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不能出门,因为他怕遇上熟人,怕他不在的日子里我会受众人指责,其实我不怕,从把手伸给他的那刻,我就知道我们会受到如此的待遇,可是一旦有人能与你并肩而行,愿意永远站在你身边时,女人往往能变成这世上最坚强的人。

我的笑容让他坚定不少,但是他眼底深处仍然带着愧疚与不安,因为他不能确定自己踏出门后,是否还能再完整地跨步回来,他对于我可能会遭遇的命运十分不安。

“我一定会回来。”天际边曙色微露,他就要离开了,伏在他的胸口,听着他扑通扑通的心跳声,享受着他一遍又一遍的,如同唠叨的保证,这个男人似乎因为我改变了那么一点点,起码他不再会对我那么讳莫如深地笑,不再生冷不羁,不在对一切都不在乎,甚至会对我保证些什么。

“申屠破虏。”伏在他的胸口,低喃。

“嗯?”

“说一句你爱我。”我会因为这句话一辈子坚强,不管未来如何。

他沉吟,忽而托起我的下巴,“我保证了一个晚上是不是一点用也没有?你是非要让我死在战场上才开心?”

笑,“就是想听你说一句而已。”

“不说!”他不喜欢我这种打算一个人过一辈子的准备。

一缕曙色透过高墙上的镂空花岔直射到他的脸上,笑看着他微微生气的眉角,伸手触一下,一股酸涩冲出眼角,笑转成哭泣,用力瞅着眼前这个男人,在我还没来得及深深将这张脸刻在心里时,忽然就要别离了,我很害怕梦里会忘记这张脸。

为什么会爱他,愿意跟他悖逆这个世道,那一刻我从哭泣中得到了最终的答案——只有他,这世上只有他在认真注视着我,也只有他愿意给我真正的幸福,爱情不就是这样吗?不是所有女人都能成为众人追逐、仰慕的对象,但只要有一个人认真对你,那就已经可以满足了,起码对我来说是如此。

那缕阳光渐渐将他的表情染成肃穆,离别的曙色照亮周天的一切,暖意包围着这一方小院,只有到了这个时候,我才知道再多的理智都抵不过离别的悲哀,尤其是不知道相见之期。

他被我的哭泣怔在了曙色里,女人的眼泪是男人的血液,所以——不要把眼泪只留给自己。

他的手指不停地擦拭着我的脸,直到满手湿乎乎的,可始终擦不干我眼角的泪水,最后只得将我搂在胸口,“别哭了,再哭你男人就要当逃兵了。”

曙色光华,朝暮散去,这两个还没来得及让对方刻骨铭心的男女却不得不离别,世上有很多人觉得爱应该是因刻骨铭心而等待,却也有人在尝试因等待而刻骨铭心,当然,前提他们必须是一对坚贞的男女,一对能信守诺言的男女,而且最重要的是一对,不是一个。

申屠破虏为了他作为男人的信念,为了他曾经对众人的誓言,决定履行他的责任,留下我们,我则等待着与他真心相交的时刻,爱情不是一天的事,也不是一年的事,是一辈子的事。

三十九 天涯又何时

闲适似乎成了我唯一能有的状态,他的离去并不表示我的衣食住行会有所变化,相反,到是比之前更加优渥,我深知这都是承他的福荫,否则这乱世之下,谁会管一个毫无用处的女子死活!

起初,没人来拜访这方小院,不是说众人不知道我在这儿,而是他们知道,但轻易不敢来,想到他送我回城的那个晚上一夜未归,可能就是这些人不敢轻易来挑衅的原因吧,大乱之下,掌兵权者掌势,眼下他算得上变成最大的掌权者,虽然兵符并不在他的手里,可那个掌兵符的人已经被架空,完全受他的控制,这个男人一当想做事时,就不会让别人牵着鼻子走,他必须要拥有最大的权利,不管那权利的来源是否光彩,总之,必须是他说了算,可怕却又十分令人欣慰的脾性。我时常在想,这样一个男人,我能够真正融入他的世界里吗?这个疑问也只能等到真正跟他生活在一起才会有答案吧

六月,已是盛夏,只是夜晚依旧冷得如早春,杨潼军出关已经两个月,杳无音信,就是这四个字也能让我欣慰半天,杳无音信——多么让人欣慰的词啊,起码是没结局的。

听说最近南方又有两个州府宣称造反,不管那些人是不是真为了百姓的疾苦,总之是顺利把大梁朝搅得更乱,乱世出英雄,没有乱世,英雄又怎么能称为英雄,而乱世之下,又有几个是英雄?

南方一乱,人自然要逃往北方,虽然看上去北方也并没有多安全,可总归太平一天是一天,宁做太平犬,不为乱世人,为了安全,还是躲开那些英雄吧,只待他们争下高低,这世道也就平了。

人一多,事情也就跟着多了起来,尤其是官属、贵族的人多了,最易生事,他们有家底,有保障,所以有权利不嗜生产,不嗜生产自然也就有闲工夫做别的事,比如想法子去规矩那些嗜生产的人,以及那些无力反抗的人。

林瑶夕月初拜访了我一次,出乎意料的,她要嫁人了,听说还是很远的地方。

“父亲他们的主意,总是要把我这个没用的女儿推出去才好,最好这辈子都见不到我,省得继续让他们丢脸。”她如是说,“我想把忆烟带走,那娃娃生得可爱,留在你们苏家,可惜了,你妹妹也同意,你怎么说?”

“也好,我这里前途未卜,你带着她,起码还安全点。”扶着她的胳膊,一起做到草亭里,傍晚的风还带着热气,“对方去什么样的人家?”这个女子非常与众不同,若嫁了个普通人,着实可惜了。

“像是个商家,老头子,快入土了,熬几年就轻松了。”轻笑,不是苦笑。

“非嫁不可吗?”到是我觉得心里难过。

“谁让你这个女人比我胆还大,抢走了一位大将军,我只好认命啦。”呵呵笑几声,“玩笑话,不要为我担心,一个人如果想快乐,没人拦得住她,这天下间有几个女人嫁得心满意足?既然大家都活得好好的,没道理我不行啊。”抚抚我的肚子,“知道自己幸福,就一定要坚持住,你有多幸运,你知道吗?我都嫉妒死了!”

两人相视而笑。

“对了,还有件事,也是我今天来见你的原因之一,我那个姐姐别的不行,三姑六婆的事到是很在行,听她的意思,最近边城的达官显贵们闲起来磕牙磨嘴都在说你们俩的事,你也知道,南方一乱,那些有钱人,显贵人都落跑来了边城,人多了,是非也就来了,你小心点,恐怕这些自信守规矩,讲道德的人撑不了几天就会找你麻烦。”

给她倒一杯清茶,看着茶雾袅袅四散,不禁一笑,“我正等着呢,就怕他们不来。”

她一怔,继而失笑,“看来我是多余了,能透漏点怎么对付那些人吗?”

饮一口茶,抬眼,“既然拼不过这个世道,只能让他们得逞啦,过日子何必什么都要争高低。”

“真可惜,我就要走了,不然还可以帮你一起唱唱这出戏,要知道我可是你们俩私 通的‘受害者’啊。”

友谊可以是长久培养起来的,也可以轻易就能拥有,有的人第一眼见,就知道她会是你的朋友,就像我跟林瑶夕。

夕阳西下,风寒乍起,暮色中,目送她的马车远去,那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但我知道,她将永远都会是我的朋友。

海上明月升如旧,天涯此时又何时。

这个女子似乎不该如此平凡地度过她的一生——这是我的想法,后来也应验了,因为她最终也没能如家中所愿,嫁给那个不知名的商人老头,而是半路被人抢了,连同所有的嫁妆,从此音信全无,林家人并没有多少悲伤吧,这种乱世,放一个女子远嫁,完全形同于送羊入虎口,有如此的结局也并不是多么稀奇的事,我一直想,她一定会过得好。

直到多少年之后的某天,一封镶着金丝边的信笺送到我的手上,信上的第一句话这么说:我最终还是知道了你们那种幸福是什么滋味。最后一句话:对了,忆烟的夫家给了她个名儿——出云。

出云会是谁?且让我最后再告诉你们。

送走了朋友,明白下面的事就要我一个人来承担了。

抚着四个月大的肚子,我对自己突然有了很大的信心,如果整个世界都打算背弃你,不是你错了,就是整个世界错了,但有一点,无论谁错了,你都得低头,因为整个世界不会对你低头,所以——如果你还打算好好生活下去,就得懂得去适应,去想方设法。

我已是个母亲,没有任何可以懦弱的权利,即便他在身边也一样。

父亲听说我回了边城,并且还有了身孕,一气之下,打算带妹妹回帛城老家,再不管老家那里是不是被叛军占据,但是此时此刻,不是他说走就能走得了,申屠家的宗亲既然打算清理门户,自然也非得拉上他,这才是名正言顺,出师有名。

你知道人总是会群分种族、高下,有些人因为站得高一点,总觉得自己应该去规范下面人该怎么活,不该怎么活。

塞外传来征战的信号时,关内同样也进行着一场“大战”,只不过前者是对外,后者是对内,不过单看以少对多来说,我跟他到真有异曲同工之妙,他正在为我眼前的这些人拼死抵抗,而这些人却在打算着至他的女人跟孩子于死地,真是讽刺的对决。

所以,我不能让结局变成真正的讽刺,他不该受到如此的对待!

四十 南行北往 一

我料想人们不会这么轻易放过我们,只不过他们撑的时间比我料想的推后了几天,可能他们在确定塞外的征战结果吧,与制裁我这么个不女人相比,性命才是最关键的。

小妹前一夜匆匆来见我,什么话也不让我说,带着蓝雀俩人上上下下给我拾掇行李,看样子是想让我一走了之。

“二姐,西门外有马车等着,你赶紧走,我让蓝雀跟你去,一路上也有个照应,你们先回帛城,尉迟跋的人会在城外的草亭接你们。”说话间,匆匆将一块精巧的铜牌系到我的腕子上,“万一没认出来,你就直接进城去找人,把这个给他们看,进了城先住进咱们自己家,别住申屠家了。”

这匆匆的一席话,我并没有十分记住她的意思,因为重点都放在了“尉迟跋”这三个字上,跟他在一起的几个月间,通过方示的书信,也得知了一些尉迟跋的近况,我以为他也会跟申屠破虏一样,可事实说明是我太过理想化,他是个真正打算掌权的人,所以,即便爱一个女人,也不会为了她停下脚步——听说他成亲了,妻子的家族也是反叛的一族,两方军马融合迅速扩大了地盘,这事我一直隐忍着没告诉小妹,一方面是想着他们俩可能已经再没机会见面,另一方面,我不确定小妹到底对他有多少感情。

“迎儿,你是不是为了我的事才主动求他帮忙的?”让她主动找他联系,看上去不大可能。

眼神微有闪躲,“这些事你先不要管,眼下最急的是先离开边城,申屠家的宗亲已经到府里找过二爷几次,你这个样子再呆下去,万一他们真来了,你一个人要怎么办?”

“迎儿,有件事我必须先告诉你,尉迟跋并没有守住他的承诺,他已经成亲了,二姐不希望你为了我的事去求他,如果你早已经决定不回头,最好就不要再跟他有瓜葛,你的性子我太了解了,我不放心。”

“这事我知道,他信上告诉过我,你放心,我知道自己该做什么,眼下最重要的就是你,你一个女人家孤零零的,又挺着个大肚子,就算是为了孩子跟申屠破虏,你都不能不顾自己的安危,那些人一旦闹起来,不知道后果会怎样,我怕到时就算想救你都来不及,二姐,你赶快出城吧。”

蓝雀也跟着央求,最后三个人都哭了起来,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哭哭啼啼一阵,擦干眼泪,“迎儿,我早就做了准备,你要是真想帮二姐,那我先告诉你该怎么帮。”

她跟蓝雀不禁都呆看着我。

将我的打算说了一遍,迎儿不禁瞠目,“姐,这行吗?”

“放心,一定行,不过等事情结束了,你最好跟父亲回帛城,也免得他老人家再听些风言风语。”

“小姐,那我留下来陪你。”蓝雀双手擦擦眼,哝哝而语。

“你还是跟迎儿回去,等回了帛城后,想见面还不容易。”

轻言打发了他们两个人先回去,心里惦记着小妹跟尉迟跋的事,想着以后回了南方,他们二人再见到,又会是怎样的一番风景?小妹早就看穿了深闺大院的苦楚,尉迟跋这样一个嗜权的人怕是不适合她,她需要的是自由,尽管为此吃尽苦头,她不像大姐那般柔顺,也不像我这样寸心忍耐,她擅于拒绝,可以说更加执拗,这样的性子在这样的世道只能让爱上她的男人对她敬谢不敏,我几乎可以确定尉迟跋即使真得爱她,也摸不透她要得到底是什么,因为她要的是没人能给得起的,而尉迟跋这样一个嗜权,并打算在乱世之下功成名就的男人不可能将心思都花在她身上,他们真若在一起,总有一个人要放弃些什么,可是谁又会这么豁达?

还记得在京城,我还是申屠家名义上的当家主母时,那些宗亲笑呵呵地旁敲侧击,打听着我是否愿意出钱为家族的宗亲买官赌权,当时我手缝太小,对谁都哭穷,可真算是“六亲不认”,结下了不少怨,如今大概要一并将欠得怨恨全部还清了吧?

申屠家的人几乎将这方小院子挤满,如果他在,见了这种场面,怕不是要提着刀,哪个敢出半句声,便一刀砍过去他就是这样一个人,时而正经地让人觉得他是个大英雄,时而又不正经地像个地痞混混,我好笑地想着那个男人。

“夫人,要不要多叫几个兄弟们来?”一名军士看罢院子这态势,退后几步凑近我身边。

“不用,今天这是申屠家的事,你们只管看着,不用插手。”

那军士愣神一下,“可将军出城时交代过,我们得保证夫人您的安全。”

“你听我的没错,只站在一边就行。”

四名军士听话地退到两旁。

这时二爷跟父亲也到了,二爷依旧一副神态泰然,父亲却是一脸病容,瘦可见骨,可见这段时间没少为我的事发愁,想一想,他坚持了一辈子的东西,顷刻间被我毁得一分不剩,就像是忙了一辈子,突然变成了徒劳无功,我对不起他,他毕竟是生我养我的父亲,看到他这个样子,心里难过的呼吸不畅。

“哦”见我微微福身,二爷抬手想让我起身,可一时又不知道怎么称呼。

“二哥,这事咱们得先请苏老爷发话!”宗亲甲凉凉地提醒,令父亲蹙眉。

二爷看看一旁的父亲,干咳两声,“话是一样说的,这事也不就是她一个人的错,那逆子占多半——”话说到一半,父亲已走到我的跟前。

微微抬头与父亲对视,从他的眼睛里,看不到任何东西,对视良久,他转开眼,转开那一瞬,扫过我隆起的肚子,双拳紧握一下,从我身旁走过,“跪下!”

我抚着肚子勉力下跪,对着院子里所有人,跪下那一刻,也就说明我承认了自己是个该被天下人唾弃的女人,可我心里知道,我跪下是因为我不想让家族继续为我承担太多骂名,不想让我的孩子没看见这片天地便匆匆离去,更不想等他回来时是个伤心的局面,如果自尊可以换得这些东西,我会宁愿把自尊拿出去让世人践踏。

二爷看我一眼,匆匆跟上父亲的脚步,站到正屋的台阶上。

“苏某身为人父,未尽职教导,给亲家带来如此羞辱,自知无权开口,今日不管亲家怎么处置此女,苏某都无怨言。”

此言一出,院子里静悄悄的。

“咳——”二爷打了下嗓子,“今日宗亲聚集,都是因申屠氏第六代长孙犯下了这种大错,为了申屠家的声名,还请在场的各位叔叔伯伯,兄长弟弟们一起商量下,如何处置这个忤逆不孝的子孙!”

话一出,众人议论纷纷。

“苏老爷既然也把话放下了,我看紧急的是不能让她肚子里的孽子出世为上。”有人如此说。

“就是!”

众人附和,之余,还有人觉得该严惩我这个勾引男人的淫妇,申屠家再不能留下这样的媳妇种种,更甚者,众人一致觉得我根本没有再活下来的权利。

跪在那里,眼睛瞥过这些人,放眼南天上盘踞的大鹰,轻轻抚摸着肚子,淡淡笑着,流言能害人性命,但是我若偏不愿意寻死呢?

因我的笑意,众人愤怒了,这让我罪加一等,因为我不但不知错,反而还变本加厉地笑起来。

众执一词,认为我跟我的孩子必然不能继续留在这世上,对付不守贞洁的妇人,乡野民间或者可以宽松一些,但深闺大院绝对不能心慈手软,尤其我们这种明目张胆的人,是非要拉出去正法,以兹证明这世道还是守规矩为好。

依照申屠家的家法,棍罚是首选,就像当时打申屠破虏一样,众人信誓旦旦地认为这法子可行,看我的那眼神,像是想等着看我还能笑到什么时候一样。

那四名军士看众人打算对我棍罚,不免手握军刀,对众人虎视眈眈,要是今天让我吃了一棍子,怕是他们都不好跟他交待。

眼看着情势有点胶着,明清、明华急匆匆跑了进来。

“父亲!这个时候你们怎么能冲到大哥的私宅行凶!”明清厉声呼喝,“大哥正带兵深入塞外,苦战不止,我们帮不上忙就算了,怎么还能来伤人!”

“明清贤侄,我们就是为了破虏着想,他拼命搏出的功劳,纵不能毁在这个不守贞洁的女人身上,我们申屠家的百年声名也不能就此败落啊!”宗亲乙言辞恳切。

“就是啊,贤侄,你总不想见破虏就此毁在这个女人手上吧!”宗亲丙亦是言辞恳切。

明清还想说话,却被明华一把拽到一边,“两位叔叔,这么说你们是非要趁我大哥不在,杀他的骨肉,害他的女人,灭他的后院,绝他的后了?”

这一句话不轻,众人一时语塞。

明华过来扶我起身,因为胎气所致,身子有些浮肿,跪了这大半天,膝盖处已经没了知觉。

良久后,自然有人不忿。

“明华贤孙,先不说这宗族大事你不该插言,单说破虏带兵出赛为的是什么?为的是我们申屠家身为大梁武军的责任,为的是一方百姓的安危,我大梁朝的塞北安稳,如今天下纷乱,身为申屠子孙自然要以安国平乱为准,若是因为这么一个女子失去了带兵的权利,与国,我申屠家不忠,与祖宗,我申屠家不孝,难道你想看着你大哥成为不忠不孝的子孙?”这是一位长者,说话的分量很重。

明华还想反嘴,我及时抓住她的手腕,再吵下去,怕是还要把明清、明华扯进来,“他的确不该为了我们成为不忠不孝的人,我愿意认错,我愿意领家法。”

明清、明华惊呼,“你疯了!”

“二爷,请家法吧。”实在弯不下身。

“嗯,到内堂吧,总是不能让破虏太怨恨,这腹中的孩子虽来得不对,可也总是我申屠家的子孙,总不能让他毁于这光天化日之下,众目睽睽之中。”此话一出,就见一旁的父亲踉跄一步,倚到了门框上,眼神怆然。

俯身朝父亲三拜,“女儿不孝,应有此罚,只望父亲好好保重身子!”

二爷一挥手,小二子等几个人扶我起身。

明清、明华以及那四个军士见状就想往上冲,不期然,军士四人倏然倒地,明清、明华也悄然双膝跪地,再看二爷,神清气爽地收势。

“跪下反省,再忤逆,饶不了你们!”

“父亲!你想没想过,大哥回来会疯的,他要是疯了,谁能管得住他做什么!”明清大喝。

众人哑然,怕是也想到了申屠破虏的野燥脾气。

二爷伸手拿过仆人手上的棍棒,“那就我亲自动手,他要怪就对我来好了。”

众人神色这才安下来。

路过明清、明华,路过父亲,我知道是非要害他们难过一阵子了

“二爷。”到了后堂,对二爷微微福身,“劳烦您陪我演这一场戏了。”

“话不必多说,你赶紧出城去吧,记着一定要护好身子,要是有什么不是,我担心那小子还真敢跟我动手,他回城那晚可是对我威胁加利诱了大半夜。”

“原来他真回家见您去了。”

“是啊,冲他那个样,我也没敢把你的打算告诉他,这小子要是知道有这阵仗,怕也不会让你留下来。”

“给二爷惹了这麽多麻烦,也让申屠家受辱,我们”

“做都做了,再说无义,申屠家的功绩不会因为你们俩的事受辱没,要是真能这么轻易就失了功绩,那这种功绩也不必要。我现下担心的是你回颖川这一路上的安全,真没事吗?”

“我三个月前就跟凤家联系好了,他们正好有商队回南方,再者,方先生也安排了两个人来接我,两天前就到了。”方示之所以会瞒着申屠破虏帮我,只因为我那封信,他算得上我们俩的媒人,当时帮申屠破虏对付我,总也要还些债来的,“只是这一走,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见到,家父跟舍妹还劳二爷多照顾了,我们这事连累了他老人家。”

“这事你放心。”

匆匆出了后门,别过那场闹剧,小妹跟蓝雀已经帮我收拾了包袱,正在马车旁等我。

爬上马车,这时却远远看到父亲从巷道口踉踉跄跄地走过来,小妹吓得赶紧盖上车帘,挡在马车前。

透过帘子的缝隙,外面的一切看得清清楚楚。

“父亲。”

“你怎么在这里?”父亲的脸看上去老了许多,嘴唇苍白。

“我——想来看看二姐。”

父亲微微摇头,低下头,继续前行,“回去吧,不用看了。”

“哦。”

父亲走了几步,又停了下来,望了一眼小妹手里的包袱,那包袱皮正是我出嫁时候的,我苦笑,还是没逃过父亲的眼睛。

小妹也发现了这个马脚,想把包袱藏到身后,可是已经为时已晚,父亲慢慢又走了回来。

车子里的蓝雀咬着手指看我。

“真要进去的话,跟你二姐说,爹这辈子对不起她,要是她能活下来的话,让她走吧,走得越远越好,找个没人认识的地方,一辈子不要再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