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你也算是沾了点边,这梅子,可不就是梅花结出的果子吗,只是这话,千万别让外头人知道了,不然只怕会笑话你没见识,不像是我们家走出去的人,让我跟着也没脸。“

当主子的,笑话下人那绝对是随意的很,没有半点不妥当,所以王嬷嬷一点也不在意,自己丢脸,看着甄太太笑,还能跟着自嘲几句:

“奴婢这不是在太太这里吗,不然奴婢怎么敢说出来,即使不懂这些个,好歹奴婢也懂得藏拙,不清楚,不明白的,闭上嘴,什么都不问,不说也就能混过去了。“

她不说这一句还好,一说甄太太更是笑得不行,就是边上其他人也忍不住捂嘴了。甄老爷过来的时候,就听到这一屋子的笑声,一时也有些愣神,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了,才进屋,问了几句,听到妻子说起王嬷嬷这藏拙的话,也跟着笑了起来,点评说道:

“这倒是个好法子,你不说,自认没人笑话了,面子里子都保住了,只是你不懂的不问,不说,那你永远也不会懂,像是这一回,你虽说闹了笑话,可是好歹这梅妻鹤子的事儿你总是清楚了,将来遇上你不是也能显摆一回?“

甄老爷今儿心情很不错,难得也加入了说笑的行列,给王嬷嬷出起了主意,甄太太眼神一闪,等着又吩咐了王嬷嬷给甄费怎么配合,怎么操持之后,立马挥一挥手,把人打发了出去,转头问了起来:

“老爷,今儿可是有好事儿?“

夫妻两个,相处这么多年,一个眼神,一个语气就能知道对方情绪波动,这很正常,甄老爷也没打算瞒着,看到自家太太关心,索性也坦言相告:

“也算不得是什么喜事,只是心情不错罢了,刚收到的消息,当初一同科考的几个友人今年终于中了举,算是翻了身了,兴致不错,就想要来苏州参加今年的文会,想着能见到老朋友了,有些高兴。“

说起文会,这事儿在江南那绝对是属于常有的,一月一次都是寻常事儿,只是今年到了初冬的文会更热闹罢了,原因很简单,那就是今年是秋闱之年,整个江苏的学子都汇集到了金陵,等着科考完了,有些人不会立马回家去,而是四处游走,在一些周边的城市游学,而苏州那是首选之地。所以来的人自然更多些,甚至还会有浙江那边刚在杭州参加完秋闱的人也过来凑合,所以更加的热闹了。至于甄老爷说的一同科考的人,自然也是其中之一。

只是甄老爷心下还是有些唏嘘的,他成为举人那年是二十四岁,甄费还没出生,虽然也算的上青年才俊,却为了没有儿子而烦恼,而如今,一晃眼就是十二年,儿子都快六岁了,那几个今年才考上,可见这江南一地,科举的惨烈,想想都知道,龙不与蛇居,能和甄老爷当朋友的,才学即使不出众,也差不到哪里去,可这一个举人,居然就难住了他们十二年,再想想自己,连着三次会试不中,虽然有着运气不好的成分,可是不能不说,这十二年,自己真的是有些虚度了。

想到这里,刚才还在为友人高兴的甄老爷,心思又沉了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

第 20 章

甄费这会儿可没功夫管他老爹的心情好坏,他正忙乎着呢,自打听到他妈统一了他种花的事儿,立马就开始折腾了,虽然说,这会儿已经是深秋,根本不是什么种植的好时节,可是这不妨碍他动土呀,先把花坛什么的整理出来,这就已经很花费功夫了,虽然都不需要他亲自动手做什么(他就是想做,也没人敢让他动手,这可是家里的小祖宗,要是磕着碰着,那才是大事儿呢。)。

一屋子的丫头,婆子,连着小厮什么的,都忙乎的不行,这个挪一下植物,那个帮着松一松土,还有几个要按照自家大爷的话,往这土里头撒东西,也不是什么好东西,都是些草木灰什么的,甚至还有鸡蛋壳,树叶子,都是些他们不怎么明白的东西,就是家里有田地,或者是农户出身的几个下人也有点看不懂,为什么要这么做,他们从来不知道这种花而已,居然还需要这么多步骤,从松土开始就这么讲究,甚至有几个还偷偷的咬耳朵,说是和才是那些文人雅士们玩种花的调调,和寻常的人家都不一样。

甄费也没工夫理会他们说什么,只是按照自己以前在老家的时候,和一些农业技术员那里学来的一点有关于利用生活肥料,制作有机肥料的知识,慢慢的想要改造一下自己第一个小实验田。这会儿他的心可是热乎的很,当然也一点都不知道,他这自己臆想中的卖花的事儿是基本没法子成形的,他就是种的再好,估计也就是送礼的命,还一边看着收拾好的地,一边歪歪,将来自己弄上一大片的花圃,然后坐着收钱的美梦呢。

另一边,甄老爷这会儿也没有功夫伤感了,更不用说为还没有到来的友人们聚会费心了,因为他也遇上了事儿。还是个麻烦事儿,甄家的一处山林子管事来了,报告了一个不好的消息,他们家的林子附近来了一头山豹,这本来和甄家没什么关系,可偏偏就因为这山豹,导致了甄家山林里好些半散养的猎物数量急剧减少,甚至还影响了柴火,木炭之类的别的山林出产的物品的数量,这眼见着就是年下了,可不是麻烦事儿吗。

甄老爷一边联系其他几家附近土地山林主家的人,准备联手悬赏,组织人手准备猎豹,一边又琢磨着怎么处理那个管事,顺带还把甄费喊了过去,让他跟在一边学着些,这样的事儿往常不怎么遇得到,是个难得的教材,也好让儿子知道知道这家里的事儿该怎么管。

“为什么要出发这个管事?山豹又不是他引来的?“

甄费很不理解,猛兽什么的,和这管事有什么关系,为什么要罚管事,这不是牵连无辜吗?可问题是,甄费自认为他对于自家老爹还是比较了解的,不像是个会牵连无辜的人。所以这里头一定有问题。

“孩子,你这就不懂了,山豹这事儿,我已经问了不少人了,这山豹就在咱们家山林子后头山崖上住着,已经快两个月了,可是管事直到今日,才来说这事儿,你就该知道,这说明了什么,说明往日里这管事办事儿不用心,只怕巡山的时候,不往后山去,已经有不少日子了,甚至山林里那些散养着的野味,也有一个来月没有细细的查点了,不然,这么大的猛兽,在咱们家地盘上出没,只要十天半个月,就能发现。这难道不是这管事的过错?“

甄老爷不说,甄费还真是没往这里想,让他这么一说,可不就是这样吗,他也不是真的什么都不懂的,往日里因为是预备特种兵,所以常常在山林子里训练,很是清楚,只要是有点经验的山里人,只是从一些脚印,野兽的反应,就能判断出这附近是不是有什么猛兽,更不用说这些靠着山林子养家糊口的人了,只怕是一个巡山,就能从树木的枝桠断裂情况看出一二来。要是这么说的话,这管事还真是有失职的过错了,既然失职了,那要处罚一二也是可以的。

“父亲,那你要怎么处罚呀?这事儿可大可小呢,咱们家受了损失大吗?“

甄费很认真的询问,他不懂这些管家的事儿,所以他很用心的学,他心里知道,这学的越多,将来他在这个世界生存的本事越大,不管是什么学问,什么本事,只要学了,总是有用的。

看着儿子这样,甄老爷也很是欢喜,像是他们这样的人家,最怕出现的就是不学无术的败家子,只要孩子愿意学习,只要能知道怎么管家理事,那么即使本事再差,好歹也不至于将来没饭吃。

“这也是正是为父为难的地方,那管事是失职了,是该处罚的,可是他那也是在咱们家做了十来年的老人了,从没有出过岔子,而这一次出岔子,也算是情有可原,因为他家大小子前阵子在山上摔断了腿,他尽顾着照顾儿子,所以才疏忽了差事。“

甄老爷皱着眉头,有心放过这管事一码,可是想想,却有不能这么做,叹了一口气,有些沉闷的说道:

“孩子,你别看咱们家好似在这城里有一定的地位,可是,就是再有地位,也要遵循规矩做事儿,不能随意改了规矩,就像是种地的遇上天灾人祸,佃户们都要求减租子,可是我们却不能这么干,最多让他们拖到下一年,甚至情愿花更多的钱赈灾,也不能在租子上动一动,这一切都是有缘由的。“

甄老爷见着儿子听得认真,也愿意趁着今日多讲一点,比如这地租的事儿,像是他们这样的人家,一般来说,那都是潜规则,整个苏州文人地主阶层,那都是统一的五成的租子,这是一个恰恰好的数字,符合了他们的中庸之道,既不会显得刻薄,又不会太过松范。为什么定下这么一个数字,这其中也是有来头的,以前也不是没有人心存仁善,一心想着当好人,的那个善人,定下的租子不过是三四成,可是最后的结果是什么呢?让看的人都气笑了,那些佃户们看着主家好说话,不是瞒报,就是拖欠,最后那些地,十有□□到成了没有收成的土地了,没有了收成,那人家地主买地干什么?要佃户干什么?替佃户买地吗?就是这样的事儿,让这些读书人一个个觉得,这好人也是不能随便做的,做的过了,会让人当成了傻子。

特别是这里头还有一个老秀才更是倒霉,他家土地和山林子是连在一起的,因为那时节,正巧药材特别值钱,那些佃户们纷纷在这老秀才的山林子里挖药材,卖钱,本来按照规矩来说,这山林子既然是老秀才的,那么这山上的一切都是他的,佃户是没有资格采挖了卖钱的,就是自己采了用,那也是不允许的,即使偷偷采了,若是自己用,那还说的过去,权当是应急了,可是这都采了卖钱了,这就有些过了。

可是这老秀才本来就是个悲天悯人的性子,他认为这佃户,农户都是可怜人,反正那些药材他也没想着卖钱,放着也是放着,他们采了也就采了,没有管,权当不知道,谁知道就这么一回当不知道,这佃户们的胆子一点点就大了,到了后来,连着地都不好好种了,直接荒了地,全挖药材卖钱去了,把老秀才好好的林子挖的那是基本上毁了近半,连一些能卖钱的树皮都不放过,最后树也枯死了近半。更过分的是,等到了年末收租子,直接用荒地没法子种给报了上去,这可把老秀才给气着了,合着他这田地,林子,全是替他们置办的,靠着他的山林田地吃饭,还这么糊弄他,一气之下,老秀才直接把田地山林收了回去,不要这些佃户了,要是事儿到了这里,本来也该结束了,这些佃户要是受了教训,知道错了,陪个不是,或许这事儿也就过去了,可不想,而已不知道是受到了什么人的挑唆,这些人居然觉得这是老秀才不给他们活路,居然闹上门去了,这可好,老秀才直接气到了,晕了过去,中风了,这事儿立马就闹大了。

人家老秀才好歹也是个有功名的人,是秀才,家里也是大户,他儿子见着这事儿闹到这份上也不干了,一边把这些佃户都告上了衙门,一边组织人直接买奴才,准备把这山林田地,将来直接都用奴才种植,再不用这些佃户了,也不雇佣这村里里的人了。甚至放出话来,若是再闹,他直接把地卖了,走人,反正就是不在这村子里用一个人了。

结果不用说,这事儿本来就是那些佃户,农户们不占理,所以该关的关,该配的陪,那些人这会儿倒是后悔了,可是后悔有用?连着差事都没了,地也没法子种了,最终还是县令出面,安抚了一下老秀才,又把这些佃户们打散了,分到了周边的村子里去,这才让他们不至于饿死,这村子里的人,也不至于没了活干,可是这些佃户因为这事儿,坏了名声,即使分到了别的村子,这租种土地也十分的困难,也算是自作自受了。甚至还背着一大笔的欠债,别忘了,他们前头卖的药材那可都是属于老秀才的,他们是属于偷盗行为。这会儿人家主家追究了,你能不吐出来?

说句不好听的,若不是县令调节了好些日子,那老秀才的病症又有了起色,光是这一个偷盗,就足够这些佃户们吃好一阵子的牢饭了,也不知道这一个个家会破败成什么样呢。

也就是这样,那样,大户们当好人没好报的事儿出来的不少,这才让这城里城外的大户们对着行善什么的,有了一点警惕,时时刻刻把规矩两个字看得分外的紧,即使遇上大灾年,这些人也从没有免了租子的事儿,这真不是他们冷血,而是生怕,一旦开了头,将来刹不住车,情愿赠米,赠衣,免费提供种子农具,欠下的租子允许佃户分三四年还什么的。真要算起来,这开消,其实比免租子大了将近一倍呢。

甄费听着甄老爷这么说,嘴巴都张大了,眼睛都瞪得圆溜溜的,分外的可爱,当然他心里想的事儿,一点都不可爱,因为这会儿他突然想到的是,他以前可也是穷苦人,是属于贫下中农,属于积极支持打到地主的那一类人,是白毛女的忠实观众,可如今居然一下子变成了和黄世仁一个阶层了?大灾年也不减免租子,这绝对是属于万恶的剥削阶级的,可是他怎么如今听了老爹的话之后,发现这地主阶级其实也很不容易呢?那要是这么说,岂不是说,其实人家黄世仁做的都是对的?

也许吧,甄费努力的去回想那部经典的歌剧,用自己如今地主的儿子的身份去想了想,果然,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债不过年,自古有之,人家黄世仁还真是算不得过错,若是真有错,只能说,逼得紧了点,可是问题是从地主的角度来说,你要是还不起,你干嘛借钱啊,难不成,从借钱的那一瞬间,你就想着赖账?想要成为欠债的爷爷,讨债的孙子这一典型的有一个代表?

甄费身子猛地一抖,这么一想,他突然发现,三观都颠覆了,有没有?可是你要让甄费说自家老爹说的是错的?他还真是不能违背良心这么说,因为即使是他,当他站在他老爹的角度去看的,时候,也觉得这事儿办的其实还真是有理由的。

果然,地主和佃户,这是属于天生敌对的阵营,是永远拥有不可调和的阶级矛盾的存在呢。

作者有话要说:

第 21 章

甄费转换了身份之后去想,这所谓的地租的事儿也算是能理解了,可是理解归理解,心里却怎么都觉得别扭,也许这就是他上一辈子作为一个底层人民出来的烙印在影响着他,所以即使明白了这其中的理由,道理,却还是想着怎么给这些弱势群体一点帮助,虽然这样的帮助,或许损害的是他自己的利益,却依然怎么都抹不去这么一个念头。

“那,父亲,这事儿您觉得该怎么处理?那管事也好可怜的。“

作为一个孩子,他能说的,或许就是这么一句了,可怜,用甄老爷同情弱者的心理影响一下他的决定。当然甄老爷也没有让甄费失望,毕竟甄老爷不是周扒皮,读书人向来都有那么一点子忧国忧民的情节的,所以不过是想了想,最终还是说道:

“这样吧,我让管家给他儿子请个好大夫,再送点药材,粮食过去,算是我这个东家对于他的照顾,至于惩罚,就罚他三个月的月例,管事的差事也先让别人管着,等他儿子病好了,再另外安排差事吧。如今要紧的是,早些找好了人,把山豹灭了才是最着紧的事儿,不然咱们这山林子里只怕剩不下什么了。都快过年了,出这么一个事儿,真是丧气。“

甄老爷这处罚真说起来还真是不大,办事不利,罚月钱,去差事,这都是理所当然的,谁都说不出什么不是来,就是那管事自己,只怕也知道这样的结果,只是在这之外,甄老爷能考虑到他家中还有病人,能帮着请大夫,给药材,甚至想着他家罚了月例之后,可能生活上窘迫,给了粮食,这绝对是属于好东家的典型代表了,只要这个管事不是那种忘恩负义的,不是那种记仇不记恩的人,这绝对只有感激的份,也算是让甄家多得了些人心。

甄费对于这样的结局那是很满意的,不过想到甄老爷说的那种不识好歹的人,忍不住还是派人去打听那管事的态度什么的,他就是在偏心贫下中农,心里也怕自己好心养出一个白眼狼不是。

好在这世上还是质朴的人更多些,像是甄家的那个管事就是其中一个,他本来就是这村子里的猎户,只因为年轻的时候打猎厉害,得了甄老爷父亲的眼,这才被看中,做了这一片林子的管事,十来年里,做事儿从来都是很本分,很勤恳,连着自家打柴,用到了山林子里的树枝,也总是只取用足够用的,从来没有想过贩卖,给自己挣钱,也正是因为这样,甄老爷对他一直很信任,从来没有想过派个人去看看什么的,也正是因为信任,才会发生这一次的疏忽。

而管事,这一次因为儿子的事儿,闯了这么一个大祸,心里一直很是忐忑,一来是觉得对不住东家的信任,二来也是觉得从此怕是就要没了这一份差事,为将来的生计着急,他儿子如今可还躺在床上呢,这要是没有了差事,他们可怎么活。说起来,这管林子可是比管田地油水更多,虽说,他老实,从不私下里卖东家的东西,可是就因为他管着林子,山里的柴火,蘑菇,野菜,自己吃可是不用花钱的,直接就能拿,这也算是管事的福利了,一年下来不知道能省下多少的银钱。

还有药材,卖钱不成,可是偶尔有个什么止血,祛风的,只要是自己用,他也能自己挖上一点,可省了不少的药钱呢。要是运气好,偶尔别处来的不在册的猎物出现在这林子里,他也能直接打了,给自家开开荤。可以说,只要管着这林子,他们一家子除了买米,买盐,布,其他的开销都能从这山林子里出,就是他家的篱笆,那都是山林子里修剪树枝的时候积攒下来的东西。要是没有了这一个差事,他将来怎么办?难不成老了老了,还要去野林子里当猎户?

他纠结的时间不长,很快管家就来了,不但带来了东家的决定,还给他们家带来了大夫,给他儿子治病的诊金,药钱,东家居然都给包了,这让这老猎户感动的不行,他心下暗暗的懊恼,当初自己要是多尽点心该多好,如今让东家受了损失,居然还记挂这自己家的小子的病,这让他怎么过意的去。

还有那些养身子的药材,那些米粮,虽然管事的差事还是没了,还罚了月钱,可是这会儿老猎户却什么抱怨的话都没有了,他不傻,为什么送来这些,他很清楚,明显东家就是怕他一下子少了这么多的月钱,这个年难过,这才给了这些东西,可见,东家是个念旧情的,只是这一次自己失误太大了,这才有了这么一个处罚,这个处罚他接受的心甘情愿。这样有情有义,念旧情的东家,遇上了那是他的福分,人不能不知足,不能不惜福呢。

只是这山林子。。。老猎户转头看看那一片已经带着秋日泛黄的山林,眼中带着浓浓的不舍。即使抛开这山林子给他们一家子的好处,他守着这山已经十来年了,都有感情了,一下子不用他巡山,不用他往林子里跑了,他还真是舍不得呢。只是他没脸再去求情了,东家已经做到了这份上,他还能求什么?

他这个样子,管家看在眼里,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都是多少年的老伙计了,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所以安慰着说道:

“你也不用瞎想了,老爷说了,等着你儿子病好了,另外在给你找个地方做活,不会让你没了差事的,都是使唤惯了的,老爷可不舍得你没了下场,只是这一次的事儿,你也知道,大户人家,没有规矩不能成方圆,总要有个说法不是。对了,我透个消息给你,老爷前阵子又买了不少地,其中也有个山林子,比这还大,就在西面不远的地方,等着你儿子病好了,要是你有心,就寻个好些的彩头,到时候老爷有了台阶,说不得还能让你继续当山林子管事,去管新地方呢。“

听到老爷还是有用自己的意思,老猎户眼睛都亮了,只是去新地方?这个他不怎么愿意,这里才是他的家呢,要他搬家去别的地界,他总觉得有点舍不得,再看一眼那山林子,忍不住问道:

“那这里呢,谁来看?这可是好林子,里头野猪,山羊,都好养活的很,要是来个不懂行的,可别毁了这好地方。“

他还是舍不得啊,这可是他用心了十来年的地界呢。管家看着他这样,忍不住叹了口气,一脸的恨铁不成钢的骂道:

“你这个不开窍的东西,你也不想想,你在这山林子出了岔子,还能继续在这里呆着?你让老爷怎么做?别人能不说嘴?再说了,难不成没了你,就没了别的人能做活了?告诉你吧,这一次接替你的,就是那边村子里选来的老猎户,也是一把好手,要不是为你闯的这祸事,人家用得着这么麻烦,到这里来?那边就能直接管事了。“

管家觉得这老头真的脑子有些不好了,这不是明摆着的事儿吗,你闯祸了,老爷把那边能当管事的老猎户调到这里来,一来是提拔了新人,让那个老猎户对新东家心存感激,顺带在这老头照顾儿子的时候,也能交接的时间长些,多教教新来的管事,他们家这山林子是个神医样的规矩,二来也算是为将来这老头重新重用,安排了后路,他可是知道的,老爷对这个老东西还是很信任的,虽然这一次出了岔子,可是毕竟是事出有因,以前可是每一年只有多的,没有少的,从来都是所有管事里,最让老爷满意的一个。

也正是因为这样,十来年的好名声,十来年的旧情在这里摆着,这一次,老爷才会这么费尽心思的安排,要是换个人,说不得这一次直接就开发了出去,再不会用了。也就是老爷重旧情,才有了如今这样的安排,就他看来,老爷真的是安排的在周到没有了,只是这人怎么就不开窍呢,要换了他,这会儿估计都能感动的立马表一表忠心了。有心多说些吧,这后面的事儿,老爷还没开口,他一个管家,也不好越俎代庖,暗暗的点上几句居然都没有反应,这人就是个榆木疙瘩,怪不得做了这么多年的管事,还是个山林管事,愣是提不起来呢。

老猎户还是有些茫然,只是一听到说自己闯的祸事,那立马什么声都没有了,是啊,自己都闯祸了,东家能不放弃自己,还想着用自己已经够好了,这管事一年可是有二十多两银子的月钱的,自己可不能不知足,只要还有活干,只要能继续让他管着林子,何必在意到底是哪一处的林子。再说了,这既然是附近的,想来也是不远的地方,自己也不算是离乡背井,何必这么不爽快。

老猎户想通了,脸上忍不住也露出了几分笑容来,对着管家说道:

“知道了,只要老爷还用我就好,不管是哪儿,只要还是山林子,我就能干好。管家,多谢你了,还跑这么一趟,好大夫可不是咱们这样的人家能请得来的,有了老爷的面子,我家小子也算是有福气了,这一回是能彻底好了,等他好了,将来我也让他给老爷做活计,听老爷的话。“

对着这么一个憨厚人,管家也没气了,想想又觉得自己也算是有福气,毕竟任何一个下人,即使是到了管家这个份上,也希望能有个好主子不是,有一个念旧情的,心善的,体谅下人难处的主子,这就是老天爷给的福分。老爷对着这么一个小管事都能这么好,对着自己这个一直在身边的管家,想来将来也不会让自己没有了下场。

有了这么一个想法,管家心气立马又顺了好些,难得也八卦了一回对着老猎户说道:

“你有这个心就好,这一次新人来了,你也好生的交接,好生的教导一下,你这里是怎么办的,毕竟这么些年,你这山林子产出可是比附近其他人家的山林管事都多,这也是你的本事。只要教好了,说不得将来人家也能见你的情不是,要是你真的到了那处新山林子当差,说不得什么时候就能用到人家呢。对了,忘了和你说了,那新买的山林子可是比这里大了好些,足足有三百多亩山林。你趁着这机会,也好生的熟悉熟悉,要是到时候,老爷真让你去管,你也能早点上手,还有你家小子,也好生教着,当个猎户能有多少的出息,跟着你学的好了,将来在接你的班,那才是正紧,你瞧瞧这周围,哪家能有出息的人家,不是跟着大老爷们做事儿的?你家还是良民,将来就是想要子孙读书科举什么的,也是靠着老爷更有出息些,咱们家,那可是书香人家,和一般的富户可不是一路人,是有功名,是官宦人家。“

管事的一边和老猎户八卦,一边习惯性的给人洗脑,对于这个世界的人来说,官宦,书香这几个字,比起什么富户,什么商户,地主,都不知道高贵了多少去,就是这些人家里走出来的下人,都比旁人家的有身份,有地位,管家宣传的都习惯了,时不时就来上几句。不过这一次他显然是找对了人,听众很认真的听着,还不住的点头。

老猎户听着管家这么说话,不光是点头,眼睛里还时不时的就闪着光,他给甄家当管事这么多年,不贪,不占,求得是什么?明知道签了身契,月钱更好,却从来不干,又为了什么?可不就是甄家这读书人家的清白名声吗!当年凭着这个甄家的好名声,自己娶了好媳妇,凭着自己的好名声,给儿子也说了好媳妇,如今眼见着就要有孙子了,他如今求的是,将来能有脸给孙子求情,让孙子也能读书,让他们家也出个读书人,即使考不上功名,能有个读书人的清明,有自家几十年的名声,有甄家当靠山,让子孙有朝一日能翻身。这就是这一个不慎精明,被人称作榆木疙瘩的老猎户的野望啊!

作者有话要说:

第 22 章

甄费派去的人不可能知道管家和老猎户之间的探花,也不可能知道这老猎户的内心世界,可是他还是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消息,好歹这个管事确实是个值得信任的人,他没有帮错人,这让他心里舒服了很多,就像是他纠结的矛盾一样,即使如今已经成为了地主阶级的一员,他的灵魂里依然带着贫农阶级的烙印,总是天生的对着那一个阶层充满了亲近,能看到自己身边的,和钱是身份一样的阶层,能拥有这个阶层特有的质朴,而不是那种甄老爷故事中不知好歹,得寸进尺,让人生厌的模样,心里多少有些宽慰。

或许这样的情绪,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甚至还有些不可理喻的复杂,可是不知不觉中,他似乎还是受到了很大的影响,一边为自己如今衣食无忧,成为了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上等人而沾沾自喜,得意非凡,一边又忍不住想要靠拢以前的影子,弥补心灵上的空缺。当然好在甄费也不是什么脑残,他也有自己的底线,所谓的亲近,也建立在这些人值得亲近的份上,若是遇上那些个什么无赖之类的,他是坚决的没有兴趣了。

他如今放开了这些阶级,阶层问题的事儿之后,目前最有兴趣的却是刚得来的自家山林子放养野味的消息。

他真的是不知道,这个世界居然这个时候,就有了放养这么一个词,而且做得和现代的那种放养还那么的雷同。同样是在一片山林子外围围上阻挡猎物离开的东西,然后由着他们自由生长,唯一不同的估计就是,现代那些养殖大户们,一般用的都是防盗网什么的,然后里头养的也多半是同一个品种,是一种大型的集中养殖,而在这里,则是一片林子里,保持着原有的所有品种,是属于混合养殖,更符合生物链的标准,要是从这个角度来说,或许,还是这个世界更加先进些?毕竟越是品种繁多,养殖的困难也多,最起码一个防疫病什么的,就更加的难了。

实际情况是怎么样的,这养殖到底是怎么养的,甄费真心不知道,他家以前根本就没有干过这样的活计,他也没学过。当然,同时,在这个世界,也不需要他知道,他是东家,是大爷,是未来的家主,只要负责扎到合适的管事,放到合适的位置,那就是他能做的最合适的事儿了,什么养殖方法什么的,他也不是什么技术员,没有必要懂这么多。

与此同时,他没事儿琢磨一下,也不认为,这个时候的人,能懂这么多,所谓的健康养殖,所谓的绿色养殖,这年头也没有这个口号啊,看看他们家找的山林子的管事是个什么情况就知道了,都是清一色的猎户,没有技术人员。

也就是说,这个年头,说不得其实真的是没有什么所谓的防止疫病什么的说法的,只要是熟悉猎物的生活习性,能控制好数量,按时的为主家提供野味,那就是合格的管事了。

甄费很乐呵,他觉得要是这么说的话,岂不是说,其实现代的很多事儿其实都是多余的?只要控制好数量,明确动物习性,其实不懂什么技术也能当一个养殖好手?那要是这样的话,他该感慨一下现代人把简单的事儿整的复杂了呢,还是该竖个大拇指,夸耀一下如今的人把复杂的东西简单化?

不管怎么说吧,这一次虽说,甄费不过是因为关心了一下底层人民的生活,派人去兜了一圈,好歹也算是对自家的产业有了新的一番见识,知道了这所谓的大户人家的山林子到底都是派什么用处的。

柴火,木炭,木材,山珍,野味,这些个东西,居然就靠着一个小小的山林出产,真是让人意外了,要是这样算起来的话,他们家倒是有很多的东西都是不需要花银钱采买的,岂不是很省钱?别忘了,他们家田地还是不少的,也就是说家中米粮也是不用花钱的,那么这样一来,家里出了工钱,月例,采买布料,请医吃药,其他的还有什么?

有着财迷倾向的甄费忍不住给自家算了一笔账,不断的清点自己家中每年的出息,在不断的清点开销,最终得出的结论是,果然这个世界上钱生钱才是王道,每年家里哪怕只节省五百两银子,然后用来买地,不用十年,自家的家业绝对能在拓展一倍。

想到自己就是这一份不断地向外扩张的家业的第一顺位继承人,甄费只觉得,即使如今是冬天,他也能感受到春暖花开的好心情。

他的好心情没有能影响到他老爹,因为他老爹这会儿正和他的朋友们相聚,顺带说着很不是滋味的话题—进京会试。

“我是不想了,十二年了,一辈子能有几个十二年,当年刚中举的时候,也曾一览众山小,只觉得成为进士也不过是举手之间,不想连着三次,无疾而终,连孙山都没能当上,甚至都是半途而废结尾,如今蹉跎数年,文章也放下了,巅峰已过,没有机会了。“

说着这话的甄老爷一脸的落寞,看的边上的几个好友都忍不住皱眉,其中以王姓中年文士更是满脸的不赞同:

“你这是什么话,我们几个里,数你才学最好,若是你都不成,我们哪里还有机会,再说了十二年怎么了,我们岁数差不多,你十二年没有考上进士罢了,我们呢,还不是用了这么多年才考上的举人,若是我们和你一样,轻言放弃,那如今岂不是只能以秀才终了此生?“

这话说的直接,边上的人一个个都跟着点头,可不是好歹这甄老爷当年一次就考过了举人,可以说是他们当中最幸运的一个了,他们在座的几个,哪一个不是有经历了两次,三次才顺利成了一名举人老爷的。

另一个青衣文士,已然发染鬓霜,摸着自己保养得宜的胡子,不紧不慢的跟着劝说道:

“在坐几个,我最是年长,我都没有放弃,你放弃什么,说一句世俗的话,考进士我也不是为了做官,就我这岁数,四十都出头了,就是考上了又能做几年?家中又不是缺衣少食的,要求一个俸禄过活,何必如此折腾,就是做了官,想要个好名声,说不得还要自家倒贴出去。如今这般孜孜以求的,不过是为了孩子们,当爹的是个进士,是个官,好歹将来孩子们日子能好过些,咱们毕竟是在江南,不是那些个偏僻的地方,一个秀才都能威风赫赫的,在这江南,家中若是没有个进士,不出一个官宦,不出两三代,必定没落,到时候孩子们只怕只有受欺负的份,你们不是不知道,金陵那边什么四大家族有多嚣张,寻常百姓便是死了,也没处诉冤。有个官身护着,好歹能让人避忌些。“

他这话说的更加实在了,边上同他一般从金陵过来的钱举人立马跟着叹气:

“齐兄说的不错,我家何尝不是如此,前些时候,我表兄弟来找我,说是家中良田三百亩,好好的,被统制县伯王家的人逼上门强买,还只给下等田的银钱,家中老人气的直接都病倒了,好在我也是个举人,和知府也有些交情,塞了好些银子,才请了人去说合,你们猜怎么着?居然还不是人家主子要买,是王家的大管家要置办私产!你说说,连管家都嚣张成了这个样子,若不是我有这样的人脉,只怕那田地早就不保了,所以说,如今这考官,已经不是为了自身前途,也不是为了什么保国安民,纯粹是为了自保啊。“

“确实如此,我那边也是这样,去年家中长女就被县令逼婚,好在撑过来了,我这里又中了举,前儿家中来信,说是那县令带了人送了大礼过来,那结亲的事儿在没有提起,说白了,不过是看着我这里出息了,有了顾忌。“

这样的话题一开口,就像是河堤开了口子,一下子止不住了,明明是说着进京会试的事儿,说着说着,这三言两语的,居然展开到了中等阶层的生存探讨上了。就是甄老爷也跟着皱着眉头点头,他何尝没有遇上过这样的事儿,若不是苏州城里的人都知道,他和出了侯爵的林家交好,自家也算是官宦人家,本人也是个举人,只怕这所谓的仗势欺人的事儿也会弄到他头上来。

看着甄老爷跟着也在点头,那齐老爷转头对着他又说道:

“你如今儿女三个,还出了龙凤胎,再不是当年,因为子嗣不济,无心仕途的时候了,你就真不在有奋进之念了?要我说,你如此颓废,可甘心?不说别的,单是那龙凤胎,可是别家求都求不来的天大的福运,可见你这是转运了,这个时候不再试一次,还要等到何时?“

这一句,你可甘心,直接像是问到了甄老爷的心底里,握着酒杯的手忍不住就是一紧,确实如此,他怎么甘心,三次会试,没有一次上榜,在甄老爷心里,其实并不认为是自己的才学不成,而是运势使然,是数次的命运捉弄,这才让他生生错过了这大好年华,上榜良机。他怎么就能甘心的认为自己就不是那进士之才?

“不甘心又能如何?现在不是当年了,父母俱在之时,抛家舍业,孤身进京,好无后顾之忧,可如今,家中孩子尚小,老妻生了双胎之后,身体也不若当年康健,若是我离家,这家中还不知该托付给谁。“

甄老爷的心在动摇,可是他还是没法决断,很简单,儿子生的太晚了,如今家里除了他自己,就没有一个能顶起事儿的人,如今的他不是当年那个为了科考可以什么都不顾的人了,人到中年,对于家这个词,越发的看中,很有些甩不开的意思了。要是如今大小子能有个十来岁,那他真的是什么都不用想,拔腿就能走人,可如今,真是走不得啊!

那些中年举人们听到他这么说,一时倒是也不知道怎么开口了,毕竟他们不是甄老爷,一个个儿女都不小了,不是家中老人健在,就是妻子孩子都能独当一面,再不济还有兄弟能帮扶,还真是比甄老爷强了不知道多少去,没有这样的烦忧,自然也就提不出什么有用的建议。气氛一时倒是冷了下来,就是甄老爷自己也忍不住叹息,又一次准备压下已经被挑起的热血,关键时候,门口突然响起了清脆的童声:

“父亲不用担心,有孩儿在,家中必定安稳,父亲既然有青云之志,大可再试一次。“

逆着日光进门的小小的身影,背脊挺得笔直,不是甄费又是谁?

作者有话要说:

第 23 章

作为一个晚辈,甄费人未至而声先到其实是一个很失礼的事儿,可是看着那小小的少年,一身宝蓝色的衣裳,带着婴儿肥的小脸,一本正紧的说着如此有担当的话,还有谁会去计较这些繁文缛节?相反,对着甄老爷有这样一个年少却刚毅,并且孝顺的儿子,众人都流露出了几分艳羡。

虽然说儿子总是自家的最好,可是想想家里已经老大不小,成婚成家的儿子还依靠着自己支撑家业,这边一个奶娃子却能说出替父亲承担家事的话,实在不能违心的说自家儿子比人家儿子好的话了。最起码这孝心,这气魄上就差了不止一筹。

至于这孩子说的话是不是真的能做到,这一点他们还是很怀疑的,不不是怀疑,而是很有些确定,这孩子估计是不成的,虽然这孩子有胆识,有担当,也有孝心,可是管家理事却不是耍嘴皮子,不过他们这会儿的心思更多是想要劝着甄老爷这个他们当中学问最好的,不要放弃科举,所以即使明知道这样,还是想着怎么帮着想个法子,让他成行。

不过在说话之前,有一件事儿还是需要先做的,比如让甄费过来给众人见礼。

“还不快过来给诸位叔伯见礼?如此失礼真是欠教训。“

在众人的面前,即使是私下里对着儿子千疼万宠,也要维护一下严父的威严,甄老爷也不能免俗,自然是板着脸,皱着眉,口气满是训斥的意思,好在人家甄费胆子着实不小,不然只怕都能被吓着,怎么一个转眼,自家老爹就像是换了一个人一样。

给叔伯见礼,还是头一次见面,那么所谓的见面礼自然是少不得的,那些个新旧举人一个个很爽快,直接扯了身上的玉佩,串珠什么的,就往甄费的手里塞,倒是让他又多了好些的私房。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甄老爷交的朋友,也体现了这一点,这些叔伯们一个个基本上家境和甄家也都相差不远,即使个别家境稍差些的,其实到了举人这个层次,也差不到哪里去。

当然这里头也是有些说道的,读书人,中了秀才,那就可以不用服劳役,还能见官不跪,这在等级分明,尊卑有别的时代里,在这个家天下,绝对是个很吸引人的特权。同时也是读书人努力上进的动力,而在往上一步,成为举人,那就不是特权的问题,而是利益的问题了。

只要中了举人,那么第一,你就有了做官的资格,繁华地域里谋求一个八品县丞,主簿之类的小官,或者狠一狠心,有点追求的往偏僻地方去当一个七品的县令,这都是举人就能胜任的官职,只要你有门路,只要你能打点妥当,一切没有问题。大家都看过范进中举这片文章,自然也就知道范进中了举人之后,那一连串的改变,老丈人的讨好,同乡士绅的送钱,送房,说白了就是看到了他的潜力,看到了他的未来当官的可能性,这些人直接开始提前投资罢了。即使还不明白,那么想想秀才只能被称之为先生,举人就能被喊一声老爷,就知道这一步之差,差距有多大了。

二来,就是到了举人这个地步,你名下的田产就能免税,这才是实打实的大礼呢,也正是因为这个,才有了所谓的投献,也就是说这举人的族人,同村的乡亲什么的,把地都放到了这个举人的名下,按照朝廷税赋的三分之一,或者二分之一给这个举人孝敬,以换取田地不用缴纳税赋,自身不用服劳役的政策优惠。这个政策导致了很多的问题,比如面上的土地兼并,比如朝廷的税赋锐减。简单说就是损公肥私。有很多的人说明朝其实是灭亡在这些士大夫手里的,这话真要说起来还真是没错,一边享受公务员福利,一边用国家税赋做人情,可不就是损害了国家的利益,导致了严重的收支不平衡吗。

举个例子,像是明朝首辅徐阶,致仕回家的时候,明明是以清廉正直扬名的阁老,在自家老家松江,居然名下田产多的几乎把整个松江都包含了进去,让人咋舌不已,这不是土地兼并是什么?而实际上呢?这些所谓的田产中,真正能属于他自己的,能有三分一就不错了,其他的都是所谓的投献放过来的田地,最要命的是,这投献,你不收还不行,在徐阶被人弹劾的时候,他呼吁各家把田地都收回去,得到的不是大家的响应理解,相反,还被族人斥骂,说他这是当了阁老,不准备庇佑族人乡亲了,是不厚道。

扯远了,现在不是批判这些的时候,反正一句话,那就是当了举人了,那基本上,就没有什么穷人了,即使条件再不好,吃穿住行这几方面还是可以保证的,所以当甄费这个大侄子进来的时候,这些叔伯们即使是为了维护一下自己这个头一次见面的长辈的风范,给出的东西也不会小气。

甄费眼睛都在闪光,虽然不一定都是什么很值钱的,可是他对于积少成多没有任何的排斥,算算在座的几个给出的好处,他脸上的笑容都多了几分,喊得也越发的甜了。

乖乖地喊了一圈的人,重新回到自家老爹的身边,恭敬的站好,恩,是的,是站好,在这些长辈的面前,他甄费只能当一根柱子,没有坐下的可能,所以他很老实,也不奢望能坐下,只是看着自家老爹,然后一脸认真的开口说着自己的话:

“父亲,孩儿已经长大了,不是小孩子了。能帮上忙的,您即使信不过孩儿,还有母亲,还有管家在一边看着,儿子断不会出什么差错的。“

当一个举人地主的儿子好,还是当一个官二代好,这个问题即使是个傻子也知道区分,更何况是甄费,在知道自家老爹还是有实力争取更进一步,让自己成为官二代的,他怎么可能让自家老爹颓废下去?怎么可能让老爹就这么沉沦?不,绝对不可以。官二代啊!他上一辈子做梦的时候都能流口水的名词呢!他二十好几,怎么都找不到女朋友为的是什么?他一向认为那就是因为好资源都让这些富二代,官二代占完了,你没看见,就是部队,那些个绿叶中的红花们,一个个眼睛也都盯着那些有背景的吗。眼红都没处发泄,别去了不是一天两天了,如今好容易自己也算是时来运转了,怎么能轻易放过。

甄老爷倒是没有想到,这会儿了,自家儿子这个臭小子居然还敢继续说,虽然说刚才那一瞬间,他挺得意的,觉得自家儿子很长脸,进门的瞬间很有气势,他都能看到几个老友眼中红果果的妒忌了,这让他心情很不错,可是这毕竟是个孩子,他可不敢轻信他说的这些话。

但是这臭小子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即使这孩子不靠谱,自家媳妇,管家还是靠谱的,后院放给妻子一个人,让嬷嬷们管着,把这小子放在前头,面子上撑着,下头有管家管事帮衬着,应付上几个月还真是可行的方案。就是真有什么事儿,他临走之前,和几个相交不错的人家打声招呼,让他们看顾一下,估计也能对付了。

如此这样的一想,甄老爷心动了,他本就不是到了什么老的走不动道的时候,对于更进一步还是有野心的,只是家庭牵绊太深,这才做了取舍,如今有了解决之道,他怎么能不再起雄心!立马脸上就露出了几分意动。

他这个样子,边上几个人自然是看的分明的,那年纪最大的齐老爷立马说道:

“老弟,你这孩子真心不错,如此年纪就能这样的体贴父母,将来必定是有大出息的,你就是为了孩子将来,也要努力一把了,毕竟官宦人家的孩子总比寻常富户人家更有机会些。就是将来上学,请先生,拜师,也多点资本。“

越是年纪大的,说话越是实在,可不就是这样吗,好些先生什么的,不是官宦人家,人家都不教的,这就是档次问题了,谁说都不好使。甄老爷一听这话就忍不住点头。

转头看一眼其他几个好友,也一脸的赞同的样子,咬了咬牙,重重的跟着一点头,说道:

“也罢,我就在试一次,希望再不会有以前那晦气了,最起码,也让我好生的考上一场,即使不中,也能让我死了心。“

这话说的很有些破釜沉舟的意思,不过这也是事实,他这都将近四十了,要是还是倒霉的,连考试都不能顺利完成,那他还有什么盼头,这是老天爷都不让他做官呢,人家常说,事不过三,他可是连着倒霉了三回了,第四回还倒霉,那绝对是属于天意。

再说了,他的儿子眼见着就是正紧开蒙的时间到了,他也该多为孩子上上心,要是在考不中,他就要把全部的精力都放到儿子身上,两个儿子呢,够他忙乎好些年了。

边上那些举人老爷们听到甄老爷这样的决定也跟着笑了。他们这一次集体劝着甄老爷去参加会试,一来是真的觉得甄老爷可惜了,二来也是有他们自己的心思的,他们多半都是没有什么后台的寻常读书人,即使家中有些家底,可是在官场上没有根基,即使做了官,估计也没什么往上爬的可能,再加上自己的水平自己知道,考了这么多年才考上举人,估计中进士什么的,很悬,所以已经不抱有什么太大的希望了,只求着一次进京能不能想法子某一个官职,即使是小官,也能聊以□□。可是即使是小官,他们也希望能有一个靠山不是,那些现成的人家他们搭不上,可是他们还不是完全没有希望的,他们还有甄老爷,虽然甄老爷运气实在是不怎么样,可是作为老友,对于甄老爷的水平他们总是知道的,只要这人能顺利考完,不是太倒霉的情况下,中进士其实还是很有希望的。

再加上甄老爷的老爹当年那也是进士,虽然是同进士,可是好歹也算是在官场上有一定的人脉,比他们好了不知道哪里去了,要是甄老爷真的考上了,可想而知,那些人脉必定能让甄老爷这官当的比他们更加顺一些。将来升上一二阶是肯定的,如此一来,和甄老爷交好的他们,也算是有了同盟了,并且变相的也算是有了人脉,对于他们的将来也是有好处的。

这些事儿虽然说起来拐弯抹角的,很有些复杂,可以真要总结一下,也不过是你好,我好,大家好这么几个字罢了。甄老爷也不是不明白他们的意思,只是是人就有私心,这是很正常的事儿,只要他们没有为了自己的利益而损害到他,那他就能权当看不到。更不用说,这事儿其实真的还是挺戳中他心里的那一根野望的。顺水推舟。

作者有话要说:

第 24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