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南枝支起身子去勾纪依北的手指:“你给我换呗。”

“别闹,医生弄得比较好。”他一本正经, 严词拒绝。

“不嘛。”夏南枝撒娇。

她看着医生给自己换了好几次药,无非是拆了纱布,抹上消炎药, 再换上新纱布就完了。纪依北身上的那些伤就是他自己换的药,娴熟得很。

“就想让你给我换。”

纪依北无奈,只好从一旁的抽屉里拿出纱布和药:“转过来。”

夏南枝笑起来, 目光含水地娇嗔着看他一眼,开始解自己的病服扣子,她手指纤细,一颗一颗扭开,故意勾人似的放慢了动作。

“……”纪依北平静瞧着她的动作,看着她开始解第三颗扣子时才抓住她的手,视线在那若隐若现的雪白中黏了一会儿。

他坏笑:“一会儿我爸妈要来,你继续啊。”

夏南枝倏得停了动作,重新扣上扣子,老老实实转过身,只是从后面撩起衣服。

纪依北小心翼翼地撕开纱布,她皮肤特别白皙细嫩,更显得那枪伤触目惊心,那一处得皮肉都破碎着。

纪依北轻轻朝伤痕上吹了口气:“疼吗?”

“痒。”夏南枝缩了一下。

纪依北熟练地给她背上的伤换好药,替她重新扯了扯衣服,又去处理腿上的伤。

撩开被子,伤在她的左腿小腿外侧,这一处伤到了骨头所以好起来也比较慢。

“当时中这一枪的时候怕吗?”

“怕啊,怕你什么都不准备就孤身来救我。”

纪依北心头震动,抓住她的脚转了一个角度方便换药,一边低头问:“当时真准备自己来了,还好半路上余晓瑶发现了不对劲。”

“哥哥。”夏南枝另一条腿屈起,她下巴抵着膝盖,安安静静地看着他,“你是不是超爱我?”

“嗯。”他沉声。

夏南枝笑了,眼睛亮亮的,像个得到糖果的小女孩,又问:“那你是不是觉得我超漂亮?”

纪依北抬眼,又垂下,漫不经心地又“嗯”一声。

小姑娘吊着针的手托着长长的输液线伸过去揉了揉纪依北的头发,表扬:“有眼光。”

陈溪和纪哲就是在这样的氛围中闯进病房的:男人抓着女孩的脚踝,女孩眼里都是笑去摸男人的头。

最怕空气突然安静。

这场景,也是蜜汁尴尬了。

夏南枝几乎是下意识拿右脚去踹纪依北想让他放开,谁知他丝毫不为所动,还板着脸拍了下她的脚背,斥责道:“乱动什么,小心伤口裂开!”

“……阿姨。”

陈溪笑意盈盈,语出惊人:“怎么还叫阿姨呢!”

“……啊?”夏南枝愣住了。

纪依北佯怒:“妈!”

陈溪笑着挨着床边坐下:“依北都跟我讲了,你这孩子,这有什么好害羞的!我跟你爸可是高兴都来不及,有了个这么漂亮的女儿,还是个明星。”

“……”

夏南枝根本反应不过来,怎么自己这只是昏迷了几天就多了爸妈。

这发展……也太神速了吧。

她蹬了蹬腿,低声问纪依北:“什么情况?”

纪依北好笑地看她一眼,回答得十分坦然:“我们俩的事我告诉他们了。”

“……”

陈溪印象中的夏南枝一直是她扮演的乖乖女形象,其实她想表现成什么样的人就可以表现成那样,除了在纪依北面前,她无数次的失误,到现在索性放纵着做自己。

陈溪喜滋滋拉着夏南枝的手:“之前依北还跟我说把领养关系解除了,等你病好了我们一块儿去一趟。”

“为什么要解除?”

“结婚需要那些手续。”纪依北头也不抬地回答。

夏南枝一下哑了声音,难得地红了红脸,半晌才奇怪地问:“你要跟我结婚?”

纪依北扬眉,用“这不是废话吗”的眼神看她:“你不愿意?”

对于夏南枝来说,她已经喜欢纪依北很久很久了,潜意识中还是认为他是个遥不可及的人,如今即便真在一起了,也从来没想过结婚。

她微怔看着眼前的男人,一眨也不眨,下意识狠狠摇了摇头,又点头。

手足无措。

陈溪斥责纪依北:“哪有你这么求婚的,鲜花戒指单膝跪地一个都没有。”

纪依北瞧着夏南枝呆愣的模样,觉得好笑,伸出食指掂了掂她的下巴,轻声询问:“愿意吗,跟我结婚。”

点头、再点头。

后来夏南枝回忆起这天的情景都觉得无地自容。

紧接着纪依北轻笑出声:“这丫头盼这好久了。”

夏南枝:“……”

也是,她拒绝别人时还说过自己是纪家的童养媳。

纪依北换完腿上的纱布,重新替她把被子盖上。

下午时陈溪和纪哲就走了。

夏南枝动了动胳膊,说:“哥哥,我想去外面逛逛。”

“行。”纪依北一口答应,从一旁的杂物间里推出一把轮椅,又哄她戴上了口罩和帽子,这才打横抱起她轻手轻脚地放到轮椅上。

外头阳光耀眼,夏天当真是到了,空气中浮动着淡淡的花香。

夏南枝不是个在家待不住的人,从前相较于在外出活动,她更喜欢一直呆在家里,什么事也不干也没事,就安安静静待着。

只是在医院里好几天,躺在床上不能乱动,她才忽然觉得在外面的日子有多好。

和纪依北在一起以后,潜移默化中夏南枝也变了许多。

她开始向往阳光向往光明,开始知道怎么去关心一个人,开始喜欢上自己演员的职业,开始渐渐放下过去的仇恨与心结。

这么一想,她已经好久没有再做噩梦了。

暖阳下,纪依北推着夏南枝在树荫下小道走着。

“那个疤痕男抓到了吗?”这是她醒来后第一次聊当时的事。

“没有,他们去查了车牌和道路监控,但是消失得无影无踪,抓来的人一个个也橇不开口。”

纪依北虽然已经被停职,但是身为一个让大家信服的队长,每天都会有人向他报告工作。

这些天虽然表面上他每天陪在医院、睡在医院,但实际上对于案件没有一步脱离他的掌控,目前队伍里的调查方向也都是他下的指令。

而原本他的推测方向却与目前的情况完全岔开了。

原本他以为这一起起案子都是由景城那几家大公司联合造成的,为了他们某些不可告人的目的与利益。

但是就现在的调查现实来看,夏南枝的绑架案跟那些公司没有任何关系,疤痕男也查不出任何相关的信息。

就像是凭空产生的一个人,但是没有在这个社会上留下一丝一毫的蛛丝马迹。

越隐蔽越危险。

纪依北记得那时候他拿枪的姿势,显然是专业练习过的,而且他手上还有一个明显的长期拿枪的枪茧,那种茧一般只有军人和某些警察才会有。

这么一来,那人的身份就更加扑朔迷离了。

“还有一件事挺奇怪的。”夏南枝说,“我一直奇怪如果我真知道他们的机密为什么不干脆把我杀了,所以我问他是不是我死了会对他们不利。”

“你还跟他聊天?” 纪依北嘴角一抽,觉得这丫头果然不知道什么是害怕。

夏南枝笑了一下:“他那时候的表情估计真被我说对了——他们不敢让我死,你看我中了两枪留了那么多血都没事儿。”

轮椅突然停下。

夏南枝疑惑地扭头看身后的男人,就见他板着脸脸色阴沉,于是她迅速敛去无所谓的笑容。

纪依北严肃地纠正:“差点就出事了。”

但是她这话也没有说错,如果真伤到内脏或者打到了大血管,拖了这么长时间不用说到医院抢救,半路就应该断气了。

“你说,我会不会是什么失忆了的大boss?所以他们才不敢杀我”夏南枝开玩笑。

纪依北揉了把她的头:“那敢情好啊,我们一块儿把他们一锅端了,把他们的钱平分了。”

轮椅重新被推动,到一旁一棵参天古树边停下,纪依北转开水瓶递过去:“多喝水。”

夏南枝就着他的手喝了一口。

纪依北在一旁坐下,用手随意地扇了会儿风:“不敢杀你说明你对他们有利,或者说你的死会威胁到他们。”

他垂眼看一旁的小姑娘,倒是已经从那时奄奄一息的状态中恢复过来了,实在不知道她身上到底背负了什么,竟能威胁到那样黑暗的一个组织。

“你爸爸生前有没有交给过你什么,或者嘱咐你什么让你觉得奇怪的?”

“应该没有,虽然我对那时候的记忆已经不清晰了,但我去查过,也有意识地做过相关的催眠,都没有结果。”

成了一个谜。

这个有着千丝万缕枝节的案件,疑团无数。

半个月后,夏南枝出院,在陈溪八卦的眼神以及纪哲难以置信的目光中重新住进了纪依北家里。

而纪依北停职期结束,正式与案子背后黑暗中站立着的歹徒搏斗。

作者有话要说:马上就开始和大boss的对手戏了

☆、付叔叔

自从纪依北归队, 刑警队斗志勃发, 既然疤痕男身份似迷, 他们便用尽办法查询这些年来景城三大产业巨头的底。

而陈均、卢黎、黄诚为首的三大集团果真不如表面看起来那么干净,单从他们串通投标、逃避商检等等犯罪迹象看来就能知道。

“把这些资料交给经侦队,好好查查他们的底。”纪依北把一叠资料摔在桌上, 忙了一个上午,闲暇之余给夏南枝发了条短信提醒她吃药。

“头儿,付局那里……怎么办?”

“我不在的一个月有动静吗?”

“没有。”余晓瑶把资料整理好在桌上敲了敲。

“行, 那我直接去问他。”

纪依北从桌上成叠的文件中抽出一张通话记录单,穿过走廊走进付局办公室。

.

“付局。”纪依北镇定自若,眼神有点冷。

“哟,伤都好了吧。”

纪依北转了转肩膀, 随意:“差不多了, 我来是有个事想问你。”

“什么事?”付局神色微敛,略带疑惑地接住他递过来的那张纸,他低头扫了一眼就变了脸色,染上一层愠怒。

那张纸上是打印下来的他的通话记录。

由于他警察局局长身份的特殊,设置了反监听系统, 所以纪依北只能查出他的通话对象以及时间。

然而这也已经足够可疑。

通话时间正是上次两人讲完话纪依北表现出对他的怀疑后,而他拨通的那个电话后来通过调查,发现并没有身份证登记, 而且应该已经被销毁了。

对方有很强的反侦察能力,纪依北又想起疤痕男手上的那处枪茧。

“你调查我?!”

“是,确切的说, 我怀疑你和他们也有勾联。”纪依北手指敲了敲桌面,“通话时间两分钟,应该不是偶然拨错了吧,你们聊了什么?”

“纪依北!你现在是在审我吗!”付局勃然大怒。

“我只是在想办法帮您除去嫌弃,不介意的话我看看你手机。”话未说完,他便抢在付局前拿起桌上的手机,“密码是什么?”

付局瞪了他好一会儿,最后不情愿地报出密码。

手机打开了。

纪依北熟练地打开通话记录,没有找到那一串号码,已经删除了,他又点开通讯录,同样没有。

“付局,这就有点解释不清了。”他淡淡一笑,把手机推回去,“不知道我把这理解成夏南枝被绑架的一系列事情都是因为这通电话会不会唐突。”

“……”付局沉默,眼里酝酿着敌意。

“另外,据我了解,夏南枝的命对他们来说还是有点用处的,所以这次的事她只是个诱饵,而我的命才是他们想要的,难不成是我已经拿到了什么重要的线索——赵峰?”

“可是我仔仔细细查过赵峰的底,他的身份应该只换过一次,就是杀了夏队后换的,同期还有一笔钱打进了他的新账户,从那以后就再也没有了,算是金盆洗手或者只是单纯的没有用到这个专业杀手,十几年普通生活技术生疏才让我能轻松把他带回来,如果只是因为夏队,赵峰已经认了罪并且交代不知道背后主使只谁。他一个老光棍算是上无老下无小,钱不缺也没个做伴儿的人,另外我们查到了他的体检信息,去年已经检测出胃癌,却没有再做治疗。”

“这样一个人,你说他能有什么好怕的,也没有什么可以威胁的吧?”

付局干咳一声,艰难地闭上眼:“一个人的弱点哪有这么容易就被你们查出来,就凭这个你就相信他真不知道实情,也太不专业了吧?”

纪依北注视着他的眼睛,不怒反笑:“那您有没有什么弱点呢,地位、家庭,您的弱点不查也能发现许多,应该比赵峰好控制得多。”

“混帐东西!!”付局怒目圆瞪,抄起桌上的茶杯就砸过去,碎在了地上。

“付叔。”

纪依北突然走了温情路线,声音也降下来,付局一肚子气打在棉花上,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那天我去救夏南枝的时候,转角地方看到了武警的车,我那时以为是余晓瑶叫来的救援,后来发现不是,所以那些武警是你叫来的吧,只不过后来余晓瑶及时到达你就撤退了,对吧?”

“……我倒是搞不明白你到底想说什么了。”桌子底下,付局的拳头攥紧了。

“付叔,我查过你的行车记录仪,捉拿陈冠明那晚你也去过江边吧,如果你不愿意说是去干什么的,那我猜,你是去陈冠明的那艘游艇里伪造现场去了。”

付局无言半刻,办公室内静得只有呼吸声。

纪依北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喝了半杯,又说:“事实上,我很早就察觉出隐隐约约有一股力量在指引我下一步该怎么做,付叔——你到底在布什么棋?”

“你这小子——”

付局摆摆手,难得地有点含糊其辞,“记得我告诉你的,那个,那个网址,现在是时候开始查了。”

纪依北悚然一惊。

“所以说付局还是干净的!?”

余晓瑶手捧着一大包薯片分享装,双腿盘起坐在椅子上,俨然一副打探八卦的模样。

“不是。”

纪依北斜睨她,自从跟夏南枝待久了,他自觉女生的饭量应该都是那样小,所以有时看到余晓瑶让他有种出戏的奇怪感觉。

注视了一会儿她手中的薯片,纪依北继续说:“哪能这么容易就出淤泥而不染,也许他们是抓住了付局的弱点控制了他,所以他只能用这种方式来引导我们去解决那群人。”

只不过,解决的同时他从前干过的所以坏事也会重见天日,再怎么样都不可能独善其身了。

“行。”余晓瑶迅速明白过来,吃掉最后一片薯片,“我马上叫人去查付局的信息,看看能不能挖出他的弱点到底在哪!”

纪依北点点头:“如果真挖出来了,那么他的话基本就是可信的,接下来就只要攻破那个网址的秘密,这大案大概就算过去了。”

不知不觉中,这些粘粘连连的线索渐渐清晰起来。

他从打印机里抽出一张白纸,开始整理思路。

目前还未理通的疑问有:

李维案背后的那串网址;

三大集团在其中到底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

陈冠明性\\侵案的同伙还有谁;

夏英霖当时到底发现了什么才惹来杀身之祸;

赵峰杀死夏英霖时的背后主使到底是谁;

以及——夏南枝到底对那个组织有什么有利之处。

……

他在白纸上一一记下,笔尖在纸上停顿,他直觉想要一举铲除背后的黑暗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这么想着,纪依北又想起家里那个小姑娘,嘴角轻轻勾起一个弧度。

从前他因为自己的职业不接受夏南枝的告白,再后来得知夏南枝背后的故事为了保护她选择在一起,再到现在,却得知了那群杀人不眨眼的魔鬼不敢取她的性命。

说来也有趣,两人到了现在,倒是再也分不开了。

坐在对面的余晓瑶一抬头就看见纪依北那个莫名其妙的笑容顿时打了个冷颤。

卧槽,他们头儿不会破案已经破得魔怔了吧?

.

纪依北住的小区里头有一个花园,里面一汪水池,如今已经开满了荷花,池边的石凳顶上绿树成荫。

所以这小区吸引了很多老头老太,奈何纪依北整天加班,偶尔不加班也睡得昏天暗地,从来没留意小区还有这么个好去处。

倒是让夏南枝先发现了。

中午时申远来看她,顺便聊了聊下半年的工作安排,临走时她便叫申远推她去那花园里。

其实好吃好喝地被精心照顾着修养了整整一个月,夏南枝已经可以勉强下地了,只不过她天生就习惯了懒,便借着“养伤”的由头继续使用轮椅。

夕阳西下,公园里一番奇异的盛况。

水池旁,夏南枝坐在角落,旁边一群老头老太,正讲着茶余饭后的无聊小事。

申远推她下来后就有事先走了,夏南枝靠在轮椅上闭目养神,也不打算插话。

老人们看电视也不太看偶像剧,自然是认不出夏南枝的,只是偶尔指着她悄声议论着:“这个小姑娘长得俊呐。”

她眯了一会儿,闲得无聊摸出手机,看见陆潜半小时前发给她的短信。

“我去澳洲了,有空记得来看我。”

夏南枝看屏幕一会儿,也不打算寒暄,这不适合她的性格。

于是她随意地拍了张自己面前荷花的照片,照片底下露出一截轮椅和她的拖鞋。

一副悠闲的景象。

她回:身体抱恙还是你回国来看我吧。

陆潜回得倒快:滚蛋,另外给你提个醒,当初曝料人的信息查出来了,叫辛然,你和她应该认识吧,防着点。

夏南枝一愣,正准备回,又收到一条信息。

陆潜:登机啦,别回了,自己圈里留个心眼别被人坑了。

收起手机,她仰头看天。

忽然想起第一次见到陆潜时的场景。

夏南枝和其他四个女生一块儿竞争女一的角色,结果陆潜走上前,随便一指:“就这个吧。”

后来也知道了原来那时纪依北就已经默默守护着她了。

天色按下了,周围的人也少了,大概是已经回家吃饭去了。

夏南枝看了眼手表,纪依北应该已经快回家了,她慢吞吞推着轮椅回去。

路上要经过一条鹅软石铺就的小路。

轮子摩擦过凹凸不平的表面,发出闷闷的声响,那声音钻进她耳朵中叫她打了个冷颤。

几乎是下意识的。

于是她闭上眼睛去感受,心中的震动变得更加明显。

耳边同时传来另一种声音,那是她第一次住进纪依北家里时,推着行李箱穿过黑暗湿润的小道时行李箱轮子发出的声音。

两种声音渐渐重叠成一种,穿过遥远的时空形成画面出现在她脑海中。

她记起来了。

上次做到那个枪杀案的梦时正是在这的第一个晚上,事后她还特地在纪依北家里找过是什么激起了这段回忆,却没有结果。

原来是这个声音——

纪依北车开进小区时,偶然往路旁扫了一眼,便见到这么一番景象,差点被吓出心脏病。

夏南枝面色微白,手指紧紧抓着扶手,目光涣散却又好像紧紧盯着某一处。

“夏南枝!”他急匆匆跑下车冲过去,一把抓住她的手,“怎么了,哪不舒服?!”

夏南枝跟放慢镜头一样一点一点抬起头,眼睛也随之一点一点回了神。

“我,我记起来了,是付叔叔。”

“付叔叔?”

“……就是付局。”夏南枝说得有些艰难。

她小时候,付局还是夏英霖的队友,两人关系密切下了班也时常聚在一起,夏南枝经常能在家里看到付局,叫他“付叔叔”。

纪依北拍着她的背给她顺气,也不急着发问。

夏南枝飞快地组织了一下语言,说:“我梦中的那个枪杀案,那人是付局杀的……被杀的那人应该是跟踪过我一段时间。”

“跟踪?”纪依北皱眉。

“对,我刚才听到轮椅的声音才想起了,我小时候被跟踪过一段时间,那次在黑巷中那个人故意发出那样的声音引我注意,我想逃却被他抓住了。”

那时她只有10岁。

“后来——”她皱着眉回忆,“后来付局出现救了我,不对,他应该没有看到我。”

梦中的场景,那场枪击案是她躲在墙边偷看到的。

“应该是我逃脱后付局才出现的,然后说了些什么,那男人就吓得跪下了,最后付局开枪杀了他,再之后的事就是我跟你说过的了。”

她声线平淡,就像是诉说别人的故事。

但纪依北还是眼尖地发现她弯曲的指尖——这是夏南枝紧张时才有的动作,手指微微弯曲、用力,捏成一个空拳。

“别怕。”他拍拍夏南枝的头,俯身亲了她一下。

“可是为什么付局要帮我,还是付出那样的代价?”

这也就印证了纪依北原先的猜想。

付局绝对不是完全干净的,也绝不是完全黑暗的。

救起夏南枝、杀了跟踪者就是例证。

“你现在就好好养伤别想这么多,我会去查。”

自从上次受伤后,纪依北再也没跟她聊过案子,很多时候夏南枝主动提起他也只是点到为止,不肯再深入一分一毫。

夏南枝知道他是不愿意自己再次卷入其中,于是也没有再多问。

她点点头,应下来。

“走,先回家,我买了你喜欢吃的那家饭店的菜。”

纪依北一把抱起她放进车里,又把轮椅折叠起来放进后备箱。

夕阳无限好。

☆、车祸

第二天, 对于陈冠明的最终判决终于下来——死刑。

纪依北当即通知看守所把陈冠明押送来局里重新了解情况。

死刑的判处与他预计的相反, 当初陈冠明突然全部认罪时他猜到一定是暗地里保证了他的安全, 如今看来倒是被倒打一耙。

所以原先他耐心等待着这一局面,只要沿着这一线索继续调查就能知道是谁,不过这样也好, 至少可以轻而易举地撬开陈冠明那傻蛋的嘴,少了一番琐碎的调查。

“纪队!陈冠明的押送车出车祸了!”

“哪里!?”

舒克报了一串地址。

纪依北抓过桌上的车钥匙就往外冲,直接朝案发地开去。

案发地人员密集, 由于事关重大聚集起一群警察,原本就经常堵车的主车道迅速堵得水泄不通,增派了交警指挥疏浚道路。

纪依北穿过警笛轰鸣的车道,朝旁边的一个警察招手询问情况。

眼前是一场重大交通事故, 一辆大型货车和押送车相撞, 货车车身倾斜压倒在押送车上,押送车一边已经出现了变形,升起一道白烟。

接二连三的鲜血淋漓的人从里面被架出来。

“犯人呢?” 纪依北面无表情询问,冷眼看着担架上的人。

“纪队,这里。”一名警察从后面探出头招呼一声, 又重新钻进车里。

纪依北同样跨进车里,陈冠明一只手铐在车顶,由于车祸发生时的惯性作用他头部狠狠撞在金属板上, 太阳穴处一滩血迹,染红了衣领。

纪依北拨开他的衣领探手案在他的脖子一侧,眼眸沉淀下来:“死了。”

他随意地抓起一旁人递来的毛巾擦掉沾在手上的血迹。眼睛却仍钉在陈冠明身上。

“押送人员怎么样了?”

“一死两伤。”

“受伤的两人当时是坐在哪里的?”

“一个在副驾驶位上, 还有一个是押送箱内看押犯人的。”

纪依北下车,站在一旁重新观察起车祸现场:“这事故货车司机是全责吧。”

一旁交警回答:“是,不排除蓄意杀人的情况,但是货车司机也已经死亡。”

纪依北点点头,当然是蓄意杀人,但这蓄意的未免也太不专业了,陈冠明所坐的位置很难保证百分之百就可以一招致命。

万一没有死而向警方透露了什么消息呢,那可不就真正得不偿失了。

另一边余晓瑶也已经赶到,迅速了解完情况朝纪依北走去:“头儿,这事有疑点!”

纪依北扬起手干脆利落地打断,沉声说:“立马通知家属和法医,要求尸检!”

“家属已经通知过了,他们拒绝尸检。”站在一旁的法医助理回答。

纪依北远远瞥了眼远处慌忙赶来的陈冠明父母,不屑地勾了勾唇角:“他们拒绝有屁用,这事儿涉及刑事案件还存在疑点,立马送回法医科尸检!”

他声音透着让人信服、不容反驳的威严,法医助理听愣了,回神过来立马去通知法医主任。

余晓瑶:“你是怀疑他是车祸以前就死了?”

“是,车祸只是伪装手段也是保险手段,凶手这么谨慎很有可能会来现场确认陈冠明的死亡。”

余晓瑶狐疑地朝周围扫视一圈,并没有发现什么可疑之处,低声:“我马上去调取道路监控。”

“行。”纪依北交代完转身绕到货车旁,拿出对讲机,“六组成员去查查货车司机的底,我估计他家庭应该有困难。”

.

到下午时调查结果一个接着一个出来。

车祸的确是买.凶杀.人,货车司机家里有个白血病的女儿,治疗、手术急需用钱,然而在车祸前两天,成功缴清了治疗费和手术费。

和纪依北预料的一样,找不到背后人的任何线索,好在他先前就没有把调查重点放在货车司机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