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的目光变得玩味起来。少了原来的凌厉的气势,嘴角那一抹若有若无的微笑也悄然绽放。他盯着林宁又看了片刻,忽然哈哈大笑着,转过身去。

这下轮到林宁愣住。

这个老头子,莫不是被自己给气疯了?

“好!好!好!”康熙笑着往里走了两步,在自己平日做的矮炕上坐下,方又看着林宁,指了指身边的一把椅子,说道:“你坐吧。”

“草民不敢。”

“你不是草民。”康熙笑看着林宁,“真的是草民,就算是借给他二十个胆子,他也不敢在朕面前胡言乱语。”

“林宁不敢。”林宁心里那个气啊,你个老狐狸早就看出我是谁了,干嘛还要找太医?装的有模有样,吓唬谁呢?

“朕的小六从小就怕太医。你知道吗?”康熙慈爱的笑着,问林宁。

“呃,林宁不知道。”林宁低着头,心里却嘀咕着:我能不知道吗?太医院那些庸医,曾经因为给自己治一个咳嗽,而害自己吃了半个月的苦药汁子。

从那以后,林宁看见太医就跑没影儿,还骂太医个个儿都是牲口。所以多重的病都自己挨着,偏生他又倔的很,因为此事,没少挨康熙的臭骂。

“嗯,你是不知道。可朕知道。”康熙看着依然站着的林宁,生气的说道:“怎么,你敢抗旨?”

“啊?林宁不敢。”

“那怎么朕让你坐下,你还站着呢?”

哎,是啊。皇上让你坐下,你还站着,可不是抗旨吗?林宁哀叹一声,乖乖的坐在康熙身边的那把椅子上。

第66章

林宁的屁股刚沾到椅子上,门口处便传来一声公鸭嗓子的声音:“秉皇上,太医已经到了,恭候皇上吩咐。”

“让他们在外边候着。”康熙不悦的皱皱眉头,心里骂道,这些不长眼的狗东西,平日里叫,来的比乌龟还慢,今儿怎么一叫就到?好像早就预备好了似的。

李德全一听康熙这声音,便知道龙颜不悦,赶忙答应了一个‘嗻’字,便悄声的退出去。

太医院里匆忙赶来的两个太医一边擦汗一边问道:“李谙达,皇上怎么说?”

“皇上让咱们候着。那就候着吧?”

“可皇上传御医,必然身体不适,我们就这么干巴巴的站在这里,若是太皇太后问起来,咱们可怎么回话呢?”

“我哪儿知道二位大人怎么回话?”李德全心里也有气,往日的太医都是极有眼色的,不知今儿来的这两个人,怎么跟没长眼似的?还没给皇上诊脉呢,就想着去回太皇太后的话。

“李谙达,小的们极少在御前走动,对万岁爷的脾气也不了解。有什么事儿,您可要多担待着点儿。”张太医说着,从袖子里拿了一张银票,递给李德全。

“嘿——我说这位大人,您这是要往死里整我啊?你们对万岁爷的脾气不了解?难道我就了解了?这妄测圣意的罪过,我可担不起!得了得了,二位慢慢候着,我去叫人给万岁爷看茶。”李德全说着,一甩手转身走了,看都不看那张太医手中的饮片一眼。

王太医和张太医对视一眼,无奈的叹了口气,什么也不说。

“这李公公原来也不是这副模样,今儿是怎么了?”张太医讪讪的,把银票重新塞进袖子里。他原不是乾清宫的当值太医,乃是前儿刚调过来的。领侍卫内大臣,宗人府的总管噶代说乾清宫的太医本来就不多,又分了几个去畅春园伺候,便挑了四个补过来。皇上突然从畅春园回紫禁城,虽然跟去的太医也回来了几个,但到底还留下几个没回来,这张太医便名正言顺的排上了班儿。又恰逢今天皇上叫太医,才得了个巧宗儿到了乾清宫的屋檐下。

“妄测圣意乃是大罪。我们还是等等吧。”王太医是太医院里的老太医,心中有几分主见,因看见那边偏殿里候着的凯音布,心中越发多了个主意。

不多时,有两个宫女一前一后走来,前面那个手中端着个托盘,里面是四样干果,后面那个手中也端着一个托盘,上面确实两盏茶。

两盏茶?

王太医看了一眼,忙低下头去。乾清宫里面不是皇上一个人!有大臣在里面回话?那也没有道理和万岁爷一起吃茶。

谁在里面?

这个问题成了王太医心中的疑团。

乾清宫西暖阁北面的静室是皇上夏天睡午觉的地方,因近几年来皇上嫌紫禁城热,每逢暑热天都搬去畅春园避暑,所以这静室便一直闲着。此番皇上仓促回京,才匆匆忙忙收拾妥当。这间屋子本身就处于阴面,不见太阳,屋子里又放着冰盆,倒也不觉得热。

康熙坐在矮炕上,林宁坐在下手的椅子上,二人相谈甚欢。

“照你这么说,人若是得了件宝贝,还得好好地藏起来?对谁都不能说?”康熙半靠在炕上,接过宫女递上来的茶水,慢慢的喝了半口。

“是的,不能说。若是说了,无异于给自己树立强敌,若遇到比自己强的,明着要了去,也是没办法的事儿。”林宁点点头。

“朕贵为天子,难道也不行?”

“皇上亦有许多无奈之事。在外人看来,皇上乃天下之主,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受命于天,乃上天之子。可林宁却认为,天下之主,不只是皇上一人,而是全天下亿万万百姓。古人有讯:得民心者的天下。其实皇上每天所做的事情,也不过是为天下百姓谋福祉罢了。当然,这话也不全对,想想古往今来那些昏君,只贪图享受,一味作乐,不把百姓疾苦放在眼里,也能做几日的皇上,只不过万里江山终究易姓,徒留千古骂名而已。”

这番话,既有奉承,又合着大道理。既替皇上无奈,又暗暗地吹捧康熙为圣君。听上去十分的随意,实则言辞严谨,不给人挑毛病的机会。康熙听了,也忍不住笑道:“你这个伶牙俐齿的家伙,竟敢在朕跟前卖弄口舌。”

“这却不敢。林宁因见皇上眼睛里有些许血丝,且神情疲惫,想必定然是为这几日的大雨忧虑。林宁从小在乡野林间长大,自然知道这天灾对百姓的伤害。但皇上乃万民之主,天下百姓皆是皇上的子民,皇上一身系天下安危。所以不能累病了身子,因小失大。才敢在皇上面前多说几句,只求皇上开心一笑。把那些忧愁烦恼尽数抛开,也就是万民之福,林宁之福了。”林宁说着,从椅子上站起身来,慢慢的跪下去。

康熙看着跪在地上的这个与自己失散了十多年的儿子,良久方叹了口气,说道:“如果他们都如你这般明白,我也不白操了这半世的心了。”

“皇上跟前,无论是皇子阿哥还是朝臣将领,个个儿都是国之栋梁。皇上何必忧心至此?”林宁嘴上这样说,心里却暗暗地叹道,你那些儿子们,一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啊,你慢慢的跟他们耗吧,我就不跟着瞎掺合了。

“哼,你又跟朕装傻。你再这样,我就下旨让你说的那个小丫头叫什么林黛玉的——进宫来。”康熙瞪了一眼林宁,使出新的杀手锏。谈话中他发现,这个小丫头似乎对自己这个傻儿子有着不同一般的影响力,连名字都坚持用她给的这个字,嗯——老子不发威,你当你还真的是草民啊?

“啊?这——跟她有什么关系?”

“怎么没关系?谁让她是你的主子呢?那个——你不是说你是她的奴才吗?奴才有错,主子跟着受罚,这是应当应分的。”康熙哼了一声,完全一副死赖皮的架势。

林宁悄悄地环顾了左右,刚刚送茶的丫头已经出去,这屋子里除了自己和这个老头子再没别人,于是他径自从地上站起来,拍了拍手,弹了弹衣裳,对着康熙拱拱手,说道:“皇上,草民告退了。”

“哎——你上哪儿去?”

“带着我家小主子离京避祸。”林宁神秘的一笑,“您该不会认为,我们会束手待毙,等着您捉拿我们进宫吧?”

狡黠的眼神,揶揄的笑容。一切都是十年前的样子。

康熙看着这个小无赖般的儿子,一肚子的愁云都烟消云散。抬手捏起边上的一个果子,照着林宁就砸了过去,一边笑骂道:“你这个死皮赖脸的猴儿,叫你跟我过不去!”

林宁急忙躲开,又伸手将果子接住,嘿嘿笑道:“老爷子,您就放过我吧?”

“你叫我什么?”

“呃,老爷子…”

“嗯,这还差不多。说吧,让阿玛怎么放你?”

“第一,我要把林姑娘接出来,不许她住在荣国府。”

“这个容易,她们林家在京城不是有房子吗?朕下令让林如海回来,她不就可以回自己家去住了吗?”

“第二,我要跟她住在一起。”

“没出息!你直接说要娶她做媳妇不就得了?”

“不成不成。”林宁连忙摆手:“她还小呢,怎么就成了我媳妇了?这万一将来她长大了,发现喜欢的人不是我,岂不是害了她?”

“这是什么话?”康熙不乐意了,两眼一瞪生气的说道:“朕的儿子,谁敢看不上?!”

“哎呦,我的万岁爷…”林宁急忙上前,连连拱手,又回头看了看门口:“刚还说,这人若是有了宝贝,就应该把那宝贝藏起来,而不是托在手里招摇过市。您怎么又说这话?”

“怎么?难道为了保命,你连阿玛和额娘都不认了?这可是大不孝的罪过!”康熙再次瞪眼。

“没不想认啊。可我…我得了选择性失忆症,我记不起来我爹娘是谁了!”林宁双手一撂,撅着嘴巴说道。

“你…你这个不孝子!——混球!”康熙气结,终究拧不过自己的儿子,长叹了一声,“好吧,不认就不认,但你不许离开朕一步,那个…你不小了,不能住在宫里,就住在你四哥家吧。你给我记住,没有朕的之意,你半步也不得离开京城,朕要你随传随到。”

“遵旨。”林宁赶忙跪下磕头,又抬起脸来笑呵呵的问道:“那么,前面那两条要求,还算不算?”

“混账东西,给朕滚出去!”康熙笑骂着,再度拿起一个果子比划了比划,最终没有扔出去,而是放在嘴里咬了一口,甘甜的果汁顺着嘴角流出少许,嗯,今年的果子真是甜啊!

四贝勒府。

因为胤禛要在家闭门思过,所以手上所有的公务都推出去,闭门谢客,只在家里看书写字,四福晋那拉氏瑾瑜见他实在闷了,便陪他下下棋。夫妇二人正好补一补这新婚蜜月,除了每天为林宁担心之外,这闭门思过的日子倒也清闲自在的很。

午后,大雨初晴。

瑾瑜因怕胤禛实在是闷了,便叫人准备了几样精致的小菜,又从酒窖里搬了一坛子上等的女儿红来,拉着胤禛在后花园子的凉亭里吃酒,顺便欣赏着雨后新荷。

二人刚刚开始,酒还没过三巡,管家戴铎便匆忙跑来,在亭子之外躬身回话:“贝勒爷,福晋。皇上有旨,李公公已经进了二门。跟李公公来的,还有…”

“还有谁?”瑾瑜着急的问道。

“还有林宁林公子。”

“快,到前面去。”胤禛急忙起身,拉着瑾瑜的手腕疾步而出。

圣旨:四贝勒胤禛和福晋那拉氏在江南为朕暗访人才,不负朕之重望。林宁医术高明,确有妙手回春之力,朕甚爱之,特赐‘宣’姓,更名‘宣宁’仍旧称‘宁公子’。然此人尚且年少,若过早进太医院,恐令其锋芒尽敛,徒增一身官僚之气。因此令其暂居四贝勒府,由胤禛教导督促,莫使其贪玩懈怠,荒废了所学之精妙医术。钦此!

李德全宣读完了圣旨,对着胤禛呵呵一笑,说道:“四爷,您闭门思过的事儿,也算是告一段落了。皇上口谕,着四贝勒胤禛去户部办差,督察户部税银和国库空虚一事。钦此!”

“胤禛领旨谢恩!”胤禛和瑾瑜二人又重新磕头,然后方才起身,接过李德全手中的圣旨。又同林宁重新见礼,“恭喜宁公子。”

“多谢四贝勒和福晋的提携。”林宁——啊,不,宣宁忙拱手作揖,对胤禛打着官腔儿。

“得了,老奴才的差事办完了,宁公子就留在四贝勒府上暂住吧,老奴回宫复命去了。”李德全笑呵呵的对着宣宁拱手。他是宫里的老人,是个人精里摸爬滚打出来的人精,眼看着这兄弟二人并肩站在一起出奇的相似,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瑾瑜忙上前挽留道:“谙达用了茶再走。”

“不敢有劳福晋了,万岁爷跟前离不开人,那些猴崽子们毛手毛脚的,若是惹得万岁爷心烦,回头还是老奴的不是。老奴告辞了!”李德全对着瑾瑜拱拱手,心道这个福晋从此在皇上的心中也不一样了,对她,还是越发客气些好。

“戴铎。送李谙达。”瑾瑜往外送了几步又给戴铎使了个眼色。

戴铎心知肚明,一路陪着笑脸送李德全出来,又偷偷地塞给他一张银票,笑道:“李公公,这是我们福晋的一点小意思。权当请您吃杯茶吧。”

“多谢大总管,回头替老奴谢过四福晋吧。”李德全笑眯眯的收了银票,翻身上马,一路疾驰而去。

胤禛拉着宣宁的手,左右打量一番,忽然笑道:“皇上为什么重新给你赐了姓?”

“宣,音同玄。皇上说,我又不是林家的家生奴,如果姓林,反倒令人生疑。”

“玄?”胤禛一愣,这么说,这一对父子还是相认了?可既然相认了,为什么不直接名正言顺的回来做六阿哥呢?

“皇上思念六阿哥,非说我的身上有六阿哥的影子,所以才赐了这个姓。无非是解了皇上的一块心病而已。据说十年前六皇子丧生于护城河的时候,四贝勒趴在河边痛哭不止,说什么也不肯离开。所以皇上才叫我住在四贝勒府上。”林宁微笑着说话,眼睛却瞥向别的方向。

“我明白了!”胤禛抬手拍拍宣宁的肩膀,他的意思已经很明白,六阿哥已经死了,十年前死在了护城河里。如今站在自己面前的只是一个相似的少年,名叫宣宁。

第67章

搬进荣国府,黛玉的心里一刻也没有释怀过。贾母指派了一个丫头叫鹦哥儿的给了自己,改名紫鹃。这个丫头看上去和蔼善良,说话也算有分寸,对黛玉也知冷知热,服侍的十分妥当体贴,但时时处处都向着宝玉,有时候说话又像个媒婆,黛玉嘴上不好说什么,心里却不怎么喜欢。

宝玉还是不上学,只在家里和姐妹们厮混,幸好今儿凤姐儿要去东府打牌,他便跟着一起去,黛玉暗暗地念了声佛,自回房里看书养神。但终究挂念着那个人,不知他如今人在那里,心绪不宁,又扔了书发呆,歪了一会儿,刚迷迷糊糊的想要睡着,便听见有人叫:“林姑娘在屋里么?老太太那边有请。”

紫鹃忙打起帘子,低声说道:“嬷嬷小声些,姑娘刚睡着,又被你吵醒了。”

“哟,紫鹃姑娘,老太太屋里来了贵客,要见林姑娘。老太太叫林姑娘快些过去呢。”

“谁来了?这么蝎蝎螫螫的?”

“是四贝勒府上的福晋来了,别人来了,咱们岂敢这样催促,可不是长了两个脑袋?”这传话的婆子被紫鹃训斥,心里不服,少不得多说几句。

黛玉已然被吵醒,又听见是四福晋来了,心中高兴,人也有了精神,便坐起身来,叫人:“雪雁,取了见客的衣裳来。”

雪雁忙拿了一套簇新的衣衫过来,服侍黛玉起身,紫鹃也赶忙过来帮忙。不多时二人把黛玉从头到脚收拾妥当,方扶着她往贾母房里去。

王夫人邢夫人皆在,凤姐儿不在家,李纨却在里面伺候,贾母陪着四福晋坐着吃茶,众人陪着小心,说些无关紧要的闲话。瑾瑜一身大红织锦旗装,头上珠翠环绕,雍容华贵坐在上座正在吃茶,瞧见黛玉进门,便把茶盏放下,招手笑道:“好妹妹,快到姐姐这里来。”

黛玉微微一笑,还是对着瑾瑜福了福身子,叫了声:“四福晋”便被那拉氏抬手拉过去。

“我今儿来,是专程请你到我们那里去住两日的。自从进了四贝勒府,我们姐妹索性连个说话的日子都没有了。这都怪姐姐我,整天的忙这忙那,冷落了妹妹。”瑾瑜微笑着打量黛玉,几日不见,这丫头又消瘦了许多,再这样瘦下去,恐怕家里的那个混小子又要发飙了。

“贝勒爷忙公事,福晋自然要把家里的事情操持好。”黛玉忙微笑回话,想起当日在步军统领府上瑾瑜因为李氏的事情生气,这会子却不知她们相处的如何,心中又有感慨。

“不忙什么。前两天贝勒爷被万岁爷罚在家里闭门思过,说了是一个月的期限呢,不想今儿又下了圣旨,让贝勒爷重新出来办差呢。”瑾瑜拉着黛玉的手,说话时全然不把其他人放在眼里,只一味的瞧着黛玉,又小声说道:“那个家伙如今住在贝勒府,我却被他聒噪的要命,还得你过去才能辖制住他。”

黛玉一愣,待看到瑾瑜玩笑的眼神时,一下子明白过来。一时心里五味陈杂,说不出是什么感觉,鼻子一酸,眼圈儿便红了。

“哎呀呀,我的好妹妹,我跟你说句玩笑话呢,你看看,这就认真要哭了?”瑾瑜呵呵笑着,抬手去捏黛玉的脸蛋儿。

贾母便笑着劝道:“林丫头,福晋跟你开玩笑呢,可不许真的哭了。”

王夫人和邢夫人也忙笑道:“这孩子心眼儿是在,福晋这么一说,她就当真了。到底是小孩子家,脸皮儿薄些。禁不住大人说一两句笑话。”

瑾瑜便搂着黛玉笑道:“我们姐妹却不相干,有时候这丫头说话噎得我也喘不过气来,如今当着你们的面,她却不好意思抢白我是真的。”

众人又陪着干笑几声,黛玉便从瑾瑜的怀里挣扎出来,说道:“四贝勒府可不是我能随便住的地方,福晋回去同他说,若还念着当初的情分,就回林家私宅去,不然,我还住在这里罢了。”

“傻瓜,这是皇上的旨意呢。”瑾瑜拍了拍黛玉的手,小声劝道,“难道你还敢叫他违抗圣旨不成?”

众人一听是圣旨,皆不敢多言,只沉默的坐着看黛玉。

黛玉点点头,也默不作声。

“好了,老太太,叫人收拾林丫头的东西,这就跟我走吧。回去的晚了,恐怕我们府上那位公子又闹到万岁爷那里去呢。”瑾瑜为了不跟这些人罗里吧嗦的说话,少不得抬出皇上来压制众人。

贾母忙答应着对李纨说道:“去,叫人收拾林丫头的东西,装了车,送到四贝勒府里去。”

李纨答应着,偷偷地瞧王夫人的脸色。王夫人想了想,便站起来说道:“老太太,大姑娘的东西,都是金贵的,媳妇亲自去瞧着人收拾吧?”

“很好,你就去吧,叫他们仔细着,别丢了这个少了那个的。鸳鸯,你也过去搭把手。”贾母言有深意,细细的看了王夫人一眼。王夫人忙低下头去,答应一声带着李纨下去。

王夫人原本打着如意算盘,无奈鸳鸯乃是贾母的耳目,有她在,谁也不好在黛玉的东西里做手脚。王夫人便恹恹的坐在一边的椅子上瞧着丫头们收拾东西,倒是鸳鸯却认真的同紫鹃一起,把这几日贾母送到黛玉房里的古玩珍品一样样都装进了箱子里,封存好了,叫人搬到外边的车上去。

瑾瑜留下自己的贴身丫头莲生看着人搬东西,又叫雪雁也留下认真把关,自己却带着黛玉先走一步回了贝勒府。

黛玉进贝勒府的时候,宣宁和胤禛二人吃酒猜拳,二人已经有了几分醉意,猜拳也正在兴头上。黛玉和瑾瑜二人从园子里的小径中旖旎走来,看着亭子里肆意叫嚣的兄弟二人,瑾瑜先忍不住笑道:“瞧爷和公子这副吃相,只怕比那些市井流民也好不了多少。”

胤禛和宣宁闻言,忙回头看时,各自看见了各自心中惦念的人。胤禛倒也罢了,这几日和瑾瑜天天相伴,分开这半日,也不觉得如何想念。而宣宁却和黛玉已经分开了好几天,且这几天里,他时时刻刻都在挂念这个小丫头,不知她是否能吃好睡好,住在那个陌生的环境里能不能适应,宝玉有没有惹她生气,和贾府的那几个姐妹们相处的如何,等等等等…

黛玉站在花丛间,看见凉亭里那个望着自己发呆的少年,心头莫名其妙的一暖。原本还在担心这几天他又受别人的难为,还想着他定然瘦了许多,不想见到他时,却是这副醉醺醺的样子,傻乎乎的,全然没有往日的痞子样和精明劲儿。于是忍着鼻梁处酸酸的感觉,笑道:“几日不见,你倒是自在的很。居然吃醉了发呆,真有些乐不思蜀的意思呢。”

“丫头,你说这话…”林宁苦笑,借着几分醉意,也全然不顾胤禛和瑾瑜还在身边,只站起身来,走到黛玉跟前,抓住她的手,叹道:“你说这话,可真的有几分没良心。天知道我这几天是多么担心你,听说你进了贾府,我时时刻刻都想把你接出来…”我怕你见了你的宝哥哥,就把我忘了,我怕你们真的有木石前盟,而忘了我这个无依无靠的流浪儿…

“我没有良心?好,原本就是我没良心,你也不该再见到我。”黛玉甩手挣开宣宁的手,哽咽着转身。你找到了你的父母,你不再无依无靠,这个世界上只有我是个孤独鬼,你离开我回到你父母哥嫂的身边,你有了新的姓,又是取自皇上的名讳中的同音,那么高贵的‘宣’字,从此后你便高高在上,与众不同。而我却只能一个人站在原地,是我没有良心,还是你的心太冷太硬?

“你看,我千方百计的把你接出来,反倒被你埋怨…”宣宁苦笑,这个丫头的性子还是这么倔强,俗话说‘至刚易折’,这副要强的性子,将来可怎么好呢?

“怕我埋怨你,还接我过来做什么,不如我现在就回去了,省的叫你看见心烦!”黛玉说着,抬脚就往外走。

“我接你来时为了和你吵架的吗?”宣宁跟上去,想一把拉住她,无奈黛玉甩手,再次挣脱,人也快步往回跑去。

“哎——”瑾瑜见状,焦急的呼喊,正要跟着追过去,无奈手臂一紧,整个人往后一跌,落进了一个火热的怀抱,“呃,爷,放开人家。大白天的,成什么样子?”

“这是我自己的府邸,我爱怎样就怎样,难道还要看别人的脸色?”胤禛借着酒意,死死地抱住瑾瑜不放手,薄唇又寻着温软馨香吻过来,堵住那张喋喋不休的嘴巴。

“哎呀,就算是自己的府邸…还…还有下人路过…爷,你放开我…”瑾瑜挣扎着,喘息着,双手死死地抵住胤禛的胸膛。

“偏不放!”胤禛的倔脾气一下子上来,也是九头牛拉不回来的主儿。又吃了几杯酒越发的不听劝告,索性一弯腰,捞起瑾瑜的腿窝,打横把人抱起来,转身进了凉亭。

因时酷热的夏天,凉亭四面的窗扇皆打开着,只有朝阳的南边放下了竹帘,挡住了炎炎烈日。偏偏朝阳的那一面是水池,而有花有路的这一面背着太阳,帘子高高的卷着,若有人经过,亭中的风景可尽收眼底。

瑾瑜被胤禛抱着,跌坐进酒桌前的红木圈椅中,半躺半仰,因刚才的挣扎,大红衣衫有些凌乱,头上的珠翠摇摇晃晃,越发的令人神魂颠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