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少爷跑的急了,脸色在灯火映照下显得有些苍白,胸口不住起伏着。凤眸中盛满担忧,上下打量了她一番,才似松了口气似的,略带斥责的道:

“怎么不知道仔细些,还学人上屋顶,万一这次洛兄没有及时接住你,你待如何?”

红绣抿了抿红唇,知道他是关心她,仍旧忍不住轻哼一声,“三少爷不是还要看帐的?我倒不知商府的书房何时搬到这儿来了。”

红绣此言一出,姬寻洛方才点亮的双眸瞬间又黯淡下去,虽然知道红绣与商少行之间并没有什么,可谁不希望自己喜欢的人心里能有自己,而且一心一意的只有自己?

商少行尴尬的咳嗽了一声,岔开话题道:“红绣,我来为你介绍,这位是西月楼的宛月姑娘。”

宛月笑着上前,对红绣盈盈福了一礼:“原来是大名鼎鼎的红绣姑娘,奴家仰慕姑娘已久,今日得见真是三生有幸。”

“宛月姑娘言重了。”红绣回了一礼,不着痕迹的打量她。

宛月二十出头的年纪,合中身材,瓜子脸上的五官清秀可人,眉目间透着睿智。尤其一张樱桃小嘴,唇形格外漂亮,丁香色襦裙配头上鎏银的发饰,显得她气质如兰,孤傲寂寞。但她脸上温柔和善的笑容,又给人一种温和可亲的感觉。她是一个矛盾的气质型美人,她的五官远没有她的气质迷人。而且红绣能敏感的从她的目光中看得出她对自己的排斥。

红绣不免有些好笑,看来三少爷还真是不乏追求者的。

“宛月,我们就先…”

“到楼上饮一杯吧。”

商少行瞧着差不多了,张口请辞,却不料话说了一半便被宛月接了过去。

瞧着红绣细腻如瓷的精致面庞,宛月心中有淡淡的厌恶。她虽然流落风尘,可毕竟出身官宦世家,因为父亲原兵部侍郎犯了重罪,才被充为官ji,身上难免有些官家小姐的高傲气。她在西月楼中做清倌人有些年头,什么样的人没瞧见过?她最瞧不起的,便是这类自甘堕落的女人。

明明是商三少未过门的媳妇,夜半与不相干的男人一同出门,还爬屋顶,见了三少爷不客客气气唯唯诺诺,更冷嘲热讽,好像他何该就是应宠着她惯着她似的。红绣的行径,在宛月三从四德教育根深蒂固的思想中是极为令人不满的,凭着好日子不过,却出来勾引旁的男人,她最厌恶这一类女人。

红绣与宛月是第一次见面,当然不知对方因何讨厌她,一切只能归咎在商少行那个祸水身上。宛月明摆着不打算放她的“未婚夫婿”回家,还连她也一同请上去。事情好像越发有意思了。

“也好,三少,我们就上楼喝一杯吧。听说宛月姑娘琴艺精绝,红绣也想见识见识。”

见红绣真来了兴趣,商少行无奈的皱了眉,与身旁的姬寻洛对视一眼,两个男人此刻也只能由她。

西月楼不同于一般的花楼。此处是极为雅致的一处,楼中虽然也有姑娘经营皮肉生意,可气氛却并未有多么污浊龌龊。

红绣对古代的青楼早就好奇已久,今日能进来瞧瞧,实在是觉着有趣,更何况对楼中的姑娘她心下也并没有鄙视之意,心里坦然,倒也不觉得自己来青楼是多么过分的一件事,殊不知一路前来,身旁早已有人侧目观瞧。一是因为一行人的出色相貌。另是因为宛月姑娘从来大架子,谁都知道她是卖艺不卖身的高傲清倌人。能让她亲自下楼去请,还带回个姑娘来,众人皆对红绣等人的来历感兴趣。

上了三楼,来至宛月姑娘的香闺。方才红绣在对面的屋顶也只瞧见此屋的一隅罢了,此刻瞧见全景,也不得不赞叹一声宛月姑娘着实是个雅致人。

屋内布置淡雅,不像是花楼姑娘的房间,倒像是小姐的闺房。

“三少爷,红绣姑娘,还有这位公子,您三位且先请坐。”

宛月净手焚香,坐于琴案之后,笑着抬起素手礼让,又回身命令贴身丫鬟诗琴去重沏一壶茶来。

抬手轻轻拨动琴弦,伴着清脆悦耳的琴声,婉柔温和的声音如春风送来的阵阵低语一般,道:“三位今日难得前来,宛月便送诸位一曲,以表心意。”

话罢,如山泉蹦流一般的清脆琴声,一丝丝一缕缕传入红绣的耳中。

红绣不会弹琴,中国的古典乐器她一样都不会,但宛月姑娘如诗如梦的琴音,仿若能将她带入一种虚无的意境中去。犹豫的旋律带着孤傲,带着期待,数不清的惆怅涓涓流淌,如泣如诉。直直勾起人心中最柔软的那个位置摩擦,似乎要酸涩出泪水一般。

红绣陶醉的闭上双眼,脑海中随着低泣的琴音,闪过的是前生的父母亲人,闪过的是今生已经死去的连翘,在这陌生的异时空,她步步为营,日日小心,每每夜深人静只是,有的只是高处不胜寒的孤独。

此际,她突然发现苏轼的《水调歌头?明月几时有》,似乎能与宛月弹奏的节奏相合,虽然断句有些不同,曲调与现代所听的完全迥异,但那种孤寂的意境,和对未来生活的隐约希望,能够全然融汇到其中去。

红绣忍不住在心中默念,宛月弹奏第一遍她隐约记住了一些曲调,只在心中默默吟唱,当第二遍时,一支全新的明月几时有,已经能低低的从她口中唱出。待到第三遍,红绣已经能唱的流畅。

所有的过程,红绣皆如着迷一般,并未发觉自己在做些什么,她看着窗外的烟火,眸光并没焦在任何一处,从来不多的音乐细胞倒发挥了作用,将一种淡淡的离愁,淡淡的孤独,以及对未来生活深深的期待,完全融入了宛月的一支琴曲中去。殊不知身旁的三人,都在惊艳静默的望着她。

宛月才学过人,琴艺无双,这首自创的“明月曲”是她每次接待客人必弹的曲目,在圣京城教坊中也是广为流传。她也曾试着为其填词,但总是添补不顺,若词不好,到底是污了曲子的意境,所以明月曲的词一直空缺着。

但现在,宛月清冷的心激动起来,看向红绣再不复刚才的鄙夷,而是得遇知己的兴奋。

第四遍弹完,琴声戛然而止,商少行与姬寻洛似乎还融入在意境之中无法自拔,宛月已经激动的起身,来之跟前拉起红绣的手道:“红绣姑娘好才学,方才你唱的那首词,能否写给我看?”

红绣一愣,猛然回过神来,看到宛月眼中期待的光芒,不自觉的赧颜起来,怪就怪宛月的琴弹的太好,竟让她不自觉的剽窃了苏轼的名作。

“那个,我…”

“红绣姑娘,方才的明月曲是宛月所创,正缺你的那副词,若姑娘能将此词赠与我,宛月必有重谢。”

第一百三十一章偶得“闭月天工针”

红绣心下更加尴尬,人家宛月姑娘是真正的“作曲者”,她却是个“剽窃者”,有心说出实话,说这首词也不是她做的,又怕商少行和姬寻洛追问出处,无奈只好尴尬的点头。

“既然宛月姑娘喜欢,这首词赠于你也好,只是红绣的几笔字拿不出手,不如我来口述,你来记录?”她虽说在少年宫学过几年书法,可照比正儿八经的古代人来还是差了一大截,可不想写出来献丑。

宛月欣然点头:“好,红绣姑娘随我来。”

二人掀珠帘来至里间,宛月坐于书案之后,丫鬟诗琴帮着研磨。

宛月执起羊毫笔,抬头望向站在一旁的红绣。

红绣略一沉吟,缓缓道:“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

不愧是官家小姐出身,红绣低头瞧着宛月一手漂亮的蝇头小楷,心中相当羡慕崇拜,暗想自个儿回头也要好好练习练习书法,免得遇到需要写字的场合,她的几笔字拿出来让人笑话。

她如是赞叹旁人,旁人却也在赞叹她。

商少行与姬寻洛皆为性子潇洒的世家公子,才学过人。红绣每一句吟出,他们都会细细咀嚼。说到“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他们似乎看得到在诸葛府中挣扎而出,凭一手绣艺青云而上人前风光的她在人后是如何的寂寞。说到“不应有恨,何事长向别时圆?”他们又宛若能体会到她对连翘的深切思念。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红绣一字字缓缓说完。宛月那厢也停下了笔,清秀面庞上呈现出心酸之色,低声叹道:“‘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也只不过是幻想罢了,若真能‘神交’,又何惧生死别离?”

红绣闻言微笑不语,再不敢乱剽窃诗词,说什么“海内存知己”一类的话了,不过她体会得到,面前的宛月,乃至于身后的商少行与姬寻洛,谁不是“高处不胜寒”?谁没有一段不为人知的伤心往事?或许正因为如此,他们才能被命运聚到一起吧。

“诗琴。”宛月回头唤自个的丫鬟,“去,将我那套“闭月天工针”拿来,我要赠予红绣姑娘。

“是,小姐。”

诗琴欲退下取针,商少行却伸手用折扇轻轻拦了一下,“宛月姑娘,你太过客气了。”

此际红绣是他的“家人”,对方要赠送如此珍贵的礼物,他总要婉拒一下。

宛月睿智双眸中含满了笑意,挥手打发诗琴去了,笑道:

“红绣姑娘,承蒙你不嫌弃,将那副词赠予我,我就将前些年偶得的那套‘闭月天工针’赠于你。我这里做的是迎来送往的生意,在西月楼这么些年,虽然能护自己一身清泠,却免不了见多了污浊,宛月性子孤傲,难免会有看走了眼的时候,方才多有不敬,希望姑娘不要介意。”能吟这样一首词的女子,又怎会是yin乱之人?

“哪里,宛月姑娘言重了。”红绣微笑摇头,宛月明摆着是不想欠她,才马上还她一副针的。这种“你一拳,我一脚”的性子,倒是与她相似。

“姑娘,针拿来了。”诗琴此刻手捧约莫一尺见方的紫檀木盒走了过来。

宛月从她手中接过木盒,放置于桌案上,拨开锁钩掀开了盒盖。盒子中整整齐齐码放着六排的金针,大中小号,型号齐全,打造精妙,丝毫不用担心针鼻割线,也不用担心真的流线型不好会毁了绣布。

“这套针一共三百零八根,是百年前吴冶先生所造,天下仅有四套,另一套在北冀国第一绣娘赵姬的手中,其余两套不知去向。”

宛月将盒盖盖上,双手捧置于红绣跟前,“早些年,一个南方的商人来我这里与人谈成了一笔大生意,为了感谢我从中撮合,就送了我这套针。我是个手拙的,若是‘闭月天工针’放在我手里便是祸害了,今**我有缘,赠于你,谢你的知心,也算是为好针寻个好主子。”

红绣是懂行的,一眼便看的出这套纯金打造的绣花针,价值不只在于是金子打造。,而在于它出自名家,且做工相当精良。

她不过是剽窃了一首词,如今让宛月姑娘如此看重,不免脸颊有些发烫。

“宛月姑娘,这套针太珍贵了。我不能收。”

宛月笑着摇头,似乎领会红绣的心思,转了话锋道:“红绣姑娘,你就收下吧,你的那首词我弹唱两次坊间便会流传开来,到时候赚的银子多的去,你收下也好解一解我的心结,免得回头我过意不去。”

红绣听的扑哧一笑,她倒是直爽,将不想欠她的意思直接说了出来。

宛月如此,红绣也不在推辞,笑着接了过来,道:“既然如此,红绣便领了宛月姑娘的情。”

“这才对,三少,这位公子,不如宛月再为你们弹奏一曲吧。”

离开西月楼的时候已过了二更天,红绣早就困了,坐在商少行的马车上靠着车壁抱着“闭月天工针”和“悬珠”的盒子打瞌睡。

商少行与姬寻洛二人相对而坐,狭窄的空间内挤了他们三个人,显得格外拥挤。

“洛兄,稍后在府中住下吧,我已命了福全儿去收拾客院了。”商少行脸色苍白,强打精神微笑着相邀。

姬寻洛摇头,目光始终盯着红绣,不冷不热的道:“不必了,我自由惯了,到你府上规矩太多。”

“你是客人。下人们怎敢为难?”

“得了,红绣还是客人呢。”

姬寻洛眯起眼,直视着商少行的一双凤眸,带着些怒气道:“别跟我说你不知红绣院里有个多事的老母鸡整日乱叫,她还没正式入你们家的门,便要让她受你二婶的气?”

他虽然出了趟院门,但红绣身旁的三个丫头与他还是相熟的,想打听什么打听不到?

商少行抿了抿苍白的嘴唇,无言以对。某些方面,豪门大宅中某些方面是避免不了的,就算他再想护着,也护不周全,好在依他对红绣的了解,她也不是个能让人随意欺负去的人,可若是整日因院子里的事着恼影响了心情,也会耽误月夕比评的绣品,此事还真难办。

看向睡得直点头的红绣,商少行心中也是一阵无奈,他们的关系现在算是什么?他仰慕她的才学手段,可也仅限于仰慕罢了,但回想方才她坠落屋顶,姬寻洛出手相助时候的情景,商少行心底里不知名的位置却泛起阵阵酸涩。摇摇头,他或许真的是太累了。

“小姐,一进了你的绣房,就如同到了月宫仙境似的。”梅妆将茶点放在红绣右手边的案几上,笑看着屋中的布置。

三少爷果真是疼小姐的,昨儿一大早便命了人,将屋内的家具物什都换成了新的。屋内的摆设也做了些变动,窗纱床幔屏风…总之瞧得见的物件皆是雅致,与她们家小姐的气质完全相符,梅妆美滋滋的笑,也只有这样的屋子才配得上他们小姐天仙似的人。

红绣绣完一小片绿叶的最后一针,坐直了身子笑道:“就你大惊小怪的,瞧人家丹烟,站在一旁跟点穴了似的。”

自打那日她说了丹烟一句,这俩丫头在她面前便开始处处赔起小心来。梅妆是个直爽的,没什么心眼,示好的方式便是实心实意的对她,丹烟却处处仔细留心,再不敢使什么心眼,似乎怕她将她撵出去。

红绣心下无奈,她想让丫头们对她交心,但并不是想压迫她们,所以对待他们还如从前一般无二。

“小姐,语蝶小姐来了,这会子刚进了回廊。”凡巧来到门前,看了看红绣,又道:“语蝶小姐似乎是带了礼物。”

红绣笑着点头:“好,凡巧,你代我去迎一迎。梅妆,你先将那个芙蓉暖玉的镯子拿给我。”

两婢女分别领命,红绣将芙蓉暖玉镯子顺手戴在腕子上,不知商语蝶送的是什么,若需要的话,她想回礼也不至于拿不出东西来——今日她身上是什么头面都没上的。

“语蝶小姐,您里面请,我们小姐正在此处。”

凡巧站在门前做请的手势,商语蝶穿了一身洋红色的袄裙,头梳着双丫髻,带着红珊瑚的云髻儿,丰腴的小脸上带着不平,走进门来瞧见屋内摆设变了个样,脸上更不欢愉。她身后跟着个丫鬟,双手端着托盘,托盘上铺满了冰,上面座着个白色陶瓷的盖碗。

“语蝶小姐。”红绣起身,微微点头,请她到一旁坐下,回头吩咐道:“丹烟,去给语蝶小姐沏茶。”

“是,小姐。”

丹烟刚要退下,商语蝶却不满的哼了一声:“得,我也不吃茶,今儿来主要是给你见见世面。料想那么好的东西你在府外也是吃不着的,拿过来给你尝尝鲜。小玉。”

“是。”身后的丫鬟上前,将托盘放在案桌上,掀开了碗盖。

商语蝶道:“这可是北冀国特产的果子,名叫越橘,没见过吧”

第一百三十二章 对不起 气到你

商语蝶心中非常不快,方才在祖母房中请安,正赶上北冀国那边快马加鞭的送了越橘回来,恰好被爹爹送到祖母的房中。她本以为祖母见她在,怎么也会给她吃些,想不到人家老太太发话:

“红绣这些日绣活儿辛苦,语蝶啊,快把越橘拿一些给你未来的小嫂子送去。”

商语蝶当时差点气哭给她看。

要知道越橘稀有,平凡人家兴许一辈子都见不到一次,即便是在产地北冀国,寻常百姓也是吃不到的,这种北冀国北方山区里特产的果子产量极少,且运输困难,能用冰镇着快马加鞭的送到南楚圣京城来,需要耗费诸多财力。几颗果子所花费的价钱也够寻常人家吃上个三年五载了。如此稀有的东西,她的亲祖母不给她吃,还让她给外人送来。

商语蝶来的路上就带着气,又不能掉了自己的面子,免得被人说她嘴馋,只得以高高在上的姿态让红绣见见世面。

红绣望着盖碗中珍贵的“越橘”,暗自摇了摇头,什么越橘,不就是她在现代常吃的蓝莓么。想不到南楚国竟然会有此物。

好笑的看着商语蝶气鼓鼓的小脸,红绣不知她在气什么,只是她那种高高在上的语气让她心中颇为不爽。商语蝶是商府的千金,是她爹娘的掌上明珠,在红绣面前也得好好呆着,狂给谁看?

“原来是越橘,也没什么的,从前在沿海家中我也经常吃的。兄长疼我,常花重金为我买来,不过运送到沿海却方便些,从北冀国那边的港口上船,直接就能到我家乡那里去。”

红绣说的轻轻巧巧,随即端起冰凉的白瓷盖碗递给身后的梅妆,“你们三个拿去分了吧,我早就吃腻了的。”

梅妆、丹烟和凡巧均面带惊喜,行礼接了过去。

“多谢小姐赏赐。”

“你”商语蝶蹭的从地上站起,气结的指着红绣大吼道:“如此珍贵的东西,我都没吃到呢,你居然赏给下人了”

“诶?”原来如此,红绣心中了然,面上笑眯眯的,“语蝶小些说笑了吧?这东西在商府中不常见?我以为商府家大业大的,怎么也要比我们沿海‘乡下’好得多。”

“你你你…”

商语蝶结巴了半天,却一句话都“你”不出来,想跟红绣吵架,又觉得此事自己已经丢了面子,只得一跺脚转身往外走去,边走边咒骂:

“好刁的蹄子,我行哥哥绝对不会看得上你都说你绣的多么多么好,我看行哥哥也就是利用你罢了等我们商家得了天下第一,谁还会理会你?趁早跟你兄长滚回沿海去”

红绣本来是想逗逗商语蝶,却不料她竟然出口伤人,说出这样的话来。

商少行是利用她,她明白,她同时也在利用商少行,二人互利双赢,并在双赢的基础上建立了友谊而已。可被商语蝶如此一说,她心中不知名的位置仍然闷痛了一下,被人利用着,终究不是一件愉快的事,况且他们也算得上是朋友。

梅妆气结,刚想出言顶撞,就被红绣一摆手制止了。仅是淡淡道:“丹烟,替我送语蝶小姐。”

丹烟行礼:“是,小姐。”

商少行手拿折扇缓步而来,前脚刚迈进馨苑的门,迎面却飞来一只“小蝴蝶”,埋头撞在了他身上。

“语蝶,你怎么了?”

商少行被撞的一个趔趄,扶住了险些摔倒的商语蝶。

商语蝶满脸通红,气的柳眉倒竖,见了商少行, 一肚子委屈没法说,只是跺脚,哼道:“你瞧你找了个什么破媳妇”说罢转头走了,丫鬟小玉亦步亦趋的跟在后头。

商少行被说的莫名其妙,竟然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语蝶从小被娇生惯养,是家里出了名的小魔头,平日里老太太宠着,商金氏疼着,三个哥哥爱护着,从小到大也没吃过憋,想不到今日竟能在红绣这里看到小魔头气结的一面,商少行不免有些好奇,他的“破媳妇”到底是如何欺负小魔头了。

迈步入院,苏妈妈瞧见商少行立即躬身行礼,老脸上堆着笑容:“老奴见过三少爷。”

商少行脚步不停,仅是“嗯”了一声走进回廊,又吩咐一声:“不必通传了。”便叫花儿和朵儿停住了脚步。

带着商福全悄然来到绣房,未曾入门,先听见三个丫头叽叽喳喳的讨论声。

“小姐,原来这就是越橘,奴婢从小到大见都没见过,做梦也想不到这辈子还能吃到呢”

“还不是小姐疼咱们。”

“就是,小姐,您说越橘是长在树上的,还是长在地里的?”

商少行迈步悄然进门,红绣窈窕的背影对着他,正坐在窗前低头认真的绣活,她长发并未挽起,只是随意用发带束成一缕,乌黑如青缎一般垂落在背上,纤白玉手执着“闭月天工”金针,快速的缝绣着。

梅妆和丹烟背对着他,凡巧正对门口方向,看到商少行,刚打算行礼,被商少行一个手势打断了。

就听红绣悦耳的声音温柔的道:“越橘又叫蓝莓,估计南楚国现下的越橘也都是野生的,是一种低矮的灌木结的果子,颗粒都很小,你们现下吃的也算是大的。它对人身子非常有益处,可以抗癌,强心,软化血管,还能增强免疫力,如果是用蓝莓酿酒,味道才更好呢。”

红绣低头说着,似乎回想起前世喝过的蓝莓酒,面露神往之色,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用了许多现代人才懂得的词汇。

不只是三个婢女,就连门口的商少行都没听懂她方才最后一句话的意思,什么抗癌,什么增强免疫力?商少行皱着眉头轻咳了一声。

红绣手上一顿,回头看去,商三少穿着月牙白的外袍,正笑吟吟站在门前。

“三少爷何时来的?今日气色不错。”

梅妆与丹烟凡巧三人行礼,忙着去备茶点。

商少行瘦高的身子如俊松清泠,缓步来到红绣身旁,低头瞧着绷子上的绣布。现在图面并未完成,还瞧不出什么来,只觉得绣工与往日所见的刺绣皆不同,针脚长短不一,乱糟糟的一片。

“难怪要叫乱针绣的。”商少行对红绣的绣工颇有信心,不过还是忍不住喃喃了一句。

红绣微笑,道:“叫三少爷见笑了。”

“没有,我信你的手艺,在南楚国我还未见过比你技巧更加高超的。”

“三少爷过誉了,俗话说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北冀国赵姬姑娘,还有另两位持有闭月天工针的才是大家,我不过无名小卒罢了。”红绣微笑着抬头,道:“大千世界无奇不有,更何况真正的艺术家,兴许十几年只做一副绣品,旁日皆不出山的,我这样绣样子来卖,实质上是最低俗的。”

商少行挑眉:“红绣何时学了那日临江楼书生们的酸气,瞧不起商人了?”

“并非如此,我本身是商人,怎会瞧不起自个儿,只是实话实说罢了。”

“三少爷,小姐,请用茶。”丹烟端着茶盘进来,才刚将茶盏摆上,后院的方向竟传来苏妈**呵斥声。

“教导你们多少次了,在府外,你们是红绣姑娘一人的奴才,他日红绣姑娘嫁与三少爷,你们就是商府的人了还分什么谁的主子?你们姑娘到时候都要伺候三少爷”

商少行闻言皱眉,看向红绣。

红绣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笑着端起胎质细腻的青花茶盏抿了口茶:“嗯,丹烟,今儿的茶沏的正好。”

丹烟笑了一下,“谢过小姐夸奖,被您教导那许多次,若是还不会岂不是笨死了。”

外头苏妈**声音又隐隐传来:

“还敢顶嘴你们姑娘都不管我老婆子,你们告,上哪告去井边上给我擦干净喽,否则…”

商少行俊美的眉形蹙成一个疙瘩,优雅的将茶盏放在桌上,虽然并未直说,但红绣明显从他眸中瞧出了怒意。

苏妈妈每日这样“敲山震虎”已经是家常便饭,三个丫头如今被调教的有模有样,她早已经捉摸着怎么让她闭嘴了,她是商人,行事历来考虑皆“收益”,仅是打罚一个下人倒是不难,她要的是获得回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