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娘子送完宝钗折回来,听到夏金桂这话刚要进屋去说服夏金桂,就见夏太太从堂屋里走出,魏娘子急忙迎上前,夏太太已经对魏娘子道:“去吧,让她去吧。哎,这疙瘩不解,我晓得,她不会高高兴兴嫁的。”

“可是,按理,是不该的!”魏娘子小声地说,夏太太又叹气摇头:“这家里,不按理的事儿也多了,你让人备车,再让人跟着她,到了孙家,让人盯着她。”说着夏太太摇头:“不过,横竖他们已经定了亲了,再闹也…”

既然夏太太这样说,魏娘子也就让人赶紧去备车,很快车就备好,魏娘子还特地遣婆子赶紧往孙家去说了一声。

刘管家听到夏家遣人来说未来大奶奶要往这边来,更是摸不着头脑,不过刘管家好歹知道这事是要紧的,急匆匆亲自往孙大爷那边回了。孙大爷听说夏金桂要上自己这边来,倒笑了笑,接着孙大爷就道:“你赶紧的,把花园布置起来,还有,派几个靠得住的人,从夏姑娘下车到进来,都不许别人瞧见,对了,索性让他们用乘小轿抬进来。”

“小轿,只怕不合适!”刘管家的话让孙大爷的眉一皱,接着孙大爷就道:“也是,那就把牲口解了,车辕摘了,抬着进来。”

刘管家连声应是,赶紧下去安排,孙大爷又急忙对着镜子照了照自己,虽说不晓得夏金桂来寻自己是为什么,可也要给她留个很好的印象。这边收拾停当,那边夏金桂就到了。刘管家按照孙大爷的吩咐,让小厮抬着车厢,一路抬进了花园,花园内外的人都是靠得住的,服侍的都是婆子,并不见丫鬟。

婆子掀起帘子,夏金桂才从车厢里走出,见了这样布置,眉头微微一皱,对孙大爷道:“你这是…”

“我晓得,你必定是来寻我说话的,因此不敢让多余的人留在这。”孙大爷倒也坦率,接着孙大爷就打量一下夏金桂,见她眉间的那股气似乎又回来了,不再是前几天那种死气沉沉的样子,有些欢喜地说:“你能再像这样,我很欢喜。”

“我的心情,全由得我自己,并由不得你。”夏金桂一开口,就是给孙大爷泼了盆冷水,不过孙大爷已经习惯了,他指一指石桌:“你和我有什么话说,我们坐下说说。”

“我来寻你,并没有别的话要和你说。”夏金桂的第一句话让孙大爷皱眉,第二句话就让孙大爷的眉又松开。“我来寻你,是觉得那天你的话还是有几分道理的。”

、坦陈

孙大爷哦了一声,刚要开口说话,就被夏金桂阻止:“你听我说,说完了,你觉得我的话也有道理的话,那我们还可以继续商量,如果觉得我的话没有道理,那我就…”

夏金桂迟疑中顿了顿,接着缓缓地道:“如此,我就没什么法子了,这活不活的,横竖也就那么回事。”

孙大爷生生地把那句,你不是说和我没什么话要说给咽下去,对夏金桂道:“那你有什么话,可说来。”

“你那天曾说,说让我试一试,试一试你是不是我认为的那种人,我觉着,好容易转活了一回,不试一试,实在不是我的性子。”夏金桂的话让孙大爷笑了,对夏金桂做个请的手势,夏金桂坐在孙大爷对面,看着孙大爷认真地说:“你也晓得我们那地方的人,是没有什么女子无私财,是没有什么夫主,是没有什么以夫为天的。我既然要嫁你,那我也记得你们这里,也有一句就是妻者齐也,妻子,是能和丈夫一起并肩的人。你能做到吗?”

“女子攒私房钱,本就是寻常事,你的嫁妆也好,我并不…”孙大爷的话再次被夏金桂打断:“如此还不够,我要你立字据,不是说说就算的。这是一,其二呢,我也不怕告诉你,我们那里,是没有什么妾室的,丈夫娶了妻子,若不一心一意待她,而想着在外眠花宿柳,是会被众人唾骂的。更别提纳妾买婢,那是万万做不到的。”

“这也不是什么难事,我答应你。”孙大爷答的十分爽快,夏金桂微微一笑,接着又道:“其实呢,还有一点,你可能觉得我们实在太不近人情。那就是,丈夫在外生的孩子,是不能带回家的,是不能…”

“我也答应你。”这一回孙大爷答的更加爽快,夏金桂有些惊诧,接着摇头:“你先别答这么快,你要晓得,你已经答应了不纳妾买婢,若我生不出儿子来,要按你们的规矩,那可是要纳妾生子以图延续血脉的。”

“你夏家不也只生了你一个?”孙大爷反问夏金桂,夏金桂的眉微微一皱,倒忘了这茬,于是夏金桂咬住下唇:“可我娘也过继了一个儿子,我们那边,女儿也是能继承全部家业的,不用过继。”

“我晓得了,你是十分疼女儿的人。这话你和我说,我怎会不答应呢?要知道女儿也是我的血脉,更何况还有招赘女婿这些,我又不是那乡下没见识的人,自己的血脉不去疼惜,非要用外人的血脉来承袭我自己。“

孙大爷的回答倒是夏金桂没想到的,毕竟在夏金桂心中,众多直男癌患者,都是为了一根丁丁百计施展的,更有人嘲笑那些巨头只有女儿没有儿子是白活了,偏不去想就他们家那点产业,他们家的儿子,抵得上那些巨头女儿的一根小拇指吗?

“我当然知道,这个世间,是男子为贵,家族承袭,是以男子血脉为主。”孙大爷见夏金桂久久不语,于是自己开口解释,他的声音其实很好听,夏金桂不由被他的声音吸引,抬头看向他。

“只是仔细想想,女儿也是爹娘血脉,岂能以女儿外嫁,就这不许那不许,再说了,这些规矩,传承下来也不是…”孙大爷在想该怎么形容,夏金桂已经笑了:“再说了,规矩不对,那就把规矩打破,就像…”

夏金桂飞快地把将要说出口的那几句话给说出来,就像当初一代又一代的,觉得这天下规矩,为什么是男子为尊,女子为卑,明明女人和男人比不起,也不缺什么。规矩是人定的,规矩错了,就要打破,就要重新制定规矩,而不是要顺从那规矩,剪掉自己的所有锋芒,把自己,活成一个没有任何自我的,只会在规矩之内,谋求那小小的,别人施舍给自己的利益。

规矩人,这三个字,听起来是赞扬,却饱含了多少血泪。因为要做规矩人,宝钗就要把自己的所有鲜活全都藏起。因为要做规矩人,李纨在青春岁月守寡之后,就把自己活成泥塑槁木一样。因为不愿做规矩人,林黛玉只有早早死去。

夏金桂眼中的泪不知什么时候又落下,孙大爷也有些感慨,园中有棵梅花正在开放,阳光照耀之下,这棵梅花开的十分夺目。风吹过,梅花花瓣随风落下,花瓣落在孙夏两人肩头。

夏金桂用手擦一把脸上的泪,对孙大爷努力露出笑:“其实呢,我也不信你会听我的这些,我只是憋的久了,想寻个人说说话。”

“那若是我假意答应你,等你嫁过来,然后我有的法子束缚住你,你又如何?”孙大爷的问话让夏金桂笑了:“就算你假意答应,我真嫁过来,我也有法子,逃离这些束缚。”怎会甘心低头,真的雌伏?夏金桂想了这么久,各种念头在心里浮浮沉沉,可是有一点却是没有变的,不甘心。

怎能甘心?什么凶险的关口都过了,还担心这一点?就算孙大爷从小泡在阴谋诡计中,夏月娥也不是吃素的,也是二十多就掌握一个集团的人,也经历过数次风波了,那些风波,说出来也是很能吓住人的!

“你是什么人?让我猜猜?女王,公主,还是一个像我这样,从小执掌家族的人?”

孙大爷的声音慢慢放柔,夏金桂不由自得一笑,接着摇头:“你的家族?你的生意?”

孙大爷听出夏金桂话里的不屑。眼微微一眯,夏金桂伸出手,正打算解释一番,接着就把手收回来:“罢了,我也不和你说了。不过我父亲曾说过,他说,我是夏氏的公主,也会是夏氏的女王,他一手缔造的这个王国,是要交到我手上的。”

夏金桂的面上重新闪现自信,这是孙大爷最为夏金桂着迷的瞬间,她的脸上仿佛会发光,不是孙大爷见惯了的,那种贤良淑德的后院女人,也不是后院女人的精明,而是一种江山任在我手中的感觉。

这种感觉,让孙大爷深深入迷,也陷入进去,尽管孙大爷知道,陷入进去是非常危险的,可是能得到这样一个女子的心,比得到全天下所有女子的心都更诱惑。她是如此与众不同,如此的,让人折服又让人吸引。

孙大爷已经忘情地拉住了夏金桂的手,夏金桂并没甩开他的手,只是看着眼前随风落下的梅花:“你瞧,花开的再美,一阵风吹来,它就要飘落枝头,别人再多的伤痛也救不回来。只有做树,还不能做那样的小树,而是要做那样顶天立地的大树,才能不惧怕风雨。我从来不愿意,依靠别人的庇护生活。免我饥,免我苦,免我不再流离失所,那不过是宠物的理想,不是我的!”

“我懂,毕竟我爹娘,也是这样教我的。”孙大爷答了这一句,夏金桂低头才发现孙大爷握住了自己的手,夏金桂把手从孙大爷手里抽出:“你不要太孟浪了。”

孙大爷后退一步,对夏金桂拱手:“抱歉,是我忘情了。”说着孙大爷又端起茶壶给夏金桂倒了杯茶:“你方才说了那么多的话,嗓子一定疼了,润一口罢。”

夏金桂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突然放下茶杯对孙大爷道:“你别以为你这样温柔小意我就会对你软化,潘驴邓小闲这些,我还是认得的。”

这下孙大爷的脸先红了,皱眉轻叱夏金桂:“好好的姑娘家,说这些话做什么?”

夏金桂伸出手对孙大爷道:“你瞧,我们就是不一样的人。女儿家要读什么书,要说什么话,要走什么路,要嫁什么人,都由不得她们自己,甚至于男子不也一样如此?”

这一回孙大爷沉默了,夏金桂沉默良久就站起身对孙大爷道:“横竖我话也说完了,就告辞罢,你我到底能不能,其实,我心里也没底。”说这句话的时候,孙大爷又看见夏金桂眼角流下一滴泪,孙大爷刚想安慰夏金桂,夏金桂已经转身往外走去,她走的又快又急,仿佛走的稍微慢一点,孙大爷就会反悔,就会不答应,就会…

孙大爷看着夏金桂的背影在自己的视线内消失,缓缓地坐在方才夏金桂坐过的那张椅上,端起杯子,把她没有喝完的残茶一点点喝完。刘管家已经去而复返,对孙大爷恭敬地道:“大爷,夏姑奶奶已经回去了。”

见孙大爷还坐在那不动,刘管家迟疑一下才又道:“大爷,恕我多嘴,这位大奶奶,只怕不是那么恭顺。”

“恭顺的女子多了,可是夏金桂,却只有一个啊。”孙大爷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说出这么一句话,说完了孙大爷自嘲一笑,刘管家没有再说,孙大爷又一摆手:“好好地准备婚礼的事儿罢,别的,不用多管。”

、失眠

刘管家应是,刚要转身孙大爷已经有叮嘱:“这件事,不用告诉姐姐。”

“大爷,这…”刘管家这会儿是真不明白孙大爷在想什么了,迟疑了会儿还是开口:“大爷,您也别怪我多嘴,大姑奶奶对您的婚事,一向是小心了又小心,在意了又在意,要是这么件大事都不告诉她,到时大姑奶奶会伤心的。”

“我自然有我的理由。”孙大爷说了这么一句就对刘管家挥手:“去吧,我晓得该怎么做,也不会让你们为难的。再说姐姐她,也是愿意我好好成亲。”

“这婚事,原本就是大姑奶奶定的,可大姑奶奶之前…”刘管家还要继续劝,孙大爷已经笑了:“好了,我晓得你的意思,横竖这是我娶媳妇,我心中有数就成。去吧去吧。”孙大爷这样说,刘管家就晓得,自己最好在这件事上闭嘴,不但自己要闭嘴,还要告诉今儿知道这事的下人们都闭嘴,免得孙大姑奶奶晓得风声,到时受惩罚的是自己。

刘管家出来之后,就召集那些下人们,挨个叮嘱了一遍又一遍,当然中间也含着几个威胁的话,把这些积年的婆子小厮们吓的连连点头,保证一点风声都不会走漏,刘管家这才让他们下去,等人都散了,刘管家咂了下嘴,好在很快就要把这位大奶奶娶回来了,等过了门,想来就没有那么多的事儿了。

夏太太虽说让夏金桂去了,但心里怎么都没办法踏实下来,坐在堂屋门口,眼巴巴地往大门处望,直到婆子上前去开门,并说夏金桂回来了,夏太太这才急忙站起身,三步并作两步地走到门前,见夏金桂进门时候,夏太太急忙上前搀着女儿的手,仔细看她的神色。

夏金桂见夏太太这样焦急,心中明镜似的,对夏太太摆一摆手就道:“您放心,婚事还是婚事,我没有把这门婚事给退了,这婚期到了,我也会嫁过去。”夏太太听了这话,一颗心这才放下,对夏金桂笑着道:“这样就好了,哎,金桂,我老早就和你说过,像孙姑爷这样的人,真是打着灯笼都难找,偏偏你还不信,瞧,这回又去了,你和他说清楚了,这才高高兴兴回来,到时你欢欢喜喜嫁过去,我这心里,就什么牵挂都没有了。”

夏金桂听的好笑,停下脚步看着夏太太:“那我要是说,我这一去,和他说了,他也应了退亲,那您会怎样说?”

夏太太不料夏金桂还有这一说,一下卡在那里说不出话来,过了好一会儿夏太太才捂住心口对夏金桂道:“你这孩子,怎么能这样吓我,你要真退了亲,我这心里,这心里…”说着夏太太的泪说下来就下来,夏金桂看着夏太太的眼泪,上前搂住夏太太的肩安慰:“好了,我不吓你了,我既担了你女儿的名声,自然要好好待你,我们进屋吧,我饿了,不但饿了,还很渴。”

“快,快去告诉厨房,赶紧做晚饭上来,”夏太太在那吩咐着婆子,又拉了夏金桂进屋::“来,这茶是刚泡好的,冷热正好,快些喝了。”夏金桂索性也没把茶倒在茶杯里,直接就着壶嘴把这一壶茶都喝干。

放下茶壶的时候夏金桂瞧着错愕的夏太太,把茶壶转身递给身边的婆子:“再倒一壶来。”婆子打开茶壶盖,见里面的茶一滴都不存,茶叶都贴着茶壶壁。婆子心中感到惊讶,但又不敢说话,对夏金桂连连点头就飞快地去倒茶了。

“怎么就渴成这样了?”夏太太过了好半天才算挤出一句话来,接着拉着夏金桂坐下:“来,告诉娘,你去孙家,都说了些什么。”婆子已经端着茶壶回来,夏太太接过茶壶给夏金桂倒了杯茶:“来,慢慢喝。”

夏金桂接过茶,把茶杯才放到唇边,突然笑了,笑着笑着眼泪又流下,夏太太这下更感诧异,把茶杯从夏金桂手中拿下了,抱住她连声喊道:“金桂,你在想什么呢,别吓娘?”夏金桂靠在夏太太怀中,对夏太太道:“原来,肯乖乖听您安排的女儿,才是好女儿。才值得您疼惜。”

夏太太从没听人说过这样的话,心先突地跳了一下,接着就对夏金桂有些抱怨地道:“胡说,哪有这样的?你从小到大,我什么时候只有在你听话时候才觉得你是我女儿了,我什么时候不把你放在心上了?”

夏金桂一双眼看着夏太太,夏太太不由有些心虚起来:“这天下,遇到大事,什么时候不是爹娘做主,难道要儿女做主了?”

所以有些人,这辈子的自由选择,不过就是挑几件衣衫,进而管管小妾了。夏金桂唇边露出一抹笑,伸手摸下夏太太的脸:“我知道,所以我不怪你,原先是我想左了。”

“这样才好。金桂,不管你原先是谁,这会儿你占了这身子,又这么乖,你当然就是我的女儿。”夏太太虽然听不大懂夏金桂的话,但夏金桂说的想左了这句夏太太还是懂的,自然也就搂了夏金桂温柔安慰。

魏娘子听说夏金桂回来了,还满口喊饿,来到厨房见他们已经把晚饭准备好,就亲自带着丫鬟把晚饭送到堂屋,走进堂屋见夏家母女二人坐在炕上,夏太太搂着夏金桂在那满面欣慰地说着什么。夏金桂在那似乎也十分乖巧,魏娘子这颗心这才完全放下,带着丫鬟把晚饭布置好,这才上前对夏太太道:“太太,晚饭已经好了,您和姐姐可以来用了。”

夏太太把夏金桂放开,拉着她下炕:“来,我们吃晚饭。哎,你不晓得你弟妹这些日子,见你心里不敞亮,她伤心了好长时候呢,这会儿好了,你也好了,她也好了,等你嫁出去,我啊,就等着抱孙子和外孙子了。”

“弟妹有喜了?”夏金桂敏锐地从话中捕捉到自己不知道的事,抬头看向魏娘子,魏娘子被夏金桂瞧的面上微微一红,夏太太已经笑了:“对,就是有喜了,今儿你刚离开,你弟妹觉得身子有些不舒服,开头我还以为是她担心着你,谁知请了一瞧,说是有两个月的喜了。我是又高兴又发愁,高兴的是她有喜了,发愁的是,她定是忙碌你的婚事,才身子不舒服的,更何况你还有十来天就要嫁了,这中间也要她忙呢。”

“婆婆,这不用您操心,我身子向来壮实,再说这大事都已经准备好了,剩下就是些小事,有婆子丫鬟们呢。”魏娘子说着还要去布菜,夏太太已经拉着她坐下:“就我们几个人,也不用立规矩了,快坐下罢。你把身子养好,给我生个大胖孙子,这才是最孝顺的事儿呢。”

魏娘子微笑,夏金桂看一眼魏娘子,拿起筷子吃饭。

这一晚,夏金桂失眠了,按说和孙大爷谈开后,夏金桂该睡的很好才对,可她怎么都睡不着,被窝里熏了香,还放了汤婆子,又暖又香,隔着帐子,能听到小舍儿在那打呼噜,只要夏金桂呼唤一声,小舍儿就会站起身,伺候夏金桂喝茶捶腿。

夏金桂当然从没享受过这样的服务,毕竟她是现代人,半夜三更把人折腾起来这种事,还是干不出来。可这会儿夏金桂睡不着,还真想把小舍儿叫起来和自己说说话,夏金桂掀起帘子,刚想叫小舍儿又生生忍住,恨自己怎么会有这样心情?

小舍儿已经在那翻了个身,坐起身含含糊糊地问:“姑奶奶,您要喝茶吗?”

“我不喝茶,我想和人说说话呢。小舍儿,我问你,你还记得你的爹娘吗?”夏金桂的语气很柔和,小舍儿还是把暗藏的呵欠给压回去这才敢开口说话:“姑奶奶忘了吗?我是杜婆婆捡来的。”

杜婆婆,这个人夏金桂记不得是谁,接着小舍儿又含含糊糊地:“对我来说,杜婆婆就是爹娘。”

看来杜婆婆就是夏家的下人,所以才会把捡回来的小舍儿,又送在夏家做丫鬟。

“那小舍儿,你会不会觉得不公平?”夏金桂晓得,自己不该这么问的,但还是问出来,小舍儿的头已经在那一点一点的,但听到夏金桂这句问话还是一个激灵就醒过来:“姑奶奶,您说笑话了,您待我们,从没有什么不公平?”

就这么短短一句,夏金桂已经听出小舍儿的恐慌了,接着夏金桂就笑了,是自己错了,真的,从一开始就错了。小舍儿得不到夏金桂的回答,反而听到她在叹气,更被吓住了,在那小心翼翼地问:“姑奶奶,是不是我哪里做错了,您别赶我走,赶走我,我就不晓得要去哪里了。”

“我没想赶你走,睡罢。”夏金桂努力地让声音放柔,小舍儿还是坐在被窝里,夏金桂没有办法,自己躺下,才见小舍儿重新躺下。

、第 75 章

不适应不适应不适应,就算夏金桂说服了自己无数遍,无数次地给自己做心理建设,告诉自己就算是在这样一个环境之中,也能让自己有一片安宁的小天地。可随着婚期越来越临近,夏金桂失眠越来越严重,严重到两只眼都没法看的地步。

夏太太见夏金桂这样,自然是让人给夏金桂煲汤,又寻来大夫给夏金桂瞧瞧到底是怎么回事。大夫当然也只会说夏金桂是心绪不宁,这要出嫁的女子总会这样。夏太太虽然听了大夫的话心稍微放下,但一个新娘子总不能就这样过门。

于是天天让人煮了鸡蛋剥了壳给夏金桂在脸上滚,好让那黑眼圈消散一些。夏金桂知道自己该接受,但一想到夏太太这样做,是把自己当做一块猪肉似的,找了个好的卖家就急匆匆地卖掉,又不免烦躁起来。

于是在这种时而烦躁,时而平静之中,夏金桂的婚期终于来到,虽说夏金桂也是再嫁,按了风俗没有大操大办的,轿子也只能在黄昏时候抬到孙家,但孙大爷存心要破这个例,于是那天还说照了吉时来迎亲。

鼓乐花轿样样都不缺,夏太太见了鼓乐花轿,自然要来叮嘱夏金桂几句,要她不要淘气,嫁过去后就好好地过日子,当然最要紧的是早点生个儿子。好好过日子,早点生个儿子,这似乎就是夏太太对夏金桂的所有期望,夏金桂已经连吐槽的力气都没有了,这就像张网,你永远都逃不过这张网去。

有时候,你以为这是给自己一个逃走的方向,谁知不过是网轻轻地放松了,很快网会再次束缚住你。不让你挣扎分毫。

鼓乐喧天之中,夏金桂重新穿了嫁衣,戴了盖头,被夏三背着,出门上轿。盖头盖的并不严实,夏金桂通过盖头缝隙能看到夏太太面上的欣慰,宝蟾面上的羡慕。夏太太已经做主,把宝蟾许给了店里的一个伙计,等夏金桂的喜事办完,夏太太也就让那伙计来把宝蟾给娶走。当然宝蟾的婚事,是绝不会有夏金桂的婚事那么隆重的。

可是,这样的隆重一点意思都没有,夏金桂坐在轿中,觉得十分气闷,索性把盖头掀开,想掀起轿帘看看外面的景色,但才掀开一条缝,就被旁边跟着轿子走的喜娘把轿帘给放下,随之而来的还有喜娘的劝说:“新娘子,今儿你就忍一忍,等过了门,有的是让你逛的机会。新郎官这么疼你,你啊,一定会经常出门的。”

连出个门都要别人允许,那自己穿越而来到底有什么意义?难道说是看看古代女人的悲惨命运,怎么都无法挣脱,然后好让自己反省?可自己向来都喜欢当代生活,绝没有一丝一毫羡慕古代人民的意思。

想来想去,当初看红楼梦的时候,也没有对夏金桂有过什么特殊感情,为什么偏偏就穿成了她,既然她的命运已经改变了,那是不是也能把自己放回去,而不是继续在这里,做什么孙大奶奶,好好地守规矩。

夏金桂还没想完,轿子就已落地,喜娘已经掀起轿帘,见夏金桂的盖头放在一边,夏金桂似乎在想事儿,喜娘不由愣了一下,毕竟不愿意盖盖头的新娘子也见过,但像夏金桂这样到要下轿时候还没把盖头盖上的还是头一回。

喜娘嘴里的吉祥话都不晓得该不该说了,众人见喜娘停在轿子跟前,孙大爷已经从喜娘身后探过头来,见状不由微笑,这倒是夏金桂的风格。

不过,不能让喜娘和夏金桂这样大眼瞪小眼地等下去,孙大爷轻咳一声,对喜娘做个手势,喜娘已经明白,把轿帘往身后一放,自己就进了轿内,拿起一边的盖头给夏金桂盖上。

夏金桂还在想问题,并没意识到已经到了目的地,下意识地又要把盖头从头上取下,喜娘已经把一段红绸塞到夏金桂手上:“新娘子,今儿您怎么都要委屈一下,不要让我难做。”

夏金桂这才明白过来,任由喜娘扶着自己下轿,喜娘那一连串的吉利话这会儿才连珠炮地说出来。孙大爷见夏金桂被扶下轿,也就捏着红绸另一端,往里面走。这一路都是红地毯铺到喜堂上,跨过火盆,跨过马鞍,夏金桂只觉得这一切行动都由不得自己。

喜娘见夏金桂乖乖随着自己的要求进行动作,心里这才松了口气,到了喜堂,拜了天地,也就送入洞房。

进到洞房里面,除了服侍的人和孙大姑奶奶,就再没别人了。孙大姑奶奶见夏金桂和孙大爷走进洞房内,万般感慨都涌上心头,鼻子一酸就又要掉泪,想着这是喜日子,千万不能这样,强忍住了。

坐床撒帐揭盖头,一切都按着规矩往下坐,然后孙大爷这才出去陪客。按例该由喜娘在这陪着夏金桂,孙大姑奶奶也要出去陪客呢,不过孙大姑奶奶惦记着那天那个美人说的几句话,又因孙大爷拦着,孙大姑奶奶也不好去寻夏金桂,这会儿人过了门,孙大姑奶奶自觉只要代替已逝的父母说几句为人媳妇的话,自己也就尽到责任。

因此孙大姑奶奶示意喜娘出去,等到洞房内只剩下自己和夏金桂两人,孙大姑奶奶这才对夏金桂笑盈盈地道:“我初次见到你,就觉得你是个好姑娘,这会儿做了我的弟妹,这孙家的什么事,都要依靠你来做主。”

夏金桂的眼眨一眨,没有答话,只把头低下去。孙大姑奶奶当夏金桂害羞,又笑眯眯地说:“我晓得我弟弟原先有些得罪了你,不过这缘分兜来转去,你们两个今儿也成亲了,这为人媳妇的道理,我想亲家太太已经说过许多了,我也就不多嘴了。只是那天我在戴奶奶那听说了几句话,虽说我不该说,可我们这会儿既然是一家子了,我做姐姐的也要提点提点。”

不该说的话就不要说出来,夏金桂在心中暗自吐槽,但还是有些惊讶地问:“戴奶奶?”

“就是戴内相的那位奶奶。”孙大姑奶奶解释了一句,夏金桂已经哦了一声,原来是那个美人。孙大姑奶奶迟疑一下才道:“那天,戴奶奶说,她去烧香,正好见到你也在那烧香,还和我弟弟说了几句话,听说你话语中的口气,似乎颇不愿意嫁给我弟弟。”

“不过是…”夏金桂的话只说了半截就断在那,看着孙大姑奶奶等着她继续说下去,孙大姑奶奶很满意夏金桂这会儿的表现,想了想又笑了:“我晓得人有听错的时候,我也来问过弟弟,他说…”

“姐姐,外面女客没人陪,我和三弟都是男人,总不好去陪女客,还请姐姐先出去陪客。”孙大爷的声音突然响起,孙大姑奶奶站起身,有些嗔怪地看着弟弟:“我又不是老虎,难道会把你媳妇吃了不成?不过是和她说说话。”

“姐姐以后要有什么教训的话,和我说就是。”孙大爷的话让孙大姑奶奶又瞪弟弟一眼,这才对夏金桂道:“好了,既然他这样护着你,我一个做大姑子的还能有什么话说?你在这里等着,要喝茶要吃的,叫人就是。你过了门,就是这家里的当家奶奶了,”

夏金桂晓得自己该起身,该谢过孙大姑奶奶,可是夏金桂只觉得自己的腿十分沉重,勉强站起身,还没说话孙大姑奶奶就被孙大爷拉出去了。

夏金桂呼地长出一口气,跌坐在床上,看着周围一切,这嫁过来第一天就无法忍受,那以后的日子?要怎么熬?

孙大爷突然又走进洞房,夏金桂急忙坐好,孙大爷深深地看了夏金桂一眼才对夏金桂道:“那天你说的话,我记得呢,你放心,我不会哄你的。”说完孙大爷这才离开洞房,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夏金桂用手蒙住脸,想歪在床上,就听到有人进来的声音,还有丫鬟的问话:“大奶奶,大姑奶奶让我给您送茶来。”

夏金桂放下手,见眼前的丫鬟似乎有些眼熟,记得她好像□□梅,夏金桂对春梅努力露出一个笑,春梅已经给夏金桂倒了茶:“大奶奶先润一润,大爷等会儿陪完客就回来了。”

不等夏金桂回答,耳边已经响起喜娘的笑声:“哎呀,这话原本不该我说的,不过今儿又不是头一遭,你们大姑奶奶倒十分耽心。”春梅还是个姑娘家,听了这话脸就唰地一红,喜娘倒咦了一声:“难道你还是闺女,怎么这样害羞,我原本以为你这样的,该是你们大爷的通房。”

“您别说笑话了,我们大爷,是个规矩人。”春梅的脸更红了,又担心夏金桂发火,急忙在那解释。

真是万恶的旧社会,夏金桂听到通房两个字,忍不住又在心里骂了一句。

、第 76 章

喜娘脸上还是写满了不信,抬头去看夏金桂,夏金桂的头低低的,完全看不到什么表情。喜娘眼珠一转这才笑着对夏金桂道:“恭喜恭喜,也不是我多嘴说一句,这天下的男人,就跟那猫儿似的,哪有不偷腥的。谁知这孙大爷倒是个正经人儿,这家里眼前的都…”

夏金桂真的很想咆哮,什么没有男人不偷腥?这是没见过几个好男人吧?春梅只觉得喜娘的话是越描越黑,急忙对夏金桂道:“奶奶您先喝茶,这位婶婶,我瞧…”

“哎,有我陪着你们奶奶呢,你有什么就去忙。”喜娘可是一点也不把自己当外人,春梅有心想再辩解几句,见夏金桂不言不语,春梅不晓得该怎么说,快要急出眼泪了。夏金桂在心中骂了喜娘好几句这才抬头对喜娘道:“今儿你辛苦了,小舍儿,拿…”

夏金桂才喊出半句就顿在那里,这会儿小舍儿虽跟了嫁来,但这时候她还没在自己身边呢。春梅倒已经接口:“刘大叔已经把赏钱都准备好了,婶婶,你跟我来。”喜娘听到赏钱两个字,忙对夏金桂匆忙行了一礼,就跟着她走出。

总算这会儿耳边可以清净了,夏金桂长舒一口气,靠在床柱上,这种什么事情都不被自己掌控的感觉,真的太不好了。到底是为什么?夏金桂的手握成拳,轻轻地瞧着脑门,不然这头疼的都快炸了。

“怎么她们一个人都不在这里伺候?”孙大爷的声音突然响起,当着孙大爷的面,夏金桂可一点不想掩饰了,手还放在脑门那,对孙大爷懒懒地说:“我让她们都出去了,不然这人嗡嗡嗡地在耳边,一点不得清净。”

孙大爷哦了一声就坐在夏金桂身边:“这么说来,你们那里,贴身服侍的人是不跟着主人的?”

“就算有服侍的人,也没有这样寸步不离,什么都不动一下,哪里都不得自由。”夏金桂面对着孙大爷,还能放松一点。孙大爷挑眉一笑:“你既不愿意随身服侍的人靠近你,那你嫁给我之后,要怎么对我?”

夏金桂对孙大爷说了两句话后,觉得头没有那么疼了,坐直身子对孙大爷道:“这话好奇怪,为何你们总是想着,宅子里面的事,要依靠下人来实现?你是这家里的主人,我要如何对待你,自然只要把你…”

说着夏金桂停口:“自然,你也不要想着我对你低眉顺眼的。”

“我可不敢让一个公主对自己低眉顺眼。”孙大爷的话让夏金桂抬头看他:“我什么时候说过?”

“你没说过,但我感觉得出来。”

夏金桂定定地看着孙大爷,突然噗嗤一声笑出来:“原来不过是地位高低,地位高的,你就觉得应该听从他,地位比你低的,你就觉得,应该他听从你?”

不是这样,孙大爷摇头:“你说错了,金桂,我若真是这样想的,我这会儿应该把你绑起来,任意亵玩。”

方才春梅还说这人是个正经人呢,这会儿这样的话都说的出口。夏金桂心里在想春梅,春梅已经匆匆跑进来,看见孙大爷坐在夏金桂身边,春梅急忙停下脚步,对孙大爷垂手道:“大爷,我以为屋里没有人,想着该过来听吩咐的。”

孙大爷挥手:“我和宾客们说过了,我酒多了,就不陪了,外面有你三爷陪着呢。你去告诉大姐一声,就说都这会儿了,也该散席了,外面的事,就交给刘管家收拾。”春梅应是退出,还不忘把洞房的门给关上。

门一被关上,再加上旁边跳动的红烛,夏金桂就觉得气氛陡然变的有些暧昧起来。随即夏金桂就告诉自己,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这种事,又不是没经过,可是真要上床做一番不可描述的事?

夏金桂的眉不由皱起,仔细打量起孙大爷来,正经说孙大爷生的不差,算得上剑眉星目,顶多只能说气质油滑了些,可也不算难以入眼。可是…夏金桂左打量右打量,还是觉得,不愿意。

孙大爷见夏金桂打量着自己,眼神从不满意到疑惑再到不满意,不由勾唇一笑:“我不过说说而已,我又不是那种没见过女人的男人,更不是那些为了自己的事儿,不顾别人怎么想的人,睡罢,我是真的困了。”

说着孙大爷就打个哈欠,解了外面的衣衫,脱了靴子就躺在床上。孙家的这张床比夏金桂家的床要大了许多,孙大爷躺上去,也只占了三分之一,夏金桂比了比,嗯,自己再躺上去,中间还能留出一个人的位置。

于是夏金桂也把外衣宽了,头上那些簪钗都取掉,这会儿也没有办法卸妆,只有拿过一条手巾,往上面倒了点茶水,胡乱擦了一把,也就爬上床,躺在另一边。

床上叠放着四床被子,夏金桂把一条扔给孙大爷,自己盖了一条,剩下的两条恰好放在中间做了屏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