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宛如谦虚道:“妾身怎么敢和太子妃相提并论。”

太子妃掩口笑了笑,却没说话,赏赐了些补品才端了茶。

林宛如不免觉得莫名其妙,在宫门口遇见了等她的陈瑞文,陈瑞文面色有些焦急。见了她才松了口气,远远迎上来:“走这么远的路,累了吧?”

林宛如摇头笑道:“我走的慢,权当是散步了,不妨事。”

二人在回去的路上说起太子妃的举动,陈瑞文笑道:“太子如今战战兢兢的。生怕一个不小心会惹恼了皇上又被废了,皇上瞧着。一面怒其不争,一面也心有怜惜,太子妃更是看重她的肚子,今日召你入宫,一来是你也有了身孕,她不免觉得亲近。可又怕你产期在她前头,到时候你生了儿子,她生了女儿。岂不被比下去了?”

林宛如笑道:“你知道的倒是多,那你说,你是想要儿子还是想要女儿?”

陈瑞文想了想,道:“我想要女儿,儿子生一个就够了,女儿却是多多益善,我父亲兄弟三个,只有一个姐妹,我祖父没有姐妹,如今我这一辈,好容易有三个姑娘,和我却是隔房的,到底不亲近,若是能有个女儿…”

陈瑞文眼底浮现了一抹温柔之色:“我一定许给她最好的生活,让她比做公主还要好。”

林宛如顿时有些吃味儿:“我不要生女儿,生了女儿,你眼里就只有女儿了是不是?就把我抛到脑后了?”

林宛如如此小儿女性子,陈瑞文失笑:“怎么会把你抛到脑后?女儿大了会出嫁,能陪我白头偕老的,只有你一个人罢了。”

林宛如顿时觉得甜蜜,却倚在陈瑞文怀里嘟囔:“就会哄人。”

石爱珠和柳萱的婚事越来越近了,两位长公主都准备大肆操办,太后也发了话,叫两个人一同出嫁,双喜临门。

两个人是上了玉牒的郡主,婚礼都有一定的规格和仪仗,因此不管是缮国公府还是理国公府,都忙的热火朝天的,水柔特地拉着林宛如去看两个人的嫁妆。

两个人的嫁妆自然都是奇珍异宝,里头有宫里的赏赐,也有长公主自己的私房,几个人笑闹着玩了一天,天黑林宛如才回家。

院子里已经是灯火通明,有两个丫头站在东厢廊下说话,就着灯光一看,一个是桂香,一个是琼瑶,林宛如不禁蹙眉,叫琐玉留意着琼瑶,这才知道琼瑶经常拿着东西讨好院子里的丫头,几个大丫头她说不上话,就贿赂小丫头。

笼烟虽说教她们学规矩,也不能十二个时辰都盯着,琼瑶得了空就往外跑,琐玉道:“这阵子就去了后门三回了,每一次都给守门的婆子二两银子,没想到她银子倒是多。”

林宛如想了想,道:“先别惊动人,看看她都跟什么人接触,按说府里规矩大,她又是新来的,能和谁搀和到一块去?定是管氏那边的的动静。”琐玉应声而去。

四月初七是林宛如的生日,府里自然热闹了一番,晚上陈瑞文和林宛如小夫妻又单独过了一回,少不了一番耳鬓厮磨,哪知第二日陈瑞文晚上回家却带回来三个人。

林宛如看着狼狈的迎春和司棋,绣橘两个丫头,吓了一大跳,赶忙叫人扶进去梳洗,细细的一问才明白,原来迎春一心一意的想着和保长凌共患难,无意间却得知自己嫁到保家快两年了,居然至今没被记入族谱。

也就是说,她根本没被保家人承认,这可真是太欺负人了,泥人也有三分脾性,迎春质问保长凌,保长凌却一味的支支吾吾,说等过年祭祖时一定把迎春的名字记上去。

迎春真是被伤了心,自请下堂,保家却不放人,迎春没法子,这才和司棋绣橘两个丫头偷偷跑了出来,要不是半路遇到陈瑞文,险些被保家人追回去。

迎春蜡黄着脸,哭的哽咽难耐:“我不信我就这么命苦,竟摊上这么一门亲事,原先她们不喜欢我也就罢了,我只有忍耐,后来保家没落,我想着只要和她们共同患难,她们就能慢慢接受我,谁知她们从头到尾都没把我当成自家人…”

陈瑞文已经避去了书房,林宛如一面叫人去贾家报信,一面打起精神安慰她:“保家人都不是好东西,如今姐姐明白就好了,等告诉了老太太,自有老太太替你做主,到时候咱们告保家一个骗婚,看他们还有什么话说。”

迎春本就是懦弱的性子,遇到了这样的事怎么能不大哭,贾家接到信儿后,只有林黛玉,贾宝玉和贾琏赶了过来,听闻这件事也是十分气愤,贾宝玉怒道:“定要给二姐姐讨个公道,保家也太欺负人了。”

贾琏却道:“还是先把二妹妹带回去吧,老太太在家正着急呢。”又郑重的谢了陈瑞文,这才带着迎春离开。

陈瑞文道:“这下贾家和保家可算是结下了梁子,这件事传出去,叫贾家的颜面何在?要说保家也太不地道了,竟然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林宛如叹气道:“凤姐姐还起不来床,事情都压在姐姐身上,希望不要出什么乱子,白白连累了姐姐。”

保家如此无视贾家,贾家怎么可能善罢甘休,贾琏奉贾母的命带着人去保家,不光把迎春的一应陪嫁搬了回来,还把保家砸了一顿,丢下一张和离书扬长而去。

保夫人气个倒仰,却也没法子,贾家依旧是国公府,保家却只是平民,若不是看在太子复位的份上,只怕早有人来寻趁保家的不是了,保长凌事后也到贾家赔礼道歉。

原先尊贵的姑爷却变成人人唾弃的负心汉,贾母连门也没让他进就给赶走了,保家也曾向太子求助,可如今太子战战兢兢,如履薄冰,更何况此事错在保家,他怎么敢张嘴,保家只能忍气吞声。

林宛如听着源源不断的小道消息,一面感叹迎春可怜,一面感慨保家可恨,一转眼进了五月,过了端午节,因为陈瑞雪的婚事,陈家其余几房人也陆续赶到了京城喝喜酒,沈氏忙着打扫房舍安排下人,迎了几房人入住。

陈家各处该装扮的也开始装扮起来,陈家其余几房的少奶奶虽然血缘关系不怎么亲近,可因为来往密切,都十分亲热。

福建的陈四奶奶最有钱,出手也很大方,她和沈氏交好,知道林宛如有孕后,送了好些贵重的礼品,其余几位除了陈五奶奶,听到信儿也都送了礼物过来。

陈五奶奶似乎很拮据的样子,有些窘迫:“不知道侄儿媳妇有孕,竟空着手来的。”

陈三奶奶笑道:“五弟妹这话说的好没理,你来吃瑞雪的喜酒,难道也是空着手?”

大家似乎都知道陈三奶奶和陈五奶奶不对付,因此都不说话,林宛如是晚辈,只能打圆场:“劳累长辈是我的不是了。”又亲自给几位奶奶奉茶。

陈四奶奶笑道:“我们家那两个臭小子还整日间闯祸,哪像大嫂,都快抱孙子了,以后含饴弄孙,可真是羡煞旁人啊。”

陈六奶奶和陈七奶奶也随声附和,满脸艳羡,沈氏十分得意,陈五奶奶却没说话,陈三奶奶好像存心和她过不去似的,故意道:“五弟妹,你那个儿媳妇去年听说有了身孕,怎么至今还没办满月酒哪?”

正文 第一百三十七章 儿女亲事(四)

堂上一静,林宛如虽然不明白究竟,可看陈五奶奶难看的脸色就知道肯定没什么好事,不禁暗暗叫苦,素日里陈三奶奶是极为和气的,怎么偏和陈五奶奶不对付?

陈五奶奶冷着脸把茶碗往桌子上一顿,道:“三嫂这是明知故问,你究竟是什么意思?”

陈二奶奶忙站起来打圆场:“是因为我们瑞雪的婚事咱们才聚在一处的,一年好容易一次,要好生热闹热闹才成,说话也没意思,咱们打牌吧。”

又叫人抬了桌子来,八个奶奶,正好两桌,陈三奶奶却不死心的故意和陈五奶奶一桌,被沈氏拉过去轻声道:“这个时候看着二弟妹的面子也不要多说了,真闹起来大家也不好看。”

陈三奶奶很不甘心的样子,可到底没坚持,跟着沈氏和陈四奶奶,陈八奶奶凑成一桌,陈四奶奶拉着林宛如坐在旁边:“你帮我看牌。”

陈八奶奶笑道:“四嫂,你这不是为难宛如吗,难道要她帮着你赢她婆婆的钱?”

沈氏笑道:“我可不怕,宛如,你帮着你四婶看牌,今儿非要好好地赢她才成。”

陈四奶奶佯装不乐意道:“好啊,你们婆媳俩打算里应外合赢我的钱?我还偏不上当。”

大家笑起来,陈八奶奶拉着林宛如坐在她身边:“大嫂和四嫂都用不着帮忙,叫宛如帮着我才成。”

屋里热闹喧阗的气氛很快把刚才的尴尬压了下去,大家玩了半天的牌,这才各自回去歇下。

林宛如这一天也着实累了。回去后陈瑞文给她捏肩捶腿,林宛如道:“三婶和五婶究竟有什么恩怨?今儿你都没看见,三婶句句带刺,五婶差点发脾气。”

此时内室只有夫妻二人。陈瑞文也没有避讳,低声把缘故说了一遍:“还是六叔成亲的时候,那时候六叔一家子还没搬离京城,亲事是在陈家以前的老宅子办的,那天三叔帮着去迎亲,喝醉了酒就睡在了六叔的书房。也不知怎么回事,五婶以为歇在书房的是五叔,就过去了,三叔喝醉了,也犯了混,抱着五婶不撒手,结果被三婶看个正着,虽是一场误会,可传出去到底难听,当时祖父就封了口。谁都不许外传,又把三叔打了一顿,可家里上下人都知道,议论纷纷的,三婶自然跟着丢了面子,就记恨五婶。说五婶无缘无故往大伯子房里闯,五婶其实也冤枉,可她又能说什么呢?再加上五叔不争气,她那一房向来比其他几房要贫寒,三婶见着总要刻薄一番。”

林宛如瞪大了眼睛有些不可置信,没想到还有这个隐情在,她愣了半响才道:“那五叔是个什么说法?”

陈瑞文苦笑:“五叔懦弱,这事也怨不着五婶,他能说什么?他素日里只知道读书,家里事情都是五婶操心。离了五婶,五叔也过不成日子,娘和几个婶子多次劝三婶放下心结,可三婶怎么也咽不下去这口气,哪里肯应。每回五婶来,娘和二婶总要变着法儿的偷偷接济,还要瞒着三婶,除此以外也没其他的法子了。”

林宛如奇道:“五婶的儿子成亲了吗?怎么成亲这么早?”

陈瑞文道:“说起来又是一段冤孽,五婶只有一个独子,排行第十,一向视若珍宝,十弟也懂事,每日刻苦念书,谁知有一日和同窗喝醉了酒,竟然和酒楼老板的姑娘有了首尾,那酒楼老板想攀上陈家这个高枝,死活要十弟负责,把他女儿明媒正娶进门,家丑不可外扬,祖父本想用权势把这件事压下去,那酒楼老板却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说如果十弟不娶,他就到衙门喊冤去,还逼着他女儿自缢,以正清白,最后闹得没法子,五婶只能松口,娶了这个儿媳妇,那时候十弟才十四岁,那姑娘却十七了,究竟是谁引诱谁一目了然,可男女之事又怎么说得清呢,那姑娘也不是个省油的灯,前两年有了身孕,可又作天作地的给折腾没了。”

林宛如更是惊讶,语气里带了丝怜悯道:“五婶可真是命苦。”

陈瑞文道:“虽说这亲戚也远了,可到底是同宗,回头你想法子接济五婶一些东西,不要给银子,显得亲戚脸上不好看,最好是衣食住行的一些东西,只怕比银子还好,五叔没那个本事,却还自诩风流,学人家收藏古董,有一次花一千两买了个花瓶,买回来后才发现是赝品,五两银子都不值。”

被陈瑞文这么一说,林宛如觉得陈五奶奶日子过得真是憋屈,想来想去,拿了几匹颜色较老气的料子出来,请了陈五奶奶来喝茶,笑道:“铺子里送来几匹料子,可我年纪轻,压不住,若是给娘穿,娘又要说我不懂持家,胡乱买东西了,五婶可怜可怜我,把这些料子收了吧。”

陈五奶奶也不是傻子,看着几匹料子虽然颜色老气,可不管是料子还是上头织的花纹,都是十分贵重的,况且要买料子定然先挑,看不中送回去不是更方便,哪里还会留下来,知道林宛如这是在接济她,眼圈忍不住就红了,可又不想扫兴,强笑道:“大嫂最是疼你,哪里会责怪你。”

林宛如笑道:“娘总说勤俭持家,嘴上不说,心里也心疼,五婶收下了,可就帮了我一个大忙了。”

陈五奶奶对这个侄媳妇并不熟悉,见她接济也不知道是什么缘由,有些迟疑该不该要,可想想自己衣柜里寥寥的几件衣裳,还是收下了。

沈氏很快就知道了这件事,道:“能帮一把就帮一把,总不能眼见着她受穷咱们置之不理。”林宛如冷眼看着,估计除了陈三奶奶,其余几位都有接济的心思。

陈四奶奶从福建带回来的海货,一家一份,陈五奶奶得了最大的一份,拿到干货铺子转手卖了,少说也有二百两银子,陈六奶奶和陈七奶奶如今住在山西,带来的好些山里的野栗子,金丝枣,还有晒干的香菇,山参,又是一房一份,陈八奶奶年纪最小,虽然没准备什么贵重的礼物,可也带了些胭脂水粉过来给大家分了。

热热闹闹的过了几日,五月十二是吉日,头一日,陈二奶奶请了陈三奶奶去曹家送嫁妆,铺床,陈家摆了酒宴,客似流水,十分热闹。

陈瑞文也忙着招呼客人,脚不沾地的,林宛如倒没被分派什么活计,沈氏只叫她在正房坐镇,若是有什么事情需要拿主意,也省得下人找不到人。

沈氏院子里的人对林宛如自然万分殷勤,捧着瓜子花生等各色果子来,聚在一处闲话说笑,一直到了傍晚,等沈氏回来,林宛如这才回了陶然居。

第二日是正日子,府里只有更忙更热闹的,林宛如作为嫂子要去陈瑞雪房里添妆,陈瑞雪已经换上了嫁衣,装扮一新,羞涩的低着头听众人说笑打趣。

林宛如想起自己成亲时的样子,忍不住笑了起来,几位奶奶里头,沈氏和陈三奶奶是嫡亲的婶子,添妆的礼自然要比其余几位奶奶贵重,沈氏送了一套赤金红宝石头面,陈三奶奶送了一套赤金蓝宝石头面。

剩余的陈四奶奶照就是一串珍珠手串,陈五奶奶送了一对金簪,陈六奶奶和陈七奶奶则送了金镯子和翡翠镯子,陈八奶奶送了一支鬓花。

林宛如作为大嫂,自然也不能太简薄,可也不能压住了几位婶子的风头,因此只送了一对比目鱼玉佩。

待到曹贤领着人来迎亲,陈家的几位少爷拦着门,又是一番热闹,最小的陈瑞礼和陈瑞霜更是得了不少红包,待到陈瑞雪上了轿,鞭炮噼里啪啦响了半个时辰,围在大门口看热闹的宾客这才折回来说说笑笑的准备入席,陈家偌大的庭院搭了好几处喜棚,上菜的小厮和丫头川流不息,沈氏和陈二奶奶一处,每桌都要招呼着。

沈姨娘并江家一家人都来喝喜酒了,沈家老宅那边的人自然也少不了,沈氏就怕两边对上,管氏那个脾气可不好说,闹出笑话来就不好了。

江文明和江道自然是在外院,沈氏便把江太太和贺知书交给了林宛如坐在左边的喜棚,自己则招呼管氏诸人坐在右边的喜棚,两不相干。

江太太得知林宛如怀的是双生子也是十分羡慕,和沈姨娘道:“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抱上孙子。”

一旁贺知书低下了头,林宛如细心的察觉到这对婆媳不似以往亲热,按说贺知书进门不到一年,子嗣的事情也不愁,江太太又一向疼爱她,怎么会在这样的场合说这个话呢?

沈姨娘笑道:“你急什么,道儿如今的前程要紧,夫妻俩又年轻,你只管享福就是了。”江太太却叹了口气。

席上太过吵闹,林宛如坐了一会便说要回去歇息,沈姨娘忙道:“人多吵得头疼,我和你舅母也不是外人,你快回去歇一会。”

林宛如撒娇似的望向了贺知书:“我一个人也没意思,表嫂陪我说说话吧。”江太太自然应允了,贺知书便和林宛如一起回了陶然居。

正文 第一百三十八章 儿女亲事(五)

这还是贺知书头一回来陶然居,看院子宽阔平整,院子里种着海棠花树,放着养莲花的大缸,屋内堂上摆着甜白瓷的高脚果碟,里面放着黄澄澄的橙子,红艳艳的苹果,另一边摆了一个冰裂纹的花瓶,里面插着海棠花枝,显得温馨热闹。

林宛如迎着贺知书在东次间炕上坐下,丫头们上了茶和几样点心,贺知书不动声色的打量四周的摆设,不仅不让人觉得豪奢,还有些温馨,有家的感觉。

林宛如笑眯眯的:“表嫂饿不饿,不然我叫厨房送几样菜来,席上的菜尽是油腻腻的,一点胃口也没有,再叫人烫一壶酒。”

贺知书笑道:“你倒是想的周全,菜就罢了,酒就不要了,我喝的醉醺醺的回去也不好。”

等厨房把用小锅整治地几样小菜送过来,两个人一边吃一边聊,刚开始的不熟悉已经消失殆尽,在林宛如的劝说下,贺知书还是喝了酒,可饮了两杯后就再不肯了。

林宛如也没有勉强,笑道:“舅母和表嫂没来的时候,沈三奶奶还向我打听问沈蔓会不会来,我瞧她很是担忧的样子,想着可怜天下父母心,想向表嫂打听打听。”

贺知书喝了酒,两颊有两抹飞红,苦笑道:“上次管氏去家里闹,娘气病了,把沈蔓关起来饿了两天,还是相公不忍心,偷偷把她放了出来,如今她也老实的很,足不出户的。”

林宛如很能明白贺知书的心情,丈夫的妾侍若是只有容貌却没念过书,不懂道理也就罢了,或者说容貌出色知书达理,出身低贱也成。

可沈蔓不仅出身高贵,容貌出色,还念过书,一个有身份有气质有学问的妾侍站在一旁。贺知书这个主母略微差一点就会被沈蔓比下去,到时候可就丢脸了。

林宛如想安慰几句,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她自然是偏向贺知书的,贺知书是嫡妻,若是沈蔓压过了她的风头,不仅管氏嚣张,别人也会指摘江道宠妾灭妻,如今江道正处于仕途的攀登阶段,一不小心就会万劫不复。

可若是帮着贺知书对付沈蔓。从血缘关系上来讲,沈蔓可是她嫡亲的表姐,沈蔓不好,管氏必定是要闹腾的。到时候又是一场风波。

贺知书许是心情苦闷,竟自斟自饮起来,林宛如让准备酒本是想让贺知书放松放松心情,等回过神来抢酒壶的时候,贺知书已经有些熏熏然了。

林宛如弄巧成拙,暗暗叫苦。忙叫笼烟去煮醒酒汤。

贺知书呵呵笑着说自己没事,显然是醉了,她双手托腮,手肘立在桌子上。眼神显得有些茫然,双颊嫣红,眼波流转,比平日里多了几分娇艳,却竹筒倒豆子似的朝林宛如诉苦:“我是家中嫡长女,我们贺家在江西也是大户人家,我找什么样的夫君找不到,可娘却说江道有出息。我只要跟着他熬上几年。就能享福了,我想着江家和我们贺家来往甚密,婆婆和我娘也极好。我嫁过去也不会受委屈,这才应下,哪知刚到京城,还没办亲事,江道就凭空多了个妾,我当时真想立刻回江西,断了这门亲事,可婆婆却劝我留下,说必定不会叫我吃亏,可我究竟算什么?我嫁给江道就是来受这个委屈的吗?我一忍再忍,等沈蔓进门,见她不是个轻狂的,也松了口气,婆婆却逼着我早些生儿子,说,只有赶在沈蔓前头生了儿子,我才能站稳脚,我知道婆婆是为了我好,可这儿子是我说生就能生的么?江道他早上出门,晚上才回来,又要挑灯夜读,我就是想生,我跟谁生去…”

说着说着贺知书竟然落下泪来,林宛如七手八脚的给她才眼泪,又庆幸刚才就把丫头都打发出去了,不然这番话传出去定然有损贺知书的名誉。

贺知书却拉着林宛如的手:“说实话,我真是羡慕你,你夫君这么疼爱你,事事把你放在心上,我们女人,不就是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么?你上次去家里做客,你和姑母说话,你夫君就坐在旁边端着茶碗,等水不热了才递给你,吃饭的时候更是不住地给你布菜,我看了好生羡慕,江道他,从没有给我端过茶,从没有给我布过菜,我知道我不应该奢求这些,可是哪怕只有一次我也心满意足了,我跟他过日子也有个奔头,可是一次也没有,一次也没有…”

她趴在桌子上痛哭起来吗,林宛如却不知所措,想劝,不知道该从何劝起,只得默默地给贺知书递帕子。

贺知书哭了一会,竟睡了过去,林宛如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忙叫了贺知书身边的丫头进来,那丫头也是唬了一跳,没想到素日端庄的少奶奶竟会喝醉,急的又是告罪又想叫醒贺知书,林宛如阻止了,道:“你扶着你们少奶奶到客房歇息片刻吧,若是舅母问,有我呢,你只管把你们少奶奶伺候好是正经。”

那丫头十分感激,半扶半抱把贺知书扶到了客房歇下,林宛如这才叹了口气,有些懊恼,本想叫贺知书埋怨埋怨,疏解心中郁结,没想到竟过头了,弄成这副样子,江太太那儿可怎么交代呢。

她想了想,叫了个小丫头来把江道请了过来,江道跟在江文明身边,滴酒未沾,诧异的问林宛如:“找我有什么事么?”

林宛如把贺知书喝醉的事情说了,江道瞪大了眼睛,有些不可置信,林宛如语气里带了些责备:“表哥对表嫂也太不关心了,竟让表嫂借酒浇愁,这幸而是在我这儿,要是在别处,岂不要人家笑话。”

江道讪讪的:“她人呢?”

林宛如道:“我让人扶到客房休息了,这件事不能让舅母知道,不然要责怪表嫂了,我就说表哥喝醉了,表嫂要照顾你,留你们住一晚,舅母应该不会疑心,表哥觉得如何?”江道道:“都听你的。”

林宛如如是告诉江太太,江太太果真没有疑心,还笑呵呵的应了,林宛如这才放下心来,赶到陶然居待客的厢房,站在门外一看,江道正洗帕子给贺知书擦脸,不禁叹气。

江道并不是无情的人,只可惜他背负了太多的东西,家族的荣耀,祖父的仇恨,让他养成了凡事闷在心里的性子,贺知书于她虽是夫妻,江道却没有夫妻一体,荣辱与共的自觉,这才让贺知书觉得不被重视。

前头宴席已经到了尾声,有客人已经陆续走了,林宛如请了江道在正堂喝茶,想了想还是劝道:“都说夫妻齐心,其利断金,表嫂端庄贤惠,通晓大体,这是表哥的福气,表哥有什么心事也不用一个人承担,告诉表嫂也没什么了不得的,表嫂是你的妻子,自然会和你齐心协力,你每日忙着读书忙着公事,把她撇到一边,叫表嫂怎么想?”

江道呆滞片刻,急急道:“她对你说了什么?”

林宛如道:“能说什么?无非是些闺怨之言,表哥从诗词里读到的还少么?我也理解表哥,朝堂上的风波诡谲,同僚之间的尔虞我诈让表哥十分疲惫,有什么事也习惯藏在了心里,可你也要考虑表嫂的感受,沈蔓虽然是妾,但她出身高贵,又知书达理,让表嫂深感威胁,即便表哥不会做出宠妾灭妻的事情来,表嫂也时常不安。”

犹豫了一下又道:“依我拙见,表哥表嫂还是快些要个孩子,有了孩子,表嫂也有了事情忙,也不会镇日无聊,胡思乱想了。”

江道红了脸,说了句我知道了便起身告辞了,看那背影,颇有些落荒而逃的感觉。

江道才华横溢,却不懂得夫妻相处之道,只盼着他们快些好起来。

江道和贺知书夫妻俩在陈家歇了一宿,第二日起来来向林宛如告辞,贺知书脸红红的,好像很不好意思,江道却坦然了许多。

林宛如笑吟吟的送他们离开,陈瑞文昨日喝醉了酒,怕熏着林宛如,就睡在了外书房,今日一大早过来,和江道贺知书迎面撞上,彼此又是一番寒暄。

陈瑞文心里疑惑,林宛如便把昨日的事情告诉了他:“…表哥就是个木头桩子,一点也不会怜香惜玉。”陈瑞文笑道:“也难为你了,在中间帮着劝。”

林宛如笑着嗔望着他,夫妻俩都觉得幸运,遇上了彼此。

陈瑞雪出阁,陈家却有许多事情要收尾,院子里搭的喜棚要拆了,为置办酒席起的五个灶也要一一拆除,还有请了酒楼的厨子帮忙,也要结工钱,给红包,零零碎碎的让沈氏诸人忙了一整天。

第二日又忙着双朝贺红,第三日又是新人回门,大家又热闹了一番,曹贤和陈瑞雪站在一处很是般配,陈瑞雪温柔安静,曹贤则温文尔雅,又都十分俊俏,陈二奶奶看女婿是越看越喜欢。

陈翼也和这头一个孙女婿说了半天话,知道曹贤接下来要考举人,言语间颇有鼓励之意,又道:“既是一家人,你也不要外道,有什么需要只管告诉我,我戎马一生,最是喜欢读书上进的人,你要争气才是。”

正文 第一百三十九章 横生波澜(一)

曹贤不见喜悦,只是彬彬有礼的谢了,陈翼又满意的点点头,孙女婿为人厚道,他自然不吝帮助,可若只是为了陈家的权势而来,他自然会看轻。

如今见曹贤不卑不亢,十分喜悦,赏了一块砚台给他:“旁人送我的,说是极珍贵的,我也不懂,白收着,如今给了你,也算是宝剑赠英雄了。”

曹贤是读书人,对笔墨纸砚自然有研究,果真很是喜欢,陈瑞文回来后和林宛如笑道:“祖父真的很喜欢曹贤,那砚台是前朝古物,父亲要没给,我要也没给,如今竟给了曹贤。”

林宛如笑道:“你吃醋了?”

陈瑞文摇头:“祖父对曹贤好,曹家就会把这份情反馈给瑞雪,说到底,祖父也是为了瑞雪。”

忙过了瑞雪的婚事,沈氏便空闲下来,原来说端午前相看董家的姑娘,也没时间,如今倒想了起来,张罗着要是金佛寺上香,陈二奶奶也说要去,陈三奶奶闻言也要去,这么一来动静就大了,沈氏派了管事提前去金佛寺打扫,赶人。

又和陈二奶奶道:“既然要出门,索性热闹些,府里伺候的丫头也是鲜少出门,如今主子要去的,想跟着去的只管去。”陈二奶奶笑道:“大嫂既这么说了,那就这么办吧,人多也热闹。”

此言一出,各房的丫头都活泛起来了,预备着出门,把压箱底的衣裳拿出来穿戴,你向我借个袄儿,我向你借个裙的,热闹极了。

林宛如屋里几个丫头也都跟过年似的,一窝蜂似的跑到笼烟跟前说要去,笼烟和林宛如回话:“你也去我也要去,总得有人留下看屋子,要不叫琐玉和谢娘服侍少奶奶,我留下看屋子。”

林宛如笑道:“好容易热闹一次。单留你一个人也不成样子,这样吧,你跟着我去,叫夏嬷嬷留下看屋子,她和我说了,上了年纪不爱走动,怕累。”

笼烟犹豫道:“嬷嬷到底老了,少奶奶忘了,家里还有那三个人呢,嬷嬷也不一定镇得住。还是我留下吧。”

她坚持,林宛如也就没说什么,最后统计了单子,琐玉。谢娘,篆香,尺素都要跟着去,至于桂香桂叶几个,因为是家生子,想借着这个机会告假一天。回家一趟,林宛如也应允了,珊瑚,琉璃和琼瑶三个则求到了笼烟跟前。说也想出门,笼烟回了林宛如,林宛如大手一挥:“叫她们去,你也别留下了,一起去。”

出门那日,陈府门前大大小小停了十几辆车,沈氏和林宛如等人的车走远了,还有丫头们没上车呢。一路自然是热闹非凡的。也惹得百姓竞相瞧热闹,看豪门贵族出行,指指点点。羡慕之极。

金佛寺的住持早就在山门外迎接,和沈氏诸人寒暄了,将人迎了进去,林宛如也不是头一次来金佛寺了,倒没觉得什么稀奇,倒是那些伺候的丫头,素日里鲜少出门,如今都面露惊叹,东张西望的,压抑着声音在后头唧唧喳喳的。

林宛如跟着沈氏在大雄宝殿上了香,许了愿,捐了香油钱,这才到禅房歇息,小厮来报:“董翰林的夫人带着姑娘也来上香,知道几位奶奶在,想过来问个好。”

陈二奶奶笑道:“正说呢,这就来了。”沈氏也笑道:“快请进来。”

林宛如坐在旁边细看,董夫人和董姑娘长得颇为相似,一样的瓜子脸,大大的眼睛,细长的眉毛,显得很是和气,看穿的衣裳料子和头上戴的首饰的确不是多贵重的,但是十分得体。

沈氏果然喜欢,和董夫人寒暄起来,董姑娘则被陈瑞雨和陈瑞霜拉着坐在一旁说话。

林宛如原本只是听沈氏和董夫人寒暄,却见笼烟借着上茶的机会走过来,飞快的朝她使了个眼色,林宛如一愣,笼烟不是不懂规矩的人,这边有客人,若不是重要的事,她不会这样提醒的。

林宛如看董夫人正被陈二奶奶拉着说话,悄悄对沈氏附耳说了句话,沈氏微微点头:“你去看看,小心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