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仁性子一向大方,锦瑟接过荷包,微微一捏,心里便是一喜,里面是几个锞子,即使是银的,也差不多一两了,抵得上她一个月的月钱了。

锦瑟走了之后,王仁院子里的几个丫鬟也都叽叽喳喳起来,跑过来给王仁道喜,王仁心情好,直接开口道:“行了,咱们院子里的,每个人再多发一个月月钱,从我私房里面出!”

这句话一出,那些小丫鬟一个个更加高兴起来。

王仁陪着几个丫鬟说笑了一阵,便去正房找孙夫人:“母亲,儿子得以中举,多赖先生之功,儿子想去先生府上,报个喜,道个谢!”

孙夫人欣慰地点点头:“这是应当的,听说陈先生喜欢董其昌的字,正好我这里有一副董其昌手的《罗汉赞》,你拿过去给陈先生赏鉴赏鉴!”

王仁点了点头,带着孙夫人准备的礼物,直接就往陈府去了。

陈忠正好见着王仁提着礼物过来,笑着迎了上来:“原来是仁少爷来了,怎么还带着东西啊,快请进来!”

王仁笑道:“忠伯,今儿个不是发榜吗?我侥幸得中,这不是来谢过先生教导之恩吗!先生可在家吗?”

“原来仁少爷现在是举人老爷了,老奴恭喜仁少爷了!”陈忠笑得脸上开了朵花一般,“二老爷这会儿就在房呢,老奴这就带仁少爷过去!”

“那就劳烦忠伯了!”王仁笑着说道。

陈景荣虽说外甥当了皇帝,但是跟愈加忙碌的陈景仪不同,他似乎更加清闲了,除了去翰林院点个卯,多半时间都在府里,这会儿见王仁喜气洋洋地过来,不禁笑道:“仁儿这般高兴,想必是榜上有名了!”

王仁笑着将礼物放到一边的桌子上:“托先生的福,侥幸中了第七名!”

陈景荣点点头:“嗯,还算不错!”然后目光落到桌上的礼盒上,笑道:“怎么今儿个这么气,还来给先生我送礼啊!”

王仁陪笑道:“先生这话说的,学生可不是一直没拿先生当外人么?这是董其昌的《罗汉赞》,先生一向喜欢董字,这不是拿过来请先生品鉴一番吗?”

陈景荣一下子笑出声来:“不会又是上次那样的《汉宫春晓图》吧!你小子,上次可把吴家坑得不轻呢!”

王仁还以为这事没几个人知道呢,脸上不禁有些讪讪的:“谁能想到吴家就没一个识货的呢,硬是将那玩意当真迹给塞进了万寿节礼里面呢!”

说到这里,王仁有些紧张:“先生,您都知道了,圣上也知道了?不会对我有什么看法吧!”

“你这会儿才担心这个,迟啦!”陈景荣敲了敲王仁的头,正色道,“圣上对吴家如许跋扈,本就不悦,这次正好借了那个机会敲打一番,加上参与此事的多半是功臣之后,因此,倒是没有怪罪你们,不过,这种小聪明,是上不得台面的,可以不可再!第一次还能说你脑子灵活,懂得机变,再来一次,别人就要说你陷于阴私小道,不堪大用了!”

王仁也有些后怕,赶紧站起身来,正色道:“学生明白,绝对没有下次了!”

“这样就好!”陈景荣点点头,说道,“你如今也是举人了,你父亲即使算不上树大招风,也差不到哪里去,日后言行举止定要更加谨慎,莫要被人抓了把柄!”

王仁点点头:“学生谢过先生提点!”

“行啦,今儿不提那些事情!先看看你带来的《罗汉赞》!”陈景荣很快转移了话题,笑吟吟道。

王仁很是机灵地打开了礼盒,将里面的一卷立轴取了出来,徐徐展开,嘴里说道:“先生,这可绝对是真迹,您瞧,这字,用笔何等精妙,飘逸空灵,堪称风华绝代啊!谁能临摹出这等高秀圆润呢!”

陈景荣仔细地看着卷轴中的字,最终叹道:“果然是真迹!董其昌其人,虽说人品不佳,但是无论画,均是少有人及!哎,仁儿,你将来为官,无论如何,人品不能有问题,如董其昌、蔡京那般,即使才华横溢,又能如何!”

“学生谨受教!”王仁再次站起,对着陈景荣深深一拜。

“行了,起来吧!不过是随口一说罢了!仁儿你即使算不上纯良,但是也不是什么奸恶之人!为师也是白操心了!”陈景荣扶起王仁,轻笑道,“今儿不说这些扫兴的话,正巧有人送了几尾黄河大鲤鱼过来,我这边也有个很会做鱼的厨子,你就留下来,好好尝尝!我再跟你说说你座师的事情!”

“先生真是了解我,我这个点来,可不就是等着蹭饭的吗?”王仁嬉皮笑脸道。

“真是厚脸皮!”陈景荣开怀大笑起来。

第37章 行猎

接下来的日子,王仁过得很舒服,和几个同年一起,拜访了一下座师付庭,付庭这人,按照陈景荣的说法,有才学,人也圆滑,不过运气一直不怎么好,太上皇在位的时候,他那时候还做过左都御史,不过就是太圆滑了,惹恼了太上皇,最终被打发到了礼部这个清水衙门,这么多年了,也就做了礼部右侍郎,至今尚且没能入阁,日后希望也不大了。正是因为如此,这人如今更显得有些老好人性子了,左右逢源,谁也不肯得罪,希望将来致仕的时候,面子上更好看点,不至于被人使了绊子,临到老来,也要被人阴一把。

因此,付庭对于背景显然很硬,差点就要在脑门上明晃晃写着“我上头有人”的王仁颇为气,将王仁夸得都要怀疑他嘴里那个人不是自己了。当然了,王仁也很是表现出了一副尊师重道的模样来,很是投其所好地奉上了一幅米芾的真迹,外加一盒极品的明前龙井之后,付庭的态度几乎可以用殷勤来形容了。

这样的社交活动足足持续了一个多月才渐渐淡了下来,因为王仁的那一干同年需要开始准备来年的会试,这乡试只是在顺天府一地录取,可是会试,却是从全国各地的举子中录取不到一百个人,比例何其之小,因而面对半年之后的会试,除了像王仁这样打算再等三年的,别人大概是没几个能淡定的起来的。

这会儿已经是深秋,天气渐渐冷了下来,冯紫英前些日子专门下了帖子,说是要一起去西郊行猎,其实就是一群官二代,在家里憋得很了,想要出门放纵一下。

“你小子,前些日子总是看不见你人,这会儿还是被我们给拉出来了吧!”冯紫英骑在马上,看到王仁过来,大笑着迎了过来。

“冯大哥这话说的,前些日子小弟那也是身不由己啊!”王仁笑嘻嘻道,“再说了,冯大哥前些日子只怕也没心思找我吧,估摸着那会儿不在心里骂小弟一顿就是好事了!”

几个人都笑了起来,说实话,他们这群人,对于读兴趣都不是很大,在国子监也就是混日子罢了,这次除了王仁,也就石光珠进了考场,还是看在缮国公的面子上,勉强得了个名次,其余的人,家里也绝了这样的心思。不过,饶是如此,看着王仁顺顺利利地通过了乡试,那些家长看着王子腾春风得意的脸,回去之后难免要将自己不成器的儿子教训一番,这几位想必前些日子都不是那么好过。

卫若兰在一边笑嘻嘻道:“我家里早就不指望我通过科举入仕了,估摸着以后也是和紫英一样,过两年做个侍卫或者干脆如军中,听说这两年,朝廷跟茜香国那边一直有些冲突,到时候挣点军功,咱也能捞个封妻荫子!”

“卫若兰这小子思春了!”石光珠在一边取笑道,“要不怎么这会儿就惦记着娶妻生子了?”

一群人都哄笑起来。

卫若兰恼羞成怒:“思什么春,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几个,有几个至今还没开荤的!”

王仁有些郁闷,这才真真是躺着也中枪啊,他可一直是纯洁少年呢!

王仁正想抗议一下卫若兰的含血喷人,忽然看到人群里面有个生面孔,不禁一愣,忙问道:“冯大哥,你还没跟我介绍一下,这位公子是谁呢?”

冯紫英一看,笑道:“瞧我这记性,忘了你们确实是没见过的!这位是柳湘莲,是理国公柳老爷子的族孙!”

柳湘莲看起来如今不过十三四岁,倒是一副俊朗潇洒的模样,这会儿先拱了拱手,笑道:“早就听说王公子的大名,今日一见,果然闻名不如一见!”

“过奖了!”王仁也是一笑,“柳兄既然跟冯大哥他们相熟,自然不是什么外人,就别什么王公子不王公子的了,叫我名字就成!”

石光珠也在一边说道:“湘莲,跟阿仁不用气,阿仁最是爽直不过,不是什么扭捏的人!”

王仁对于阿仁这个称呼很是有些别扭,不过如今被喊得也差不多习惯了,也就不再反驳。

柳湘莲也很干脆:“行,阿仁以后叫我湘莲就是!”

几个人说笑了一番,冯紫英凑过来说道:“行啦,以后有的是时间认识,好不容易有时间出来,总不能光顾着说话吧!”

石光珠白了冯紫英一眼:“紫英你是不是等不及要认输了,这么着急?”

王仁一愣:“莫不是还有什么赌约不成?”

卫若兰在一边插口道:“就在刚刚,阿仁你还没来的时候,咱们几个在打赌,今儿谁的收获大,输了的,请一个月的醉仙楼呢!”

王仁摆摆手:“这事可别算上我,我至今固定靶都未必射的准呢,打猎的事情至今还是头一回,今儿也就是出来凑个热闹罢了!”

冯紫英笑道:“阿仁小弟弟一直是个乖孩子,咱们怎么可能欺负你呢!”

王仁一下子叫了起来:“说了多少次了,不许叫我小弟弟!”

“咱们几个里面,你最小,你不是小弟弟,谁是啊?”石光珠也凑趣道。

卫若兰在一边笑道:“行啦,你们几个,惹恼了阿仁,以后有你们好果子吃!”

王仁适时地挥了挥拳头,轻哼了一声:“你们几个再喊,就给我等着瞧好了!”

冯紫英深知,王仁向来一肚子鬼主意,玩笑不能开得太狠了,因而赶紧道歉:“刚刚是口误,绝对是口误!”

石光珠也在一边毫不留情地推了冯紫英一把:“我也只是一时口误啊,何况刚刚可是冯紫英刚喊的,他是主谋,我顶多是从犯罢了!”

王仁也不想为这种事情追究,他慢吞吞地开口道:“既然是口误,嗯,那就下不为例!”

冯紫英悄悄地跟石光珠比划了一个威胁的手势,脸上赔笑道:“绝对下不为例!阿仁,时间不早了,咱们去行猎吧!这会儿正好山里的野兽吃得膘肥体壮,等着过冬呢!”

“好啦,这不一直是你们在拖时间的吗?走吧!”

几个人带着各自的小厮,嬉笑着往西郊山林疾驰而去。

第38章 车队

西郊这边曾经是皇家猎场,虽说本朝的时候已经废弃,倒是一干官宦子弟,富家公子会跑过来行猎,因此依旧有人以此为生,也就是平日里圈养一些山鸡野兔之类的小型动物,到时候放生,好给那些过来行猎的人长点脸面。毕竟,与纯野生的动物相比,这些被圈养的多半已经失去了野性,且伙食也要好一点,无论跑跳还是飞行,速度都远不如山林中放养的同类了,因此,便更容易被射中。

这次应该也是如此,起码以王仁那半吊子的箭术,然也射中了两只山鸡,一只狍子,一只野兔,另外还收获了一只只有巴掌大小的浅灰色野兔,王仁琢磨着带回去送给王熙凤养着。王熙凤如今算起来是孙夫人和史夫人两人共同教导,一向聪明伶俐,不过还没到后来那样“凤辣子”的程度,挺讨人喜欢。因为吸取了两个小姑子的教训,孙夫人劝史夫人除了针凿女红之外,还是要让女儿家识得几个字,即使不需要通读女四,也不能真的就做个睁眼的瞎子。尤其,孙夫人有句话打动了史夫人,以如今王子腾的权势,王熙凤嫁的肯定不会比自己的姐姐差,女儿家知道一点文墨,将来跟自己的丈夫也有些共同话题。一起生活了这么多年了,王仁跟这个堂妹之间也有了很深的感情,每每出门都记得给她带礼物。

柳湘莲一箭射中一只从草丛中窜过的锦鸡,见王仁懒洋洋坐在马上,弓箭已经挂到了马鞍一侧,拿着一个水囊喝着水,打马小跑着过去:“阿仁,怎么不继续了?”

王仁笑道:“我这点水准,还是不要献丑了!”

柳湘莲笑道:“我箭术也不怎么样,不过是图个乐子罢了!”

“湘莲这般说,岂不是让我也无地自容了!”王仁笑道,“之前听冯大哥说湘莲你文武双全,我还不信,这回看起来,文不知道,但武的确很厉害!”

“哪里,不过是学过几年拳脚功夫罢了,比起真正的高手,那还差得远呢!”听王仁这般说,柳湘莲脸上难免带出几分得意来,嘴上却谦虚道。

“湘莲有没有想过参加武举?”王仁试探道。

柳湘莲洒然一笑:“我家中虽不算富庶,不过还算有几分薄产,衣食无忧,如今我这般,愿意读就读,愿意学武就学武,若是强求功名,这辈子也就快活不起来了!”

“湘莲倒是洒脱之人!”王仁也不以为意,个人有个人的想法,何况柳湘莲说的也很有道理,衣食无忧,自己也有自保之力,又是理国公的族人,只要不想要干些不那么靠谱的事情,也能过得很舒心。

卫若兰也骑着马过来,笑道:“你们两个躲在这里说什么呢?”

王仁也笑道:“不过是闲聊几句罢了!”

卫若兰停了下来,拿着帕子擦了擦额角的汗,嘴上说道:“你们两个倒是投缘,湘莲素来傲气,等闲不肯跟人多说什么的!”

柳湘莲轻哼了一声:“跟那些不开眼的货色有什么好说的!”

卫若兰轻笑了一声,很快转移了话题:“冯紫英他们今天可真是较上劲了,啧啧,今儿个那些山鸡兔子可真是倒了血霉了!”

王仁很是不在意地说道:“不要紧,到时候咱们多分几个带回去,省得他们两个吃不掉都浪费了!”

柳湘莲哈哈一笑:“没错没错!阿仁真是个妙人!”

冯紫英和石光珠两个人互不相让,这会儿带着各自的小厮不知道跑到什么地方去了,卫若兰看看天色,建议道:“他们两个一时半会儿也不会回来了,咱们先找个地方歇歇,收拾点野味?”

柳湘莲和王仁都没有异议,于是便在附近一处临近小溪的开阔的地方停了下来,将身边的小厮派出去收拾那些猎物,捡些干柴回来生活,当然,王仁他们几个完美的表现出了剥削阶级的态度,坐在铺在地面上的毡布上,就等着吃现成的。所谓君子远庖厨,这几个人里面,大概也就王仁上辈子有过那么一点烧烤的经验,其余的人都是只会动口不会动手的货色。

好在这年头做小厮的多半都很全能,完全就是主人身边的全职保姆,啥都要会一点,因此,几个小厮回来的时候,已经带回了几捆枯枝,已经收拾得干干净净的猎物,一些装着各种调料的瓶瓶罐罐,甚至还有从附近人家借来的铁锅和碗盆,还有一些干菜。

哪怕是纯天然无污染的年代,野味的味道也只能说是一般,当然并不排除这些小厮并不是专业的厨师,厨艺一般的缘故,不过几个人也都饿了,因此一个个吃得都很起劲。

柳湘莲用匕首割下一条兔腿,咬了一口,叹道:“可惜没有酒!”

卫若兰慢悠悠地喝着鸡汤,明明手上不过是一个粗瓷的碗,却弄得像手里端着个元青花,压根不理会柳湘莲的话。

王仁已经吃得半饱,这会儿很无聊地拿着短匕片着狍子肉,问道:“他们两个莫非就不觉得饿吗?怎么到现在都不回来!”

柳湘莲笑着说道:“担心他们做什么,他们又不是第一次出来打猎了,心里有数!”

王仁想想也是,那两位如今都十五六岁的人了,过了年都要娶妻了,他有什么好担心的。

柳湘莲忽然微微皱了皱眉:“怎么还有别人来了?”

卫若兰抬起头,有些惊讶:“这是什么人家,这般排场?”

王仁也看了过去,就看到离得不远的官道上,几辆华盖朱轮的马车在前,后面跟着十几辆规格略小一些的青布骡车,马车的前后,簇拥着近百名骑士,即使看不清楚面目,也能看出来,这些骑士并非等闲之士,另有一些青衣仆役尾随在后。看这架势,分明是王公贵族。

王仁有些好奇地问道:“莫非是哪位王爷的家眷?”

卫若兰摇摇头:“不清楚,看这规格,起码也应该是郡王一级,可是,除了西宁郡王如今尚且在边疆驻守,朝中还有哪位王爷不在长安呢?”

柳湘莲默默地看着那长长的车队,眼中忽然闪过一丝了然,正好被王仁瞧见了,王仁想了想,最终还是没有开口询问,心里琢磨着回去之后问问父亲王子腾。

第39章 义忠郡王入京

那个缓缓而行的车队是那样的庄严肃穆,但是却给人一种极为古怪的感觉,沉闷无比,让人觉得那描金绘彩,极尽奢华的马车内坐的不是王公贵族的亲眷,而是一群囚徒,后面跟着的下人即使看不清楚面目,也能感觉出那些人的麻木与惊恐,而那些穿着甲衣的骑士犹如押送囚犯的狱卒一般,叫人看着心中就沉重起来。

这种几乎是形于外的气氛让在场的人多半没了吃东西的性子,一直到冯紫英石光珠他们回来,几个人才勉强打起精神,开始清点这两人的小厮带回来的一大堆猎物,猎物都是那些比较小型的,对于这些年纪算不上大,骑射也不算精通的富家公子,谁也不敢弄出什么大型的有危险性的动物,因此,满地都是些兔子山鸡狍子之类的东西,也就只能按数量比了,最终,冯紫英也就比石光珠多了两只,险胜了这一场。

不知是出于什么缘故,王仁他们没有一个人跟冯紫英、石光珠他们说起刚才那缓缓行过的车队,他们很快恢复了心情,打趣着这两人,并且在那里盘算着要去醉仙楼点什么菜,喝什么酒,冯紫英尤其得意,扬言一定要将石光珠的私房花个干净,气得石光珠差点没跳起来追杀冯紫英。

折腾了一番之后,大家都看似尽兴地回去了。王仁进家门的时候,王子腾也从马车上下来了,见到王仁,王子腾笑道:“仁儿今日收获如何?”

王仁不在意道:“父亲又不是不知道我的水平,也就只能说是没有空手而归而已,倒是冯大哥他们收获颇丰,分了不少给我,都送到厨房去了!”

王子腾摇摇头:“仁儿你虽说是想要走文官的路子,不过骑射也不能太过放松了,毕竟,本朝还是保留着秋狩的传统的,将来若是有幸伴驾,射术太差可不行!”

王仁有些敷衍地点点头,到了那个时候,谁还能要求文官和武将比试谁的箭术好不成,他很快转移了话题:“父亲,儿子今天在西郊,却是见到了一件怪事!”

王子腾见王仁神情肃然,知道这件事估计不会什么无关的小事,他直接开口道:“那走吧,去房,你慢慢说!”

王仁点了点头,跟着王子腾进了房,父子两个都坐了下来,一个穿着水绿色裙子的丫鬟低着头端上了两杯茶,便退了下去,顺手带上了房的门。

“今天遇到什么了?”王子腾问道。

王仁很快将之前遇到的那个堪称庞大的车队,另外将其中不对劲的地方自习描述了一遍,这才看向了若有所思的王子腾。

王子腾端着茶杯,就这么摆弄着杯盖,好半天才说道:“是义忠亲王的遗孀还有现在的义忠郡王以及两个国公和他们的家眷一起进京了!”

王仁有些吃惊地瞪大了眼睛。

王子腾脸上路出淡淡的笑意:“仁儿,你如今也不小了,也该知道一些朝堂上的事情了!”

不等王仁开口,王子腾继续说道:“太上皇是真的老了,人一老,心就软了!太上皇登基之初,何等杀伐果断,如今却不复从前了!”

王仁抿了抿嘴,终于说道:“父亲的意思是,太上皇又想起了义忠亲王的好处,想要加恩与义忠亲王这一系?”

王子腾欣赏地看着王仁,点了点头。

“可是圣上那边?”王仁觉得有些口干舌燥,他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水,才问道,“似乎那位义忠郡王一直不怎么安分呢!”

王子腾轻笑一声:“圣上毕竟是圣上,太上皇刚露出了这个意思,圣上就顺水推舟,让义忠亲王一系的人回京,放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省得天高皇帝远,闹出什么事情来,圣上还不知道呢!”

王仁微微皱了皱眉:“父亲,可是那位毕竟是嫡长孙,太上皇当年也是宠过很多年的,如今入了京,再得了太上皇的欢心……”

王子腾点点头:“你能想到这一层,已经是不错了!可是,这几年下来,圣上权威已立,太上皇也就隔上十天听政一次罢了,差不多已经完全放了权,太上皇只是心软,并不昏聩,再喜欢,难道还能废了当今圣上,重立一个皇帝不成?而且,圣上还有一个意思,就是想着借着这个机会,将朝中向着义忠亲王一脉的人都找出来,日后自有计较!”

王仁点了点头,总而言之,是皇帝觉得位置已经坐稳了,老爹也很放心自己,如今可以慢慢腾出手来收拾那些不听话的了!

王子腾在一边叹道:“可惜啊,这种事情不是谁都看得透的!义忠郡王当年差点就成了皇太孙,如何能够忍受如今空有爵位,却无实权的日子,加上又有小人从中挑拨作祟,即使他现在想要收手,只怕也是来不及了!”

王仁暗地里撇撇嘴,这不也是正常的事情吗?从前是二人之下,万人之上,如今,哪怕有着爵位,但是论起实权,连几个异姓王都比不上,还被幽禁,难以自由,这么大的落差,有几个人承受得了啊!再说了,当年因为皇位更迭,不知道多少人因为站错了队,哪怕没有性命之忧,但是日后几代的仕途都不明朗,自然想要孤注一掷,意图翻身,自然也不会容许这位义忠郡王后退。

王子腾带着一点赞叹继续说道:“说起来,当初几个参与夺嫡的,倒是当年的忠王,如今的忠顺王爷看得清,因此圣上自然乐意给这个兄弟体面!”

忠顺王这几年的确过得很不错,今上刚刚登基,他就知道是不可为,立刻罢了手,摆出一副只想做富贵闲人的架势,整日里花天酒地,沉迷于戏子娈童,时常孝敬太上皇和太后太妃们几台子新排的小戏,别提过得有多逍遥了。既然这位明确地表示了臣服之意,皇帝自然不能不给面子,于是便在礼部给忠顺王安排了一个名头大,其实不必管事的闲职,平日里也是赏赐不断,在天下人面前表示自己这个皇帝还是很看重兄弟之情,很有人情味的。

“仁儿,这些事情暂时与你没多大关系,你就不用太操心了!”王子腾摆摆手,“你如今只需要好好读,准备下一次的春闱就是了!”

“儿子明白!”王仁应了下来,心里却觉得自己似乎忘记了什么比较重要的事情,但是却死活想不起来,也就不再多想了。

第40章 史太君试探联姻事

义忠郡王不愧是曾经在太上皇身边长大的,对于太上皇的心思揣摩得异常到位,没多久太上皇就对他宠爱有加,对义忠亲王一系的子女都颇有加恩,两个因为守孝耽误了年纪的县主被擢升为郡主,一个赐婚给了西宁郡王世子,一个赐婚给了南安郡王世子,那些进京之初,还战战兢兢,以为会大祸临头的女眷们也都活跃起来,开始出现在长安的贵妇圈子里面,乃至宫中的诸多宴席之中。这一切,无不说明,太上皇对义忠郡王的宠爱与优容,便是如今的圣上也要退避三舍。一时间,这个之前被责令守皇陵的近乎落魄的皇族一下子炙手可热起来,颇有一些人跟着摇旗呐喊,背地里面勾连起来,企图尽早推翻当今,让这位当年的嫡长孙即位了。

在很多人眼里,今上是走了一步险棋,这很有可能导致皇权不稳。不过,按照王子腾的说法,跟着那位义忠亲王的,除了一小部分是支持正统,也就是嫡子嫡孙继承大统的,剩下的要么是上了贼船下不来了,要么就是想要投机的。这些人多半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不说所谓秀才造反,三年不成。最关键的问题是,这些人之所以追随义忠郡王,是因为他们失去了手中的权利,而如果没有权利,光靠嘴,能干得了什么。而作为义忠郡王最得力的臂助,也就是如今的南安郡王和西宁郡王,他们手头还攥着部分兵权,但是,这两人之所以还能保有如今的兵权,就是因为他们识时务,总是站在胜利者那边,除非义忠郡王显示出了绝对的优势,否则他们也就是嘴上敷衍,绝对不肯为了这种事情动用手底下的一兵一卒。

哪怕皇族与朝堂上的气氛再古怪,他们依旧只占据了长安的一小块地盘,这几年算起来风调雨顺,关中并未发生什么灾情,新年如期而至,如往年一般热闹非凡。

在新年里面,王仁惊讶地发现,过了年虚岁不过十二岁的自己然成了做人家女婿最好的人选,被一堆的年长贵妇评头论足,眼睛里面的慈爱与满意的光芒几乎要将王仁淹没,孙夫人为此得意非常,哪怕在一向不怎么喜欢的贾府也是满脸春风得意。

照例互相恭维了一通,夸奖了一下对方的孩子,孙夫人坐在那里,笑眯眯地说道:“仁哥儿不过是侥幸罢了,说起来,珠哥儿下个月也要参加春闱了吧,以珠哥儿的才学,到时候定会金榜题名的,老太君可不是享不完的福气么!”

贾家的人虽说更看重贾宝玉,但是对贾珠能否考中也从来没有过怀疑,当下哪怕嘴上谦虚,也不会说贾珠不一定能考得上,只是说王仁日后铁定比贾珠更加出息之类的话,而王夫人这会儿也是满脸骄矜之色,就像她的长子已经为她挣得了诰命一般。

史夫人在一边搂着正乖巧地听大人说话的王熙凤,脸上挂着笑,心里却暗自诅咒贾珠最好名落孙山,将自己这个小姑子脸上那令人恶心的笑容给打破。

说完了儿子,自然要说女儿,史太君看着已经出脱得水灵灵的王熙凤,笑道:“凤哥儿生得可真是俊俏,将来啊,还不知道便宜了哪家的公子呢?”

史夫人听得史太君夸奖自家女儿,心里自然也是高兴的,也是笑道:“哪里值得姑妈这般夸赞,我这丫头,被我骄纵过头了,跟个小子差不多,我也是头疼得很呢!”

贾赦新娶的填房邢夫人在一边凑趣道:“大户人家的女公子,在家做姑奶奶,出了门子也是当家媳妇,有点性子才叫大家气度呢!”

王夫人跟邢夫人一向不合,一听这话,便觉得邢夫人在讥讽自己的女儿元春,然进宫去伺候人,她拧了拧帕子,这才说道:“女儿家,还是要贞静娴雅为好,如此出嫁了,婆家也喜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