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我虽然有些时候比较冲动,但是这可不是由我玩笑的事情。如果国师的地位真的那般崇高,那我脖子上的脑袋,就得悠着了。

想到这儿,我刚要正色回绝,流光欣已快语代我笑答:“请辞暮大人稍候,容我家公子准备一下,这就前往谶言殿!”

轰!

晴天霹雳。去见国师?开什么玩笑啊!小欣我和你无冤无仇,你为何如此害我!

“咻”的一下蹿出马车,我苦着脸一把拉过流光欣,低声咆哮:“这怎么能答应!”

“本朝元帅出征,先往谶言殿,卜吉凶,这是惯例。公子今天已破例一次,这次说什么也不好再次破例了,何况是国师亲自派人来请。”顿了顿,她似乎怕我还有顾忌,笑眯眯地继续补充了一句。

“公子不必担心,您过去听一句谶言,来去一晃的工夫,没啥的。”

“姑奶奶…”你你你,你知不知道我现在真想掐死你啊?

心里悲愤地叫嚣着,可看着流光欣瞠着圆圆的大眼、无辜可爱的模样,我顿时如泼冰水,再大的火也发不出来啊。

算了。耷拉着脑袋,我有气无力道:“我先去换衣,等着吧。”

“恭候驸马大驾!”

驾驾驾!驾个鬼啊!

霁青色的天空,时有飞鸟凌渡,撒下清脆婉转的啼鸣,地面上一个个小小的清影倏忽着,相继落下,看上去分外轻快。

啪嗒。

“公子(驸马)!”

忽然,众人在我身后齐声惊呼:“您没事吧!”

脸上湿润润的,还带着点新鲜的温度,一股奇怪的气味猛地窜入鼻端。我伸手抹去那酸臭的液体粘稠物,抬头望望天,顶着那天赐的鸟粪,摇摇晃晃地飘回司法殿。

从谶言殿回来已是傍晚,一切果然都和小欣说的一样。我在那里连国师的面都没见着,据说是国师突然决意闭关三年,我只是被人领去了取据说是有助于我打胜仗的三个锦囊。

为了保密,我谁都不给拿着,自己随身揣着。

然后,浑浑噩噩地跟着别人一个指令,我一个动作。直到回了司法殿,我甩了甩麻了的双手,摸摸僵硬冰冷的脸,这才劫后重生般大叫大笑——

“活着!”

为这,沐颜轩还大方地赏了我一剂冰冷的目光。

嘿嘿,得意忘形了。不过也不怨我啊!谁叫我一回来,他离我最近,我那时高兴得早分不清东南西北,于是一把抱住他,鼻涕眼泪毫不客气地往他身上擦了起来。呃,没想到他身上那股子奇异的香气,让我真的有点喜欢呢。

事后,我一想起他当时厌恶的表情,就忍不住后悔。

后悔当时咋不趁着混乱,再吐点口水在他身上。

本小姐抱他,是给他面子。摆那张冰块脸,就算是帅到掉渣、美到冒泡的帅哥,也不能原谅!这给我幼小脆弱的心灵,造成了难以磨灭的伤害啊。

晚上,用过膳,沧帝派人下了道圣旨给沐颜轩,让他随西征军同往金州,官封将军。

于是,流光欣她们就忙碌起来了,准备这儿准备那儿地开始制备我们出征的行头。我插又插不上手,就拎了壶小酒,弄了些花生米溜达到镜湖,准备赏月。

湖中的荷叶在银白色的清辉下,翻卷着碧绿的浪涛。偶有尖角小荷露出羞涩的颜,在碧浪中隐隐约约,风姿卓越。

坐在树后,我叼着花生米,正笑眯眯地偷着小懒。

一道清脆的女嗓忽然传入耳中:“今儿个沐颜大人似乎有些奇怪。”

“可不是!传言大人此次出征,是清韵公主的意思。”

“公主不是一直都避着大人吗?”

“我听说,今天沐颜大人去公主府求见,却碰了壁。大人也不知打哪儿听着,说是公主仰慕驰骋沙场的将士们,于是大人便跑到光明殿,求圣上派他出征。这不,晚上圣旨就下来了…”

声音越来越远,镜湖的荷叶依然波涛汹涌。

我坐在树后,面无表情地把玩着手中的酒壶,低头思考了一下。

果然被我猜对了,你心仪的女人,却心仪另一个女人我,你活该!谁叫你拿冰块脸给我看,对着那公主却是异样火热的眼神,用力挥舞了下捏紧的拳头,我忍不住爆出一阵大笑,“哇哈哈哈哈,死冰块!看你敢摆脸色给本姑娘!情场败将!乌拉,胜利!痛快!”

不由分说地抓过酒壶,我对着壶嘴“咕嘟咕嘟”猛灌起来,可是,心里却苦涩得很,至于哪来的这份苦涩,本姑娘也不想知道。

第四章

半时辰后。

“呸!好苦。”原来这就是酒啊,怎么就这么难喝?直觉想到心里的苦涩,想必就是因为这酒涩。

脸变得好烫好烫,眼前的事物一个变成两个,两个还晃晃荡荡。好奇怪呀,丢开空空如也的酒壶,晃悠悠的景色倒也分毫没影响到我现在的心情。

管他什么过去还是现在,今朝有酒今朝醉,怪不得很多人喜欢借酒浇愁,喝酒果然让人晕晕乎乎的,不会烦恼那些有的没的。

我狂野地抓了一把花生放肆地嚼着,心里莫名的有些寂寞——

“好…好高兴哦…我应该高兴的…”跌坐在地上夜色旖旎,月光温柔地吻着我的脸。真想摘下来,吃掉!

一个声音冷冷扬起:“你在这做什么?”

“喝…喝…喝…喝茶!”抬头露出幸福的笑容,我想藏起手中的空壶,迷迷糊糊地傻笑。

乒!

酒壶失手掉在地上,轱辘辘地转了下,不动了。

啊!露馅了!

眼前是两个年轻俊秀的男子,哦不,是一个…呃,怎么又变成三个!好晕喔,眼前的人影淡金色的长发流泻在腰际,白皙的面坯沐浴在银白色的月光下,美得惊心动魄,却赫然散发出冰冽的杀意。

“明日出征,你居然在这里喝酒?!”

“唔…好痛!”手腕被钳制的感觉很不舒服,我迷迷糊糊地挣扎着,脑海中一个人名忽然蹦了出来,“沐…沐颜轩!你怎、怎么变成三个了?放开我…”

单手扣住我的手腕,沐颜轩冷笑道:“很好,还认识我。看来不算醉得离谱。”

“嗝!你…你要干什么!”有气无力地问着,我一个踉跄,趴倒在沐颜轩的肩膀,一个接一个地打起了酒嗝,唔!又是那股子熟悉的香味,一个大男人身上怎么这么香?

“将士出征前无节制饮酒,你可知会有怎样的惩处?”厌恶地偏头避开我嘴里喷出的酒气,沐颜轩冷漠的声音中带着丝残冷。

惩处?那是什么东西?可以下酒吗?好像真的很饿!踉跄着撑起身,双手支撑在他的肩膀,我抬起头,很快注意力被另一件事吸引了。

这人真的好、好漂亮哦。

贴近眼前的面孔真的好俊美、好俊美!脚步虚浮地爬上沐颜轩的肩头,我呆呆看着他的脸,顺着他浓密的睫毛、魔魅的眸依次往下看,忍不住发出小小的赞叹。

唔,真美!

微抿的薄唇,宛如晶玉,尤其如此。根据好看的东西一般很好吃的原理,失去思考能力的我,双手猛地把他的脸拉了下来,将自己的唇狠狠印了上去。

很软,很香…

这一印,仿佛一世纪那么久。

倏地,我紧贴着的那具颀长精瘦的身躯僵硬如铁。随后,我整个人似乎飞了起来,沐颜轩漠然的声音离着老远,冰冷地在耳边响起。

“该死的凌真,你会为今日所为而后悔的!”

“砰!”

重重跌落在地,好痛!扬起的灰尘让我忍不住剧烈地咳嗽起来。良久,即将失去意识前,我磨了磨牙,瞬即在唇畔扯出朵粲然的笑花——

好梦!

“烤…烤…鸡翅膀,我…最喜欢吃…”

翌日清晨。

虽不过十月,早晨的寒露依然凝重。

一大早,司法殿闹腾起来。也不知怎么回事,练嗓的人可不是一般的多,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伴随着练嗓声,杂七杂八的脚步声“咚咚咚”地来回梭巡,时不时,还能听着段嗓门颇大的对话。

“找到公子了吗?”

“还没有!”

“你,带组人去南边倚篁林继续去寻着!你,带组人到北面的降月馆去找找。其余的人和我一起到后园去!”

脚步声“咚咚咚”地远了,又来一组练嗓的。

“驸马——”

“公子——”

嘹亮的声音此起彼伏,余音百转间,鸟雀纷飞,树叶簌簌落下。吵得我的头,也越发撕裂般的疼痛。

“有没有搞错,大清早的!”低声呻吟着,我拂开落在脸上的毛茸茸的东西,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

一翻身…

我痛得倏地神志一清,瞠大眼,冷不丁一个机灵。

蓦地,杀猪似的惨叫贯穿云霄——

“救命啊!”浑身酸痛,太阳穴跳痛,真他娘的痛死我了。

“是公子!”不知是谁忽然暴吼一声,“咚咚咚”的脚步声伴随着嘈杂的议论声,渐渐向我聚集而来。

“哗啦哗啦…”

“在那里!快!驸马在那!”

众人拨开足人高的草丛,第一批见着我的丫鬟侍女们,彻彻底底地发扬了身为女子,她们高音唱腔的绝妙之处。

阵阵高分贝的尖叫回荡司法殿,成为了驸马出征日收到的第一件礼物。

经过早晨的那场意外,我被人横着抬回卧寝。

温柔体贴的流光欣早已安排了一切事宜,离着出征动身仅有一个时辰。沐浴、更衣,喝过醒酒汤,为了保证我身为女人的身份不曝光,她驱逐了所有的下人,虽然我脑袋依然有些昏沉,但是无甚大碍。在紧张又忙碌的准备中,我终于整理完毕。只是对上流光欣偶尔投来的目光,很有深意。

对了,为何她从未因为我是女儿身而疑问过,顿时有些心惊!啊…我昨夜记得酒醉做了些乱七八糟的事情,还亲…亲了人?

谁!?不会是流光欣吧?我心虚地看了她一眼,好在她没有什么大反应。

这时,出征队伍已浩浩荡荡地赶到了练兵广场,等候命令。上天保佑,沧原的云马真的是非常好的坐骑,就算是毫无马背经验的人,也能熟练地驾驭它们。

就在我兴致勃勃地打算按着电视电影里的剧情亮亮威风时,黑压压的钢铁军队中,快马奔来一人,银白色的战袍随着他驾马的动作,猎猎风中。他面色严峻,深紫色的双眸赫然透出闪电似的寒光——

“凌大人,你迟到了。”声音更冰冷。

“我…”我唯唯诺诺地准备开口。

蓦地勒紧马缰,随着他身下骏马声悠长的嘶鸣,来人漠然截下我未完的话语:“身为军人,首次出征却无法守时!过错没有理由!”

阳光照在他闪亮的盔甲上,折射出冰冷的寒芒。我坐在马上气结,我上辈子屠杀了他全家是不是?为什么处处针对我?

“好了好了!沐颜大人,不要这么严肃啊!”整齐威武的军队中拍马上前一个笑容慵散的年轻人,他夸张地拍了拍沐颜轩的肩膀,转头神秘兮兮地附在我耳边悄悄说话。

“大人不必紧张,沐颜大人喜欢清韵公主的事儿人尽皆知,这会儿,驸马换主,他心里不快活,大家都是年轻人嘛!谦让点儿啊!”话说完,这小子还一副同情我的表情,用力捶了我两下。

这位仁兄你是谁啊?这一捶,我全身骨头“乒里乓啷”的差点没和我玩散架,本来就酸痛得要死,现在直接就要断了,老兄,不要忘记你是武将!

“痛!痛痛…痛死了!”我哀嚎出声。

悲愤地瞪着眼前“意图谋杀”的某人,我的火气“呼哧呼哧”往外蹿,想也不想就抓起身上一个椭圆形、硬邦邦的重物往他头上砸去,边砸还边吼:“殴打朝廷命官,小子,不想混了!”

“哦呵呵呵…开个玩笑啊,不要那么认真嘛!”

悚然的笑声让我忍不住浑身发毛。

倏地,年轻男子看清伸手一晃接住的东西后,痞气十足的笑嗓猛地一噎,取而代之的是剧烈的咳嗽声:“咳咳咳…你你你,你居然…居然用朱雀将令来来来…来砸我…你你你…”

话音未落,沐颜轩已飞身一闪,快如闪电般从他手中夺下彤红色的将令。

年轻男子顿失了刚才玩笑的心情,只见他面色一沉,目不转睛看着沐颜轩,淡淡道:“沐颜将军,您这是干什么?想夺兵权吗?”

听见他的话,我不由失声惊呼:“这小子是监军?”

在沧原,监军的地位很微妙,因为特殊的职位和所需执行的命令,所以虽然身居高位,却不像表面那般占尽优势,荣华无限。

无论是战士打仗不尽心力这等小事,抑或是将军战场欲夺兵权这般大事。所谓监军,都有义务出言提醒,因为需要注意的事项太多,就算是鸡毛蒜皮的小事,若触动军法,也会惹得他们疾言冷色,所以往往惹得军士们怨声载道。

然而,他们若不能很好地行使自己的职责,则又会震怒龙颜。

所以,双面不讨好的情况下,监军往往是一个尴尬的存在。

听见他的话,沐颜轩俊俏如女子的面容上浮现一抹嘲意,手腕微晃,彤红色的将令已撕裂空气,“哧”的一声正正好撞在我的手心,清冷的声音淡淡发话:“明川大人,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你觉得在下会愚笨到在此时夺取兵权吗?”

乍闻此语,时间似一个凝滞。

又一阵悚然的笑声打破岑寂——

“哦呵呵呵…”

被笑声刺激的头痛得要发狂的我,真想把袜子拖下来塞住他的嘴巴,吵死人了。

年轻的监军挑了挑斜插入鬓的秀眉,慵懒地用食指第二个关节抵着薄薄的唇瓣,他溪水般清澈的眼眸写满了无辜。

“沐颜大人真是太不懂得玩笑话,难道您没看出来,我这是在开玩笑嘛,您真是个不风趣的人啊!”他的语言,他的举止,他浑身上下一切的一切似乎都这么说着,都这么指责着沐颜轩的严肃与不近人情。

此时的监军大人,浑身散发出浓浓的存在感,看得我忍不住心里生起了闷气。沐颜轩有没有搞错啊,针对我也就罢了,居然连这么无辜的监军大人也要针对。

真可恶!

就在我捏紧拳头准备来个先发制人时,我对上了他的眼,我…昨夜是不是有见过他?沐颜轩眸中闪过一道精光,挑了挑右眉,他似笑非笑道:“但愿,明川新——明川大人只是在开玩笑。”

语毕,这家伙掉转马头,当下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马蹄扬起腾腾沙尘,滚滚黄沙喷得我满头满脸。

我咳啊咳,一句话都骂不出来。

沉默半晌,狠狠抹去满脸灰尘,百万军士只听见他们的长官——凌真,也就是我,蓦地发出一声雷霆般的咆哮——

“可恶的沐颜轩,我诅…阿嚏…我诅咒你!你最好别落到…阿嚏阿嚏…落到本少爷手上,否则让你吃不了,兜着走!阿嚏——”

最后一声喷嚏,被我打得惊天地,泣鬼神,我自己都被震得从马上颠簸了一下,头昏脑涨!练兵广场顿时鸦雀无声。

良久,明川新惊叹出声:“哇…小真,你好厉害哦!”

无视我猛地掉转过去的阴沉目光,这小子不知死活地继续大声嚷嚷,他双眼冒着兴奋的光芒拍马到我身前,忽然绽开朵大大的笑花,“小真,你这一声喷嚏,在战场上,绝对有威慑鬼神的作用!”

“柔情蜜意”地眯着眼,“深深”凝睇着他,谁准这个家伙叫我小真的?我蓦地怒声暴吼——

“明川新,你这个白痴!滚回队伍中!众将士听命,出发!”最后一声差点声嘶力竭,应该没人发现吧?喊叫时保持平时压低的声音可不容易。

“牟——”出征的战角宛如一道刀光,倏地划过天际,劈天而出。练兵广场顿时陷如空前一片混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