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得发慌知梦让宫女给她找了管竹笛无事吹奏一曲,好在眼睛瞎了脑子还没坏,只需略想想还是能想得起来的,忽然想起胡氏的那首《水龙吟》,工尺谱还没记好便搁下了,不知道如今还记得多少。

断断续续吹了一遍,果然是不熟,也许还有几个音错了,正反复着只听宫女进来跪地禀告:“夫人,皇上找出了那太监。”

“什么太监?”知梦问道。她最近是越来越两耳不闻窗外事了。

“就是为国舅府三夫人找您去绣百子图那个太监,皇上要从重处罚以儆效尤呢。”宫女说道,宫女是新宫女,还不大知道怎么把话藏着掖着。她见了那日知梦回来是的落魄便认定这位夫人是受了欺负的,所以今日一听到这个消息便急急跑来通风报信了,她觉得知梦会高兴些。

“哦,他呀,罚他做什么?我还想要谢谢他呢。你去跟皇上说先把这人留下。”知梦说道。

宫女不解,但还是点头应声去了。

宫女不解,朱瞻基自然更不解,在他看来这小太监杀了都不解恨,于是晚膳时候他便问知梦原因。

“他偷偷给我带来过一些补品,东西是微不足道,可贵在是落难时的雪中送炭,重逾千斤。”知梦说道。

朱瞻基便命人传了那太监来,知梦看不见他只能听声,太监匍匐在地请了安也不说讨饶的话,就那么安静地跪着。

“夫人说你曾为夫人送过补品,为何?”朱瞻基问道。

太监磕了个头,“咚”的一声。

“奴才进宫这么多年只有夫人把奴才当人看,可是奴才能做的却只能偷偷送些不值钱的东西。”太监说道。

他这么一说连知梦都糊涂了,她怎么也想不起来那是什么时候的事。

“你说得我都糊涂了,我怎么都不记得了?”知梦轻声问道。

“奴才以前是负责扫那夹道的,虽仔细留意也难免那扫帚糜子会刮着谁的衣服,主子们不必说,就是位分高些的公公宫女们也常是一个巴掌打来,奴才都怕了,那天因为奴才老家来了口信说老娘病了正心里着急所以没见着夫人您走过来,那一扫帚的叶子都扫到您裙子上了,奴才当时以为必死无疑,谁知道您不仅没怪罪奴才还说是您没看路自己撞上的,夫人,这事在您是小,可在奴才却是天大的事,是以奴才铭记于心。”小太监说道。

知梦还是没想起来,果真是微不足道的小事。

“那就算我们两清了,你出去吧。”知梦说道。

这么些天她好不容易开了回口朱瞻基自然是顺着她的,挥挥手那小太监千恩万谢地出去了。

“把他放到我身边吧,难得是个会记恩的。”知梦说道。

朱瞻基有一丝犹豫但转念一想也还是答应了。

“我想搬到钟萃宫去,离宫后苑近些,还可以来回走动走动。”知梦说道,离得远了自然也就不会常见,不常见就清净了。

显然,她的心思朱瞻基也明白,但现下里她好不容易肯多跟自己说两句话了他怕拗着她又惹她生气所以只得答应。

知梦以前住过钟萃宫所以也不觉得陌生,听脚步声朱瞻基似乎给她安排了许多人伺候着,不过,出乎知梦意料的是这钟萃宫的侍卫长名字叫做萧越谨。知梦皱眉,他怎么还留在宫里?

遣散众人,独独留下那小太监。

“皇上问过你是谁派你去乐安堂传旨的吧?是不是海涛?”知梦问道。

“回夫人,是。海公公告诉奴才打着尚衣局的旗号去。”小太监说道。

“那海涛自然没告诉你是谁让他去找你的吧?”知梦问道,漫不经心地擦她那管笛子。

“夫人,奴才只是小小的扫地太监怎么敢问海公公。”小太监说道。

知梦点点头:“也是,他可是皇上跟前的大红人呢。”余下便不多说又拿着那笛子吹奏起来,不知怎么最近只觉得《水龙吟》最是动听悦耳。

影妃的肚子五个月了,知梦感慨时光易逝,五个月呢,到了冬天小娃娃就该出生了。若是皇子想必会举国欢庆吧?她真是讨厌那种热闹。

心情愉悦此时又自矜自贵的影妃娘娘又请妃子们去聚会了,只是这次却不是赏花儿而是看滑稽戏,知梦只能听到却看不到,只觉得台上人声嘈杂乱哄哄的一片。

“怎么有如此说的人跟唱戏似的,还有鸟儿?”知梦小声与胡氏说道。

胡氏笑笑:“没那么多人,只两个,其中一个会表演口技,那鸟叫就是他模仿的。”

知梦心里一动,笑了笑:“那可真是个能人。”

知梦近来偶然吃了一次外头来的小点心立时便喜欢上了,于是派了小太监满北京城去给她找各类新鲜的没吃过的东西,直把个小太监累得精疲力尽。知梦倒是清闲,每日里吹吹笛子晒晒太阳,偶尔胡氏会来看她,有一搭没一搭的说几句话,胡氏看来并不高兴,想想也是,妃子们一个接一个的生偏偏她这正室肚子没动静,被废大概是早晚的事,不过,她这种不争的性子也确实不太适合统领后宫那些人精们。

这日知梦与胡氏也看滑稽戏,看到一半儿胡氏有事回坤宁宫了知梦便一个人听着热闹着……

小太监回来了,捧着些新鲜玩意还未进钟萃宫的大门便被人一把点了穴拎走,待他醒来头还有些晕,眼前有些分不清楚,但隐约见着不是钟萃宫的布设,垂下的竹帘后歪着一个人,那边还传来两声婴孩儿的啼哭。

“夏顺,你最近怎么那么消停,一点动静都没有。”歪着的人懒懒开口,“若不是本宫派人请你你是不是就忘了本宫这个主子了?”

“皇后娘娘饶命,奴才这些日子实在是□乏术,萧夫人每日里派奴才满北京城的找小点心,是以奴才也探不得什么消息。”夏顺说道。

“派你出去?莫不是怀疑了你的身份?皇上最近可常去?”

“娘娘,奴才一直小心翼翼,她应该不会怀疑才是,皇上近日忙常是半夜里才去。”夏顺道。

“我救过命的人到最后都会背叛我,以前海涛是,现在你也是,看来这就是我忘恩负义的报应,你说是么夏顺?”那声音忽然变了,变得清清冷冷如秋后树叶上挂着的霜。

夏顺吓得瘫在地上:“夫、夫人……奴才……”

“你那出谎话挺感人的,搁别人大概就信了,怎么,不打算跟我说说你主子派你监视我些什么呢?把我弄到这么惨还不够吗?要赶尽杀绝吗?还有,你可真是忠心,这种时候还替你主子遮掩着,想让我和皇后两败俱伤你主子渔翁得利么?”知梦摸索着走到他面前,“你主子玲珑剔透不代表别人都是傻子按着她设计的路走,你主子啊千算万算漏算了一点,忘了瞎子看人是不用眼的。”

夏顺直磕头。

“来,把这碗药喝了。”知梦挥挥手,帘子后走出一个侍卫,又长了两岁的少年脸上一片阴冷。

夏顺头磕得山响,最终被少年一把捏住下巴灌了药进去慢慢合了眼。

“扔出去,到了外头再补几刀,与人斗殴么,没点伤怎么行。”知梦说道。

少年点点头:“是,姐姐,我知道了。”忽然便有些怕了眼前这个冷冷清清的姐姐。

找了三天终于寻到了尸身,知梦还很是惋惜,把自己的私房钱拿出来厚葬了夏顺。夏顺虽死了,一切都还照旧,知梦照旧安安静静的过日子,只是再也没有新鲜的点心送来了。

六十四章

知梦不知道她做的事朱瞻基知道与否,在她面前他可是一点怀疑的意思都没有。只是听说她最近爱看滑稽戏所以朱瞻基得了空便陪她看,台上乐着台下知梦只是轻轻扯下嘴角,那神情像是根本就没听进去。

她手上的伤已淡了不少,全部恢复大概也不会需要多久,只是眼睛却没有半点起色,仍旧那样幽深空洞。

现下,台上又逗闷子了,一旁伺候的宫女太监都掩着嘴笑,朱瞻基笑一声转头看知梦她也在笑,在朱瞻基看来,这笑就如同阴沉的云层里透出的阳光,虽只是一点却夺人眼球,于是朱瞻基也笑得开心,手还小心翼翼地摸过去覆住她的手,虽然有小小的战栗但终是没有抽回。

滑稽戏完了知梦嘴角边的笑意还没完全隐去,只是他一开口她就不笑了,低了头慢慢抽回手:“时辰应该不早了。”

“容儿,我今晚住在钟萃宫行吗?”朱瞻基问道,带着一点企求的语气,往日他来她都睡了他便在她床边坐一会儿看一会儿然后在外间床上睡,偶尔胆子大了些就轻手轻脚做贼一般躺在她身边,连她的手都不敢碰一下,生怕她醒了会厌烦,每次还都要在她醒来之前离开。

知梦不做声,只是维持着低头的姿势。

半晌,朱瞻基脸上有些失望的神情嘴里却不敢说重话:“用过晚膳我就……”

“你别碰我,这几天身上不舒服。”知梦轻声说道。

她的让步令朱瞻基欣喜若狂,兴奋得像个毛头小伙子,用过晚膳知梦忽然想起快近十五了。

“外头月亮好么?”知梦问道。

“好,亮……月亮快圆了。”朱瞻基本想说“亮亮堂堂”一想到知梦的眼睛便及时收住了话头儿。

“哦。”知梦点点头,又是一副不甚感兴趣的样子了。

快二更,太监宫女们忙起来了,铺床的、叠衣的、抬水的,天热,每晚都要服侍知梦泡了澡才行,宫女要为她宽衣,知梦往后一躲:“我说过自己来。”

宫女们扶着她到西阁里去了,朱瞻基跟着踱了几步知梦便忽然站住回了头:“你不要跟着我。”

眼见着西阁里烛火灭了变得漆黑一片,只是隐隐有水被撩起的声音,朱瞻基好奇,更想推门进去看看,可现下他又不敢。

里头忽然“砰”的一声然后便是宫女低呼“夫人”,声音急促而慌乱,朱瞻基便顾不得了疾步过去一脚踹开西阁的门,外头的光照进来一些让他隐约可见纱帘里头七手八脚的混乱。

“容儿怎么了?”掀开帘子,宫女们慌忙跪了一地,浴桶边站着一个人。

朱瞻基命宫女去点亮了灯这才瞧清楚,地上一个桶翻着满地的水,知梦只穿着一件肚兜和一条襦裙抓着浴桶的沿儿站着,大概是听见了他的声音所以知梦此时单臂掩着胸口另一只扶着桶沿。

“你、你出去。”知梦说道,左手藏到身后又觉得不对又收回来掩到胸前。

此时灯亮着,只有知梦瞧不见她自己的模样。

“小心着些,伤着夫人朕一个都饶不了你们。”朱瞻基又恋恋不舍看一眼知梦白皙的肩膀和手臂缓步退出去了。

这一下晚上大概不用睡了,朱瞻基在殿里来回走来走去,气息难平。

大半天的时间西阁的门再次开了,已穿戴整齐的知梦被簇拥着出来了,泡了热水之后的脸色很是红润,头发还湿着,垂在身后,直至腰际,衬着白色的中衣愈发的楚楚动人。

朱瞻基挥挥手太监宫女们识趣地退下了顺便将殿门轻轻掩好,知梦站着,朱瞻基也站着,不同之处在于朱瞻基专注地看着她,而她只是漫不经心的站着。

殿中只有灯花偶尔的哔啵声。

“容儿,时候不早了,早些睡吧。”朱瞻基压抑着心里的汹涌澎湃慢步走过去,抬手,有些迟疑。

知梦的手因为泡了热水所以此时也和脸色一样正微微地泛着红,加之柔若无骨的手感让朱瞻基一下子就想起了“红酥手”三字,心里的起伏也更加剧烈。

扶着她到床边坐好,知梦脱了鞋子缩到床上去了又摸索着拉开被子盖住自己,雕花大床上便空出了半边,知梦又摸索着扯开一床薄被在另一边然后默不作声躺下了,仍旧是侧身面朝里。

朱瞻基站在床边看着两床被子心里五味杂陈,这道鸿沟如何才能填平?

日子过得很慢,像是冬天里结了冰的河流不再流动一样,知梦仍旧说看不见,大夫们被朱瞻基骂得战战兢兢。知梦漫不经心地坐在廊下听画眉婉转的叫声,就像根本没听见朱瞻基发怒一样。

快到知梦的生日了,十年来她自己都要忘记了,今年却被朱瞻基提起,还下旨要热热闹闹的过。宫里宫外的人一向在猜皇帝心事上都有些门道儿的,知道萧夫人如今几乎夜夜专宠正愁着巴结不上,眼下无疑就是天大的好机会。

钟萃宫前所未有的热闹起来,车水马龙门庭若市,自然,来往的都是朱瞻基的妃子,外命妇们送的礼也都是宫女太监们送过来的。

胡氏送了她一卷经文,说是她亲自抄写的。孙氏送了一对儿安南的大珍珠,影妃送了几套新衣服,簇新簇新的,都是知梦不喜欢的艳色。影妃扶着肚子走了,知梦的宫女收拾那些衣服便有些不乐意,响动大了些。

“怎么了?”知梦问道。

“夫人,影娘娘也欺人太甚,这衣服是前些日子太后娘娘赏她的,她如今送来是什么意思?分明是让夫人您穿她的旧衫。”宫女说道。

“听影娘娘说都是些新鲜颜色,我这个年纪不大适合了,春儿,你拿去穿吧。”知梦说道。

“奴婢怎么敢穿娘娘们的衣服。”宫女说道。

“那就留着你出了宫和萧侍卫成了亲再穿吧。”知梦道。

宫女噗通跪地:“夫人,奴婢没有……”

“我眼睛虽看不见但耳朵却分外好用起来,那天午睡醒得早无意听着你们在殿外说话了,待过些日子我就让皇上放你们出宫成亲去。”知梦说道。

她怎么会不知道?就是她让萧越谨用感情去笼络这小宫女的,心腹么,自家人多贴心。况且听越谨的意思他对这小宫女也是郎有情,一举两得何乐而不为?

知梦因近日迷上了滑稽戏所以这钟萃宫里里外外的宫女太监们便卯着劲打听京里有名的人物然后弄到知梦面前来,知梦偶尔高兴还赏许多的金银财物,反正她的寿礼、赏赐多得钟萃宫都要放不下了散给别人一些也无妨。

七月里,天儿更热了,好在殿里各处摆了许多盆冰也还凉快,知梦以前一向懒怠动,这些日子对宫里似乎有了些兴趣,黄昏暑气散了些的时候便常出去走走,朱瞻基若不忙定然便是他扶着她散步的。

乞巧节过了天仍旧不怎么好,时阴时晴时雨,初九下午,朱瞻基扶着知梦出门的时候还好好的天走到宫后苑时忽然便下起了雨,好在这宫后苑里不缺宫殿和亭子阁子。

雨滴在地上的声音时骤时疏,应该是场急雨,风裹着雨刮过亭子知梦打了个寒颤,天边似乎有一道闪电,知梦瞧见了,白白的,迅速的,像是把天空撕裂了。

“容儿,冷了?”朱瞻基边说着边一手揽过知梦在怀里。

“不冷。”知梦说道,“雨雾好看么?”

“好看。”朱瞻基说道,心头有一丝高兴,知梦又肯跟她多说几句话了。

“有伞么?我想去走走。”知梦说道。

这几天出来宫女必然是带着伞的。

“容儿,待雨停了好不好?”朱瞻基用着商量的口气。

知梦便趁机抬头看他,自然,在他看来她应该还是瞎子。

光虽不很明亮,但她也瞧见了他下巴上的胡茬儿,神色也有些疲惫,好在,脸上还没有丝毫的厌烦,迅速地看了这一眼知梦又低下头去:“朱瞻基,我想去走走,好些年没在雨里走过了,上一次还是……还是逃难被挟持离家逃难的时候。”

朱瞻基手臂用了些力气命人拿了伞来亲自撑着揽着她走进雨里。

雨很大,打在油纸上发出沉闷的声响,知梦的绣鞋湿了,襦裙裙摆也湿了,朱瞻基因为靴子好高一些应该没她这么狼狈。

“鞋子湿了,回吧。”朱瞻基说道。

知梦忽然就挣开他的怀抱跑进雨里,仰着头望天,朱瞻基虽立时反应过来去为她遮了伞但知梦的脸上身上已湿了不少,她抓着朱瞻基的袖子:“我小时候和椿芽儿出门玩没带伞就是被淋得这么惨,有闪电还有惊雷,椿芽儿又惊又吓还病了。朱瞻基,你见过香泉河边的雨么?”

朱瞻基觉得她有些不对劲儿,就像是哑了许多年的人终于能开口说话一样,她有些太兴奋了。

“来年春暖花开了我带你回香泉河去看雨。”朱瞻基说道,揽着她肩膀往回走。

知梦愣了下:“当真?”

“当真,我几时骗过你。”朱瞻基笑了笑。

知梦不自然地扯扯嘴角低了头,骗她的事还少么?

“容儿,这一次绝不骗你。”朱瞻基说道。

知梦点点头拉着他的手:“回去吧。”

知梦半夜里有些发烧,脸红扑扑的身子也有些烫,朱瞻基命人折腾了太医来说是有些着凉,不碍事,用几服药就好,朱瞻基这才放了心。

因为知梦有些不舒服所以影妃原本邀她们赏花也没去,待她们散了胡氏和孙氏来看她,孙氏坐了一会儿又匆匆走了,说是近来天气反复小公主也有些不大舒服时常哭闹所以要回去看看,于是便剩了胡氏陪她。

知梦瞧得见胡氏的眼睛,透着无奈,若她没看错,那里还有一种情绪,大概是怜惜,胡氏转头看见了知梦手边的经卷脸上便透出些欣喜来:“你在看这个?”

知梦摇摇头:“我哪儿能看见?让春儿给我读了会儿,这会儿她去看药了便顺手放在这儿了。谢谢娘娘费心抄了这个给我,听春儿读心里安静不少。”

“有些用处就好。”胡氏轻轻叹口气,眼神又转到知梦脸上与知梦四目相对,“寓儿,你心放大着些,别都闷着,容易闷出病来,我知道你心里不舒坦,可你也理解理解皇上,他甫登基,所有事一下子压在肩头,难免心浮气躁难免就少了心思照应谁,好在现在都好了,寓儿你大可放心,心大着些眼睛也就好了。”

那双眼睛是清澈的,像曾经朱瞻墡所拥有过的,香泉河水边干净的眼睛。

知梦忽然便很为胡氏可惜,若没有嫁入皇家她应该会觅得一位珍惜她的良人过着神仙眷侣般的日子吧?这样的女子天生便不适合阴谋与杀戮,可这后宫的战场却处处阴谋,像自己这般自诩聪明又心狠手辣的人也落得如此下场,她呢?她还能这样多久?

不如归去吧。

自然,这些话是不能说的,她没这个资格。

知梦的寿辰到了,热闹了一整天知梦有些累,加上淋了雨还有些咳嗽便向朱瞻基告了假先回去歇着了,朱瞻基本欲送他回去却在半路上被惊慌失措面无血色的太监拦住了御驾说小公主面色青紫呼吸不畅,不知是怎么了。

朱瞻基的脸上是浓重的担忧之色,知梦就着灯笼的光瞧得清楚,轻轻又咳嗽了一声她拽拽朱瞻基的袖子:“你快去看看吧,让宫女送我回去就是了。”

“容儿你暂且回去把药服了,一会儿我就回来。”朱瞻基说道。

知梦点点头,眼睛眨一眨,嘴边一抹笑意。

他转身离去,知梦望着他离去的方向看了一会儿扶了宫女的手回钟萃宫了。

六十五章

宫女端了药来知梦服了,说累了要安安静静地躺会儿便撵了人出去,因为知梦说有些闷得喘不不过气宫女便将窗户开了两扇。

钟萃宫离宫后苑近此时听得见荷塘里的蛙叫,还有加上宫殿周围的青草丛中的小小虫鸣,两相应和倒也惬意,知梦在这种惬意中入睡了。

睡自然也睡得不踏实,做了很多梦,血腥而残忍,她梦见自己又把张承给杀了,这次他是彻底死了,再也不会动了,再也不会狰狞着跟她说话了……

醒了,月光透过窗户照在地上,白亮白亮的。

朱瞻基没来。

想必很忙吧?知梦披衣下床站在窗前,今天的月色似乎格外好,宫殿不再阴沉如潜伏在黑暗中的怪物。一个人影跃进来,悄无声息的,他说:姐姐,成了。

他又走了,像来时一样悄无声息。

她知道成了,否则朱瞻基就会来了。

又下雨了,春儿用了两个干净的瓶子在院中接水,说用来冲茶极好。

“山上的雪水不是更好么,别接了,落在这宫墙之内的已经不干净了。”知梦倚在摇椅上看这雨幕中朦胧的轮廓,像是被洇湿了的水墨画儿,再多点水汽就什么都看不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