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夫人为了你可是下了本钱。”

唐烆不语。他本来是找教主夫人要那鸳鸯草,可是对方出门太急,只会带着救命的药材,琐碎的药物自然是在燕明山上。方才的药丸,一共也就十颗。教主夫人知道蜀玉不吃亏的性子,也为了拉拢对方,让人送来了三颗。唐烆怕蜀玉身子太弱承受不住药性,就用半颗熬了一碗药水给她喝了。这一把脉,发现石沉大海般,於蜀玉没大功效。想来是她从小珍贵药材食用太多,自己弄来的狐狸心吃下去都用处不大,其他药物也就寻常了。

在蜀玉心中,外人做得再多也是因为唐烆的缘故;在唐烆的心中,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因着想要蜀玉过得更好。

他将女子脑后如丝长发理到枕后,脸颊贴在她的后颈,叹息着印下一个吻。

蜀玉轻哼一声,就感觉到男子搂着她提了起来,双膝落在床 榻上,分开在他腿的两侧。无处着力下,只能勾着他的颈脖,让自己不至于弯成了弓形。双腿之间有烙铁一根矗着,她难耐的动了动,萋草磨 蹭在烙铁的边缘,闷哼的人变成了男子。

那诘笑还没出来,唇瓣就被对方倏地咬住,攻城掠地的深入檀口翻搅,耀武扬威的宣称属地权。她呼吸不畅,又去扯他的发丝,对方又去咬她的鼻尖,咬两颊,咬下颌,咬脖子。他这是报复。

扭动着想要挣脱对方的控制。不料,浑圆上那樱桃从对方揉 捏指缝中蹦出头来,似暗夜漫天雪花中冒然绽放的梅花。蜀玉就望到男子一愣,猛地扑了上来。

烙铁吐舌火舌缓缓进入体内,热烫悸动。唐烆将蜀玉的头靠在自己的肩上,小心的托着她的腰肢缓慢抬起放下。下颚,男子的肌肤上浮着一层热汗,鬓角相互贴着,耳边可以听到对方沉重的呼吸。寒梅花研磨成的皂角清香被汗水一浇,似有似无的萦绕在鼻翼。她歪着头,忍不住自己动了动。

唐烆嘶嘶抽气,将两人更加贴近了一些。亲 吻她的耳垂,呼呼地道:“这次你来?”

“我没力气。”蜀玉被咬得发痒,身子抖动地厉害。唐烆似乎得了趣,一手搓 揉着她浑圆:“看这里。”

有什么好看的,男子把她当作面团在揉呢。她将两腿猛地一夹,男子喉咙深处有着野兽般的嘶吼,再也顾不得其它,撑着她的腰肢快速的活动。

眼前一切快速恍惚起来,男子的眼眸专注,薄唇紧抿着,掌下肩胛肌肉鼓动着充满了力量。她将手移到他心口,数着他的心跳。数着数着,那心跳变成了自己起伏的次数。到了最后她也记不清自己在作甚,什么也看不清,什么也听不见。

浑身只有潮热的汗,男子有力的手臂,还有身下烙铁进进出出的热度,自己就是那烧着炭火的火炉,将那冲入进来的铁器烧得越来越热,似乎要将对方给融化一般,化成自己的体内的那团火,再也不分你我。

她仿佛身在一处幻境。镜中男子将她圈在怀中,说:“等我回来。”

她掩唇打着小哈欠:“就等你十日。多了一时半刻也不行。”

男子点头称好。整理她的发丝,替她掩好被角,最后在唇瓣上落下一个轻轻的吻。那么轻,风一吹就散了。

蜀玉猛地睁眼,宽大的床榻上只她孤身一人。枕边还有男子方才睡着的痕迹,唇边的暖意还没有冷却。她跳了起来,裹着锦被就想往外跑去。

一缕冷风不知从何处吹来,转首,拉开的镂空合 欢花窗棂缝隙中,男子的身形坚韧。

“烆……”

男子凝视着她,眼眸中青蓝深邃,掌中长剑冷峭,身后的玄色披风猎猎做响,似战场上的号角声。

他说:“照顾好自己。”

蜀玉檀口开合几次,半响,才从齿缝中划出一句话:“夫君,早去早回。”

再一睁眼,院中雾霭浓重,花草不显。青瓦白墙之外,天远未明。

第五十章

一旦习惯了身边有个温暖所在,倏然变成独自一人,总会有些不习惯。

蜀玉努力调整自己的心态,强迫自己吃好睡好。那药丸,唐烆早就交给照顾她的丫鬟,每日里用半颗熬成一碗水,晚上安歇之前喝。连夫人也是富贵日子过来的,吃穿用度方面比蜀玉更加精贵。蜀玉住在她处,自然是她吃什么,蜀玉就吃什么。添购了什么新鲜物事,也都拿来送蜀玉一份。对方这般照顾,蜀玉也不好每日里闷在房内不出去,偶尔在连夫人屋里坐坐,聊一些闲话。

两个人一个官宦小姐,一个商贾千金,对于闺房那些趣事八卦甚有心得,难免说到一处,或唏嘘或感慨,更多时候是一种对过去轻松和顺日子的念想。偶尔一起瞧瞧丫鬟们做的女红。连夫人身子渐重,丫鬟们都有着一双巧手,争着给未出生的小娃娃做衣裳鞋袜,现在已经积攒了不少。衣裤鞋子都小小的,上面绣着富贵吉祥的花样,还有长命锁龟兽延年等图案,怎么看都让人喜爱。

春雨绵绵,一下就是几日。院里的早梅被雨打残一地,花香不散。还挂在枝桠的,也因为时节将过,败的败,散的散,还有完好的也被两人摘了晒干,碾成粉末,合着其他香膏落了粉盒,成了胭脂。

白日里热闹了,到了夜间就显得格外安静。

现下,蜀玉一人捧着最新的杂记,泡一杯香茗,一碟小糕点,就着星点烛光慢慢品读。窗棂厚重,外面的雨声风声成了画里的水墨,铺陈开来,沾不到画外之人丁点衣角袖口。

这般静谧,越发显得人孤寂了些。

“这书中可有你的父母姐妹?”

蜀玉抬起头来。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名男子,头戴镶玉方巾,月白长衫,双手背在身后,俨然一副书卷气。

她展颜笑道:“祁公子来去总是悄无声息,吓着了人可不好。”

祁妄瞥了一眼厢房,淡淡地道:“无妨,除了你我,其他人都已经歇息了。”

不是歇息,应当是被点了哑穴或是中了迷药吧!这些江湖小伎俩,唐烆倒是说过一些。蜀玉也不计较,只问:“祁公子深夜到访,可是因着我父亲所托?”

“一半。”

蜀玉挑眉:“那另外一半?”

祁妄淡笑着问:“唐烆在何处?”

“在他该在的地方。”

祁妄又问:“可是燕明山?”

蜀玉不答,只问:“你要带我去何处?”

祁妄也问:“你想要去何处?”

聪明人,往往是吃不得一点亏。与聪明人说话,往往就似与一头倔牛对侃。蜀玉是那古琴,祁妄就是那老黄牛。纯粹是,对牛弹琴。

蜀玉的身躯完全融入到靠椅中,将身上的雪豹毯子拉高了些,随手翻了一页书,接着看起来。屋里的人,她选择视而不见。祁妄却在打量着她。这个女子与去年相见之时更多了内敛,慵懒娴静中散发着袅烟般的妖娆妩媚,似蜀府最偏远荒院中盛开的蜀葵花,不管在何处,都矗立着高傲和冷漠。偏生那媚色又点缀了灰白的院墙,影影绰绰,成了夜间恍惚的花灯。再一眨眼,花灯就成了女子那盖着毯子上的眼眸般的豹纹。他只用一双眼睛看着她,她却用无数双眼眸瞪视着他。

祁妄轻咳了一声,低低地道:“唐烆是我兄弟。”

蜀玉手指摩擦着书页边角:“你是正,他是邪。据我所知,正邪不两立,是你们江湖的公理。”

祁妄苦笑,斟酌地问:“你……这般维护他,是不是代表,你与他之间不再是生人?”

蜀玉瞅着他,淡笑着。这笑有惊讶,也有试探,更多的是兴味。

祁妄在这笑里看出了很多,他忍不住撑住额头,半响才道:“他是我兄弟,我不会害他。”见到对方丝毫没有接话的意思,他索性豁出去的继续道:“正派围剿邪教,并不是这些日子才行动。在年前,就已经有人潜入了燕明山中开始布局,唐烆过去只是陪着邪教一起送死。”

“你早该知晓他会去。只要他是在燕明山长大,只要那里有他的师父,有他的兄弟在,他会毫不犹豫地陪着他们一起面对困境。”蜀玉觑着眼,透着一点讽刺:“你口口声声说是他兄弟,可曾想过要将他从那个困局里面拉扯出来。你没有,这么多年了,你从来没有想过要他离开邪教,或者直接与你割袍断义。你让他在邪教与正派之间摇摆不定。你有难的时候,他全力相助,邪教有难得时候,你却隔岸观火。看到火烧起来了,才想起提醒自家兄弟别去送死。” 唐烆的身世,是他现在一切苦难的来源。他是名门正派的儿子,却在邪教长大,拜邪教唐王为师,称邪教教主为义兄。再一转身,他又是朝廷名士祁妄的生死兄弟。

而这位兄弟,却从来没有想过要让唐烆摆脱这种境况。他由着唐烆左右摇摆,生死不定。

祁妄还要辩解:“我今日才知道他来过这里。”

蜀玉挑眉:“都说是‘来过’了,你却等他走了才出现,是不是太晚了?”

祁妄无力。他总觉得自己是不是与一只刺猬在说话。他说一句事实,对方就会噼里啪啦地讽刺一大串,还翻旧帐。让人有点摸不着头脑,可是也戳到了人的痛处。他问:“你到底要说什么?”

蜀玉又缩回那躺椅中,书却不看了。闭着眼睛,似乎在养神,又似乎在沉思。

这屋子里本来就静得闻针声,两人都不言语之时,越发显得空阔。每一下呼气都在回荡,随着这沉闷,那呼吸之声也就越来越大,像有锤子敲打着鼓膜,闷声闷气地绕着脑袋在打转。

蜀玉开口:“你真的当他是兄弟的话,在生死关头,请你保住他。”

那鼓声最后一声闷响,嗵地一下消失了。

祁妄神色一凌,整个人泄了气般,苦笑着:“我早该想到。你被他带走,两人相处下来总会有些情分。而他,又是重情重义的性子。”他回视着她:“而你,万不会让自己吃亏的。”铁公鸡般的女子只会吃掉重情义的男子,一点渣子都不留。

蜀玉知道对方已经推测出她与唐烆之间的感情。她本身就不愿意隐瞒,只是她推断不出祁妄的想法。毕竟,唐烆最开始挟持她,就是为了送给祁妄做妻子。现在蜀玉却与唐烆有了相亲,明面上倒似两人合伙耍了祁妄,扫了对方的面子,也坏了他一些名声。

“你会对自己兄弟怒目相向么?”

祁妄沉吟了一下,恍然大悟,摇头:“不会。他是我兄弟。虽然,”他低着头,一手覆盖在鼻梁之上,连眼色都看不清:“虽然,我的确对你的身份有过一些打算,到底也只是我一人的推想而已,做不得数。你嫁给我兄弟,看在他面子上,偶尔也会帮我几个小忙对不对?”

这算是与蜀玉开始谈交易了!用唐烆的命,来交换蜀玉对祁妄的承诺。

两个人都是有家族,并且要为家族利益考虑的人。要让两个家族相互依靠,最好的办法就是联姻。而蜀玉已经间接的告知她不可能嫁给祁妄,那么,作为中间人的唐烆,就是两个家族中间的关键人。有了唐烆,祁妄就可以借用蜀玉家族的势力,同样,蜀玉也可以通过唐烆,来借用祁妄和他师傅的名望,达到共赢。

蜀玉道:“我只能保证,蜀玉会帮忙。”

蜀家作为商贾大户,家大业大。蜀老爹也只是蜀家的大房而已,不说其他的旁枝,关这一房,也有三姐妹。蜀玉作为最小的,自然能力最小。不过,祁妄有办法让对方牵扯出更多更大的金钱与权利,所以,蜀玉这一个承诺已经足够了。

“那么,我会把唐烆送到你的身边。”

临走之前,祁妄突然想到:“也许,你选了唐烆才是对的。”

蜀玉想了想,笑道:“的确。你连兄弟的命都可以用来做权利的铺垫石,如衣裳的妻子,被出卖了也是理所当然的吧!”

祁妄瞥了她一眼:“你用家族的财力物力来买唐烆的命,不也是在轻贱他!”

蜀玉不以为然:“买得到的命,买不到心。我有了他的心,这命自然也就宝贵了。轻贱与否,端看个人掂量。”她展颜对着男子道:“如若换了你的命,我确是一个铜板也不愿意出。”

牙尖嘴利,睚眦必报,最毒妇人心……

“对了。你爹爹派了几路人马寻你,我是最先到达此处的。今夜,”

“我未曾见过你。”所以,你放心的去找唐烆吧。

祁妄点头。离开之前,还在兴庆:幸亏没有娶蜀玉。这性子刁钻刻薄,除了唐烆那坚硬石头,没人愿意被对方扎得千疮百孔。

窗外,雨有越下越大的趋势。半撑开的窗棂上不知何时沾了水渍,一圈圈的。蜀玉将所有的茶杯倾斜地放在窗前花梨木桌沿,只要轻轻一碰桌面,那茶碗就会打着圈儿地落到地面上,也可能会几个杯子相互碰撞发出‘叮’地响声。

她又去厢房看了看,扶着照顾她的丫鬟倒在床榻边,睡得沉,手中的绣花绷子半搭在裙摆。蜀玉没有力气将人搬到床 上,只能移出被子替对方盖好。这才回房。

还没站稳,一声既陌生又熟悉的呼唤:“玉儿!”

第五一章

蜀玉转身。隔得太远,雨声太大,那人影是一块张大的幕布,唰地笼罩下来,吓了人一跳。

那人走近了些,忐忑的说:“是我。”

蜀玉站着,如面对狂涛的礁石:“你是谁?”

那人道:“我是你秦大哥。”

蜀玉眨眨眼睛,似乎在思索,又似乎在回忆。半响才道:“你怎么来了?”

秦连影缓缓呼出一口气。好在,蜀玉没有忘记他,她还记得秦大哥,记得他们过去的情分。

他不自觉得挺起胸膛:“我来救你。”

“救我?”蜀玉讪笑:“我好好的,要人救什么?”你不来害我就谢天谢地了。

“我找了你半年多,这些日子你去了哪里?过得好不好?那个人……那个残酷冷漠地邪教之人有没有欺负你?”说着就靠了过来。烛光有点昏暗,这般看去,他的脸色蜡黄中乏青紫,一身劲装黏黏地贴在身上,整个人看上去像条爬上岸的泥鳅。

蜀玉一指对面木椅,根本不想回答他的问题:“来者是客,请坐。”又去拿茶杯,茶壶被包在湘绣壶袋里面,倒出的水却没了温度。她笑了笑,将茶推到他面前,人却缩到对面很远的长榻上:“突然离家,爹爹定然操碎了心吧!你先让人给他老人家去传个消息,说我不日就回去。”

秦连影不想听这些,他继续问:“你有没有受苦?”

“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那,你为何在此处?”

“我不在此处,你又如何能够寻到我?”独自一人在偌大的江湖找寻一个人,还寻了半年,这话说出去没人相信。应当是祁妄先找得了,再传消息给其他人。

秦连影放下那冰冷的茶杯,拖着水渍一步步走了过来。蜀玉拉过一边的雪豹毛毯,似乎是要递送给对方保暖,男子的手还没有伸出去,那毯子却盖在了蜀玉自己身上。

男子那手顿在空中,伸长不得,收回来也尴尬。只得苦笑:“你还在生我的气么?”

蜀玉掩袖,打了一个小小的哈欠,眼眸中一片淋漓水光,水镜中没有任何人的影子。她淡淡地道:“秦公子又在说笑了。你我非亲非故,何来气恼。你可还有何事?我要歇息了。”

秦连影一愣,口中苦涩蔓延:“你越冷淡,暗藏的火气就越大。我,”他小心翼翼的瞄着她:“我没有与黄小姐同房。玉儿,我一直在想你。”

蜀玉那口哈欠,半口气在滚边银杏袖口上,半口气在咽喉,被鱼刺给哽住了似的,吐也吐不出,咽也咽不下。

对方还在说:“那日,唐烆将你掳了去,我立马就找到了蜀伯父,派出几路人马寻找你。哪知,对方太狡诈,带着你走了之后,就石沉大海般的消失了踪迹。好不容易找到了你们住过的客栈,却发现死了很多的名门正派人士。我没有放弃,这半年来,一直不停的寻找,不停地广发搜人帖子,只要有人提供你的消息,不管多少银子我都愿意出;只要能够救回你,让我倾家荡产都成。”

蜀玉嗤的一笑:“你倾家荡产了,你那娘子黄氏不会拿剑砍死我?”明明是笑,却强调‘娘子’,这称呼都成了明晃晃的利剑,扎在秦连影的心口,让他疼痛难忍。

他大声的狡辩:“我没有与她洞房。”

蜀玉斜靠在榻上,一只手撑着昏昏欲睡地头,还要提醒他:“你们拜了天地,拜了祖宗高堂,成了名正言顺的夫妻。洞房这类闺房事,还是不要与我这外人说道地好。”她忍不住再打了一个哈欠,嘀咕道:“你们两夫妻的事,我没有兴趣知晓。也不必知道。你没事的话就走吧。你不要名声,我还要嫁人呢!”她可没有跟对方旧情复燃的心思,也没有精神与对方一起追忆过去的种种是非。

“玉儿!”秦连影几乎是痛心疾首,恨不得抓住对方拼命的摇晃,让对方真真明白自己的苦心,明白自己对她的深情。可惜,此时的女子实在是睡意沉重,无心搭理他。她已经决绝再听那记忆中戏子般吟唱的山盟海誓甜言蜜语。

女子的面容依然丰润,眉目中有着淡淡地忧,唇瓣轻抿,颈脖皙白,一身水月蓝地洒金儒裙裹着他千思万想地身躯,让人移不开目光。男子的众多话语渐渐低荡,逐渐不可闻,连那气息也轻如烟袅,似乎这样就不会惊扰难得的海棠春睡,哪怕是月下海棠,雨打枝头的美景。

蜀玉根本没有睡着。一个不是唐烆的男子在她房中,她又如何敢歇息。相比外表的平静无波,她心中此时却是在气恼。气恼连夫人手下的防卫太薄弱。别说是照顾她的丫鬟,为何她房间接连出现两个陌生人,那守护院子的老仆居然没发觉门户不紧?保护连夫人的暗卫也没有发觉有人进了偏院?还是他们只要别人没有跑去连夫人的房间,一切都视而不见?

应当不会。没有保护好蜀玉,连夫人就无法对唐烆交代。任谁,都知道其中的厉害。那么,难道是方才打头阵的祁妄提前制住了这个院子里面的所有人,只留下蜀玉一个人清醒的躺在这里,等着他们来寻?

这样,再与男子周旋,拖延下去也等不到转机。

轻轻的睁眼,正望到男子一晃而过的慌张和沉迷。她不得不压下深思后的遗憾:“你还在这里到底是作甚?”

“我要带你走。”

蜀玉问:“我爹爹呢?你只有一人过来?”

“蜀伯父在金梁城,让我救你回去。”他始终觉得蜀玉是被人困在了这里,等着他这位英雄从天而降。

蜀玉懒得与他计较这些:“龚家的人呢?”

“他们已经收到了消息,没一盏茶的时辰就会到达。”

蜀玉站起身。给书桌上的砚台倒上水,磨了一点磨,再抽出一张纸开始写信。

秦连影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却不敢上前查看她到底写了什么。从方才短短的几句对话中,他充分的明白,蜀玉不相信他,不愿意望见他。甚至于,两人分离的这些日子,对方压根没有想过秦连影这个人。她忘记了两个人相处的点点滴滴,忘记了两人相爱着,也忘记了他对她的承诺。

蜀玉,是个忘恩负义的女子。她忘记了小时秦连影对她的体贴照顾殷勤关怀,舍弃了自己对她如海深沉的情意爱慕。

她,不再是爱着自己的那个女子了么?

不,不会的!

男子摇晃着头,那飞扬起的发丝洒落水珠,比心绪更加混乱,珠子也成了心的碎片,拼合不起完整的形状。

蜀玉在信中一一交代好自己要去哪里,与谁一起走的,还隐晦的提及了唐烆的兄弟。希望看到这封信的连夫人能够明白她的处境,也能将信笺原封不动的交给唐烆,让他去金梁城寻她。同时,如唐烆有难,看了信笺的连夫人也能得到一线生机,找到祁妄救人於水火。

最后,折叠好套入梅花封套中,压在镇纸下。

转身拿起狐毛披风,想了想,又找出唐烆买的油纸伞。伞面上画着一株蜀葵,缃色花瓣层层叠叠,与空中剪燕对视,转瞬天高地远。

“好了!”

话音才一落,外间就传来刀剑相交的激越声。

秦连影打开门:“应当是龚家的人寻来了。”

蜀玉抬头,苦笑。从房门口长廊远远望去,可以看到一墙之外的灯火影影绰绰。在雨丝的浇灌下,多少人声被压抑了,刀剑划破的嗤响却拉得长而刺耳,透着撕心裂肺地挣扎。早不发现,晚不发现,为何要到了龚家之人来,才起了矛盾?

是连夫人以为凭借着祁妄和秦连影,是不足够威胁蜀玉,与其阻止还不如放行。然后,等着蜀玉自己选择,是去是留?

连夫人不想蜀玉留在这里,为何?

等到来人越来越多,再与龚家的人对战,是表示他们对保护蜀玉做了努力?还是其他原因?这样闹腾一番,周围的邻居肯定听到动静,蜀玉走了之后,连夫人哪里还能够住下去?也许,她本来就住不下去了?

因为邪教的教主是她的夫君,她不愿意离开夫君身边太远,也不愿意放着自己的夫君独自面对困境?

心思百转,蜀玉一时之间也摸不透那连夫人的想法。只是,如若连夫人真的想要借此而悄然回到燕明山,说明教主对她的用情没有白费吧?可是蜀玉呢?她必须回家。

她不是江湖人,也没有身怀绝技,更没有把握大局的智慧,她去了燕明山只会拖累唐烆,让他分心乏顾。虽然很想亲眼见他安然无恙,挥剑如虹,望着他如松的身影矗立在安静的角落,无形的给人支撑的力量。更想……

连夫人不可能带着蜀玉去燕明山,所以才刻意放出消息让祁妄等人找到此处,带走她。

蜀玉紧紧地闭上眼,再睁开时已经屏去了所有的思念。

她说:“走吧!”连夫人选择了同甘共苦生死与共,蜀玉只能选择倚栏等君归。

撑开伞,油纸面上那只黑燕已经展翅高飞,深入夜幕,寻不着看不见了。徒留雨打葵花,孤零零地待在远处,等着,望着,希翼着燕子的归巢之期。

第五二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