花园倒是花团锦簇,草木葳蕤的,黛玉的院子里也放了几口大缸,养着莲花和红鲤鱼,林宛如院子里则种了两株西府海棠,十分艳丽。

沈姨娘四处看了,十分满意,忙了两天,总算是四处妥当了,沈姨娘便命人在门口放了半个时辰的鞭炮,以示新主入住,又请了沈元娘并陈家其他两位奶奶和姑娘们过来吃酒。

沈姨娘头一回以主人的名义置宴,十分精心,就连宛如和黛玉都在一边帮忙。

搬进了属于自己的家,不用再看人脸色,寄人篱下,最高兴的莫过于黛玉了,沈姨娘也有意教她一些管家的本事,便叫她跟在身边学。

林宛如便带着绿霓和笼烟两个看着婆子们搬桌椅板凳,沈姨娘早早定下了一整套的黄花梨木的桌椅,单留着请客时用,前几日送了过来,连木头牙子都是崭新的,整齐的堆在后面的库房。

笼烟手里捧着一个册子,搬出去一张桌子,她便记上一笔,林宛如站在旁边瞧着,绿霓向她回前头的事:“酒宴的菜单子姨娘已经拟好了,请了福喜楼的师傅来家里掌勺,后厨新砌了五个大灶。到时候一齐开火,供应二十桌酒席也够了,大姑娘正看着人挂各处的帘子帷幔并穿堂的摆件。”

林宛如道:“姨娘只说要热热闹闹的办一场,究竟请了谁来?怎么摆了二十桌?”

绿霓笑道:“二十桌不算多了,有的人家办一次及笄礼要宴请上百桌呢,姨娘说,陈府的人和贾府的人都要下帖子,还有和姑娘交好的两位郡主,也要请一请,内院只开了十五桌。至于剩下五桌则开在外院,留给老爷少爷们喝酒取乐,姨娘已经请了大少爷帮着招呼。”

林宛如点了点头。叫笼烟看着,自己则回了院子,这院子和凝香斋一比显得十分逼仄,可因为是自己的家,就多了一份温馨。三间屋子,中间的堂屋留着待客,东间是宴息处,西边是卧房,左右厢房则留了一间做书房,一间做库房。

刚进院子。林宛如便听到新买进来伺候的两个小丫头香兰和香桃坐在屋檐下闲话,嗓门颇大,她们背对着院门。倒没看见林宛如进来,绿霓刚要上前呵斥,被林宛如止住了。

香兰正道:“…我们自然不敢和琐玉姐姐几个比,她们打小跟在姑娘身边,别说二两银子。二十两也拿得出手,我们不过是新来的。还没领月钱呢,凭什么叫我们做这个冤大头。”

香桃附和道:“就是,琐玉姐姐都没说什么,谁许她多嘴的,虽然是在姑娘身边伺候,可还不是跟我们一样是新来的,倒要说什么孝心,呸,充好人给谁看哪。”

这时,西厢的窗户嘭的被推开了,尺素气的脸色通红,大声道:“不过是说笑的一句话,你们至于这么记恨?都说了是各人的心意,你们不出银子,谁还能逼着你们?”

香兰伶牙俐齿的反驳:“你说的好听,单你们出了银子,我们没出,这下又有了不是,你也别诓我们。”

尺素说话间已经看到了林宛如,目瞪口呆,喃喃的不知道说什么,香兰和香桃也意识到了,回头一瞧,见林宛如面无表情,都低了头不敢说话。

林宛如走进院子,问尺素:“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语气严厉,尺素赶忙从屋里跑了出来,跪在林宛如跟前,眼里含着泪水:“姑娘饶命,我不是有意和她们拌嘴的。”

林宛如又看了看同样吓得瑟瑟发抖的香兰和香桃,道:“你们都起来,到底什么事还牵扯到了银子?”

绿霓忙道:“姑娘,这事我也是知情的,我们私下里说,姑娘素日里待我们极好,姑娘的及笄礼我们做丫头的想凑钱给姑娘买点东西,多贵重的不敢说,总是个心意,于是笼烟和琐玉和我领头,篆香,彤霞,绿云,紫鹃和雪雁都凑了分子,总共二十两银子,交给了琐玉让她出去买点东西,结果她买了两匣子松烟墨,回来后笼烟便抱怨,说怎么买了两匣子墨,大姑娘知道后便把墨给要回去了,给了二十两银子,叫我们重新去买,琐玉便说,二十两少了,买不了什么好东西,打根金簪子都不够,我们便说再凑些钱,尺素她们是新来的,我们想出不出的总要问一声,谁知谢娘出了一两,尺素也出了一两,剩下的…”

绿霓没往下说,可林宛如也明白,必定是香兰香桃不舍得这一两银子,可又怕单自己没出,说出来不好听,所以这么抱怨。

丫头们凑钱给她买东西,她也不好说什么责怪的话,便道:“尺素和谢娘虽是新来的,可我一人赏了二两银子,香兰香桃则是姨娘分派这院子里当差的,我也没见,也没给赏钱,她们手里没钱这事也不怨她们,你们给我买东西,我自然高兴,可若是为了这事闹得姐妹不和,这东西还不如不要。”

尺素哽咽道:“都是奴婢的错,不该提这个话。”

林宛如道:“好了,你也别哭了,这事就算了,你们的情我领了,东西就别买了,你们一个月拿这点月钱也不容易。”

绿霓笑道:“我们总是一番心意,这事姑娘就别管了。”

林宛如进屋子由绿霓服侍着换了衣裳,倚在引枕上叹了口气:“不过是及笄,哪知道惹出这么多事。”

绿霓笑道:“她们毕竟刚来,彼此不熟悉,有些话面薄,说不出口,等过阵子就好了。”

林宛如便问起了谢娘和琐玉,绿霓说在林黛玉那边,又悄悄道:“姑娘还不知道吧,琐玉那天出门遇见沈家的老爷了。”

林宛如心里一惊,道:“什么老爷?她怎么没说?”

绿霓笑道:“就是大奶奶的父亲,沈家大老爷呗。”遂把那日的事说了一遍:“…琐玉原说是个和善的老人家,谁承想竟是沈家大老爷,把她吓得不轻,偷偷告诉我们,问要不要去请罪,笼烟便说没什么大事,琐玉信了,可到底不敢告诉您。”

林宛如失笑:“我说这几日不见她,原来是故意躲着。”

自从进了四月,陈瑞文便接连请了几天的假,得空便去莲花胡同,这回送点河鲜,下回就送点野味,总不空着手,这次又带了两篓子鲜艳的草莓和桑葚:“庄子上新送过来的,娘叫我送过来给姨妈并两位妹妹尝尝鲜。”

沈姨娘笑道:“回回来总要带不少东西,今儿我叫福喜楼的师傅做了几道大菜,你留下尝尝,看看哪个作为主菜。”

陈瑞文很愉快的答应了,林黛玉快出嫁了,总是不见外客的,到时候自己又有时间和宛如独处了。

福喜楼在京城也算是数得着的大酒楼了,厨子自然不错,做了佛跳墙,黄焖鱼翅,冬瓜海参盅等比较复杂的菜色,陈瑞文一一的尝了,都说好吃,又道:“还是鱼翅好些,姨妈就定了鱼翅吧,我叫人多弄些过来。”

沈姨娘笑道:“哪里要你操心,我已经准备好了,不光宛如及笄礼时需要,黛玉出嫁置酒也少不了,到时候若是缺了,再去找你帮忙。”

林宛如却说佛跳墙好吃,陈瑞文笑着不说话,沈姨娘道:“佛跳墙太费功夫了,二十桌酒席只怕忙不过来。”

吃了饭,沈姨娘照例去休息,陈瑞文便跟着林宛如回了院子,四月的阳光和煦而温暖,两个人并肩坐在游廊上,旁边放着两个高脚碟,装了草莓和桑葚,院子里静悄悄的,一个丫头也不见。

陈瑞文瞧着旁边的他的姑娘,只觉得满心欢喜,把果碟端到她面前:“新鲜的草莓,姨妈说你很喜欢吃。”林宛如捏了一个,有点不自在:“你怎么天天过来,军营那边没事么?”

陈瑞文无所谓道:“以前闲着也是和石光珠他们几个喝酒,倒不如去军营,如今来这边,自然比去军营好。”

林宛如道:“姨妈就没说你不务正业?”

陈瑞文道:“说起来,外祖父还在家里,每每见了我都要考我的学问,我可真是头大如斗,倒不如出来避避。”

林宛如忍不住笑了起来:“谁叫你不好好念书的?你看沈家的几个表哥,都是进士,若是叫你去考,你能考个秀才么?”

陈瑞文听着林宛如语气里的揶揄,瞪大眼睛去挠她的咯吱窝:“连我也编排起来,非得给你点厉害瞧瞧。”

林宛如怕痒,赶忙躲到了一旁,嘻嘻的笑着,陈瑞文瞧她穿着一袭淡绿色的裙子,恰如这春天含苞绽放的玉兰花,心中的喜悦便一点点冒了出来。

正文 第七十九章 波澜再起(一)

因是正午,各处都歇下了,两个人也不敢大声的笑闹,陈瑞文也不好在内院多呆,玩了一会便离开了。

四月初七,是林宛如十五岁的生日,陈家上下都来莲花胡同这边吃酒,贾家那边也下了帖子,凤姐带着探春惜春两姐妹过来的,薛姨妈也过来了。

至于石爱珠和柳萱,两个人早就说好了,等过了正寿,再聚一起好好地热闹热闹,因此只叫人送了寿礼来,人却没有到。

正堂的高几上摆着整整齐齐的寿桃和寿面,桌子上炕上则堆满了贺礼。

林宛如穿了一身大红色的礼服,被沈姨娘带着打了一圈招呼,像陈翼这样的长辈屈尊来了,总不能叫他们来给林宛如祝寿,只得林宛如过去磕头行礼,还有沈悦明,沈择并陈永明几个,走了一圈下来,倒是收了不少礼物。

林宛如热的满脸通红,回屋换了轻薄些的裙衫又去见内院的女眷,贾家只来了凤姐和探春惜春,可凤姐会说话,三言两语让场面极为热闹,沈姨娘又叫人搭了戏台子,林宛如去的时候,众人正哄笑着说点什么戏呢。

凤姐见林宛如过来,笑道:“寿星来了,叫寿星点戏。”

林宛如笑道:“凤姐姐什么戏没听过,倒来问我了。”

沈氏笑眯眯的看着,道:“左不过麻姑祝寿这些戏,也听腻了,宛如点两出新鲜的。”

林宛如便点了新出的一出《珍珠衫》,一出《金鱼记》,《珍珠衫》是讲孝媳芸娘为了给婆婆做一件珍珠衫贺寿,跑去江边挖蚌采珍珠的故事,《金鱼记》则是讲书生何贤偶然间放生了一条金鱼,金鱼却化身来报恩的故事,前者感人。后者欢快,都很受人的追捧。

台上戏子装扮了,小旦芸娘荆钗布裙的长途跋涉去江边采珠,唱腔清丽婉转,又带着一份坚贞,台下的人都听住了,凤姐则悄悄对薛姨妈笑道:“宛如比起芸娘来也不差,她婆婆要听什么,她便点什么。”

凤姐的声音不大,可也不小。旁边坐着的陈二奶奶和陈三奶奶都听到了,忍不住笑了起来,陈二奶奶更是打趣沈氏道:“大嫂。我可真羡慕你呀,什么时候我也有一个孝媳便好了。”

在座的先是一愣,怎么陈二奶奶没头没脑的说起这个,再看看台上的芸娘和台下的宛如,哄堂大笑起来。正月初一之后,满京城谁不知道林宛如就是沈氏的儿媳妇了,因此都促狭的笑望着林宛如。

林宛如窘迫的满脸通红,沈氏笑吟吟的:“都是至亲,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宛如不光是我的儿媳妇。还是我的外甥女呢,她孝敬我不是应当的?倒是你们,寿星在这。还不快祝寿去?”

探春惜春并陈家三姐妹一哄而上,团团把林宛如围住灌酒,一直热闹到了傍晚,先送走了凤姐和探春惜春,继而沈氏也要回去了。

今儿无论是沈姨娘还是林宛如。都喝了不少酒,可外头还有一摊子事要忙。沈氏原是不放心的,林黛玉却道:“婶子放心,还有我呢,您出来一天,家里事情想必积了不少,我也不虚留您了,等得闲我带着宛如再去请安。”

沈氏笑道:“有你在,我自然放心。”

林黛玉送走了客人,又给福喜楼的大师傅并帮工结了工钱,给了赏钱,还有杯碟碗筷,也看着厨房的人收拾了,又叫婆子们把宴请的桌子原样搬回去锁了,一直忙到二更天才歇下。

第二日石爱珠便送了帖子过来,林宛如便和林黛玉商议:“姐姐也去吧,人多也热闹。”

林黛玉如今一心待嫁,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道:“去了总要被人打趣,还不如在家里。”

林宛如笑道:“单说我,被打趣的还少?不过是凑个热闹罢了,好姐姐,一起去吧。”

林黛玉也很久没出门做客了,闻言不禁心动,两姐妹定下了明日去石家赴宴。

石爱珠和柳萱给林宛如过寿,自然少不了水柔,朝凰公主和薛宝钗,几个人聚在一处热热闹闹玩了一整天,快宵禁了石爱珠才放人,朝凰公主身边自有侍卫保护,对林家姐妹两个,明华长公主则叫石光珠亲自护送回去。

石光珠乐颠颠的接了这个差事,等送到莲花胡同,林黛玉便出面客气的请石光珠进去喝杯茶,石光珠还未说话,便听见宅子里由远及近传来的吵嚷声,林黛玉和林宛如俱是一愣。

林宛如也顾不得什么,赶忙跳下了马车往里跑,却看到院子里三个陌生的婆子被几个护卫推推搡搡赶了出来,十分狼狈,其中一个还嚷嚷道:“二太太叫您过去给她磕头,您现在不去,早晚也有去的一天,何必要大家脸上不好看?”

林宛如气的要命,呵斥道:“哪家的疯婆子,还不快赶出去?”

那婆子见了林宛如,“哎哟”一声就扑了过来,绿霓敏捷的拦在她前面,那婆子嚷道:“您就是表姑娘吧,二太太可是您的外祖母,您还是快些和五姑奶奶一起过去磕头吧,等二太太怪罪下来,大家吃不了兜着走。”

林宛如脸色大变,怔在了那儿,后头林黛玉赶了上来,对那婆子道:“你这婆子好没理,我妹妹的外祖母一直在京城呢,哪里又跑出来个外祖母,定是来家里胡言乱语诈钱的,快些轰出去。”

那些侍卫都是陈瑞文亲自挑选的,个个凶悍,听见林黛玉说的,更是不留情面,很快将那三个婆子赶了出去,石光珠在门外目瞪口呆的瞧着,也不留下喝茶了,一溜烟去了陈府给陈瑞文报信。

林宛如急忙去了沈姨娘的院子,沈姨娘正坐在一旁默默拭泪,旁边彤霞几个都是默然不语,林宛如坐到了沈姨娘旁边,轻声道:“姨娘,出了什么事?”

沈姨娘半天才道:“二太太来京城了,如今就在陈家住着。”

她忍不住哭了起来,她是庶出,自小丧母,在嫡母手下讨生活,旁边又有两个嫡出的姐姐比着,日子更是不容易,她战战兢兢的过了十几年,好不容易盼到出嫁,却因为嫡母的一出算计委身为妾。

对于嫡母,她有恨,也有怕,如今竟然来了京城,让两个人再见面,这对沈姨娘无疑是个打击。

林宛如道:“刚才那婆子说什么叫姨娘去磕头的话,想必她们都是二太太身边的婆子了?”

沈姨娘点点头,眼泪却跟断了线的珠子似的止不住:“她们三个一个姓管,一个姓刘,一个姓王,都是二太太的陪房,素日里不知道有多嚣张…”

这是沈家的事,林黛玉不好多嘴,亲自给沈姨娘端了茶,轻声道:“姨娘,您如今是林家的人,若是愿意,当成亲戚走动,若是不愿意,不理会便是了,何必这么为难自己。”

林宛如也道:“姐姐说的是,有我和姐姐陪着您呢,她来一次,我们便打出去一次,这是在咱们自己家,若是还担心这个那个,姨娘自立门户的苦心不就白费了?”

沈姨娘擦擦眼泪,点点头,她还得守着两个姑娘,万万不能被吓住了,无论如何,这腰杆总要挺直了,不然就是给林家丢脸,给她的亲闺女丢脸。

此时的沈氏也是焦头烂额,母亲并二叔二婶一声招呼不打来了京城,她一边忙着安排住处,一边叫人去母亲那里打听消息,等沈悦明和沈爱萧见面,这才知道来京城是多此一举。

不过既然来了,总不能立刻就回去,沈悦明便叫沈择带着人去沈家打扫宅子,准备搬过去住,原先他一个人,住下也就罢了,如今拉拉杂杂半个家都来了,总不能还赖在沈家。

庄氏和沈氏母女见面也忍不住一番痛哭,互相倾诉离情,庄氏更是和沈氏说了此番来的目的:“自打你二婶知道瑞文的亲事定下来,便一直吵闹不休,如今来便是想着让五娘主动退亲,好把蔓姐儿许给瑞文,我拗不过她,又怕她来闯祸,只得陪她一起来。”

沈氏大吃一惊,继而十分愤怒:“二婶究竟安的什么心,当初把五娘害的这么惨,如今又要插手瑞文的婚事,娘,瑞文可是您的亲外孙,他如今心里眼里都只有宛如一个,您可不能叫二婶棒打鸳鸯。”

庄氏安慰道:“你放心,你既然看中了宛如做儿媳妇,我一定叫你如意,我这不也跟着来了么,况且有你爹和你二叔在,她不敢太过分,顶多在五娘跟前耀武扬威一番罢了。”

沈氏却不能完全放心,她可是见识过二婶的泼辣不讲理的。

按说沈氏,管氏这样的性子原嫁不进来的,可管氏的父亲管惠却是曾遗芳的师兄,当时曾老先生在金陵,曾遗芳在苏州,不能亲自照顾,都是管惠这个弟子有事服其劳,当成父亲一样照顾,以至于耽搁了前程。

管惠有一儿一女,女儿恰好和沈爱萧年龄相近,曾遗芳也是为了感谢师兄,这才聘娶了管氏做小儿媳妇,管氏的母亲早逝,自幼无人教养,才让她养成了张扬跋扈的性子。

嫁入沈家后,曾遗芳总是有意照拂,越发的纵容了她,后来曾遗芳早逝,庄氏又是个娴静的,管氏越发没了约束,如今年纪越大,辈分越高,越发的倚老卖老,不顾脸面起来。

沈氏想起沈姨娘,不禁黯然叹气。

正文 第八十章 波澜再起(二)

而此时的管氏,也正跟沈爱萧发脾气,茶盅在地上四分五裂,管氏的脸色铁青,旁边站着三个垂头丧气的婆子,正是被赶回来的管嬷嬷,刘嬷嬷和王嬷嬷。

管嬷嬷一番添油加醋,更让管氏生气:“…五姑奶奶好大的排场,见了我也不叫人,权当不认识,直接就叫丫头赶人,后来在院子里遇到了表小姐,更是凶悍,哎呦,太太您可不知道,哪家的姑娘玩到三更半夜才回家呀,五姑奶奶可是一点也不会教导人,您可得好好说说她。”

管氏望向了沈爱萧,怒道:“你听见没有,你养出来的好女儿,如今把我这个嫡母都不放在眼里了,我叫人去看她,她居然把人赶了出来,分明是不把我放在眼里,如今知道我来了,你也来了,也不过来磕头,她是仗着攀上了陈家的高枝,就不把你放在眼里了。”

沈爱萧闲闲的打量着墙上挂着的字画,啧啧称叹了两句,道:“怎么是我养出来的?你是嫡母,女儿的教养该归你管,你可别赖上我,如今她不尊敬你,也是你不疼爱她的缘故,和我可没什么关系,反正是出嫁了的女儿,又不要她供养,她来不来的我也管不着。”

管氏就知道指望不上丈夫,遂细细的盘点起来,暗道一定要让沈五娘跪在自己面前乖乖求饶。

第二日,陈翼陪着沈悦明并沈爱萧夫妇吃饭,管氏故意提到了沈五娘:“爹娘都来了,她做女儿的也不过来请安,真是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指望不上,大嫂呀,我可真羡慕你。你看元娘多孝顺。”

陈翼是外人,不好插嘴,沈悦明暗暗皱眉,庄氏则道:“五娘是个孝顺孩子,可她毕竟是守寡之身,总不好往热闹堆里凑,改日回老宅,把她叫过来见见就是了,说起来林家大姑娘的婚期将近,她也忙。不怪她。”

管氏暗暗撇嘴:“她一个妾,忙什么?”

沈悦明把碗一顿,语气有些严厉:“她即便是妾。也是沈家的女儿,是我的侄女儿,你要是再多嘴,就回苏州去。”

当着陈翼,管氏脸上挂不住。摔了筷子便离开了,沈悦明气的要命,看向了依旧适然的夹着菜吃的沈爱萧:“四五十的人了,还管不住你媳妇,丢人丢到京城来了。”

沈爱萧无辜的看了过去:“大哥能管住您就管,我自认是个没本事的。”

沈悦明憋得心口疼。饭也不吃了,直接便走了,沈氏见一向温和的父亲居然气成这样。这还是在京城,在苏州还不知怎样的生气,对二叔二婶便增了一层埋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