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这事,还是让你兄弟…”魏娘子比夏金桂要镇定些,夏金桂虽然也知道这个年代,只能让夏三出面,但她又担心夏三处理不好,顺着魏娘子的话就道:“那我就跟老三去,弟妹,你先回城,不要把这事告诉娘。”

这分头行动也有道理,魏娘子应是后三人就出了门,各自上车行去。

大车走的很慢,因此出事的地方离苗圃也不过两三里地,夏金桂一到了那里,远远就看见一辆大车倒在沟里,有人拉着一匹惊马,正在那和陈角说话,剩下的那些大车一字排开,围观的人不少。

“这家主人来了!”有人远远瞧见夏家的车,喊了一声,围观的人群让开一条缝,夏三和夏金桂两人跳下车就往人群里面走。事情太过紧急,夏三一时也忘了夏金桂不该在人前抛头露面,倒是有几个围观的,有些好奇地看着夏金桂。

陈角虽在那和人嚷,但耳朵也听着动静,看见夏金桂也走进来,陈角倒吓了一跳,上前对夏金桂道:“姑奶奶,您怎么来了?”

“我怕你三爷镇不住场子,这才来了。”夏金桂听到这句问话才想到这个时代的不同,不过随便扯了一句就对陈角道:“朱家那边还等着我们的花树,先把这剩下的花树送过来。还有你可仔细看过,这棵大的花树,还有多少可救?”

陈角答的也顺口:“姑奶奶有所不知,朱家那边,要的是全部花树,特别是这一棵,还说了,除了这棵大的,别的不要走成。”难怪陈角让别的花树都等在这,夏金桂吸了口冷气,看向那拉着马的小厮,对那小厮道:“这马毕竟是畜生,你拦不住惊了马也是平常事,只是却坏了我家的生意,你也不用在这嚷了,把你家主人找来,记住,不要去找你家的管家,必要你家的主人!”

小厮见夏金桂说话时候神色凛冽,不知怎么打了个寒颤,但很快就道:“什么我家主人,你家又是什么样的人家,想见我家主人就要见的?”

果真京城是天子脚下,什么样的人都会遇到,夏金桂可不是被人吓唬大的,冷笑一声就道:“也别吓唬我,这闯了祸总要赔的,难道听你说了两句好话就放过不成?再说了,你既然说你家是不一样的人家,那想来家里也有这样的桂花树,到时我也不要别的,就要你家的桂花树原样赔来就是!”

小厮见不但没吓住夏金桂,夏金桂竟还和自己耍起无赖来,一张脸顿时通红起来,想了半天才道:“我,我…”夏金桂可不管他我什么,高喊一声来人,有人站出来,夏金桂就对那人道:“把马扣上,跟着这小厮,我倒要瞧瞧,他主人家是什么样的人,竟闯了祸也不怕!”

那人应是,小厮手里牵着缰绳,一张脸更红,但就是倔强地不开口!

、示弱

陈角见夏金桂这样,上前一步对夏金桂小声地道:“姑奶奶,这家子瞧着,只怕不是好相与…”夏金桂当然晓得陈角是做老的人,京城达官贵人又多,担心碰到什么得罪不起的人家,有些害怕也是有的。

夏金桂激怒攻心,那泪一下就涌出,对那小厮道:“是,你们家横行霸道的,想来我夏家也被你们瞧不上?横竖于你们来说,不过是一点点小事,对我家来说,却是要断根的大事。说什么见不得你家主人。横竖这命都快要没了,还在意别的做什么?”

夏三和陈角见夏金桂边哭边诉,都叹了一声。这小厮原本还想等着夏金桂更硬一些的话,谁知夏金桂竟转了样,只在那边哭边诉,这小厮是个吃软不吃硬的性子。况且这围观的人群见一个娇滴滴美貌妇人在那痛哭不止,不免就有几个想要出头做英雄的,已经有人喊着那小厮的名字:“王小二,你也不要在这犟了,横竖这祸是你闯下的,你带了人回去,和你家爷说,你家爷为人极好,定会想法弥补的!”

王小二一张脸红着红着就变白了,眼泪也在眼眶里面转:“我,我要去和我家爷说,只怕我家大爷知道了,就要打我一顿,到时我的两条腿就保不住了!”

夏金桂听了这几句话,怎不明白这王小二的用意是为什么,于是夏金桂的眼泪落的更凶了,想坐在地上哭一场,又实在做不出这样的事来,索性在那棵大桂花树边蹲下,摸着桂花树的叶子,就在那吧嗒吧嗒掉眼泪。

顿时这帮夏家说话的人就更多了,陈角也问清了旁人,晓得这王小二是住在邻近庄子的,陪着他家爷在这庄上读书的,今儿想来是见天好,让马出来跑跑,谁知就闯下这样大的祸。陈角知道了这些,对那王小二道:“我们也不难为你,只是这马是你们主人家的,我自然只去找你们爷说话,这…”

“我要这样回去,我们大爷晓得,会打死我的。”王小二见夏金桂在那蹲着哭,也索性坐在地上就哭起来。

“你这孩子,怎会这样?一棵桂花树罢了,只要把桂花树赔来,什么事都没有,怎会打死你?”陈角还在安慰,旁边已经有人笑出:“老人家你有所不知,他们爷是个性情柔和的,只是他不是当家的,当家的是他家大爷,听说他们家大爷,性子暴躁,见人不对,就先一顿板子打过来。”

这王小二听起来也挺可怜的,难怪方才想要耍赖,不赔自己家的桂花树。但夏金桂晓得这会儿不是可怜别人的时候,因此夏金桂泪落更急,低着头落泪只是不说话。

夏三见夏金桂在那哭,心头火起,有些暴躁地对自己这边的人道:“既如此,就把这王小二捆起来,送到他主人面前,问个清楚明白。”伙计们听了,就上前去拉王小二,王小二怎么肯,又在那不动。

这边还在热闹,就听到外面传来有人说话的声音:“哎,大爷,这马,瞧着像是三爷的马,这到底是出什么事了?”听了这个声音,王小二更加哆嗦起来,接着人群分开,一个管家模样的人走进来,陈角瞧见这管家模样的人,晓得这是那位大爷身边得力的,上前对那人拱手:“这位,您来的正好,您家的马,撞翻了我家的桂花树,这是等着送去朱府,好让他们家摆赏花宴的,就想问问您,这事该怎么办?”

这管家听陈角说完,用手搔下下巴,瞧向王小二,王小二更抖的像筛糠样的,扑上前抱住这管家的腿:“刘叔刘叔,求您在大爷跟前说句话,我不想被大爷…”

又是活活打死?果真这和现代太不一样了,就算有错,也没有就地打死的事。夏金桂心里嘟囔着,眼悄悄抬起,想瞧瞧那位大爷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怎么会让人闻风丧胆?

不过那位大爷并没走进来,夏金桂也瞧不到。这刘管家先踹了王小二一脚,接着对陈角拱手:“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只是不晓得贵府要怎么赔?”

“我姐姐的意思,这些桂花树,都是有主的,况且又是这一棵极大的桂花树,想来贵府宅上,还有和这差不多大的桂花树,也只有原样挖一棵回来赔了就是。”这回回答的是夏三,他说一句,刘管家的眉皱一下,等到夏三说完,刘管家就笑了:“区区一棵桂花树,耽误了你们家送货,不过就是赔上几两银子罢了,哪有要原样挖一棵来赔的道理。”

果然这人品不好的人,用的人也一样人品不好,那位不知姓名的大爷,在夏金桂心中,已经被打赏人品不好的标,揭不下来了。夏金桂这会儿也不哭了,擦了擦眼泪,把头发挽一挽站起来瞧着那刘管家一脸冷笑:“赔几两银子,这位可晓得,朱家口口声声只说了,只要这棵大的,若这棵不成,别的都不要。您这话里,赔上几两银子,是要我们这大半年的辛苦都打了水漂不说,还要我们这一大家子都取喝西北风去!”

说着夏金桂的泪又掉落:“我们也不过是小本生意人家,自然比不上你们这样大门户人家,这会儿您轻轻地说一句,赔几两银子,好,您敢说,我就敢接,只一句,您要是能去朱府说明,全是您这边的错,让朱府照常收了这些花树,我也就认了。”

说着夏金桂又用袖掩面痛哭起来,那刘管家原本以为夏金桂不过是个来瞧热闹的,谁知夏金桂站起身就说了一番话,刘管家还想反驳,周围的人已经在那七嘴八舌议论起来,不外就是这事确实这边做的不对,况且夏家已经让了步,这样大的生意,哪是赔几两银子就能够的。

果真不管到了什么时候,这示弱都一样好用,夏金桂一边哭,一边偷偷地从袖子边缘去瞧那刘管家的神色。

“这位,到底是什么人?”那刘管家听了这许多言语,况且还听到什么这家子为人的确不好的话,脸色早变了,要知道自己家的那位大爷,是最厌恶别人说自己家为人不好的话了。过了好半天,刘管家才勉强对夏三问夏金桂的身份,夏三已经道:“这是我姐姐,我们家都是我姐姐说了算。”

刘管家听到前面半句,还想着要说服,听到后面半句,就晓得没有说服的事了,夏金桂听众人议论了半天,这才把袖子放下,瞧着刘管家道:“我也不难为您,晓得您不过一个管家,做不得主。陈叔!”

陈角早在那候着,急忙上前一步,夏金桂哑着嗓子对陈角道:“就请陈叔带了人往这家子去。”

陈角应是,对那刘管家道:“请罢,这件事,横竖要您主人家出来说话,再说了,我们家虽说是小本生意人家,在这京城,也是做了许多年生意的。”刘管家又瞪了王小二几眼,转身走出去,王小二还要去拉马,夏三这会儿机灵了,急忙让伙计把马扣住。

众人中有好事的,也跟在他们身后去了,顿时这里只剩下夏家的人,夏金桂瞧着这满目狼藉,这会儿的泪是真流下来了。

夏三还不晓得夏金桂的心情,还在那安慰夏金桂:“姐姐,这也没什么,这桩生意成不了,就等下一桩!”

“你晓得什么?”夏金桂哑着嗓子对夏三说了这么一句,夏三习惯地应是,夏金桂眨一眨眼,泪水又落的更急:“这做生意,还是讲个彩头的,这兆头不好,着实…”

夏金桂长声叹息,夏三也没了法子,只有先让把那棵桂花树从沟里拉出来。经过这么一番折腾,那棵大桂花树早被蹭了无数地泥,枝叶掉落,那些碎金一样的花朵,也掉了一沟。夏金桂瞧见这幅模样,心更是疼的没有办法。

众人簇拥着刘管家和王小二往这边庄子里去时,那位大爷已经进了庄子,正在和三爷说话,等听了那三爷在这庄子里面过的如何,这大爷才笑着道:“你啊,总是惯着底下人,那王小二,又偷偷地把你的马拉出去,还闯了祸。”

这三爷脸色发窘:“大哥,我也不是…”

大爷故意做出一个威严模样,对这三爷哼了一声:“我啊,叫老刘去料理了,你什么时候才能叫我省心点?”这三爷微笑不语,已经有小厮跑进来:“大爷,不好了,刘管家和王小二回来了,还说那家人不肯认了赔银子,还带了许多人气势汹汹往这边来。”

“难道说这马撞出人命了?”这大爷还在思忖,三爷已经站起身,眉头紧皱:“哎呀,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话没说完,刘管家和王小二就来到厅内,一瞧见两位爷,刘管家和王小二都跪下,陈角已经上前对这两人行礼,恭敬地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

、小隙

不等大爷反应,三爷已经急切地道:“这点小事,算不得什么,大哥,就拿了我们帖子去朱家,叙说这事。”刘管家已经在那咳嗽,那大爷的神色变的更加难看。

三爷浑然不觉,还要去拉大爷的手,刘管家的咳嗽声更急:“三爷,这要是别人家也就罢了,偏偏是那朱家。三爷难道忘了您是为了什么才来这庄子上的?”那三爷被刘管家这么一说,脸顿时红了,看向大爷有些嗫嚅地道:“大哥,这,又是我闯祸了。”

王小二已经在那哭天抹泪起来:“大爷,要知道那是朱家的货,就算打死了我,我也要拦住那马。”这情形变化全看在陈角眼里,陈角微一思索,就晓得这家子和朱家有过节,所以才不愿意去说情。

王小二在那哭天抹泪的,还当着外人,大爷再一看去,见自己弟弟也在那眼圈泛红,不由有些头疼,自己这个弟弟,别的都好,就是心肠太软,总要为人求情,实在是…

陈角思虑一会儿,对那大爷拱手:“这您家里的事儿,我们外人也不好说的,还请这位大爷做主,替我们这边解了烦恼,小的代主家多谢了!”说着陈角一揖到地。

“这位,您没瞧见我们家大爷还在这烦恼,再说…”刘管家已经开口表示不满。

那大爷手一抬,止住刘管家:“这事是我们家错了,那就错了。这位,我还想问问,除了这个法子,难道就没别的法子了?”

要说别的法子,陈角当场都能想出七八种来,不过这不是他的职责范围,因此陈角面上神色一点没变:“这事,还得问我们主人!”

“大哥,不如我去求一求,兴许…”三爷见王小二哭的那么伤心,有些怯生生地开口,大爷瞪自己兄弟一眼,对刘管家道:“把三爷关进书房,不许他出庄子半步,还有这个王小二…”

“大爷,您别打死我,别打死我…”王小二吓的魂飞魄散,口里连连哭求。

“你这闯祸精,打死了你,也不值什么!”刘管家恨铁不成钢地骂。那三爷不等王小二要自己求情,就对大爷道:“大哥,我…”

“三爷救命啊,我从此再不敢闯祸了!”王小二又大哭起来,大爷已经咬着后糟牙恶狠狠地道:“把王小二关进柴房,三天不准吃饭,三天后再拉出来,打上二十板子,没打死就继续在这家里待着,要打…”

“还不赶紧把人关进柴房!”不等大爷说完话,三爷已经在那指挥众人要把王小二给关进柴房、瞧这样子,这王小二也不会受到多大惩罚,陈角的眉不由皱一皱,他虽然是个忠厚人,可也晓得赏罚分明才能长久。不过这事和自己无关,还是不说话。

“这位,还请领我去拜见贵主人,看看还能不能有别的法子!”大爷转向陈角时候语气已经变的有些温和,陈角应是,请大爷先行一步,自己在后跟着。

等到厅内只剩下几个人的时候,三爷这才扬手往被捆住的王小二身上打去:“你啊,都说过多少次了,让你安静些,安静些!”

大爷一走,王小二就收起哭相,对三爷道:“爷,您可晓得,朱家那个赏花宴上要做什么?”

“做什么?”三爷瞪一眼王小二:“难道说是你故意搞的破坏?”

王小二四处瞧瞧,见刘管家装作听不到的样子这才凑到三爷耳边:“他们家啊,是要给他们家女儿定亲,我想着,让他们家不顺,也是件好事!”

“然后你就闯下这样大祸?”刘管家冷冷地来了一句,王小二低头,一脸委屈:“哪晓得这家子抓住不放,我原本以为,这样几棵花树,晚到了,不过就是赔上几两银子。”

“看来饿你三天不够,最好再多饿两天!”刘管家的话让王小二更加委屈:“三爷…”

“先把他关进柴房吧。刘叔,您瞧这夜里,给他送点吃的?”三爷的话让刘管家再次摇头:“三爷啊,这事,罢了,看在他其实是为三爷出气,也算是个忠仆的份上,就送碗米饭进去!”刘管家的话让王小二那满脸的委屈都散了,高高兴兴地跟人去柴房了。

刘管家又请三爷进书房,等三爷进了书房,刘管家找来小厮让他们看好三爷,不由望向夏家苗圃方向,也不晓得这件事要怎么解决,真是苦了自己家大爷了。要是大奶奶还在世就好,偏偏大奶奶去年又过世了,大爷也无心再娶,还有这个被人退婚的三爷,这对兄弟的婚事,真是操碎了心啊!

夏金桂已经和夏三回到苗圃,正在那瞧着可还有别的和这棵差不多的桂花树,就听到有人来报,说那家子的主人亲自来了。夏金桂和夏三都愣了下,夏三迎出去,夏金桂担心夏三言语之中被人糊弄了去,于是悄悄走到堂屋后面,附在一扇窗后,仔细听他们说话。

“不错,这苗圃,确实不错!”这大爷环顾一下苗圃堂屋,对陈角称赞,陈角命人端上茶,请这位大爷在上面坐下,这才恭敬地道:“方才匆忙,没有问询姓名,尊驾…”

“我家姓孙,家祖父曾进京赴试,没有考中,于是无颜还乡,流寓京中,现在不过做点小生意混口饭吃!”孙大爷端起茶对陈角笑着道。

“难怪尊驾气度不凡,原来是读书人家出身!”陈角语气更加恭敬,夏三就已走进,陈角忙后退一步,孙大爷也放下茶杯,对夏三拱手一礼:“家下小厮鲁莽,闯下大祸,在下前来拜访,也是想结交一番,好化干戈!”

夏三虽然也读过几本书,大半已经忘了,孙大爷这番文绉绉的话,他听的眼皮直跳,转头问陈角,陈角已经在夏三耳边,把孙大爷的来历说了。夏三明白点头,对孙大爷还礼:“还请坐下。这件事,家姐已经说过解决的法子,还请孙大爷就按了家姐所说,遣人前往朱家,把来龙去脉说清。若朱家允许,容我们延迟交货几天,不胜…欣喜!”

说完这番话,夏三觉得自己舌头都快打结了,这样斯斯文文坐着,斯斯文文说话,到底有什么娶儿?还不如去后面苗圃,继续挑桂花树苗。想着,夏三的眼就往外面瞟,希望能看到夏金桂。

夏三的说话和举动,让孙大爷的眉微微一皱,看来面前这位,不是当家做主的人。孙大爷的眼又往陈角身上扫去,如果陈角能做这边的主,也不会说请自己过来,那么当家的必定另有其人?

想着孙大爷就微笑:“此事,夏兄觉得,该如何处理?”

“就是家…”夏三的话还是那么硬邦邦的,陈角已经上前一步对孙大爷笑着道:“孙大爷您有所不知,此事是我们家大姑奶奶一手办的,因此我们家大爷才不好说别话!”

“既然如此,都是做生意的人家,比不得那闺门深重,女娘们不轻易出门的人家,不如就把尊府大姑奶奶请出来,在下也好讨教一二。”

一个话都说不清爽,另一个又是女人,就算陈角这个伙计看得出来很精明稳重,然而做不了主就是做不了主,只要用三言两语就能把这事说通。孙大爷心中大定,语气放的更加柔和。

夏金桂在那早听的心急如焚,恨不得一下跳出来和这个孙大爷画出个道道来,这孙大爷的神情,明摆着就是觉得自己家很好拿捏。夏金桂定一定心,把首饰重新整一下,缓步上前,站在门边:“孙大爷有事请说,我女人家不好出来见人的,此事,孙大爷打算怎么处置?”

嗯,听声音,也算是个温柔女子,孙大爷心中下了判断,面上笑容柔和极了:“夏姑奶奶请了,此事不瞒夏姑奶奶说,我们家和朱家,素有小隙。因此这去向朱家说明一事,恕难从命!”

“哦,原来朱孙两家,还有这等渊源?”夏金桂故意抬高声音,果真孙大爷已经在屋内叹气:“这些事,也不好说的,还请夏姑奶奶说个数目,在下就把银子兑来。不管是一千还是八百,在下仆从闯的祸,在下也只有一力承担!”

一千八百,这是画赔偿数额了,再多就没有了。但这不是银子的事,这是要借此重新打响夏家名声的事。夏金桂忍不住在那磨牙,但语气变的更加柔和:“一千还是八百,孙大爷果真是个爽快人!”

孙大爷听到这句,不由放心,再看眼夏三,见夏三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显见得是被这数目吓到了。孙大爷勾起唇角,正要端起茶碗,就听到门外传来夏金桂的话:“只是呢,尊府这是断了我家生计的事儿,恕难从命!”

、答应

这四个字一出口,孙大爷手里的茶碗就差点掉在地上。夏三已经啊了一声,往外瞧了一眼,就道:“姐姐说的,就是我的意思。孙大爷,还请另寻个法子。”夏三开头的话还是嚷出来的,到了后面就声音低下去,还有些怯怯地看向孙大爷,因为这会儿孙大爷的脸色有些不好看。

孙大爷已经把茶碗放下,收敛心神,对外面道:“夏姑奶奶这话说的,在下有些不明白了,我家撞坏了你家的桂花树,这好话也说了,赔银子也要赔了,怎么照夏姑奶奶话里的意思,还是不够呢。”

“孙大爷您又何必来和我说这些弯弯绕。您也晓得,我夏家曾败落过,到现在都还没复元气,此次和朱家合作,为的是想在这京城内,再把夏家招牌树起来,孙大爷以为,区区数百两银子,就能让我夏家折节,简直是笑话!”

孙大爷真有心起来一走了之,但一想到回到庄上,就要面对三爷的问询,孙大爷忍住气又继续道:“此等事情,是我思虑不周。夏姑奶奶我答应你,这次朱家不收你家的货,以后我在这京城之中,替你多多介绍几个大生意,如何?”

“孙大爷真当我是三岁小孩?”夏金桂从这对话之中,知道孙朱两家的嫌隙只怕不小,不然这孙大爷也不会宁愿赔这么些银子,也不愿去朱家说上几句。毕竟后者对孙大爷来说,只怕是点很小的事。

既然如此,夏金桂也就开口漫天要价:“孙大爷,您这会儿说了这话,口说无凭,我到时上哪去寻您?这是其一,其二,就算您立了字据,到时您要不认,我就算去报官,这官也不会给我做主。这话,不过是句空话,孙大爷,我还是不能答应。”

这个女人,可真够胡搅蛮缠的,孙大爷都差点骂出来了,但还是想听听夏金桂的意思,因此沉声道:“那夏姑奶奶的意思,该当如何?”

“其实呢,孙大爷心中只怕已经有主意了,不过就是这朱家的生意,我们也只有毁了,其二呢,就是请孙大爷,照了朱家原来的排场,办一次赏花宴,为我夏家扬名,如何?”夏金桂轻快的话语传到里面,夏三已经连连点头:“姐姐说的有理,孙大爷…”

孙大爷已经抬起头冷冷地看了夏三一眼,夏三吓的立即把头低下,孙大爷努力压制住话语中的愤怒:“夏姑奶奶方才说,我家毁了你家的桂花树,是坏了你家生意的举动,也断了你家生计。夏姑奶奶这会儿的话,难道不是让我孙朱两家,从此翻脸,永不来往,不过一点小隙…”

“除了生死没大事,孙大爷。所以您口口声声的小隙,到底是什么嫌隙,也只有问孙大爷您了!”

这女人着实太过分了,孙大爷有点耐不住性子,站起身就走到门边:“夏姑奶奶,漫天要价也没这样要法,您还是另想法子吧!”

“孙大爷说我漫天要价,又不肯往朱家跑一趟,那还有另一个法子!”夏金桂已经看到孙大爷的袍子一角在门槛边若隐若现,从袍子衣角来看,这孙家的银子也不会少。因此夏金桂笑的更加轻松:“孙大爷家里花园,定有不输给这棵桂花树的,到时就从您家里花园把这棵桂花刨来,送到朱家,如…”

“夏姑奶奶这漫天要价,要的太过分了!”这比方才那个法子更跌破孙大爷的心理底线,他忍不住从门内探出头来,对夏金桂怒目而视。

夏金桂站在那里,笑盈盈地看向孙大爷,夏金桂本就是个娇滴滴的美人,方才又在外面哭的眼睛都肿了,这会儿眼皮还微带红肿,因是来苗圃,穿着也没那么华丽。几件素色衣服,发上只带了一只珠钗,更显得娇弱。

这样一个看起来有些娇弱的美人对孙大爷笑盈盈的,孙大爷那满腔的怒气也不好再发出来,只得把头又转回屋内。

夏金桂也不进屋,还是在那站着:“孙大爷说这比方才还过分,那孙大爷倒不如选了另一条路,如何?”

这另一条路,就是办一场不逊色于朱家的宴席,孙大爷仔细想想,另外两条路都是和朱家低头,这口气孙家怎么也咽不下去,倒不如这条路。只是这夏家的姑奶奶如此可恶,孙大爷的手不由握成拳,陈角比夏三要聪明能干许多,见孙大爷神色变化,想要说话劝下夏金桂,一时却找不出话来劝说。

“我答应你!”孙大爷的话像从牙齿缝里挤出来的,陈角却没有松一口气,那眉头皱的更紧。

夏金桂的声音又传进来:“孙大爷果真是好汉,既如此,就请孙大爷和陈叔商量一下,这外面的车还没卸,我让人把这些货都送到孙家,至于别的,孙大爷是君子,自然不会计较我们小女子的过错。”

这夏姑奶奶,真是要把好处占全了,孙大爷自问执掌孙家这么些年来,什么刁钻古怪的事儿都遇到过,这位夏姑奶奶这样难缠的,好处占尽便宜话说够的人,还是少见。

“三爷,我让厨房去备酒席,你在这陪着孙大爷喝几杯,陈叔,还请您派人去朱家,就说今儿这事是我们家不对,问问他还愿不愿意收剩下的花苗,若是不肯,那就把定金退了,等明儿再让三爷去朱家上门赔罪。”

夏金桂已经连珠炮似的安排下去,孙大爷用手握成拳敲一下额头才对夏金桂冷冷地道:“夏姑奶奶这安排十分妥当,我只问夏姑奶奶一句,若朱家肯收剩下的花苗,您又让我办一次赏花宴,到时您…”

“方才是孙大爷您赞我们家这苗圃不错的,守着这苗圃,别的不多,唯独花苗是不缺的。”夏金桂笑盈盈地又说一句,接着就道:“况且若朱家真肯收了这些花苗,您也办了赏花宴,到时外人知道,都晓得是我夏家的花苗,那我还要多谢您呢!”

“夏氏,你别欺人太甚!”孙大爷又想冲出去,夏金桂已经走进堂屋里,对孙大爷微笑:“怎么叫我欺人太甚?孙大爷肯收这些花苗,我又做成一笔生意,谢您还来不及呢!”

说着夏金桂就端起茶碗,泼掉杯中残茶,重新斟了一杯茶,端到孙大爷跟前:“孙大爷定是以为,我这番话是欺您,但这种事我怎么敢做?我还要多谢孙大爷替我解围,我一女子,以茶代酒,谢过孙大爷了。”

孙大爷这会儿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思虑再三,只好接过夏金桂手里的茶,饮了一口把茶杯放在桌上。夏金桂又对孙大爷行了一礼,让夏三好生招待孙大爷,自己这才走出堂屋。

夏金桂走出数步,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好在这件事还算圆满,不然的话…

“姑奶奶,今儿的事,您…”陈角已经来到夏金桂身边,对夏金桂面有难色,夏金桂已经打断陈角的话:“陈叔,今儿是没有别的法子了。陈叔,我晓得您要说,只怕得罪了孙家,我瞧这孙大爷,面上不会翻脸,至于这私下的…”

夏金桂微微顿了顿才笑了:“只要他为了面子不肯翻脸,别的我才不担心!”陈角应是,夏金桂又对他道:“趁着太阳还没下山,赶紧去把这些事料理了,我也饿了,再给我准备点吃的,等吃完了,我再回城。”

陈角应是离开,夏金桂看向堂屋,唇边露出一抹微笑,这种古代直男癌,最大的弱点就是轻视女性,这点,有时候也可以利用,只是这毕竟是古代,女人只能和女人应酬,不然的话…夏金桂手握成拳,接着缓缓松开,要让古人见识见识夏氏集团夏总裁的利害!

夏金桂仿佛又站在夏氏集团总裁办公室中,透过玻璃幕墙看向窗外,那种江山尽在手中的感觉真是太好了,可惜啊可惜,在这里,只能发挥出一部分。夏金桂收起思绪叹了口气,哎,还是吃了东西,赶回城去吧!

夏金桂回到夏家时候,魏娘子接了出来,两人一看彼此神色,就知道对方把事情解决的很好,果真一进了屋,魏娘子就对夏金桂道:“我一回城,就去朱家,求见朱太太,说明儿才是吉日,还请朱太太宽限一天。朱太太已经答应了。后来陈叔又派伙计进来说了详细,我想着,再寻一棵桂花树就是。”

夏金桂有些惊诧:“还有哪里有?”魏娘子走到窗前,把窗推开:“瞧,这不就是?”

院内原本有两棵桂花树,另一棵小一些的,倒和被撞坏的那棵差不多。夏金桂不由微笑:“妹妹果真是个聪明人,不过…”

“哪有什么不过的,我都想好了,让他们连夜过来把这树起起来,再把那棵撞坏的栽上,到时再请陈叔在朱家日夜照料,不就成了?”

、第 40 章

简直太棒了,夏金桂张开双手,想拥抱下魏娘子表示自己的欣喜,但很快就把手缩回来,用手蒙住脸尖叫了一声,只有这样,才能释放心中的喜悦!但这样的动作还是吓到了魏娘子,当夏金桂把手放下的时候,看见魏娘子一脸惊诧地站在那里,夏金桂平息一下心中的起伏,才对魏娘子道:“别担心,我没什么事,我就是觉得,你怎么可以这么聪明,想出这样的主意来?”

原来是这样,魏娘子唇边笑容也不由带上一丝自得:“姐姐也未免太小看我了,我能上公堂求再嫁,难道就是那种只会守在家中,任由夫君在外奔走的人?”

真好!夏金桂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拉着魏娘子的手道:“好,就该这样。我夏家能娶了你,真是前世修来的福气。”

魏娘子抿唇一笑,夏太太已经扶着宝蟾的肩掀起帘子走进,夏太太一脸惊恐地对夏金桂道:“方才你是怎样了?怎么突然尖叫一声,吓到我了,是不是…”

“娘,没什么事,我就是很高兴,非常高兴!”夏金桂上前挽住夏太太的手,安抚了她一句就回头对魏娘子道:“这要赶紧,让人去苗圃把陈叔请回来,再带上几个伙计,把这棵…”

“姐姐,方才我就安排人去了,这会儿只怕陈叔就到了。”魏娘子打断夏金桂的话,面上的得意越来越浓,夏金桂也笑了,倒忘了魏娘子也是个很有主意的人。

“你们两到底说些什么?”夏太太糊里糊涂,开口问到。夏金桂又笑了:“娘,您啊,就不用去操这样的心,只要好好地在这家里待着,横竖我们啊,会孝顺您。”夏太太哦了一声,面上还是有迟疑之色,魏娘子也笑了:“姐姐说的是,婆婆您无需操心。”

夏太太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罢了罢了,我也老了,夏家的产业在我手里面,也差点毁掉了,这会儿我还能说什么呢,只要你们好好的,不吵架,再过段时间给我抱上孙子,我啊,就万事如意了。”

夏金桂噗嗤一声笑出来,魏娘子也微微一笑,婆子已经来报陈角带着人来了,魏娘子和夏金桂急忙走出去,指点着陈角把那棵窗前的桂花树给起出来。

这一夜,夏金桂和魏娘子两人连歇都没歇一下,掌灯之后,又点上了好几支粗大的蜡烛,等到天将明时,那棵桂花树已经被起出来,被撞坏那棵又被栽进去,夏金桂和魏娘子两人这才松了一口气。

陈角蹲在那棵桂花树前仔细观察了半天,回头对夏金桂和魏娘子笑着道:“这棵桂花,虽说没有原来那么好,但也不差多少,而且这次起的更加小心,连根须都没有断掉一根,我一定能把它种活。”

夏金桂和魏娘子听了这话,这才觉得心中一块石头落了地,夏金桂点了点头,刚要说话,就觉得一阵头晕目眩,这身体,虽说比自己刚穿过来时候好了些,但还是弱啊,不然这样年纪的人,熬一夜算的了什么?

不过夏金桂没有表现出来,又叮嘱了陈角几句话,吩咐厨房准备好了早饭,让陈角和伙计们吃了,夏三也押着另一些桂花树苗进了城,于是夏三和陈角往朱家去交桂花树苗,夏金桂和魏娘子这才各自回房歇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