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仁直接拐进了附近的一家名叫“集古斋”的古玩店,里面倒是颇为清凉,这个时候,店里面人很少,掌柜的正眯着眼,看着一个两尺高的青花瓷瓶,两个伙计在擦拭着多宝格。

见得王仁进来,几个人就是眼睛一亮,王仁这样的,就是标准的肥羊,年纪不大,自然见识也有限,看样子也有钱,随便忽悠几句,没准就能忽悠得他花大价钱买个赝品回去。

不过,他们显然打错了主意,王仁压根没有花钱买东西的意思,他纯粹是过来消磨一下时间,在这边避避暑气罢了。

那掌柜的赶紧让一个伙计去倒茶,自个迎了上来:“这位公子,可是想看点什么?”

王仁笑眯眯道:“古玩我是不怎么懂的,我就是随便看看!”

掌柜的有些惊讶,一般的人跑过来,绝对不会说自己不懂,哪怕真的不懂,也要装出一副懂的样子来的,不过嘴上却说道:“您这话说的,谁天生就懂这个呢!您先喝茶,您要看什么,小人拿过来给您看就行!”

王仁乐得如此,他很是大方地在一张椅子上坐下,那伙计奉上了新泡的茶水,王仁用茶盖刮了刮茶沫,呷了一口,不管怎么样,虽然比不上自家的茶,但是比之前在那个茶楼喝得茶不知道好到什么地方去了。

那掌柜的看王仁看得很准,绝对是大家出身,而且,应该是从小念的,因此,主要便对王仁介绍一些字画。

王仁就在一边听着那掌柜将手里的字画吹得天花乱坠,什么都是前朝大家作品,不是唐寅的,就是黄庭坚的,米芾的字,宋徽宗的画,唐寅的美人图,他在那里用一切办法证明,这些字画绝对是真的,绝对物超所值!

王仁就当自己在看电视购物节目,听那个掌柜在那里唾沫横飞,说看看这墨迹,起码已经有了几百年的历史,再看看上面的印章,多少多少人曾经收藏过,再看看这纸张,绝对是前朝出品云云。

王仁正听得有趣,忽然听到门口有人笑道:“师弟,倒是好久不见,可是对名家字画有兴趣?”

第18章 黄庭之

说话的是李若安,王仁站起身来,笑道:“原来是李师兄,真是很久不见了!这位公子是?”他看了看站在李若安左边的一个少年,脸上露出疑问之色。

那个少年大概十七八岁模样,一身玉色的长衫,腰间悬着一枚没有半点瑕疵的羊脂玉佩,身材修长,容貌俊美,这会儿正含笑站在一边。

李若安说道:“倒是忘了介绍了,师弟,这是我表兄黄庭之。表兄,这就是我跟你说过的师弟了,他可是王子腾王大人的独子,先生的关门弟子,如今不过十岁,便已经是廪生,过段时间,也要去国子监念了呢!”

姓黄,这么大众化的姓,王仁实在比较难想出来到底是谁家的人,没办法,长安这种地方,实在是权贵云集,在大街上砸块砖头,没准都能砸中某个皇亲国戚,王仁认识的人也实在不多,因此只是拱手施礼道:“原来是黄公子!”

黄庭之脸上挂着温和地笑容:“早就听表弟说过王公子这个师弟,如今一见,果然是闻名不如见面!”

王仁笑道:“黄公子过奖了!”

“好啦,总是这般气,实在是太见外了!”李若安在一边说道。

那边掌柜的也给几个人见了礼,这才说道:“李公子倒是很久未曾到小店来了,莫不是觉得小店东西太少,不值一看呢!”

李若安笑眯眯地看着掌柜:“老胡,你这张嘴,惯会将死的说成活的!这次又拿什么东西来蒙骗我师弟了!”说着,一把抢过胡掌柜手里的卷轴,细细一看,然后笑了起来。

王仁问道:“师兄笑什么,胡掌柜说这是黄庭坚的字呢!”

“师弟啊,你对这古董不怎么了解,就听他胡说吧!”李若安笑着解释道,“这压根就是赝品,不过,写这幅字的人笔下的功夫的确了得,临摹得已经有七八成相似,不过,究竟还是假的!”

王仁又看了看那副字,好奇地问道:“那师兄,这幅字上的破绽在哪里呢?”

李若安笑道:“这赝品做得倒是颇为逼真,只是这纸是用秘法做旧的,至于说我怎么知道,那是因为真品在我伯父手里头藏着呢!”

黄庭之笑道:“原来是这样,我还以为若安你有什么高见呢,不过如此!”

李若安笑着将卷轴塞给胡掌柜,嘴里说道:“只要能看得出来,你管我是怎么知道的!”

胡掌柜在一边恭维道:“古玩这一行,除了靠眼力,还不是靠见识,李公子见识过真品,自然赝品就瞒不了他了!”

“行啦,老胡,要是我不来,你不就将我这个师弟当做羊祜给宰了!”李若安笑道。

胡掌柜一下子叫起屈来:“李公子你这不是冤枉人吗?您见识过真品,也说着赝品跟真品有七八成相似,小人也是被人骗了呢!”

李若安只是笑,也不多说了,这古玩行当,颇有些潜规则,你买我卖,你情我愿,事后无论真假,都是不得反悔的。

王仁在一边叹道:“师兄,小弟我这回倒真是长了见识了,回头师兄多教教我,免得日后花冤枉钱啊!”

黄庭之在一边笑道:“这你可就找错人了,李若安这小子从小到大,不知道被骗过多少次,什么汉代的古玉,春秋的青铜剑,唐代的玉瓶,宋代的钧瓷,不知道搜罗了多少,结果回头找人一看,十件里面未必有一件是真品!亏得他家家大业大,才没被他这个败家子给败掉了!”

“表哥,你也忒不厚道,所谓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你还是我表哥呢,在师弟面前也不给我留几分面子!”李若安有些郁闷了。

“我这是怕你师弟回头被你骗了呢!”黄庭之跟李若安之间明显感情很是不错,黄庭之说话也颇为随意。

李若安叹道:“算了算了,表兄你每次都有理,真是没办法!”

黄庭之只是含笑不语。

李若安转移了话题,说道:“说起来,师弟也对古玩有兴趣?”

王仁实话实说道:“小弟对古玩那是一窍不通的,也就不谈什么兴趣。只是今天跟几个同年在附近喝了茶,散了之后,又不想盯着这大太阳回去,因此便随便转转,正好见到这集古斋,也就进来了。”

李若安笑了起来:“师弟果然是妙人!”

王仁心里翻了个白眼,什么妙人不妙人的,不过嘴上却说道:“师兄也是来看古玩的?”

李若安笑道:“是啊!过两天是我三叔的生日,他最喜欢字画,我手头也没有合适的,出来寻摸一下,看看能不能选到好的!”

王仁点了点头,说道:“看样子,想来黄公子却是此道高手了!”

黄庭之很是矜持地说道:“过奖,不过是临摹得多了,略知一二就是了,也就比我这个表弟强上一点!”

王仁对此颇有兴趣:“那小弟厚颜,在旁边看看,也好多长点见识,黄公子不介意吧!”

黄庭之笑道:“只要王公子不觉得失望就是了!”

黄庭之是个极博学的人,王仁自觉自己两世为人,颇有些见识,但是在黄庭之面前,未免觉得有些浅薄了。

胡掌柜拿出了不少名家字画,颇有些是真迹,黄庭之似乎每一幅都能说出一些来历来,比如说这些字画的具体时间和背景,便是上面的一些印章,也能说出这些收藏者的来历事迹。

胡掌柜在一边听得连连赞叹:“这位公子果然好见识,小人干这一行当这么多年,无非就是靠历来的经验与感觉,若是小人有这份见识,在画上也就少有走眼了!”

黄庭之端起茶杯,喝了口水,摇摇头,说道:“胡掌柜,你这里的东西,固然是名家真迹,却不是什么珍品!看看这个,虽说的确是米芾的,但是,不过是他年轻时候写的,不过初现格局,尚未自成一家,这也就只能糊弄一下那些附庸风雅的财主!”

胡掌柜叹道:“这些名家真迹何其难得,多半都被世家权贵收藏了,我们这些小地方,能收到真迹已然是了不得的事情,哪里还能再强求呢!”

李若安撇撇嘴,轻哼了一声:“老胡,你这实在是不地道!本公子不过是看在与你相熟的份上,才到你这集古斋里来挑选寿礼,你却拿这些来糊弄我,莫不是欺我没眼光吧!你若是不把好东西拿出来,别怪我拔腿就走!”

胡掌柜赔笑道:“李公子这话说的,小人不过是混口饭吃,哪里敢得罪李公子您这样的人物!不瞒李公子您说,这真正的珍品,集古斋也有,只不过这价钱上……”

李若安弹了弹袖子上不存在的灰尘,淡淡地说道:“你尽管拿出来便是,如果的确是珍品,价钱好说!”

胡掌柜立刻放了心,跟李若安这样的世家公子打交道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这些世家公子若说没钱,那谁也不信,但是事实上,一般而言,他们若是没有自己的私产,手里头的私房钱也就很有限了,一个月顶多几十两的月钱,除去零花之外,也剩不了多少,加上一些别的收入,一年下来,撑死不会超过一千两,这么多钱足够一般的人家好吃好喝过一辈子,但是要拿来玩古玩,扔进水里都听不见响的。

不过既然李若安信誓旦旦价钱不成问题,胡掌柜也就很干脆地取出了集古斋拿来当门面的好东西。

李若安确实很干脆,在黄庭之点头确认之后,他直接就买下了一幅价值三千七百两的徐渭的写意花鸟图。

李若安付了钱,将画卷卷好,收进匣子里面,这才叹道:“总算是了了一样心思!倒是多谢表兄帮忙了!”

黄庭之笑道:“你我之间,说这些干什么!好了,已经不早了,也该回去了!”

李若安点点头,也是一笑:“表兄说的是,改日我做东,师弟到时候一起来喝几杯!”

王仁笑道:“那就先谢过师兄美意了!”

第19章 琐事

回到家中,王仁试探着问了一下王子腾黄庭之到底是什么人,毕竟,那样的气度见识,显然不是什么一般的官宦人家能够培养的出来的。王子腾一时半会儿也没想出来,长安权贵云集,黄又算得上比较普遍的姓氏,而跟李家有姻亲关系的,又姓黄的,偏偏王子腾没怎么听说过,只好说道:“为父也不清楚,不过既然你们已经认识了,以后再见也就知道了!”

王仁想想也是,也就不再多想。

王子腾叮嘱道:“你如今中了廪生,不管是论家世还是论别的,这一科的贡生定有你一席之地,入了国子监之后,切记不要跟着那些纨绔胡闹,要用功念,你陈先生那里,还是要多去,明白吗?”

王仁赶紧点头应是:“儿子明白,父亲只管放心就是!”

王子腾见儿子虽说不到十岁,但是已经颇有些成算,若不是脸上还带着点婴儿肥,稚气不脱,俨然就是大人模样了,心中大为欣慰,想了想,嘴上却是叹道:“要说起来,也不知道你那位珠大表哥怎么想的,才多大的人,就一定要考乡试,虽说勉强中了,也不过是看在荣国府的面子上罢了!这孩子也忒心急了一些,他这点年纪,便是再等三年又何妨呢?”

王仁心里翻了个白眼,没有多说什么,这里面又有什么难猜的,贾政那位老兄一心催着孩子上进,下面又多了一个生有异象,备受宠爱的弟弟,贾珠又是敏感细腻的性子,哪有不努力奋发,急切出头的道理。

王子腾大概也清楚其中的弯弯绕绕,因此也不再多说,又叮嘱了王仁一番,这才挥手放行。王仁很是松了一口气,这年头的父亲多半如此,对儿子如同对仇人,总是疾言厉色,纵容王子腾因为中年得子,对王仁已经算的上宽仁,王仁依旧觉得有些够呛,心里对那位见了老爹犹如老鼠见了猫的贾宝玉童鞋然生出了一点感同身受之意。

回到后院,这会儿王熙凤正在孙夫人那边说笑,王熙凤性子与史夫人颇为相似,性子爽利,伶牙俐齿,一直很讨孙夫人的喜欢,王熙云出嫁已久,少有回娘家的时候,孙夫人也就将王熙凤当做自家女儿一般疼爱。

听到打帘的丫鬟给王仁请安,王熙凤也站了起来,大大方方地行了半礼,嘴上笑道:“仁大哥哥回来了!”

王仁也是一笑:“凤妹妹真是气,自家人何必多礼!”说着上前给孙夫人请安行礼:“见过母亲!”

孙夫人见到王仁,脸上笑容更是柔和了三分:“仁儿回来了,可去见过你父亲了?”

王仁点点头:“儿子刚从父亲那里回来呢!”说话间,孙夫人身边的大丫鬟碧云已经端过来一晚冰镇的水果羹,嘴上说道:“大爷快尝尝吧,这可是太太专门吩咐厨房给大爷做的呢!”

王仁笑道:“那儿子就多谢母亲慈心了!”说着接过那晚水果羹,用勺子舀了一勺送进嘴里,入口便是各种水果的甜香,咽下去一片凉意升起,驱除了一身暑气。

碗并不大,三口两口也就吃完了,王仁放下碗,用毛巾擦了一把脸,这才问道:“刚刚母亲跟凤妹妹说什么呢,这般开心,可否跟儿子说一下,让儿子也高兴高兴?”

孙夫人笑道:“那也是你凤妹妹嘴巧!”说到这里,孙夫人不由叹了口气,说道:“你也该知道你那位叫宝玉的表弟吧!”

王仁点了点头,心里比较好奇,难不成贾家那边又有什么事情了?

果然,就听孙夫人抱怨道:“也不知道贾家那边怎么想的,一边说着怕福气太大压不住,一边还在大肆宣扬!洗三要大办,满月要大办,这会儿,百日的帖子又发过来了!生怕别人不知道,那个宝玉是有来历的不成?”

王仁无语了,不过贾家的嚣张是从始至终,没有最嚣张,只有更嚣张的,人家要给自己家的凤凰蛋庆祝,难不成你还能跑过去跟他说不行?只怕话才一出口,那位史太君第一个就要跳出来了。

心里这么想着,王仁嘴上却说道:“母亲何须这般心烦,老太太疼爱孙子也是常理!”

孙夫人叹了口气:“当初老国公在的时候,贾家还算本分随时,可如今算是怎么回事呢!贾家不算老太太,最大的不过是个三品将军,还是个有名无实的虚爵,偏偏张扬成这个样子,难不成是觉得皇上好性子,一直不会追究?”

王仁很没诚意地说道:“母亲莫要忧心,皇上胸怀天下,怎么会因为这点小事斤斤计较,苛责臣下呢!何况听父亲说,当年老荣国公可是有过救驾之功呢!”这会儿皇帝正在跟自己那一帮子儿子对掐呢,一时半会儿腾不出手来理会这等小事!贾家也不知道是看得太清,还是半点拎不清自己的处境,半个能拿得出手的子弟都没有,就算贾宝玉嘴里的不是补天遗石,哪怕是传国玉玺,也做不出什么事情来啊!

“希望如此吧!”孙夫人念了一句佛号,不再去想那些糟心事了,脸上露出笑意来,“不说那些了,百日那天,我过去就是了,仁儿你好好念,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别多想!”

王仁自然点头答应了,他笑眯眯地说道:“母亲,你还没告诉我刚刚为什么这么高兴呢!”

王熙凤脸一红,瞪了王仁一眼,孙夫人笑道:“哪有什么,就是凤儿说,再过几年,仁儿你也要娶妻生子,我也能享享孙子的福气了呢!”

这里的小萝莉可真是太早熟了!王仁忍不住吞了口唾沫:“母亲你想得太远了吧!”

孙夫人觉得王仁是不好意思了,掩嘴笑道:“也不远了!说起来,你珠大表哥中了举,贾家也在说他议亲的事情呢,过两年也该轮到伦哥儿,再等几年,也就轮到你了!”

王仁几乎要落荒而逃,不过,心里却琢磨着,贾珠的婚事莫不是还和中一样,是那位李纨呢!

第20章 贾珠定亲王熙鸾出嫁

贾宝玉的百日依旧很是盛大,贾家从来就不知道,什么叫做低调。孙夫人回来告诉王仁,为了这么一位宝贝疙瘩的百日,贾家宴请了包括四王八公的一干勋贵,加上一大堆过来逢迎的小官,以及贾家的各种亲戚好友,场面盛大直追当年贾代善过大寿的时候。当然,又有一批人围观了那块落草就带来的玉,一个个不管是真心假意,是赞叹有加还是腹诽不已,总而言之,谁都在夸奖贾宝玉来历不凡,日后定是有造化的云云,夸得贾家一干人如履云端,差点就忘了自己是谁了!

贾宝玉的百日过去,贾珠的婚事也已经摆上了日程。按照王夫人的想法,自己的儿子简直就是天上有地上无,配个公主都怕委屈儿子要做低伏小,加上又多了个衔玉而诞的贾宝玉,她自信心简直膨胀到以为自己全家都是神仙下凡了,于是很是挑挑拣拣了一番,这个嫌不够温柔美貌,那个嫌家世不够高,配不上国公府的门第,这个嫌家产不丰,嫁妆肯定简薄,那个又嫌弃太过单薄,不利子嗣……要不是她还有几分理智,只是在私底下打听着,估摸着全长安一般的人家都要被她得罪了。

另外就是,她的丈夫,贾政的思维从来就跟她不在一个频道上,贾政这辈子最大的遗憾之一就是自己不是通过科举正途当官的,因此,才多年如一日地在一个从五品的工部员外郎的位置上苦熬,因此,对于儿子的要求就是要读,要科举,当然,相应地,对于亲家的要求,就是香传家,如此也能给自己的孙子一个良好的读基因啊!因此,在王夫人还在那里挑三拣四的时候,贾政已经直接拍板定下了自己未来的儿媳,的确还是国子监祭酒李守中的女儿。

贾珠在国子监的时候,李守中对这个长得不错,勤奋好学,没有什么纨绔子弟脾气的学生颇为看重,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起了将待字闺中的女儿许配给他的意思,正好贾政也希望自己的儿媳知达理,自家也能跟文臣搭上关系,自然双方是一拍即合,两个大男人口头答应了下来,回头就去找自己的老婆准备相关的事情。

王夫人听说了之后,差点没一口气堵在嗓子眼里,国子监祭酒,在她看来不过一个从四品的文官,家族并不繁盛,也不是什么名门望族,家产也不是那么丰厚,她在心里算计了一番,发现这条件还不如自家的侄女王熙鸾呢!她勉强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有些僵硬的笑容:“老爷怎么这么快就将珠儿的婚事定下来了,李家固然好,不说人口,家资未免单薄了些,珠儿如今已经是举人,过两年再通过会试,自然能挑个更好的,还有老太太那边,一直念叨着要给珠儿挑个好的呢!”

贾政也没注意自家老婆的表情,带着点冷淡神色说道:“妇人之见!李家香传家,守中兄还是珠儿的老师,在清流中颇有名气,珠儿将来会试,入朝为官,还得赖守中兄指点。老太太定是会同意的!”

王夫人暗自诅咒着自己的丈夫和婆婆,终于挤出一个还算和善的笑容:“老爷说的是,明儿我就去跟老太太商量,找人去李家提亲!”

贾政满意地点点头,然后就说道:“夜了,你先歇着吧,我去看看赵姨娘!”

王夫人几乎咬紧了后槽牙,那个贱人!不过脸上却要摆出一副贤惠大度的模样,言不由衷地说道:“赵姨娘如今也五六个月了,还是第一次怀上呢,老爷去看看也是常理!”心里恨不得现在就让那个贱人流产,一尸两命,省得碍眼!

贾政也不知道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他“唔”了一声,再次给了王夫人沉重的一击:“听赵姨娘说,她最近身子沉重,站都站不动,还要给你打帘打扇的,虽说立规矩也是常理,不过好歹赵姨娘也有孕在身,子嗣为重!这几个月让她给你请个安就回去养胎吧!”

“哪里是我一定要她服侍呢,家里这么多丫鬟呢,哪里缺了她一个!”王夫人掩在袖子下面的手上青筋都蹦了出来,几乎折断了保养得很好的指甲,几乎是咬牙切齿道,“既然老爷这么说了,接下来几个月就让她好生养着,给咱们贾家开枝散叶,也不必来请安了!”

贾政点点头,便起身去看自己的爱妾了,徒留王夫人恨得牙痒痒,恨不得将赵姨娘活吞了。

不说第二天王夫人怎么忍气吞声地在史太君身边伺候,拿着丈夫的理论劝说老太太迎娶李家女儿的优势和必要性,王家如今也要办喜事了,这入了秋,也到了王熙鸾出嫁的时候了。

王熙鸾的未婚夫谢琅是和贾珠同一科考的乡试,当然,比起贾珠的吊车尾,谢琅的名次要好看的多,在前十之列,再苦读几年,又是一个少年进士,这可不是一般的潜力股,已经是正在升值的金龟婿了。谢琅如今也算得上金榜题名,再加洞房花烛,也算是双喜临门,两家已经定下了十月初七的日子,这会儿谢家已经下了聘,王家也正准备晒嫁妆。

史夫人这些天几乎笑得合不拢嘴,一方面紧张兮兮地检查着大女儿的嫁妆,对于嫁妆的质量几乎已经到了吹毛求疵的地步,什么都得选有吉祥寓意的东西,又知道亲家家里乃是诗礼传家,更是不惜代价搜罗着古玩画塞进女儿的嫁妆里面。另一方面呢,也在加强着女儿的婚前教育,不厌其烦地叮嘱着女儿该如何拿捏丈夫的心,怎么样才能让那些妾侍规矩老实一些,她可没有指望女儿能够一生一世一双人,只要能坐稳当家主母的位置,有健康出息的嫡子嫡女傍身就好。当然,对于陪嫁的丫鬟的敲打也是不能放松的,要不是还不知道女儿会不会想她一样生不出儿子,恨不得提前给几个陪嫁的丫鬟都灌下一碗绝育药下去。

王子腾如今即使算不上飞黄腾达,也是简在帝心的人物,在朝中素来左右逢源,人缘很是不差,他的侄女要出嫁,添妆的人很是不少,等到晒嫁妆的那日,那叫一个赫赫扬扬,几乎要晃花了人的脸,因为谢家嫡长子谢琳的嫡妻吴氏进门的时候也就八十抬嫁妆,王熙鸾自然不能越过了自己的长嫂,因此,王家的嫁妆算起来也就六十四抬,不过,每一抬都是满满当当。加上一水的紫檀木描金雕花的家俱,谁不说王家女儿的嫁妆体面呢!

王熙鸾出嫁那天,老天也很给面子,晴空万里,清风习习,王熙鸾穿着大红的喜服,坐着八抬大轿,绕了大半个长安城,从此正式成为了谢家的人。

第21章 王仁的国子监生活

作为一个不满十岁的小孩子,哪怕是王子腾的儿子呢,王仁很多活动也是参与不了的,比如说,王熙鸾出嫁,按理说要由自家兄弟将姐妹背上花轿,但是为了稳妥起见,谁也不会让王仁这个小屁孩担负这个工作,因此只能选了一个王家已经出了五服的族人,这让一心想要亲身体验一下古代婚礼的伪儿童郁闷不已。

不过郁闷归郁闷,王熙鸾出嫁了,从此难有机会回娘家了,而王仁也到了收收心思,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的时候了。

不管是因为王仁院试成绩好,还是因为家世什么的缘故,王仁很容易就拿到了入国子监的名额。这事还让王子胜夫妻两个吵闹了一阵子,按照王子胜的想法,自己都三四十岁的人了,虽说身边通房姨娘从没少过,但是一直以来也就王伦一个儿子,觉得自己估摸着也是不会有第二个儿子了,因此便想着跟王子腾商议,让他将那个荫生的名额给王伦,好给王伦添一个监生的名头,将来无论是想要捐官,哪怕是回金陵做个富家翁,脸上也好看些。可惜的是,史夫人是何等性子,她素来不待见王伦,哪里肯将这般便宜事给了他,再加上心中还存着万亿的希望,因此,很是撒泼混闹了一阵子,王子胜对王伦也不是那么看重,再加上只要王子腾不倒,这个名额放着也不会消失,因此只得敷衍了史夫人一番,心里却琢磨着,若是再过几年自己还没有别的儿子,那么就只能选择王伦了。

王仁的国子监生活非常平淡,他年纪小,又有王子腾和陈景荣的面子在,国子监从司业祭酒到博士助教直讲,不管心里是个什么想法,表面上对他都颇为看重和气,并没有什么刁难的行为。

王家离国子监也不是很远,孙夫人也不放心王仁这么一点人就在国子监住集体宿舍,一来,哪怕国子监给其中的学员都有固定的份例,比如说包吃包住,每个月纸墨还有蜡烛也会定量发放,不过这些条件对一般的贡生来说还好,但是对于娇生惯养的王仁来说,显然就很是简薄了。二来,孙夫人多少也知道国子监的一些事情,生怕自家的乖儿子跟那些游手好闲,不喜欢读,喜欢吃喝嫖赌的败类学坏了,因此,一力坚持不许王仁住到国子监,而是照常住在家里。最终王仁也就国子监上课的时候才会跑过去,其余的时间还是在陈府和自家两处奔波。不过这样也很省心,毕竟,国子监的确不是什么单纯的学校,就算是后世的大学也有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呢!何况国子监名义上是学术机构,实际上算得上是政府部门呢!

国子监自从前朝开始,很多时候都是朝廷用来敛财的工具,每每财政吃紧,便会允许花钱捐监生,另外,三品以上的官员就有一个荫生的名额,全国这么大,三品以上的官员说多不算多,说少也很是不少,因此,国子监里面权贵子弟也很多,这里面,有大半的人都是跑过来镀层金的,谁有心思静下心来读科举啊!另一部分就是像王仁一样被各地遴选上来的贡生了,这些都是少年英杰,多半出身寒门或是香之家,这些才是国子监的精华,十有八九都能在乡试中取得名次的。

王仁在里面实在有些尴尬,按照家世,他应该跟一干勋贵子弟比较亲近,但是事实上,他觉得还是跟那些贡生比较有共同语言。好在他年纪还小,对于风月之事可以当做不知道,那些所谓的世交也不会勉强他,最多口头上调笑几句。王仁是个会做人的,哪怕是觉得那些世交多半不学无术,但是无论口头还是举止绝不授人于柄,跟他们关系还算不错。毕竟,那些勋贵能够存在至今,且不像贾家那样只剩下两个袭爵的官职还算上得了台面,一般在朝中都还有些面子,能够得到荫生的名额,足以说明这些人即使不是家族最看重的,也是家中得宠的,将来自有前程,哪怕他们不从文从武呢,交好总比交恶强。

不过,跟那些贡生,王仁也很难跟他们打成一片。刚刚知道自己穿越的时候,他也曾经YY过自己像某点小说里的男主一样,能够王八之气大放,什么人都尽皆俯首。但事实上,这显然是不可能的事情。那些贡生虽说没几个出身贫寒的,但是有钱的也不多,你能指望一个一年零花钱都不到王仁一个月月钱多的人跟王仁有多少共同的兴趣爱好吗?贫富差距很显然阻碍了他们的进一步交流,另一点,哪怕那些贡生都是少年才子呢,但是他们平均年龄要比王仁大十岁还要多,实在是玩不到一块去。

让王仁比较满意的是,国子监的老师却都是饱学之辈,王仁之前固然占了有个成熟的灵魂的便宜,但是大抵现代人多半有这样的毛病,就是基础不厚,根基不实,略显浮躁,一开始或许不会被人看出来,但是再往后,即使不是致命伤,也会影响到科举的成绩,而陈景荣对王仁的教育偏重的乃是中的理念,对于死记硬背并不推崇,而国子监的课程却很好地弥补了王仁的缺点,让王仁能够提前发现自己的毛病,及时纠正过来。

如今已经过了诗词最巅峰的时候,八股文已经到了极为成熟的阶段。他可不敢相信,自己能够凭借着后世的对古文肤浅的认知,如同穿越小说里说的那般,从那群从小浸淫在八股文中的人中脱颖而出,谁也别拿别人当傻子。

王仁的变化自然被陈景荣发现了,他对此嘴上没说什么,不过心里也是颇为欣慰,哪怕王仁将来的目标是要做权臣呢,一开始也是要通过科举在翰林院厮混的,若是学问不足,如何能够服人呢?不过陈景荣表达欣慰的方式就是变本加厉地让王仁破题作文,又在那里嫌弃王仁写的字匠气太重,毫无风骨,让王仁每日里悬腕练字!亏得王仁内里已经是成年人,这么些年以来,因为身处中世界,一直有着危机感,因此,哪怕孙夫人心疼着整日里说王仁瘦了瘦了,张罗着要给王仁进补,王仁还是坚持了下来。

第22章 贾敏怀孕

贾家那边,贾珠的婚事基本已经确定了下来,两家交换了庚帖,贾家已经在准备下聘,而李家也已经准备好了上好的木料,就等着贾家确定了小两口的院子,好来量一下房屋的尺寸,打造陪嫁的家俱。

王夫人很想要垂死挣扎一下,在那里说什么再等几年,等贾珠中了进士再成婚,两家面子上更好看云云。不过,这很明显让就等着享受四世同堂的史太君不满了,尤其李家的女儿明年就要及笄了,再等几年岂不是耽误了人家。

王夫人郁闷之下,不顾老太太已经给贾珠安排了两个丫头做通房,自己也选了两个叫做青芙、青蓉的美貌丫头,塞进了儿子的房里,纯粹是恶心自己未过门的儿媳妇了。

这年头的大家公子,甭管是生在贾家还是什么香之家,到了这个年纪,自然要有通房丫头教导人事,谁管什么一生一世一双人的事情呢!要知道,写了这个词的纳兰容若,当初老婆死了,身边不照样还有红袖添香,侍妾环绕。因此,贾珠对此并没有什么反感,因为是祖母和母亲赐下的人,加上他本性温柔,对她们自然颇为温和乃至体贴,虽说不至于闹出什么庶长子的事情来,在情热的时候,难免许诺什么等大奶奶过了门,将她们提成姨娘什么的话。红袖添香夜读是好事,不过这效率嘛,就难说了。

这些年,贾珠跟王仁之间的交集越来越少,也就逢年过节的时候能见上一面。王子腾对王夫人不满,因此,对贾珠也就没那么上心,别人再好,还比得上自家好吗?因此,除非有必要,两家差不多只剩下了礼节性的往来,连孙夫人和史夫人去贾家的次数都缩水了很多。孙夫人和史夫人都不怎么喜欢贾家,因此乐得如此。

王子腾这些日子非常繁忙,几个皇子的动作愈发大了,皇帝年纪也大了,有的时候甚至觉得朝政不在自己的控制之中,因此脾气暴躁了很多,不光对底下的大臣变得严苛起来,对于那几个年纪大的,蹦跶得比较欢快的儿子也很是看不顺眼,尤其是太子。当初立太子的时候,觉得这个儿子怎么怎么好,行事为人怎么怎么像自己,如今到了这个时候,原本的恭顺变成了心叵测,原来的能干变成了蓄意夺权,总而言之,怎么看怎么不顺眼,每每当着朝臣的面,就要呵斥一番,让那个年纪已经很是不小了的太子憋屈得青筋乱爆,眼睛抽筋,背地里面已经屡屡口出不敬之言。

皇帝已经起了废太子的心思,其余的儿子哪有不配合的道理,一个个在背地里面推波助澜,恨不得皇帝立刻将他们的大哥给废黜,让他们上位才好,一时间,整个长安可以说是风声鹤唳起来。

王子腾也很紧张,他这些年背地里面投靠了成王,明面上是标准的保皇党,皇帝对他很是信任,而且,王子腾这个经年的老狐狸也知道,不是皇帝不想动手,而是他老了,顾虑太多,再加上他那些儿子都不是省油的灯,皇帝担心贸然废太子,最终局势无法控制。但是不管怎么样,废太子之事已经是势在必行。

王子腾悄悄给成王传递了消息,暗示成王暂时不要轻举妄动,最好趁着其余的兄弟为了拉太子下水斗得不可开交的时候,多到皇帝身边尽孝什么的。成王自然是聪明人,王子腾不过是稍加暗示,他便心领神会,虽说没有对王子腾做出什么许诺,但是心里面却是已经记下了这一笔,觉得这样一个聪明识时务还对他忠心的人,将来怎么可以不大用呢!成王最满意的是,王子腾已经跟四王八公的那些人渐渐划开了界限,虽说属于四大家族中的一家,但是,说实话,贾王史薛这四家说着好听,其实除了王家,都已经没落了,除了王子腾,不说子孙不肖,就是如今当家的,也都是些没出息的,按照成王的意思,只要他们安分守己,他不介意自己登基之后,让他们再富贵一代,或许还能培养几个王子腾这样的能臣?

当然,这个时候成王还不知道,什么叫做没有自知之明,什么叫做自以为是,什么叫做得寸进尺,什么叫做……这分明就是那几家的写照啊!

成王一边让自己的手下隐入暗中,一边非常勤快地进宫给自己的皇帝老爹请安,陪他说说话,安慰一下这位老爷子因为儿孙不孝变得敏感暴躁的内心。但是,嘴上绝对不说自己几个兄弟的坏话,往往老爷子问起,就在那里说太子大哥还是很孝顺的很能干的,只是受了奸人蒙蔽啊,其余几个兄弟对老爷子你也是尊敬有加,孝顺不已的,不一直在朝中为老爷子你分忧吗?反正说好话又不需要花钱,不过是多喷点口水罢了,喝杯茶就补回来了。尤其,皇家的子孙哪有什么纯良的,成王能够韬光养晦至今,嘴上的功夫也是省不了的,因此言语间哪怕一直在盛赞别人,但是对于习惯了别人说一句话都要掰开来嚼碎了的皇帝来说,只会觉得成王心性纯良,不肯说别人坏话。否则的话,那几个孝顺的儿子,怎么就不知道跑过来安慰一下自己这个做老子的呢?哪怕心里也怀疑成王做戏,可是,人家肯做戏,其余的儿子连做戏都懒得做啊!如此一段时间之后,心里的天平又倾斜了几分,哪怕是看以前最喜欢的,宠妃所出的忠王都觉得腻味了。

就在朝中暗流汹涌的时候,前一阵子被皇帝派到扬州担任巡盐御史的林海那边传来消息,结婚差不多十多年之后,贾敏终于有孕了。史太君欢喜不已,连忙命人收拾了上好的药材,还有一些寓意百子千孙的摆设礼品,顺带几个有经验的嬷嬷,让贾赦带着前往扬州,好好照顾自己那宝贝女儿,好给自己生个外孙。

第23章 风雨欲来

“仁儿,这几日国子监那边你去请一段时间的假,我这里你暂时也不要过来了!”指点了一下王仁的文章,陈景荣叮嘱道。

王仁一愣,很快回过神来:“先生,可是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了!”

陈景荣对王仁这么快就能反应过来感到颇为欣慰,嘴上却轻描淡写地说道:“也没什么,昨儿个陛下下旨,说是要带群臣和几位皇子进行秋狩,你安心在家读就是!”

王仁心里撇了撇嘴,皇帝带人出去打猎,跟国子监有什么关系,国子监又不是翰林院,不会跟着随行的,不过,既然陈景荣这么说了,王仁自然也就答应了下来,嘴上笑道:“先生也是要伴驾的吧,到时候先生有什么猎物,别忘了让学生我也沾点光啊!”

陈景荣轻笑一声:“你这小子,就知道油嘴滑舌!你那老爹才是正儿八经的武官,他打到的猎物岂不是比先生我的要多多了!行了,今儿个不留你用饭了,你先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