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烆深觉甚好。两个人拉拉杂杂的聊了一些,蜀玉又说了千金小姐们中的一些趣事,不知不觉中喝了不少果酒。唐烆怕她半夜肚子饿,撕了兔肉一点点地让她吃。又喝了鱼汤,鱼嘴,鱼眼睛,鱼泡都被蜀玉挑着吃了。

午睡之时,唐烆就坐在一边拿着小刀雕木头。自从落雪之后,他也甚少出门,反正食物早就储备足够。无事之时,他就雕刻木头。屋里大到镂空落地窗,小到花瓶都是出自他一人之手。

等到醒来,他一只梅花群鹿簪子正好雕刻完毕,替蜀玉挽着发髻盘了上去,即古朴又式样新奇,让蜀玉好好的夸赞了一番。然后一直到晚上,他都按着蜀玉的要求雕刻不同花样的发簪。

守岁之时,蜀玉的酒虫发作,又拿着果酒温着,一边喝酒一边看雪。

屋内屋外都极其静谧,雪花飘飞时有着‘簌簌’的声音,偶尔来一阵风,那白色粉末般的雪都被卷入空中,扬起一片雪雾。在黑夜中如舞动的精灵,纯白也炫目。

她已经不知道自己喝了多少,那果酒后劲颇足,被热气一熏,她就昏昏然。索性摇晃回唐烆身边,一把夺下他的小刀甩掉:“给我讲讲女妖或者女鬼的故事吧。”

唐烆一直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只是今日年三十,她心境孤寂,难免就容易脆弱。那种被人抛下的孤寂他从来体会深刻,这时,也只是抱着她放在腿上,敞开自己的长毛衫裹着她:“女妖这类故事不是书生还听的么?你听了有何趣味。”

蜀玉在他颈窝找到一个舒适的位置:“我以前看过一本杂记,叫做《聊斋志异》,里面都是女鬼女妖和书生缠绵悱恻的情 事。”

“书生太软弱了,遇到武者,女鬼们都近不了身。”

蜀玉笑道:“你是说你阳气重么?”

“应当是意志坚定吧。师父说,意志坚定之人,难以受到诱 惑。所以女鬼们都爱寻找书生,他们身子弱,毫无斗志,又爱虚荣,贪 慕美色,自然容易被引 诱。”

蜀玉一听,索性跨坐在他腿上,手指尖在他心口一戳一戳:“你这话说得好没道理。难道你当初不就是被美色引诱么?否则我也不会被你占了便宜。”

“你迟早都是我的人,早占便宜和晚占便宜有何差别。”

“当然有差别,”蜀玉哼道:“我还没让你审查过关,就被拆吃入腹了,亏大了。”

唐烆淡笑不语,只拖着她靠近些,手一招,远处那酒壶就慢慢悠悠的飘了过来。正准备拿酒杯,蜀玉已经叼着那酒壶大大的灌了一口,多余的酒液顺着嘴角滑落,艳色斐然。男子一顿,索性将她流出的酒液给舔 舐干净。意犹未尽,又钻入她的唇舌给舔 弄了一遍。

“还要酒么?”

“要。”

唐烆直接自己喝了满满一口,哺到她的唇边,一点一点的送了过去。蜀玉两手勾着他的颈脖,顺从的接受他的一切。

一切似乎很自然,他解开她的衣衫,埋首在她浑圆当中,挑弄她的敏感。一手沿着裙摆而上,抽离裤子,两指在那溪谷中寻到珍珠,轻拈慢揉。蜀玉细细的哼着,眸中似雾似幻,扫到窗棂之时才慢悠悠地道:“你是山野的精怪么?三更半夜来引 诱良家女子行那云 雨之事。担心天来神将,将你这妖怪打回原形。”

还真是喝醉了。

唐烆索性从善如流道:“吾就是这山崖下的白虎精,乃山中之王。从尔等落此以来,吾窥视尔许久,今日得天时地利人和,特来相会,还望尔怜吾情谊,许下山盟海誓,与吾做那逍遥夫妻。”

蜀玉咯咯直笑:“好酸的儒生,我才不要嫁给书生。”

唐烆道:“吾是披着书生皮的兽中之王。”说罢,就又给她灌下一口酒,蜀玉慢慢喝了。胸口却有点温凉,一望,对方居然将那酒液淋漓在那樱桃之上,瞬时红艳泛泽,说不出的靡靡霏霏。

她摧笑:“你这老虎精,居然还懂情 趣,这是下酒好就菜,要将我拆吃入腹么?”

男子目光隐隐:“是。那样我中有你,你中有我了。”说罢,就沿着那樱桃上的酒液一路吻过腰肢,肚脐,转到腹下,那不停进出的手指上已经白晶一片。他又喝了一口酒,居然就这么贴到溪谷之中,扒开缝隙,将那酒液全部灌了进去。

“凉……”蜀玉轻道。还没一会儿,男子唇部又贴了上去,灌的还是酒,就这么多少来回,一直到溪谷盈满酒液他才罢休。蜀玉的身下是厚实的毛毯,整个头部和上半身落在毯中,如被剥离了外层毛皮的雪兔精,顾盼生辉间,撩人心怀。

这般绝色,娇俏几分,羞涩几分,媚丽几分,已经让男子目眩神迷。

一切言语都是虚伪的,他只褪去自己的长裤,一撩衣摆,就覆盖了上去。从温泉那次之后,这是他第一次堂堂正正的与蜀玉行那夫妻之事。没有媒蛇,没有中毒,也没有那纠葛不清的种种顾虑。

他撑在蜀玉身边,扶着自己的龙势缓缓地进入溪谷之中。的确是凉,可是越深入也就越热,蜀玉的背脊忍不住挺起,他更加深入了一些,这才扶起她的双腿架在自己双臂之上。一下一下,缓慢的进入,再退出,再进入。

蜀玉就如那湖海中一叶小舟,一个小小的浪花过来,她就往左边晃荡一下,再一个浪花过来,她又往右边晃荡一下。海面渐渐涨潮,她就在波澜的海中央随着对方摆动。

他不停地亲吻她,就似那海面的微风;身入小舟,偶尔被抬高偶尔被减低,她觉得什么也看不清,什么也感觉不到。可是对方不会让她这般游离下去。

他一遍遍的唤着她的名,将她的神志拉回来,让她裹着他的颈脖,坐到他的身上。溪谷之内多余的酒液潺潺的流到两人腿上,臀下,他们一动,那溪谷之中就发出‘咕咕’的呻 吟。蜀玉脸色潮红,试探着转动下腰肢,体内电流般的闯过,她怔了怔,忍不住靠过去与他相贴。

两人不停地吻着,女子的腰肢一半靠自己作力,一半看着男子手掌的支撑,只是这般坐姿,她更能掌握主动,随时随地找寻自己空 虚的那一处。

“烆……”

“是我。”

“烆!”

“我在。”

她累了,停了下来。男子让她侧躺着,抬起一条腿,再进入,每一次都深入谷 心,撞击着那处的肉 壁。龙头贪婪地舔 舐着内里的一切,舍不得遗漏任何一个小地方。

女子在他身 下颤抖,在他身 下呻 吟,最终两人相拥着,紧紧地感受同工经历的高 潮幻境。呼吸相闻,肌肤相贴。

三十下了雪,到了初四才开始天晴,雪完全融化之后又快到初八了。

到底是山里,下雪之时不觉得很冷,融雪的时候,蜀玉就不停地哆嗦。唐烆又想着法子变着花样给她熬汤。带着她不停地在房间走动,伸展胳膊细腿,玩着做着就忍不住滚到了床上。

蜀玉归结这是年轻人精气旺盛。唐烆又是初尝情 欲,更加容易坠入其中。你来我往之下,两人倒也如寻常夫妇一般,床 上情投意合,床 下相互扶持。

这倒是意料之外,蜀玉一时也不知道是自己在这野外放纵了欲 望,还是因为自己真的孤寂太久,好不容易抓住唐烆这条浮木,就不再愿意放手。

等到雪完全融化了,唐烆这才开始继续挖掘秘道。他一心想着与蜀玉的婚事确定下来,反而比平日里更加勤快。

冬日渐去,春日草长莺飞,在春光下,两人又住了一个来月,那秘道总算通了。

再一次远远的望到炊烟,踏上凹凸不平的小路,依稀听闻的陌生话语,孩童笑闹……

回头之时,她方觉得,山中半年多,已经埋葬了她所有的世俗旧观,这凡尘,她也不知到底能不能适应了。

“蜀玉,”调转头来,男子已经伸出手,对她笑道:“走吧,我与你回家。”

日头正好,洋洋洒洒地挥落在他周身,似渡了一层金光。这个人将是她要共度一生的人,这个人也将是守护她一生的人,他会是她的夫君,她头顶的天。

蜀玉也伸出手去,笑道:“好,我们回家。”

第四五章

初春的风总是带点冷冽的,刮在人脸上的时候有点刺刺的疼。等到那风拂过河面,绕过嫩柳的枝条,卷起两岸盛开地各色花瓣时,那甜香也就柔和了路人的面容。人们偶尔一转头,就可以遥遥的闻到花香中夹杂地清茶味儿,还有此起彼伏的谈笑声。

任何地方,茶馆总是最先热闹起来的一处。

一楼人声鼎沸,提着龙头长嘴铜壶的茶童们麻利地穿梭在其中。有人高呼‘茶’,他们那青色滚白襟地衣衫如水草丛生池塘中滑溜的白锦鲤,哧溜的钻了过去,市侩的脸上被热汤白雾一扰,又显露一丝稚气,雾散了,人也不见了。

只是,今日的茶童们都没了往常的散漫。似乎一刻之间,小子们有了什么共同的秘密。偶尔撞在一块,就悄悄递了个复杂的眼色,再即刻离开。眼角末梢就随着那一触延续到了二楼靠窗的雅座隔间。

“水是去年初冬下的第一场雪,储在密封的罐子里埋在了梅花树下,这两日才特意拿出给贵客们冲香茶。”雅座前的茶童应该是个管事,穿着与茶童们不同款式地青布衣衫,头发梳的光滑,脸上地笑容不倨傲也不低卑。再仔细看,额头稍许汗,腰板似乎也不够挺直,手掌虚握着,指尖偶尔抖动两下。等到雅座的主位上冷面男子点头,那管事就微不可查的呼了口气。

接着道:“茶叶是今年采摘的早春雨花茶,茶具不知客官是要用青玉瓷,还是用琉璃,或者珐琅器皿?”

那男子微一斟酌:“青玉瓷……”

“珐琅。”

男子转首,对身边带着帷帽的女子温言道:“你不是最爱玉器么?”

那女子轻哼了声:“这茶馆哪有什么贵重精致的青玉器皿,别浪费了好茶叶。此地的雨花茶配珐琅茶盏,色泽上最好不过。”

男子点头,继续问管事:“有什么新鲜的糕点?”

“柳叶糕、桃蕊酥、千叶小鹑卷都是最新出炉的。”管事顿了顿,越发小心翼翼地道:“昨日客官叮嘱地‘参果糕子’也做好了,现在端上来尝尝么?”望着男子点头,又报了几个荤素搭配的小碟,对方沉默着,算是应了。

那管事谨慎地瞅了瞅男子面容上夹带的冷傲气息,这才恭顺地退了下去。

木栏窗棂外,梅花正开着。宫粉、绿萼、朱砂、江梅和玉蝶,蓬勃绽放,点缀得大道两旁如梅园幻境,分不清仙境凡俗。偶尔几枝桠伸展到了透雕栏杆里面,单瓣、复瓣或重瓣的花朵,似缀着孩童般的稚嫩笑颜偷窥着桌沿的两人。女子淡淡地瞧着,隔着纱幔越发看得朦胧,想要摘下帽子又不妥,只能干瞪着眼眸不言不语。

一只手轻巧地折了那雪中夹青的绿萼花枝,放在黑沉沉地铁木桌上,轻声问:“还在生气?”

女子瞅着其中一粉白的花骨朵,闷闷地道:“我不喜欢嘈杂的地方。”

“总在车里闷着对身子不好。你又病着,出来散散才好得快。”他又折了几支花来,亲自从女子腰间摘了香包,将完好的花放入里面,扯紧了两头绳穗再挂到女子身上:“出山后你就总是唠叨着误了春光好景,少了独自赏花品酒的乐趣。一直困顿着,也不知这些年你如何过来的。”

“我这般大族小姐们,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没有见过大世面过上真真逍遥自得的日子,自然也就安分守己。哪有你们江湖人那般散漫,教得我心也野了。这一出门,就总是回想以前的那些规矩,难免又束手束脚,身子怎么会舒坦。”

“玉,”男子唤她一声,握着她的手,指腹在那手背抚着:“等回去之后,我让人把那山崖下的房子继续盖好了,有空就去住住,当作散心。”

蜀玉眼眸微闪,既不答话也不点头。唐烆无法,只能陪她沉默着。

出了山崖之后,他们才知道那个秘道里面居然大有乾坤。落崖之前虽然在山林里面奔波了半日,到底还是在南方。等从秘道出来之后,才发现地域已经大是不同。

延绵不绝的高山悬崖之后居然是一望无际的平川大地。北方口音村民,爽朗而大大咧咧性子的少女,还有在马驹上驰骋的孩童,无不告诉他们,这里已经距离金梁城上千里。

一时半会儿根本没法赶回家。

性子再急,也只能先约束脚程。唐烆的江湖阅历又为两人解决了不少的麻烦,还有高强的武功,也让两人衣食无忧。真相是,唐烆虽然手上有银票,可他对蜀玉的‘养生之法’有太深切的体会,所以难免会偶尔劫个富济一下他们的贫。

初春的气候总是多变的,蜀玉虽然调养得当,有些顽固旧疾还是偶然而至。春雨来得迅疾,蜀玉的心疾却总是快上几步。雨滴还在百里之外徘徊聚集,她就已经胸闷气短脸色苍白,无力行路。导致途中总是行一日歇三两日,归家之日更是遥遥无期。

病情的反复更是让漂泊感与日俱增,每每见到陌生人就下意识地展开自己的硬壳,生怕行差踏错引来了是非。在蜀玉过去十八年的认知里,样貌姣好,身段柔弱,穿绸带玉的女子,堂而皇之的出门在外就是为了给有心人算计以填充财力和色 欲。

来不熟悉的茶馆,是她想都不敢想的事情。说是生气,其实还是小女子对陌生环境中对男子下意识的依赖。说到底,她也知晓,一直困在客栈或者马车中是不行的。

茶中带着冬雪的冽,还有梅花的香。糕点酥软,肉松裹在白面卷里面冲淡了腥气。再配上早春的梅花,还有无限宠溺着自己的男子,还有什么能够不能满足的呢!

除了,偶尔飘进雅间里的高谈阔论。

“名门正派在去年年底就广发了‘绞燕帖’,只等着惊蛰一过,春分左右就要聚集,围剿燕明山,将邪教给一网打尽。”

“这事儿年前就听说了。最近官道上人来人往的,汉子爷们也添了不少,都背着大刀大锤。那剑气如虹的架势,吓着不少娃儿。”

“唉,别说,我那婆娘在官道边上摆了一个茶叶蛋的摊子,生意都红火不少。哈哈……”

蜀玉没有武功,所听甚少,关键的话倒是一字不漏。她不动声色的瞧了瞧唐烆,对方正透过窗棂望着街道上的人来人往。楼下那些话不用刻意去听,耳聪目明的武林人也可以听个十成十吧。

他会如何做?

燕明山是他的家,他的师父唐王是养育他的人,他没了父母,燕明山的人就是他的亲人。他的好友,只有一个祁妄。

现在,燕明山有难,他会如何做?抛下蜀玉,一人去支援燕明山的教众么?还是带着蜀玉一起去?她没有武功,身子也弱,去燕明山不如回家,还能不给他添麻烦,免了他的后顾之忧。可时间来得及么?

惊蛰,还差三日;春分,还差十八日。

她捧着精巧茶杯,指尖摩擦着杯樽白底珐琅上的描金纹路,依稀的知道那是一朵薮春。盛开的花朵瓣儿层层叠叠,似白鹤孔雀翎毛中叠着丝绸缎子。那缎子有多少层,他们两人的距离就有多少层。一层家世门派,一层小姐武人,一层至情至性与冷漠疏离,一层爱深至骨与爱浅浮肌。那指腹每数清楚一叠花瓣,心就空落一块。到了最后,已经空荡荡所剩无几。她迫切的用暖呼的茶水去填满它,到了咽喉才品出苦味,再一眨眼,苦就渗入更深处。

唇瓣翕合几次,即将吐露的话语又辗转吞入腹中。眼眸垂下,掩盖一切深思和忐忑。只是,那贴着杯沿的尾指不小心的颤抖着,在冒然卷入的疾风中,越发觉得冷意入骨。

唐烆倏地站了起来,一个缓神,人就不见了。

蜀玉心口一跳,猛地一痛,那苦楚差点从眼眶中蹦出来。

静,极静,静得耳瓣连繁花落败地声音都听得见。楼道中,茶童们忙碌的脚步声蹬蹬地。楼下茶座中,粗哑的男声时高时低。还有街道上,行人的交谈,马车的轱辘声,小贩们的叫卖声,声声入耳。

她想要掩盖住耳朵,更加想要狠狠闭上眼眸。当作什么也没有听到,什么也没有看到。她缓缓的告诉自己:这一切应当早就预料过。男子的选择也是显而易见的。她还揣测什么呢?又担忧什么呢?

是害怕唐烆会成为正邪之争中的牺牲者,还是害怕自己成为成功男人背后所牺牲的女子?

在任何一个时代,男子都是以大局为重,私情为轻。相比蜀玉,燕明山的教主教众和唐王等人的重量足够让天枰往一方倾倒。

她苦笑一声,似乎想要把那茶色的涩给彻底呼出来。

“玉,”手臂一紧,她抬头,男子不知何时又回到了雅座间,回到了她的身边。他说:“陪我去见一个人。”

“谁?”

“教主夫人。”

第四六章

马车就停在大路旁, 金星紫檀木的车厢在日头下隐隐泛着暖光。车檐,雄鹰翱翔的青铜铃铛缀着的墨穗,随着马蹄践踏而微微晃动。

蜀玉透过毡帽上的白纱仰望着,这才发现西方远远的飘来几朵乌云,只是一瞬,云层就遮挡去了一片蓝色。天,阴了下来。

“要下雨了。”

“嗯。”她转首凝视着面前的男子:“路远么?”

“这里过去转两条巷子,有个隐秘的分舵。”唐烆回望着她:“方才,我正好看到教主夫人的贴身侍卫从楼下经过,才跟了去。”之后见了教主夫人,提到了蜀玉。

女子点头,轻声道:“我们就这么走着去吧,”又想到了什么,补充道:“你小心防着不让人跟踪了就行。”

唐烆从马车中拿出油伞,对车夫嘱咐了一声,牵着她的手缓慢前行。蜀玉注意过了,车夫已经不是原来的那一位。不知什么时候起,邪教之人已经渗透了他们周围。这就是武林人。

她低下头,小心的跟在男子侧边,眼眸落在对方那骨节分明的手掌上。自己的手被它包裹着,细嫩的肌肤可以感觉到对方手茧的厚度。武林人的手掌,平日拿着剑,现在却牵着女子的纤手。如沉重锋利的玄铁上缠绕着精美蜀绣的丝绸。

只是,玄铁不是藏精阁中挂着的寻常工艺品,而是真正的杀人武器。再多再细密华美的绸缎也没法阻拦它那锋利的坚刃。迟早,它要暴露在武斗场,展现它的实力,不会回望一眼破壳而出时一地碎裂的绸缎。

“你在担心什么?”男子的声音唤醒了她,低声问着。

“你那教主夫人为何要见我?是因为你要兑现山崖下的诺言,还是其他原因?”虽然燕明山中人的婚事希望得到教主和教主夫人的认同,可蜀玉并不是他教中之人,自然不必强行去遵守这个规则。如若是自愿的替唐烆着想,那又是另外一桩。

“她只是说要见你。我也说了要娶你。”

“没有透露其他?”

唐烆摇头,适时将她隔开身边行走过的陌生人。隔着纱幔,看不清她的神情,不知道她在顾虑什么,也不知道她对茶馆那些人说的话有何感想,他只是想要尽快的确定,让所有的人知道:蜀玉是唐烆的!

“烆,”她注视着他,缓慢地道:“你要知道,但凡女子总是有些口是心非,自欺欺人的。”

“为何?”

“因为,陷入爱恋中的女子太软弱。”她淡淡地道,看着街上顽劣的男童夺过小女娃手中的布偶,隔着很远嬉笑逗弄。女娃的哭泣声和男童的大笑声此起彼伏,异常刺耳。两人慢悠悠的走着。半响,她才接着道:“因为怕对方厌烦了自己的多心,怕对方以为自己不够聪慧,也怕对方以为自己不够相信他。所以,女子就算再害怕,再伤心伤神,也总是说一切愿意听从男子的,他的决定就是自己的选择。”

唐烆尾指摩擦着她的指尖,轻笑道:“你怎么会怕这些?燕明山的女子,都是堂而皇之的要求夫君如何做,不许反驳。我做错了,你告知我就是。”

“哪怕让你左右为难?”

“事情总有轻重缓急,你也不是胡搅蛮缠之人,自然能够明白我的作法。”

她轻轻的扣着他的手臂,低头道:“就算是从小接受良好女训的千金小姐们,也并不一定能够完全做到凡事以大局为重,舍己为人地善心。”

唐烆想了想,轻声问:“你是不是担心教主夫人会用名门正派的那些说教来拆散我们?”说什么正邪不两立,早早回头是岸等鬼话,来让蜀玉自行退缩:“你一开始就知道我是燕明山的人,不说以前想反悔,现在我更是不容许你去想嫁给别人。”

蜀玉眨眨眼,好半响才苦笑道:“我哪里想了别人了。”

“秦连影。”

“我跟他早就恩断义绝。”

“可你方才说女子总是口是心非的。那样的人,你以前不也是记挂着很久么。”

唐烆难得在她面前说起外人,秦连影倒是提了几次。现在看来,她总是担心唐烆撇下自己,说不得唐烆也担心蜀玉还对秦连影恋恋不忘。

本来有点抑郁的心情又轻快了起来,笑道:“你难道怕那‘正派人士’来抢亲?所以才急急忙忙的要让我去见教主夫人,让她为我们作证。以后,哪怕别人说起你拐带蜀家小姐之时,你也就顺水推舟的说不是拐带,而是两情相悦地远离无聊人士纠缠?”

唐烆紧抿着双唇,冷着一张脸。可眼眸中明显的表露出‘你是我的’决心。这股倔强的样子让蜀玉好气又好笑。心里也知道自己思虑太多,总是习惯性的将事情往最坏的方面去想。可是,上辈子的经历和这辈子所面对的世俗观念,让她不得不未雨绸缪。

唐烆对她的爱恋是真,她也逐渐明了对方在自己心目中的重要性。如若两人一直在那山崖下生活,兴许就平平淡淡地过了一辈子。可出来之后,每深入繁华一点,无不在提醒她,不能随心所欲,不能言语乖张,不能行差踏错,不能自私自利,不能……

这里是世俗,不是桃源。

桃源中,他们只是一男一女,身无长物,坦坦荡荡。

世俗中的他们,唐烆身后有燕明山,有师傅,有好友。蜀玉身后也有家族,有父亲姐妹,有那千丝万缕的利益往来。面对正邪之分的时候,他们该如何选择?面对是行走江湖和商场征战之时,他们如何选择?面对是一起去燕明山还是一起去蜀家,又要如何选择?

蜀玉不是盲目相信情爱的女子,也做不到为了一个男子而舍弃家族,舍弃好友。她自然也不想唐烆因为娶了她,而与燕明山反目,与他的师父唐王老死不相往来。那样不顾一切的男女之情她做不到,唐烆也不是要美人不要江山的败给情 欲的自私男子。

抬头仰望,男子冷峻容颜有着坚定。这样的人,她应当放心去相信他,依赖他,就如在山崖下那些日子一般,一切都交给他去决定,让他去行动。自己只需要坦然无畏的接受他所给予的一切就好。

身子往对方旁边靠了靠,两人手臂相贴,隔着厚重的衣衫也能感到对方的温暖。再一转首,就看得几朵粉白相间的洒金梅花打着旋儿的落下,被男童小心地接在手心,连同布偶一起递送到女娃的面前,破涕而笑。

既然有燕明山的分舵,这个小镇自然是商业繁华。蜀玉拉着唐烆一路晃晃荡荡,见到调香的铺子就去看看,玉器金铺作为蜀家涉及的行业她又免不了去探查一番,有名的糕点小店就让唐烆一个邪教人士展开他的‘冰冻’脸,快速的杀入重围就为了买一盒刚刚出炉的新鲜点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