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确有个人一直在店外徘徊张望,还悄悄地打听了小伙计问小爷是否在这里住下。看样子十分可疑。”林一平低声回道。

“好,想个办法诱他进来!”宣宁一咬牙,恨恨的说道。这些人还不死心,想在林记客栈动手,真是胆大妄为,活腻歪了!

“那女孩的尸体…”

“先找个地方放起来。等晖儿醒了问问他那女孩是否还有家人。她的家人我们一定要好好地养起来。没有她,晖儿早就没命了。”

“是。”林一平答应一声转身下去安排。宣宁看着外边阴沉沉的天和连绵不断的雨丝,心底升起一股冷意。雨过天晴色夹纱袍袖里的手紧紧地握成拳头,那埋藏了十几年的仇恨又开始复苏。

贝勒府。

瑾瑜已经几天不进水米。只是虚弱的靠在榻上,无望的看着窗外的雨。胤禛亦是悲痛难当,还要劝说瑾瑜,这两天下来也是心力憔悴,整个人都瘦了一大圈。门口珠帘一晃,丫头杏花进来回道:“回爷,宁公子在书房等您。说有事要同您商量。”

“哦。我这就过去。”胤禛从瑾瑜身前坐着,点点头,又侧脸看瑾瑜:“你休息一会儿,我去看看宣宁有什么事。”

“爷,你好歹再同宣宁说说,我知道他是个有本事的人,你让他帮咱们想想法子,救救晖儿…”瑾瑜猛然伸手抓住胤禛的衣袖,哀求道。

“他待晖儿的那份情谊你还不知道?这两天他一直没合眼,白天黑夜的四处找…”胤禛无奈的叹了口气,到底还是不忍心看瑾瑜伤心,又拍拍她的手,说了句连自己都不信的话:“你放心,晖儿不会有事的。”

瑾瑜咬咬唇,两行清泪扑簌簌的落下来,滴入月白江绸刺绣衣襟上,化为无形。她慢慢的放开手,强忍着不让自己哭出声来,看着胤禛消瘦的身影消失在珠帘之外。

贝勒府书房内。静悄悄的没有一个人,连平日里一直在书房伺候的狗儿都被胤禛赶到了门外。

胤禛手里端着一盏茶,一动不动。脸上亦没有表情。

宣宁已经把事情大致跟他说了一遍,只是不知胤禛作何打算,所以等他开口。一杯热茶渐渐地凉了,青花瓷盖碗托在手里有些冰冷的时候,胤禛忽然开口:“把那女孩的尸体弄回来,对外说——晖儿已经去了。”

“四爷?!”宣宁不解的看着胤禛,愣了半天方问道:“有这个必要吗?”

“你捉住的那个人,还有那个人招供的那些人,都是些下三等的奴才。这些人的死活他根本不在乎,他们的供词也构不成对他的威胁。索额图一家已经在牢里。皇阿玛心里还是很疼他的!到时候不过是找些替罪羊出出气,也就罢了!”胤禛恨恨的说着,转脸看向宣宁,然后压低了声音,一字一顿的说道:“当年皇阿玛最心爱的皇子出事,也不过是找了几个替罪羊而已。今日何况一个无足轻重的皇孙?!况且,晖儿没死,这件事情对他更加构不成一丝威胁!”

宣宁只觉得心头钝痛。好像又千万股绳索慢慢的勒紧了一样,疼痛一丝丝的加重,知道痛的无法呼吸。心头才刚刚聚集的那点可怜的亲情,也在这几句话的真实冷酷中消失殆尽。

胤禛说的不错,正因为他说的是实情,是铁一样冰冷的,残酷的实情,所以宣宁越发无法忍受。

“老六。我知道这些年来你心里委屈。你一直不肯承认你的身份,也正是因为你委屈。这是生在天家的悲哀,是只能深深埋藏在心里,绝对不能往外说半个字的悲哀。你知,我知。我不想晖儿再受这些苦。”胤禛的话飘渺恍惚,仿佛是天外之声。

宣宁回神,心中的疼痛慢慢的褪去。他惨然一笑:“四哥,既然你这样决定了,我便找你说的去做。不过我绝不会轻饶了他。我就不信,上天会一直罩着他。四哥,他欠了我们的,早晚都要还回来,连本带利。”

“你们都平平安安的,就好了。晖儿的后事不宜拖延,那女孩的尸体你也处理一下,别叫人看出破绽。”

“就说染了瘟疫,用火化了吧。”宣宁咬咬牙,低声说道。

“行。那就大张旗鼓的火化。”胤禛的手忽然用力,手中的青花瓷茶杯啪的一声碎裂,茶水洒在他的袍角上,碎磁划破了他的手,鲜红的血和雪白的碎磁混在一起,触目惊心。

“狗儿!”

狗儿一直在廊下守着,不准任何人靠近门口。忽然听见里面胤禛一声嘶喝,吓得浑身一哆嗦,忙转身推门进来,瞧见胤禛受伤的手和地上的碎磁,慌忙转身:“奴才去叫大夫!”

“回来!”胤禛喝道。

“四爷!您的手…”

“没事。你跟公子去把你们大爷的身体带回来吧。他染了瘟疫,不得外人靠近。你也小心些。另外叫人准备柴碳,就在花园子后面的那片空地上把他烧了吧…”

“…”狗儿大惊失色,傻傻的站在那里,瞪大了眼睛看着胤禛。似乎根本没听见胤禛的话。

“狗儿!”宣宁起身走到他的身边,抬脚踢了踢他的脚踝,“没听见四爷的话?”

“哎哟——”狗儿忽然痛哭失声,“大爷…大爷…”

“别哭!惊动了福晋,小心我要你的狗命!”胤禛的眼睛充满了血丝,看上去十分骇人。

草原,雨夜。御账内放着一盆炭火,炭火上烤着一架小羊羔。外焦里嫩,香气扑鼻。

康熙一边看着手中的折子,脸色铁青,然后忽然啪的一声扔下去,站起身来在帐内来回的踱步。

“皇阿玛…”胤祥守在身边,迟疑的看了看地上的折子,然后慢慢的弯下腰去捡了起来。

“弘晖死了。”康熙叹了口气,口气陡然变冷,“可恶的是老四!居然把他的尸体给烧了!”

胤祥也是一愣。心想四哥莫不是心疼的糊涂了,他向来很疼弘晖,怎么会如此待他?这孩子,本来就够可怜了,却还落得这个结果。四哥真是糊涂了…

“皇阿玛莫生气,气坏了身子不但太后心疼,叫儿子们也无地自容。四哥…可能是心痛至极,所以乱了分寸。火化就火化了。那孩子的骨灰还可以葬敛。”胤祥不敢多说,又不敢不说。只好找些话来劝康熙。

胤祀等人在一旁站着,也是暗暗地纳闷。不过胤禛素来喜怒无常,手段很辣,平日做事也超出常理。他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来,倒也不难琢磨。

黛玉原不在御账里,此时刚端着一盅参汤进来,请康熙用汤,却听见胤祥的后半句话,恍惚明白过来是弘晖被火化了,心中一痛,手中的托盘差点扔到地上。幸亏胤祀手疾眼快,上前一下子帮她拖住。

“啊,八爷。你没事吧?”黛玉惊讶之余看见参汤从盅里洒出一些溅到胤祀的手臂上,袖子湿了一片贴在胳膊上,犹自冒着热气。

“没事。”胤祀笑笑,接过黛玉的托盘转手交给胤禟,又问道:“妹妹没事吧?”

“嗯。黛玉失手,请八爷见谅。”黛玉说着,对着胤祀轻轻一福。

“你们都下去吧。让朕一个人待一会儿。”康熙有些不耐烦,摆摆手命众人退下。

黛玉歉然的看了看胤祀,然后征询的看着胤祥。

“妹妹,走吧。”胤祥对胤祀点点头,拉着黛玉出去。

“八哥,没事吧?”胤禟出门口拉住胤祀的衣袖,把他袖子掳起来却见手臂上已经通红一片,便痛声说道:“我早说过的吧?你早晚要从她的身上吃了亏才罢!”

“住嘴!”胤祀低声一喝,又转头看了看已经走远的黛玉和胤祥,方拉着胤禟快步离开,走到僻静处,方默默地盯着他,不声不响。

“八哥,你干嘛这样看我?”胤禟不解的问道。

“是不是你做的?”胤祀低声问道。

“什么事儿啊,你怀疑我做的?”胤禟初时没多想,待再看胤祀冷冷的目光时,忽然明白过来,一甩手说道:“八哥,你也太小看我了!我怎么会做这种下作的事情?”

“那为什么那天听到那孩子失踪的时候,你那么兴奋?!”

“四哥一直跟咱们唱反调,处处维护太子。如今他被反咬一口,看他以后还维护他不了。”

“他只是忠于皇阿玛而已。这点你都没看出来?亏了我平时怎么告诫你!”胤祀哼了一声,转身走了几步,又回头说道:“这些日子你们都给我好好地收敛一下,谁也不许去触霉头!”

“知道了。”胤禟点点头,转身回自己的营帐之中。

雨越发的大了。草原上的风雨要比中原更加猛烈。大大的雨点打到帐篷上,啪啪的响着,令人心烦意乱。黛玉一个人坐在锦被中,默默地流泪。胤祥坐在一旁的狼皮褥子上,唉声叹气。

雪雁第三次端着红豆清粥进来,又一次无奈的端下去。最后在门口顿了顿脚步,又转身回来,轻声对胤祥说道:“十三爷,你到底劝劝我们主子,好歹吃点东西吧?您也这样陪着长吁短叹的,这可叫奴婢们怎么办呢?”

“哎!可怜那孩子…竟然就这样没了…”胤祥叹了口气,摇摇头。又对黛玉说道:“妹妹,这事儿不单单你心里难受,你看我们,还有皇阿玛心里都难受。只是逝者已矣,这日子还要过下去。你这样不吃不喝那孩子也活不过来了。你就不要再让皇阿玛还有四哥他们更难过了。”

“那孩子,不该是个短命的。他宅心仁厚,又聪明可爱…我不信他就这样没了…”黛玉说着,眼泪又落下来。弘晖从小就喜欢跟她一起玩,宣宁不在身边的日子里,这孩子给她添了许多欢笑。如今说没就没了,而自己偏偏又远在草原上,这会子见都见不到。便已经化为了灰烬,想想就觉得心痛难当。

胤祥还要再劝,却听见外边有人回道:“回主子,京城归云分号有信来。”

黛玉擦了擦眼泪,淡淡的说了声:“拿进来吧。”

春纤从外边进来,手中拿着一个油布包,递给雪雁。雪雁解开油布,把里面的书信取了出来交给黛玉。

信封上的笔记是宣宁的,黛玉一看便知。于是忙撕开信封把信取出来,侧身到灯光下细看。

宣宁不喜欢古诗,也不怎么喜欢写字。他的字总是白字多,初来时很多字都缺胳膊少腿的叫人看不懂。如今已经改了好多。不过今晚这封信很是奇怪,倒像他刚来的样子,一封书信一共一百多字,到有一半是白字。黛玉少不得耐着性子猜测着读,读了两三遍方恍然大悟。

胤祥见黛玉从神色疑惑,到凝重,到如释重负,这一刻钟的时候竟然变了好几变,于是问道:“妹妹,可是京中有什么急事?”

黛玉笑笑,拿了帕子擦了眼泪,对胤祥说道:“没什么急事。不过是生意上的那些琐事罢了。这些人不会说话,罗里罗嗦的说了些废话。天晚了,十三爷请回去休息。我没事了。”

“妹妹想开就好。你好歹吃点东西再睡,我再去皇阿玛跟前瞧瞧,也就回去睡了。阴雨天天气冷,叫丫头们多拿床棉被来。”

“哪里就那样冷了呢。”黛玉淡淡的笑笑,已经起身相送。

因为弘晖的事情,康熙的今年的围猎提前结束。

临行前察哈尔王带着儿子穆罕利尔和女儿哈日珠瑞前来送行,场面虽然壮阔,无奈康熙心情不好,随扈的大臣还有几位皇子都凝神谨慎,不敢嬉笑于色。穆罕利尔倒也罢了,就是哈日珠瑞觉得无趣,总是拿眼睛瞟着胤祥等人,数来数去,总觉得少了两人。于是悄声问身边的穆罕利尔:“哥哥,怎么大清皇帝的儿子们少了一个人?还有那个随行的小太医也不见了。”

“四贝勒家中有事赶回去了。人家家里早就有正福晋在,还有好几个庶福晋,难道你想去给人家做小?至于那个小太医——一个小太医而已,你怎么这么在乎?”穆罕利尔轻声斥责,妹妹最近举动有些不同寻常,动不动就对丫头们发脾气,说骑马就跑出去一整天不见人影。身为兄长,他觉得自己有义务管教于她。

“哼,你还好意思说我?你自己不也在乎那个不该在乎的人?”哈日珠瑞冷冷的看了看站在康熙身后的黛玉,又瞥了穆罕利尔一眼,样子十分的不屑。

“你…”穆罕利尔气结。

自然,他瞧上了大清的林公主。也知道这个公主是个汉家女子,乃皇上收的臣子的孤女,身后没有任何势力。绝非察哈尔王的得意之选。可他就是喜欢看到她,想到她整日里愁眉苦脸的都这么美丽,若是可以在自己面前绽开笑颜,定然是雪山上的仙女落到了凡间。

这边兄妹二人悄声讨论,前面察哈尔王已经和康熙提及此事。

“皇帝陛下。我儿今年已经二十岁,按照咱们满蒙和亲的老规矩,还请皇帝陛下给臣指一个好儿媳。”察哈尔王对着康熙微微欠身,恭敬的说道。

“好。朕把这件事儿放到心里了。不过她们年龄有的还小,大些的过年的时候太后都已经一一指了婚。这事也急不得,等朕回去跟太后好好商议一下再说吧。你放心吧,朕的女儿,不是朕自夸,那可是个个儿都是如花似玉的。”

“老臣自然是放心的。皇上待察哈尔恩重如山,老臣一直都记着皇上的恩典呢。”察哈尔王呵呵的笑着,目光往后一瞥,又讨好的问道:“不知道林公主的终身…”

“啊。她不是朕的亲生女儿。乃是大臣之女,当时封公主的时候,乃是念及她父亲为国尽忠的份上。她的终身据说她小时候已经定下了。至于如何安排,自然是要遵从她父母的意思。朕纵然为天子,也不能坏了人家的家事。”康熙说这话的时候,脸上已经没有了笑意。

康熙疼爱黛玉,多半是因宣宁而起。他对自己这个儿子的愧疚也不是一句话两句话能说清楚的。察哈尔不明就里,所以撞了个不软不硬的钉子。

话已至此,多说无用。

察哈尔王也是个聪明人,忙躬身行礼请罪,说自己言喻鲁莽等话。

康熙也不怪罪他,又走了几步路后,方上了皇辇,又命黛玉同自己一起坐,诸皇子和武臣皆骑马,文臣乘车。侍卫们前拥后呼大队人马开拔,往京城方向而去。

第103章

弘晖一直高热不退,整天昏昏沉沉,不断地说胡话。

宣宁每日都要来看他,后来胤禛坚持不住,在处理完他的后事之后,抽了一个晚上偷偷地来到林记客栈归云分号,只逗留了半个时辰,临走时又重重地握住宣宁的手,一句话也没说。

宣宁不好每天都盯在这里,以免让人生疑,这孩子身体越发的虚弱,年龄又小经不起虎狼之药。只好每日给他针灸,又用温和的中药慢慢的调理,只在十多天后慢慢的恢复,人也有了几分精神,只是还懒得动,见谁都不说话。

弘晖的身体渐渐恢复,宣宁也就有了更多的精力。得知康熙已经起驾回京,他便再也无法沉默了。

有一个晚上,宣宁消失了踪迹。胤禛派人找他找不到,林家众人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第二日一早,牢狱中索额图的两个儿子毫无征兆的猝死。仵作验尸,医官也细细的检查,皆没有发现任何可疑之处。最后以宿疾突发的理由搪塞过去,把二人的尸体弄出去扔到了乱葬岗。

索额图心力憔悴。原有的一点自持也在儿子死后消失殆尽。

然事情并没有结束。

索家的男丁在狱中相继死去。隔几天便死一两个,有时是半夜死去,有时是大白天忽然死去,皆找不出原因。就算死者临死前身边有人,也察觉不出任何不妥。死者临死前症状各异,有的忽然大叫一声就死了,有的浑身抽搐,半天方死。有的口吐白沫像是中毒,然找来太医诊治时,又发现不是中毒。

恐怖在整个牢狱之中慢慢的浸润开来。

死神无时无刻不在。

死了的人倒成了幸福的,活着的人整日提心吊胆,不知在接下来的那一刻,死的人便是自己。

牢狱的看守渐渐地把索家的人当成了瘟神,个个儿都不愿接近他们。更不会给他们好脸色。牢饭本来就差,到后来连馊了的饭都没得吃了。

偏偏一直不死的那个人是索额图。

古稀之年的老人,不论经过多少风风雨雨,也扛不住这样一次次的打击。

康熙回京之后,问及此人时,下臣禀报:罪人索额图已经奄奄一息,徒有一口气没断而已。

黛玉回京后,来不及见宣宁,便叫人准备车马立刻去四贝勒府瞧瑾瑜。

两个多月的折磨,瑾瑜已经瘦得脱了形。恹恹的外在榻上闭目养神,雪白的脸色上细细的看去,尚见一根根青紫的血管,整个人毫无生气,黛玉见了,心中绞痛。轻轻地坐在她的身边,抓住她的手,叫了一声:“姐姐。我回来了。”

瑾瑜慢慢的睁开眼睛,看清楚了面前的人,无力的手指忽然并拢,握住了黛玉的手,半天方落了泪,哽咽着说道:“妹妹,你终于回来了。”

“姐姐怎么病成这个样子?四爷整日里忙,却不把姐姐放在心上?”黛玉不满的说道。自然,她已经猜透了宣宁给自己的书信,猜到了弘晖没死。只是想不透为什么他们却要合伙慢着瑾瑜,她这个做母亲的,如何能承受得住这样残酷的事实?

“四爷倒是每日都来,只是我没给他好脸色。日子久了,他便不想来了。”瑾瑜苦笑,脸上眼角都带着泪,比哭泣更让人心疼。

“姐姐何苦跟自己过不去?我瞧着姐姐身子虚弱,定然许久没出这道门了。今儿外边天色很好,夏末初秋时分,天气也没那么热了。不如姐姐跟我去园子里住几日吧?我们姐妹一起说说话,只怕姐姐好的快些。”黛玉握着瑾瑜的手,轻声劝解。

“我不去。我哪儿也不去。我就在这里等我的晖儿回来。若是我出去了,他回来找不到我,会着急的。”瑾瑜连连摇头,目光笃定不容置疑。

“傻姐姐。你不出去找找他,他怎么就回来了呢?或许——这孩子调皮,忘了回家的路呢?”黛玉咬咬牙,知道多劝无用,少不得顺着她说。

“真的吗?”瑾瑜的眼睛忽然多了几分神采,定定的看着黛玉。

“姐姐说呢?我何曾骗过姐姐?当初姐姐说宣宁一定是死了,你们大家都说他死了。可我说他没死,他不就回来了吗?”黛玉真诚的看着瑾瑜,希望用自己的目光化解她心头的阴云。

“对呀!”瑾瑜忽然间紧握了黛玉的手,急切的说道:“好妹妹,你快说,晖儿没死。他还会回来的,你快说,快说…”

因为语气急切,瑾瑜一时喘息不调,便剧烈的咳嗽起来。边上的丫头赶忙捧着痰盂过来,却见瑾瑜猛烈的咳嗽了两声,然后吐了一口鲜血。

“哎呀!这可不好了!”杏花大惊失色,吓得惨白了脸。

“慌什么?!”黛玉生气的呵斥,“快去端杯温茶来给福晋漱口!”

另有小丫头手疾眼快,忙端了水来递给黛玉。黛玉轻声劝道:“姐姐可觉得心口里好些了?快喝口水漱漱吧。”

瑾瑜刚才吐得那口血却是大半的痰裹着血丝。这会儿吐了出来,果然觉得心口里痛快了许多。喝了水漱口毕,她又喘息着靠在榻上,拉着黛玉的手说道:“妹妹,别人的话我都不信。我只信你,你说晖儿走迷了,忘了回家的路,我信你。我跟你出去走走,说不定就能遇到那孩子,也好带他回来。”

边上的丫头们听见她这样说话,都当是她思念儿子的心切,一时胡言乱语,自然没有人当真。不过她多日未出屋门,此时愿意出去走走也是好事。黛玉更是一百个答应,忙命人去回了胤禛,又叫丫头们收拾她随身所用的东西,当时就要带着她回圆明园去住。

胤禛听了,也不阻拦。只吩咐瑾瑜随身的下人好好照顾她,便叫人备车,送她随黛玉去了。

当时瑾瑜一走,家里的李氏等人皆暗暗地高兴,各自打着如意算盘,拼命地讨好胤禛,想着某一天自己能得到他的青睐,站到高枝上去。

无奈胤禛一律冷眼相待,看见谁都是心烦意乱。这些女人们一个个儿吃足了冷眼训斥,方渐渐地消停下来。此是后话,暂且不提。

且说瑾瑜跟着黛玉进了园子,将养了几日,由黛玉亲自调停汤药,又有宣宁从旁诊治。五六天的光景,便好了许多。

这日看着她睡下后,黛玉和宣宁从瑾瑜住的流云居出来,慢慢在桂树从中散步。

“你到底要瞒着她多久?那孩子如今怎么样了?你跟四爷二人,真是沉得住气。”黛玉嗔怪的看了宣宁一眼,眼底带着几分抱怨。

“不是我有意隐瞒。是那孩子此刻把原来的事情都忘了个一干二净。纵然是见了,也不认识她。岂不是更加让她伤心?”宣宁无奈的叹气。弘晖一个孩子,受了严重的打击,又长期高烧不退,落下个失忆的毛病。这是宣宁的无奈,更是胤禛的心病。所以二人一直瞒着瑾瑜,连黛玉回来这些日子也没有见过。

“天下竟有这样不平之事。他们母子二人平日里也没少做善事,那孩子从小厚道,虽然调皮,但对待身边的下人却极好。偶然出去玩耍,也少不了那些钱散给穷人。人人都说那是个和善的孩子,将来必然多福多寿,谁承想会这样?老天不公!”黛玉说着,又落下泪来。却怔怔的站住脚步,看着桂树上碧绿肥厚的叶片发呆。

“老天的确不公。不过命运不能掌握在老天的手里。玉儿,我们要学会主动,主动出击,主动掌握命运。把我们的未来攥在自己的手里,绝不听从老天的安排。”宣宁伸手把黛玉揽进怀里,低声说道,仿佛是宣誓一般的语气。

“我们能吗?”黛玉靠在温暖的怀抱里,怅惘的问道。

“相信我,只要你肯相信,我就能做到。”宣宁紧紧地搂着她,坚定的说道。

“那你要先把姐姐的病治好。”

“嗯。她的病主要是心病。等她再养几天,身子再好些。我便带你们两个出去逛逛,山里的秋色比城里更好。空气也新鲜,出去走走,有利于她身体的恢复。”宣宁别有深意的笑笑。

黛玉一愣,立刻喜滋滋的问道:“你愿意带我们去见那孩子了?”

“早晚要见的。总不能一直瞒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