跳出江文明的外甥女和沈家的外孙女这个身份,冷静来看整件事,当初沈悦明和庄氏把事情推到五娘身上,无疑是爱女心切,看五娘的口气,她是能理解的。

若没有江亭的死,想来五娘不会和沈家断绝关系,元娘也不会因为愧疚嫁到京城,要说当初有错的人,几乎人人都有错,无论是沈悦明还是庄氏,甚至这件事的策划者林夫人,都应对这件事负有责任,可要说始作俑者,那就只有一个管氏。

若不是管氏心狠手辣,导致江姨娘早早去世,江亭也不会为了外甥女放弃仕途,若不是管氏苛待五娘,江亭也不会为了五娘的终身替江文明求娶,若不是管氏不顾青红皂白,执意逼着五娘承认与人有私,逼着她为妾,江亭也不会被气死,江文明也不会远走他乡,也不会积累这么多年的仇恨。

而元娘,嫁到京城是抱着赎罪的心情,也是因为这样,她偶然间知道五娘也在京城时,会对五娘如此亲密,甚至还和她结为儿女亲家,与其说是姐妹情深,不如说是赎罪吧。

五娘却心地善良,没办法恨于自己有恩的元娘,更何况元娘做到了如此地步——放弃原来的婚事,嫁到了千里之外的京城,且十几年没和沈家联系。

遇到五娘后,不顾五娘是姨娘的身份,把五娘当成亲姐妹一样走动,还把唯一的嫡子拿出来结儿女亲事…从小就受人冷眼的五娘肯定没有办法再恨下去吧。

如今江道成了状元,江家也有能力与沈家抗衡了,江文明定是要为父报仇的,五娘则是夹在中间两难。

林宛如陪了沈姨娘一夜,直到天快亮了,沈姨娘才睡去,林宛如没心思休息,梳洗了便叫人去打听江文明的下榻之处,决定上门拜访。

彤霞有些担忧:“姑娘一晚上没睡,身子肯定受不住,不如等姨娘醒了,和姨娘商议了再说吧。”

林宛如道:“彤霞姐姐放心,我自有分寸,你在家好好照顾姨娘便是了。”

林宛如叫人准备了礼物,坐马车去了江文明下塌的四喜胡同。

知道林宛如过来,江道亲自迎了出来,很是诧异的样子,林宛如笑道:“我特地来拜见舅舅的。”

江道笑道:“父亲正说过去呢,他正陪着师祖吃饭,不如妹妹先在花厅稍后,师祖不爱见外人。”

林宛如不知道他所说的师祖是谁,只得应下,在花厅等候。

过了片刻,江文明便过来了,他对林宛如倒是十分亲切:“宛如这么早就过来了?”

林宛如起身行了礼:“昨日失礼了,今日外甥女特来请安。”

江文明坐下,笑呵呵道:“咱们是至亲,不讲这么多虚礼。”

林宛如到没有拐弯抹角,直言道:“昨晚姨娘已经把事情都告诉了我,我也明白舅舅的心情了,但是恕外甥女直言,有些地方舅舅做的欠妥当。”

江文明眉毛一挑,道:“你但说无妨。”

林宛如道:“当年的事情我虽然不甚清楚,却也知道各人有各人的无可奈何,若说罪魁祸首,便是沈家的二太太了,舅舅为何不去寻趁管家的不是,却和沈家过不去呢?”

江文明沉默片刻,道:“你可知道,管氏的父亲叫管惠,他原是曾老先生的弟子,曾老先生去世,他便投奔了叶家,以叶家的门生自居,沈家和管家已经没什么来往了。”

林宛如道:“舅舅想报仇,我无权反对,但是我不希望姨娘夹在中间左右为难,姨娘是沈家的女儿,这是没法子改变的事情,舅舅您一味的逼她,姨娘也不好过。”

江文明没说话,花厅里却想起一个洪钟般的声音:“照你这么说,杀父之仇竟可以视若无睹了?”

林宛如循声望去,只见花厅门口站着一个白胡子老头,穿着粗布的道袍,目光炯炯,头发花白,后头是毕恭毕敬的江道。

林宛如忖思,难道这就是江道所谓的师祖?江文明的师傅?

她站起来,朗声道:“老先生的意思我知道,不报父仇,视为不孝,可我眼睁睁的看着姨娘痛苦挣扎却不理会,难道就不是不孝了吗?”

江文明斥道:“宛如,不可无礼。”

卫君子摆手,走了进来:“文明,你这个外甥女倒是有意思。”

江道向林宛如解释:“师祖姓卫,你称呼卫老先生便是了。”

林宛如重新施礼,叫了一声卫老先生,卫君子笑道:“你此番来是为了什么?是不是劝你舅舅不要报仇哪?”

林宛如摇头:“晚辈的意思是冤有头债有主,舅舅若是寻趁管氏的不是,姨娘绝不会插手,可沈家大老爷于姨娘有恩,于林家也有恩,姨娘不想看着舅舅与他为敌,一代人的仇恨是一代人的事,冤冤相报何时了,难道还要沈家和江家的子弟世世代代的相互仇恨么?”

卫君子笑道:“你说的没错,可当初若不是沈悦明为了摘清自己的女儿推波助澜,管氏一个人也未必成事,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难道沈悦明不该负责任么?”

林宛如疑惑的看向了卫君子:“老先生,您是不是和沈家有仇?晚辈说句不客气的话,您虽是舅舅的恩师,可到底是外姓人,我们自己家的恩怨,您就不要插手了吧。”

江文明急道:“宛如,你怎么能对师傅无礼。”又向卫君子赔不是:“宛如年纪小,师傅不要和她计较。”

卫君子笑道:“她说的对,我的确不该插手,可我游学时受过江家老先生的恩惠,我对他的子孙自然要格外照拂,小姑娘,你今天来说这么多话,是不是怕你和陈家那孩子的婚事黄了?嫁不成心上人了?”

卫君子本以为林宛如会脸红害羞,可林宛如却面不改色,道:“一码归一码,老先生不要牵三扯四,当初舅舅外出求学,和姨娘不通音讯,也并没有提出结亲的意思,如今姨娘与陈家已经定了亲事,舅舅又来说报仇的事,要断了这门亲事,这岂不是要置姨娘于不仁不信的地步?再说了,我姓林,是林家的女儿,我绝不会让林家蒙羞,让父亲蒙羞的,舅舅,请您三思。”

正文 第九十四章 恩恩怨怨(五)

江文明的语气很不好:“你这么说,你想和我决裂么?”

林宛如摇头:“我怎么敢和舅舅决裂呢,只是求舅舅顾忌与姨娘的姐弟情分,不要让姨娘为难。”话音刚落,便听到下人通传的声音:“邓先生与闻先生过来了。”

江文明看向了卫君子,卫君子道:“让他们进来。”

林宛如屈膝道:“既然舅舅有事,那外甥女就先告辞了。”

江文明也没有挽留,道:“你先回去,你说的事情我会好好考虑的。”

林宛如出去的时候,正好遇见一群人往里面走,其中赫然有邓兰芝和二皇子。

邓兰芝和二皇子惊讶的看向林宛如,林宛如却连眼角都没瞥一下,径自出了院子。

邓园与闻凌风是来拜见卫君子的,二皇子和邓兰芝,一个是邓园的弟子,一个是邓园的儿子,也都以徒孙的身份给卫君子磕了头。

二皇子天潢贵胄的身份,也没惹来卫君子多瞧一眼,最后和邓兰芝一样,坐在了下首,听师傅师伯和小师叔寒暄。

卫君子道:“我此番来只是给文明撑腰的,你们也不用慌,各自忙各自的去,等我走时会告诉你们的。”

这是江文明的家事,邓园和闻凌风也不好插嘴,倒是卫君子听说闻凌风收了沈家的两个子弟读书,有些不满,闻凌风有些叫屈:“是师弟亲自带来的,说看在陈家的面子上,我这才收下的。”

卫君子又瞪邓园,邓园道:“陈家老爷子的面子还是要给的,总不好叫陈家为难。”

卫君子道:“不管看谁的面子,回去就把沈家那两个兔崽子赶出去,谁再教导他们读书。我就把他逐出师门。”

邓园和闻凌风都不说话了。

卫君子却是忿忿不平:“自打曾庆之去世,沈家就跟个墙头草似的,他们既然和叶家交好,就把儿子送到叶家去念书,别脏了我的地方。”

闻凌风胆子大一些,道:“话也不能这么说,曾老先生在世时,不是还到叶家做过西席么?两家一向交好…”

卫君子冷哼道:“既然两家一向交好,怎么自打曾庆之和曾遗芳去世,叶家就不和沈家来往了?怎么沈家不把儿子送到叶家读书?少来恶心我了。叶家要独善其身我管不着,沈家要想左右逢源,那可打错了主意。回去立刻把沈家的人给我赶出去。”

闻凌风只得答应了,邓园却道:“这么一来,可真是撕破脸了,沈家未必肯依。”

卫君子道:“那就让他们来找我说话,养出来那么不成器的东西。还有脸说理了?文明是你们的小师弟,你们谁敢胳膊肘往外拐,可别怪我翻脸。”

邓园和闻凌风齐齐应是,二皇子见一向威风的邓师傅乖得跟小猫一样,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林宛如出了四喜胡同立刻叫马车去了林氏酒庄。

林氏酒庄在西大街,铺面不大。只有两间,却零零散散堆了一间屋子的酒坛子,林宛如拿帕子遮了脸。叫跟着的谢娘待在马车上,谢娘拗不过她,只得答应。

往常都是绿霓或笼烟跟着出门,今天林宛如特地叫谢娘跟着,就是看中了谢娘稳重。也不多嘴,无论看到了什么。都不会说出去。

酒庄的伙计一见林宛如进来,便上来招呼:“姑娘,您要什么酒?我们这儿的梨花白可是一绝。”

林宛如不动声色,道:“梨花白里有没有掺松子?”

那伙计的脸色立刻就变了,神色也恭敬起来:“自然是有的,您若是不嫌弃,请进来尝尝。”

林宛如随着那伙计进了铺子里面,那伙计又叫了掌柜的过来,掌柜的也是一脸疑惑,竟是这个小姑娘对上了东家定下的暗语?

那掌柜的是林家的下人,人称林掌柜,林掌柜有些不敢相信,又试探了两句:“姑娘是只要梨花白?除了梨花白,我们这儿还有竹叶青,姑娘要不要?”

林宛如道:“竹叶青虽好,家里却没人喜欢,掌柜的,你不用再试探了,我有重要的事情要吩咐你去办。”

林掌柜将信将疑,林宛如已经拿了桌子上的纸写了一封信,当着林掌柜的面封了口,道:“你的印章呢?拿来在上头盖个印,你立刻把信送到江西宜春杨宅,就是你们东家老爷的岳家,你到了宜春一打听就知道在那儿,你把信送给杨家的二老太太,她一见信就知道是怎么回事,这件事不能耽搁,你放下手里的所有事情,立刻去送信。”

林掌柜见林宛如语气严肃,刚想说什么,林宛如又道:“你不要写信回扬州向你们东家证实了,立刻按我的吩咐去送信。”

林掌柜道:“姑娘先别着急,您既然对出了暗语,想必也和我们东家有关,您的事我自然不会不管,可您得说清楚,您姓甚名谁,将来东家问起来,我也好有个交代呀。”

林宛如蹙眉,想了想,道:“我姓林,原是你们东家的远房亲戚,搬到了京城,林夫人的娘家婶子不是姓卫么?她的兄弟来京城,看样子是想闹事,我怕事情闹大了连累杨家,所以想请杨二老太太出面弹压。”

林掌柜虽然只是个掌柜,可见多识广,很快就意识到林宛如说的人是谁,赶忙应下了,林宛如又再三的叮嘱了,这才离开。

林宛如坐在马车上,旁边谢娘一句话也没有问,林宛如也松了口气,若不是看到邓园和闻凌风带着弟子齐齐来拜访,她也想不到那个白胡子老头竟是卫君子,更想不到舅舅竟成了卫君子的弟子。

如果是这样,那事情就严重的多,看卫君子的样子,哪里是想帮江文明出头,分明是想借着江家和沈家的恩怨彻底打垮沈家。

他要有所动作,邓园和闻凌风肯定不会袖手旁观,可二皇子既是邓园的弟子,又是陈家的外甥,左右为难的就成了陈家,到时候,沈家能否经住卫君子的打击,还真是难说。

今生的她不明白卫君子究竟有多大的势力,可前世的她却了解卫君子这个人有多么的诡计多端,要说无巧不成书呢,前世她的母亲出自江西宜春杨家,是杨家的女儿。

而卫君子有一位堂姐,正是嫁入了杨家,按着辈分来说,还是长辈,杨氏从小在娘家就听人说起婶子的娘家堂弟,嫁到林家后也和林宛如说起过。

卫君子原是嫡长子,可以继承卫家的家业,却被继母设计,无所依靠,他在江湖上漂荡了十几年,早就不是当年跨出家门的那个单纯少年,必要的时候,他也会心狠手辣,不讲道义。

后来,他在江西遇到了出嫁的堂姐,在堂姐的劝说下,终于在江西定居,创办了君子书院,自此,他收学生,用学生交的束修去做生意,再用做生意赚来的钱扩大自己的势力。

短短几年,他就在江西站住了脚,到了如今,卫君子显然成了江西一霸,提起江西,人们必然要提起卫君子。

卫君子有真才实学,可也养成了党同伐异的性格,如今,江文明借给他一把刀,他能善罢甘休才怪,只希望信早点送到江西,由卫君子的堂姐出面,按下这一场风波。

林宛如靠在马车车壁上,有些疲倦,她今日托林掌柜送信,林掌柜事后势必要告诉父亲,到时候,他们会不会追究呢?若是知道了自己,自己和前世一样的容貌,一样的生辰八字,他们会怎么想呢?

林宛如闭着眼睛,眼泪忍不住流了下来,她想和父亲母亲再次见面,让她能好好地报答二老的恩情,可又怕见面后,事情会朝着不可控制的方向发展,她究竟该怎么办呢?

当天下午,在闻凌风的宅子里读书的沈诚和沈语被粗暴的赶了出来,沈家得知后,大为惊讶,沈悦明亲自上门询问究竟,却看到了卫君子,当下便心知肚明,并没有辩解,带着沈诚和沈语回了沈家老宅,不管是卫君子还是沈悦明,都明白,这场战争,已经拉开了序幕。

庄氏看着狼狈不堪的沈诚和沈语又是心疼又是气愤:“这也太不讲理了,上一辈的恩恩怨怨,为什么要牵扯到孩子们呢?”

管氏在旁边道:“不是说江文明是卫君子的弟子?这定是江文明挑唆的,若是没有卫君子发话,闻凌风怎么敢把诚儿语儿赶出来?”

沈悦明和沈爱萧俱是蹙着眉不说话,沈悦明心里明白,这件事已经从沈家和江家的恩怨上升到了江西文派与苏州文派的恩怨。

天下文人莫不出于三派,江西以卫君子为首,苏州以曾庆之为首,金陵则以叶家太爷叶承嗣为首。

可是,曾庆之因为和叶家有旧,曾到叶家做西席,并在金陵故去,曾遗芳也是因此和叶家女儿关系很好,导致沈家和叶家一直有来往,原本的三足鼎立因为沈家和叶家的亲密而失去平衡。

江西文派落了单,心里自然不平,可是,自打曾遗芳也去世,沈家和叶家的联系也渐渐断了,再加上曾庆之的嫡传弟子为了前程投奔了叶家,让沈家很是丢脸,曾庆之这一脉就由沈家兄弟俩继承了。

正文 第九十五章 左右为难(一)

这个时候,叶家却淡出了人们的视野,游离于朝堂之外,沈家落了单,卫君子自然要痛打落水狗的,更何况,沈家与江家的恩怨里头,沈家的确没理。

到时候事情闹大了,往轻了说,沈家没有约束好家眷,导致闯出大祸,往重了说,是沈家目中无人,草菅人命。

要知道,江亭可是状元,却死的那么凄惨,这件事流传出去,只怕天底下的读书人都要唾骂沈家,沈家又该如何立足呢?

沈悦明脸色不好看,管氏也不敢多说了,说到底这都是她闯出来的祸。

沈爱萧却没那么严肃,道:“江文明可去见了五娘?五娘又是怎么说的?难道真的要杀了我这个爹给她舅舅报仇?”

沈悦明狠狠瞪了他一眼:“这个时候你就少惹事了,当心被卫君子抓住了把柄,若是连累沈家丢脸,我可是不会客气的。”

沈爱萧无所谓的神态:“卫君子就是个伪君子,跟他讲什么客气,实在不成,闹到御前打官司,皇上还向着他不成?”

庄氏喝道:“二弟,你不要再添乱了,闻凌风把诚儿语儿赶了出来,摆明是撕破了脸,他巴不得咱们往大处闹,当年的事情说出来,沈家还有什么光彩不成?沈家丢脸倒是没什么,不要连累了陈家倒是真的。”

管氏嘟囔道:“大嫂就知道护着元娘,谁知道她是帮着五娘的还是帮着咱们的…”

沈悦明猛地一拍桌子:“住嘴!这都是你闯下的祸!这段日子你少出门!”

管氏脸上过不去,冷着脸就走了,沈悦明无奈的叹了气,对沈爱萧道:“若是因为她让沈家名声扫地,我死了都没脸见母亲。”

沈爱萧没说话。

京城的事情自然瞒不过皇上的耳目,更何况有二皇子在中间通风报信,很快。连陈瑞文都知道了这件事,他心里七上八下的,匆匆交代了自己的差事,便回了京城,去了莲花胡同,正巧赶上江文明带着江道过来,林宛如亲自送江家父子出去,迎面撞上了陈瑞文。

林宛如已经有两个月没见陈瑞文了,惊讶道:“表哥不是跟随皇上出城了么?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

陈瑞文摇摇头,没说话。却道江文明施了礼:“江伯父。”

江文明虽然板着脸,可到底没说什么难听的话,只对林宛如道:“外头的事情都有我呢。你好好照顾你娘便是了。”

林宛如应了,目送着江家父子出了莲花胡同。

陈瑞文这才松了口气,跟着林宛如进了院子,林宛如叹了口气,道:“表哥早就知道了吧?”

陈瑞文道:“端午那天见了江道才知道的。回去问了母亲,宛如,你心里是怎么想的?”

陈瑞文有些忐忑,话音也有些颤,林宛如无可奈何地看着他:“我当时不是说过了么?你放心,只要你不松手。我是绝对不会把手松开的。”

陈瑞文仍然担心:“你舅舅有没有撺掇着叫你嫁给江道?”

林宛如点头:“自然是提了的,说姨娘把我许给你太草率了,一副与沈家势不两立的样子。姨娘也是左右为难,这两天心思郁结,身体也不大好,舅舅也不敢逼得太紧了,倒是没有坚持。”

林宛如又把卫君子来京城的事情说了一遍。有些不满:“他们要有恩怨自去解决,何必要拿两家的恩怨做借口。本来没什么深仇大恨,被他一说,倒是不共戴天似的,偏生舅舅还信服他,我又是晚辈,有些话也不敢说。”

陈瑞文道:“你放心,这件事皇上也知道了,绝对不会闹大的,只要咱们俩的婚事照常进行就好,你都不知道我有多担心,万一你舅舅坚持不叫你嫁给我,你会不会松口?”

林宛如笑道:“你专门跑回来就是为了这件事?瞎操心什么呀,先进去歇歇吧,再去沈家瞧瞧,这几日沈家想来也不好过。”

卫君子以雷霆之势起了头,沈家若是做不出相应的应对,势必要处于下风,可关键是,沈家的底子在苏州,如今在京城就犹如鱼儿到了岸上,有劲也没处使,卫君子就不一样了,邓园和闻凌风都在京城做官,且富有声名,都为他所用。

陈瑞文在莲花胡同稍候片刻就去了沈家,沈家一片愁云惨雾,沈训亲自迎了出来,悄悄道:“祖父和父亲都是夜不能寐,祖父常说,沈家要是毁在他手上,他怎么有颜面去见曾祖父曾祖母。”

陈瑞文便道:“二太太那边有什么动静么?”

这件事说到底都是管氏惹起来的,沈训心里也有些埋怨,可他是晚辈,怎么好说长辈的过错,便道:“叔祖母这些日子都是闭门不出。”

陈瑞文若有所思,道:“我还是先去见见外祖父吧。”

沈悦明见陈瑞文专门为这件事跑了回来,又是内疚,又是安慰,道:“名不正则言不顺,卫君子即便想找茬,没个站得住脚的理由也不成。”

陈瑞文道:“外祖父,您可知道江道已经投靠了五皇子?五皇子的背后是叶家,江道的背后则是卫君子,如果五皇子想得到卫君子的鼎力相助,在这次这件事中一定会不遗余力的帮忙,您觉得,叶家会不会也出手?”

沈悦明摇头:“别人我不敢说,可叶承嗣却是个明白人,他既然让叶家淡出了朝堂,就不会再搀和进来,卫君子既然想把事情闹大,咱们就不能叫他得逞,瑞文,你记得告诫二皇子,无论如何,不能搀和到这件事情当中,二皇子一出手,五皇子也就有了理由出手,太子就更不会安宁了,我已经想通了,明日就去江家拜访,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只要江家这一关打通了,卫君子也翻不起风浪来了。”

陈瑞文欲言又止,外头传来小厮的通报声:“大太太命小的传话,二老爷要分家,二太太死活不答应,正闹着呢,请您去看看。”

沈悦明不禁头疼:“都这个时候了还闹什么?”他嘱咐陈瑞文:“你只当什么事都没发生,照旧回去当差,这里都有我呢。”

陈瑞文应了,心里却不能放心,留了人在沈家盯着,一有消息就告诉他。

沈爱萧的院子里一片狼藉,他一身道袍,仙风道骨,坐在廊下翘着二郎腿,看着管氏在院子里哭天抢地的,庄氏冷着脸站在一旁,被气得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沈悦明赶到看着这一幕,额角青筋直跳,喝道:“都闹什么呢,是谁要分家?”

沈爱萧施施然站了起来:“我要分家

沈悦明看着胞弟,真想上去抽他一顿嘴巴子,从小到大,他除了念书,其余的事是要有多不着调就有多不着调,以前母亲在时,他还听母亲的劝导,母亲去世后,是越发的无法无天了。

沈悦明耐着性子道:“既要分家,总要有个缘由,弟妹也别哭也别闹,究竟怎么回事,坐下来好好地说。”庄氏命人扶着管氏进了屋子,沈悦明和沈爱萧也进去坐下。

沈悦明看向了沈爱萧:“你说说,究竟为什么分家?”

管氏抢先道:“大哥,别的不说,我为沈家生儿育女,辛辛苦苦操劳几十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如今他一句净身出户,就要我们娘们跟着走,他又没个差事,我们一家子老小难道去喝西北风?诠儿诤儿还没娶亲,蔓姐儿也没出嫁,这叫我们一大家子怎么活…”说着就哭起来。

沈爱萧却道:“你少在这儿装可怜了,你嫁进来几十年,手里能没有一点私房?大嫂病了的那两年,你帮着管家,克扣了多少银子,打量我不知道呢?不过是给你留个体面罢了,别说你,你侄女嫁进来时,你说要给你娘家做面子,拿着两处房产地产给你侄女做了嫁妆,一转手又成了你的私账,即便沈家不给你一份银子,你也饿不死,至于诠儿诤儿,自有他爹娘操心,也用不着你管,反正这个家我是分定了,你若是舍不得沈家的富贵,那我就和你和离,到时候给你一笔银子,你去金陵投奔你哥哥去吧。”

管氏听到前半截,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及听到后半截,再也忍不住,破口大骂起来:“和离和离,你三十年前就想跟我和离,沈爱萧我告诉你,我就是死也要死在沈家,我耗死你,你休想让江小楼那个贱人进沈家的宗祠。”

沈悦明和庄氏都是十分震惊,庄氏厉声道:“江小楼不是死了么?二弟,你究竟打的什么主意?”

管氏大哭起来:“大嫂,你和大哥都不知道,当年江小楼一进门,他就跟鬼迷了心窍似的,一颗心都扑在上头,后来江小楼死了,他居然要和我和离,叫我去投奔我哥哥,然后把江小楼扶为正室,牌位进沈家的宗祠,受子孙供奉香火,大嫂,我给他生了两个儿子两个女儿呀,难道这都比不上江小楼那个贱人吗?”

正文 第九十六章 左右为难(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