敏王府慕容瑁被恩封昌郡王,这令整个皇族私下猜测连连。

虽然所有人都说是凤歌公主帮忙说的好话,可皇帝是明君,万不会听她几句好话,就给如此大的恩赏。

皇帝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为何赏得这般厚重?

敏王也没立什么大功劳,慕容瑁也无功劳啊,怎么突然从天而降赐了个郡王。

然,就在众人猜测连连之时,皇帝又下了几道赐封恩旨:封四皇子为广平王、五皇子为延宁王、七皇子为长安王,着户部拨款在原有的定国公府上敕造府邸,由礼部择选屋基。

这皆是郡王爵,就如同慕容瑁的昌郡王一般。

正兴帝登基之后,除封蕃,将所有亲王、郡王迁入京城,亲王享三县食邑为封地,郡王为两县,皇族候爵则为一县。又有嫡出公主享两县汤食邑,而庶出公主只得一县汤食邑。亲王府郡主、郡王府县主取消封地,但得到封号时,皇帝赏赐田庄,田庄上的收益足够他们的食邑。

所有亲王、郡王只允在汤食邑建造别府,别府下人不得超过五百,府兵不得超过三百。

亲王府郡主嫡长女可得二千亩良田,庶长女则为一千亩,嫡次女、嫡幼女为一千五百亩。无封号者,则不受朝廷赏赐,不享内务府每岁按例发放的衣料等物。

而郡王府县主若是嫡长女可得一千亩良田的赏赐,庶长女为五百亩,非长女的嫡女可得七百亩,其他有封号的县主可得三百亩,可享内务府每岁按例发放的衣料、首饰等。

夜已深。

镇北王府书房内,镇北王温鹏远请了温思远、温志远、温修远三个弟弟过府一叙。

寒喧一阵后,温鹏远问道:“京城都在议论,说凤歌公主帮昌郡王求来了王爵,思远,你在翰林院当差,皇上又最倚重你,你可知此事真伪?”

温思远道:“当今皇上乃明君,岂是凤歌公主能求来王爵的。不过…”

温修远急道:“有话快说,你是想急死我?”

温思远不紧不慢地道:“虽不是凤歌公主求来的,但皇上确实因为凤歌公主的话才赐下昌郡王的爵位。”

温修远道:“你细说来听听。”

温思远道:“四弟,请恕我无可奉告。凤歌公主绝非尔等所想之人,是个心有大爱,胸藏丘壑的女子,她的心胸绝不比男子差。不过,谁家若是娶能凤歌公主为妇,再延二百年昌盛平安不在话下。”

温鹏远惊道:“凤歌真的就这么好?”

“她能想到旁人未曾想到的话,也是因为她的话点醒了皇上。满朝文武那么多,谁能告诉皇上那些话?没有,只她说了。此次皇上连赐封三位皇子,个个都是郡王,无一亲王,这说明什么?是要皇子们建功立业,而不是一味地享受荣华。他们想要亲王位,皇上便要他们自己来挣,干得不好,是要降爵,做得好了,自会晋爵。”

温思远道:“凤歌公主看到了世人没看到的隐患,也点出关键,更道出皇上一直以来忽视的问题。若哪家娶得这样的女子过门,旁人只懂教育子女,而她已开始谋划如何教养孙子、重孙、乃至后嗣子孙要走之路。就凭此,非寻常妇人可比。”

他一脸凝重,细细地看着温鹏远,“思远以为,大哥可尝试将凤歌公主聘为宗妇。”

温修远立时大笑起来:“温如山吗?就那混账干了多少糊涂事,就凭他也配。”

温鹏远面容阴沉得难看。

就算温令宜做错了事,可到底也是他的长子,温修远好歹也是嫡亲的四叔,他怎能这般评价亲侄儿。

不知何时起,他这个四弟已与他貌合神离,时不时用话刺他几句。

温修远道:“你家温如山是什么品性?凤歌公主可是尊贵的皇家公主。要说配得上,我家令宪不错,男未婚,女未嫁,可不像如山,早前还娶过一个来路不明的女人,更生了一个非嫡非庶的女儿。”

凭什么所有好的都要归大房。这镇北王的爵位,他温修远也有一份功劳,浴血沙场,九死一生,可最后他得封铁骑大将军,而得到爵位的却是温鹏远父子。

温修远见温思远夸赞江若宁,既然温思远能说这等话,想来江若宁定是好的,人家画绘得好,又得太后、皇帝疼爱,更重要的是,半点不似深闺养出来的娇花,人有会武功,出理厅堂,下得厨房,总之一句话:好!

温志远讥讽道:“你家令宪是不错!见到漂亮姑娘喊妹妹,与谁都是自来熟,你没听到京城人如何评价他——花花公子!”

204 风云起

温修远恼道:“这是当二伯说的话?啊!你是他亲二伯不?再说了,人不风\流枉少年,就说我们兄弟五人,除了老五向远,他一直是爹娘跟前的乖孩子,小时候听爹娘安排,长大了娶西山县老家的小家碧玉为妻,成亲了,生上两儿一女安份度日…我们几个年少时,谁没个心仪的姑娘,谁不曾多瞧几眼漂亮姑娘?这算什么?你们羞涩得不敢与漂亮姑娘说话,我家令宪就是胆儿大些,说了几句话就成花\花公子了?”

他是弟弟,可二房、三房简直就跟大房的人一个鼻孔出气。

大房的儿子就是好的,他四房的儿子就不成器。

各人都觉自家儿子是最优秀的。

温志远愤然道:“我不是他亲二伯,你就不是令宜的亲四叔?”

温修远道:“我是亲四叔,可如山干的那些糊涂事是怎么回事?大哥,你与我说实话,阿宝的亲娘是什么来路?早前诬成凤歌公主,可凤歌公主就是黄花闺女。你们连一个乡下姑娘的身份都要,只能说阿宝的亲娘身份更为卑贱!”

温家是什么门第?好歹也是京城世家大族,一门两爵位:镇北王、嘉隆伯。而嘉隆伯的爵位只能世袭三代,到了这一代世子温元瑞已是最后一代。这也是嘉隆伯一脉急着与皇家联姻的原因,盛世之时不能立功,只能通过联姻再袭爵位。

温鹏远道:“如山是坏了家族规矩,我已经奏请母亲,母亲同意摘掉如山的世子之位。”

温令宜不做镇北王世子了?

温修远有些不信,“真的假的?”语调里带着几分傲慢。

温鹏远苦笑道:“我还说假话不成?”他转身从书案小抽里取出一份奏折,“这已经是第二份了。第一份是两个月前递上去的,礼部已呈递皇上,但皇上没表态。这是我呈递的第二份。”

温修远抓起奏折翻看一遍,苦笑道:“如山不做世子,换上令宽。这世子之位立长不立幼,是不是也换换三房、四房的嫡长子做?”

温志远恼道:“四弟,越说越不像话。哪家的爵位都是由长房承继。”

“我们几兄弟可给了大房机会。是大房的人不争气,闹出了丢尽我们温家人脸面的丑事。机会已失,就该轮到我们四房。你们是当兄长的。你们摸着良心说句话:这异姓王的爵位有没有我的功劳?你们自己说,有没有我的功劳?啊!有没有?”

他辛苦在外打仗,拼死拼活,大房的候爵晋为王爵了。

可他呢。还是个铁骑大将军。

他也有儿子,他也是父亲。温鹏远不就仗着自己是大哥,拣了个大便宜。

既然大房行事不端,现在世子要换人,他为什么不能争。

“要说建功立业。我打的仗在兄弟五人里头是最多的。我是正二品的铁骑大将军,可大哥却晋为异姓王,就连邻峰县也成为大房的食邑。这是何等荣耀?可我们四房得了什么好处?凭甚要我四房给大房作嫁衣裳?既然令宜做错了事,爵位就该由我四房来承继。你们二房有甚功劳?”

温修远言词振振。

温志远当年娶妻成亲后。一朝高中进士,带着妻儿去了河南某县做知县,从知县再到知府用了整整十五年时候,带着妻儿重返京城时,长子已经在河南娶妻生子。而女儿也到了议亲之龄。

离开十几年,当年还手足情深的兄弟,而今却有了自己的心思。才华横溢的温思远,依旧敦厚老实又略有些胆小的五弟温向远,大哥依旧他心目中称职的长兄,不忘处处关照其他几房,可是老四温修远再不是小时候那个爱闹爱玩的性子,一直认定这镇北王的爵位有他一份,处处与大房为难,有时候还背里干些拆台的事。

就似这次,京城流传阿宝的亲娘是上不台面的卑贱之人,这个消息就是四房背里传出去的,这背后的动作更少不了四太太、温令宪兄弟的推波助澜,没有温修远的默认,四太太母子敢这么做?

四太太甚至还在贵妇圈里默认了这个流言的存在。

兄弟五人的父亲温青早在十年前因年轻时征战沙场落下的旧疾复发撒手人寰,也算是寿终正寝。整个族里,是温家老夫人梁氏说了算。

温向远在西山县族里帮衬着打理一些族中事务,挂了个温家副族长的名头,而真正的族长是温家大房的温鹏远,小事由温向远处置,事关长远、全族的大事则由温鹏远拿主意。

这么多年,族里几乎就没有什么大事。

一时间,书房里吵吵嚷嚷。

保持中立的温思远,温润儒雅,一如既往。

帮衬着大房的温志远与温修远针锋相对,一心维护着长房的利益。

“温志远,你这个没良心的,不就是你在地方上做了些错事,大房帮你收拾了烂摊子,你就护着他们。这爵位是用军功换来的,就是有我的一份,老爹留下的是候爵,是我拼死拼活的打仗才晋为王爵的…”

“温修远,温老四,你犯什么浑?什么是你晋的王爵,你立了功朝廷没赏吗?你现在这正二品的铁骑大将军就是你用军功换来的,你还跟我们叫个鬼?”

温思远看着吵闹的兄弟,劝谁也不是,怎么就闹成这样了。四弟温修远小时候很乖巧,怎么这些年越来越不像话,说来说去,都是温四太太给鼓动的,听了妇人几句话,心就活跃了,一心认为这爵位有他的份。

“我就犯浑了?温如山失了世子位,这是该得的处罚,但这世子人选得是我四房的长子令宪。”

“温令宪有儿子了吗?他万一生不出儿子,让爵位空悬,这样有意义?”

温修远蹦跳了起来,这什么意思?是他说儿子生不出孙子吗?“温志远你这个王八蛋,你这是咒我儿子生不出儿子吗?啊!”

不远处,温老夫人梁氏正在婆子、丫头的搀扶下风风火火地过来,虽说年纪大了,可走路依旧有精神,她原与当今太上皇年岁相当,但因一生还算顺遂,人也精神。

人未到,就大喝一声:“你们这几个孽子,老娘还没死呢!”

温修远怪异地扫视着温鹏远与温志远。

“娘在镇北王府?不是说娘去畅园行宫陪太后叙旧了?”

温志远淡淡地道:“娘是去了畅园行宫,太后自太上皇病愈之后心情极好,留了母亲小住十来日,娘听到了关于如山的流言,不放心就回京了。”

梁氏提着拐杖,扬手就往温修远身上打,温修远躲了一下,偏她又打了过来,生生受了一下,“你这个孽子,半夜三更的大呼小叫,是嫌家里太安静了?”

“娘就是偏心!小时候打我,我儿女都成人了,你还打我。”

梁氏抄起拐杖又是几下。

温修远蹦了几下,只不躲闪,任着她打,“镇北王的爵位也有我的份,凭甚让大房占着不放,令宜不能做世子,就让我家令宪做。”

“混账话!”梁氏喘着粗气。

温鹏远一把将她扶住,“母亲息怒,四弟就是钻了牛角尖,一时转不过弯。”

梁氏怒道:“镇北王的爵位有他的份?你爹浴血沙场,你大哥在西北平叛险些丢了命,这是我们温家三代人用血泪、性命换来的,现在倒成他的了?温修远,明儿我就入宫,当面问问皇上,这爵位到底是不是你挣来的。”

温修远嗫嚅道:“父亲留下的爵位是候爵,是我在北疆征战多年,这才晋为王爵的。”

温思远揖手道:“母亲千万莫动怒。”

“那个混账不懂事,你们就由着他闹?传扬出去成什么样了?他那个不贤妇,背里使着手腕,说阿宝的娘出身卑贱、见不得光,还说是那种地方出来的,再怎么说,那也是阿宝的亲娘,他们怎么就由得她这样浑说?”

妻贤夫祸少,这话可不假。

温四太太宋氏,早前原是订给二老爷温志远的,算是订的是娃娃亲,宋氏原是东军都督府宋家三房的嫡长女,随着年纪长大,她却偏生看上了温修远。

后来,由梁氏与宋三太太做主,成全了一对有情人,将原是温志远未婚妻的宋氏许给了温修远,也是从那时起,温志远便与温修远不对付了,兄弟俩时时常发生口角。

温修远见母亲偏护着大房,越发生气,从小到大,母亲就偏着长子,便是给温鹏无娶妇也是百里挑一地选,当年那阵仗,险些快赶上皇子选妃了。

“阿宝的娘就是从窖子里出来的,人都被我们找到了,这还有假。我们温家乃是京城名门世族之一,堂堂长房长子,居然娶个窖子里的婊\子为妻,简直是把我们温家的脸面丢尽了!大房敢做,还怕我们说?娘,你就偏着他们。温如山敢这么做,全都是你惯出来的。”

梁氏气得面色发红。

桂堂那边,镇北王妃谢氏得到消息,带着人急匆匆地赶至书房。

一过来就听到温修远的话。

她身子一颤,阿宝的亲娘是宋清尘。自慕容琅大闹上林苑后,这件事就传出来了,他们不敢解释,选择了沉默,可四房的人却否认了这个事实,直说是另有其人。

梁氏指着温修远:“你…”

205 不能开脱

温修远一身浩然正气,“母亲,儿子可没胡说,这是事实。如山玩腻了人,相中了凤歌公主的美貌便想李代桃僵,逼凤歌公主为妻。不曾想,凤歌公主身世离奇,更是皇家公主,只得作罢。

那女人原姓柳名柔,出身风尘,数年前如山而思念已嫁为二皇子妃的宋氏,初见之下,将她当成了宋氏,二人有了夫妻之实。后,如山为慰相思,替她赎了身,将她藏在乡下一农户家中,不想那女人竟有了身孕。

为了让她名正言顺地进入温家,温如山便设法寻了个与那女人容貌相似、身世清白的女子替代,这便是当今的凤歌公主…”

谢氏进入书房,脱口而出:“你胡说!”

温修远厉声道:“我胡说?大嫂,人已经被令宪给寻着了,现就养在四太太的陪嫁别苑里,如果母亲与几位哥哥不信,我可着人将那女人带来。”

温如山娶了个风尘女子为妻?

便是妾都是抬举,怎敢为妻。

这不是打温家的脸面,传扬出去,温家就会成为整个京城的笑话。

梁氏扭头看着温鹏远。

温鹏远一脸疑色:谢氏告诉他,阿宝的亲娘是宋清尘。为什么温修远却说是个风尘女子,更是上不得台面的。

他是长房长子,他怎能丢这么大的脸面。

从小到大,父母对他的教养,就是要他如何建功立业,告诉他大男儿当如何顶天立地…

现在,却是这等结局。

温鹏远大喝:“谢氏,你说。四弟说的是不是真的?阿宝的亲娘是…是…”他都说不出口,虽然他们兄弟成年之时,母亲也先后安排过几位通房,可在他们定亲、娶亲时,这些通房便先生配人离开温家。

母亲告诉他“我们温家这支的男儿,不允纳妾设通房,故而你们的妻子。定要是你们心仪之人。我挑了几个门第相当。人品贵重的姑娘,你看看喜欢谁?母亲就替你订谁。”因为这,每当兄弟们要订亲时。母亲都会特意将他唤到屋里问话,最后定下一个最喜欢的。

谢氏摇头。

她知道的:阿宝的亲娘是宋清尘。可温修远说得信誓旦旦,一口咬定是个风\尘女子,这让她情何以堪。

温修远讥讽苦笑:“大嫂一早就知道实情。否则这几年也不会刻意帮令宜遮丑。母亲,大房教子无方。丢尽我们温家的脸面,那种风\尘女子也敢带回家做嫡妻,这样的长房、这样的大哥,凭什么我不能争爵位。凭什么?”

梁氏扬手,是耳光,狠狠地击在温鹏远的脸颊上:“孽子。你只三个儿子都管教不好,当年我生你们五个还要打理族中事务。何曾出过这等乱子?你是他们的父亲,你自家的儿子干了什么你不清楚?谢氏是个后宅妇人,她如何知道儿子在外头的事?”

声声喝问,如鞭击打心上。

她没怪谢氏,可这比打骂了谢氏还要令人剜心。

谢氏又惊又愧,她不知道温修远为什么一口咬定阿宝的亲娘是风\尘女子。但她知道,婆母、丈夫都在质疑她的能力。

当年她嫁入温家,婆母则与她长谈过一次,告诉她,她是温家的宗妇,她身上不仅担负着相夫教子之责,还要做好表率。

温修远道:“既然母亲过问此事,就唤了柳氏一问究竟。”

今晚,注定是个不眠夜。

半个时辰后,温家四太太得了消息,与温令宪亲自带着一个女子自侧门进入镇北王府。

镇北王府后宅的温氏祠堂里,温家四房的人静坐两侧,梁氏端坐上方。

祠堂中央,跪着一个粉衣女人,她很瘦,但那熟悉的眉眼,还是让见过温大\奶奶的人立时就认出来了。

谢氏指着堂上妇人:“母亲,她不是阿宝的娘,她不是!”

粉衣女人深深一拜,“婆母,我是若宁啊,我是江若宁,这是你和夫君给我安排的新身份。你们说,只要我乖乖听你们的安排,就让我一生都衣食无忧,让我做镇北王府大奶奶,我不敢奢望做世子妃,我只要陪在阿宝身边!”

因谢氏知温大奶奶的真实身份,这也是宋清尘嫁给温如山后,镇北王府一直没有给宋清尘请封世子妃的缘故,温家上下只敬称一声“大奶奶”。

温四太太面带讥讽:“大嫂可真是好本事,你也是名门大族谢家的嫡女,怎么就能答应做下这等事。”

粉衣女人深深一磕头:“祖母、老夫人,不是我要顶着凤歌公主以前的身份,若我不用江若宁的身份和名字,夫君就不会让我进门,我只想过平静的日子,只想平平安安把阿宝生下来,可是…呜呜…我没想到,红颜未老恩先断,夫君他到底嫌弃我了,有一天,他突然忆起凤歌公主长大了,嫌我身份卑贱,要将我赶走,娶真正的江若宁为妻…”

这不是宋清尘,更不是凤歌。

谢氏看着这粉衣女子,他们是从哪里找来的,这世上真有如此相似的人?

这个女子的容貌不同于宋清尘的艳丽张扬,也不是凤歌的高贵美丽,而是带了几分风尘气息,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似刻意训练过了,尤其是她走路时,那屁股扭来扭去,一瞧就不是好人家出来的女子。

谢氏想说:这不是阿宝的亲娘!可他们就会追问,阿宝的亲娘是谁?说阿宝亲娘是宋清尘,宋清尘早前是皇家妇,玷\污皇家妇可是大罪。

承认粉衣女子柳柔是阿宝的亲娘,虽然让温如山蒙羞,却能让家族免受大罪。

是她失算!

她没想到当年自己的一片慈母之心,妇人之仁,竟惹来这么大的麻烦。

温令宪揖手道:“禀祖母,柳柔是我在乡下一家尼姑庵找到的。几个月前,长房的大哥将她送到乡下农户安顿,她不甘与阿宝分开,想偷跑回京城,几次都被发现抓回去。后来,承不住母女分开之苦,她跳河寻死,被人救下。恐她再逃走生事,就将她送到了尼姑庵里…”

柳柔眉眼与宋清尘长得有些像,这语调更像,只是声音略有些暗哑:“贱妇原是江南人氏,自幼家贫,那年钱塘水患家里遭了灾,家里过不下去,就将我卖掉维持生计,原说好是去大户人家做丫头的。那人牙子见我长得好,违背承诺,硬是将我买入了青\楼。

在我十三岁那年,有人说我长像京城第一美人,将我倒卖到应天府百花楼,贱妇虽出生低微,却也知羞耻,我卖艺不卖身。”

温四太太冷哼一声,“你在应天府百花楼时,花名叫柳出尘。在找到你时,我家老爷已经派人去应天府查了你的底,什么卖艺不卖身,十四岁就挂牌卖笑了。”

她毫不掩饰,直切地点破柳柔的谎言。

进了那种地方,还摆什么冰清玉洁、身份高贵的模样,真是高贵自爱的,就别去那种地方。

温四太太道:“谁晓得阿宝是谁的种?那种地方出来的女人,她说是大公子的种,大公子还真信了。“

柳柔忙急切喊道:“四婶,你不能冤我,阿宝真是大公子的孩子,若我有半句谎言,天打五雷轰!”

“谁是你四婶?我们温家可没你这种妇人?谁信你这种鬼话,你们这种人,一天不知道对多少人许诺发誓。”

温令宽、温令宣原已歇下,突然听说梁氏开了祠堂,立时整衣起来,待他们赶到时,温四太太与柳柔正在一问一答地说话。

温令宽大喝一声:“她不是阿宝的娘!”

柳柔深深一磕,道:“二叔,你怎能说我不是。我是江若宁,我是温家大\奶奶,我是阿宝的亲娘,我知道你瞧不起我,说我眼高于顶,目中无人,可我是装出来的,我以为这样,你们就能高看你几眼,我自认卑贱,论出身,是不配做温家妇的,可我是真的爱慕大公子,是真的想做一个好母亲…”

这女子明明带着一股风尘气息,怎会是阿宝的娘,与江若宁比起来差了太多,便是连宋清尘也比不上。

但,她却认得温家人,唤温令宽“二叔”。

温令宽摇头,“她不是!她虽长得有几分相似,可那眼神不是,阿宝的亲娘眼神是自负的、冷傲的,更是不屑一顿和怨恨的。她的声音和语调也不是。阿宝亲娘说话的语调是尖锐的、刻薄的,声音像一泓冷泉,听她说话,总觉得像是冰锥刺心。”

这定是早前就有人谋划好的,否则这风尖浪口的,怎会有个妇人突地跳出来自称是阿宝的亲娘。

柳柔苦笑,“原来在二叔心目中,我是这样的人,不是我故意拒人千里,是我自卑,是我怕你们猜出我是从那种地方来的,我怕你们赶我,怕你们瞧不起我…”

温鹏远冷着脸,这是他一生中遇到最荒唐的事。他盼着妻子能说句话,可谢氏却在这时候选择沉默。

当年的谢氏,没有向温鹏远道破隐情,是因为她听说宋清尘怀了阿宝,而温如山又信誓旦旦地说,“娘,儿子这一生除了爱她,再不会喜欢上别人,有她一人足矣,她已经够苦了,我不能再负她。”

看着儿子的苦苦央求,谢氏心软地应了。

替身江若宁,不是他们能掌控的。

206 又一个亲娘

宋清尘走了,又出来一个自称是阿宝亲娘的女子,而且还有那等难堪的出身。

温家是世家名门,如何允许这样的丑事发生。

谢氏知道,这一次弄不好就真的保不住爵位,也许连温如山也真的毁了,毁得这样的彻底。

“我真是阿宝的亲娘,阿宝一出身,后背就块姆指大小弯月形褐色胎记;夫君…夫君的屁股上也有一枚弯月形褐色胎记,夫君胸口还有一块疤痕,这是他当年在北军新兵训练时失误被一名新兵用长枪刺中受伤留下的…”

柳柔信誓旦旦,她要离开风月地,她要过正常人的日子,哪怕是做旁人的侍妾,这也是多少姐妹盼来的好日子,何况她听人说过,这温如山长得好,还是镇北王府的大公子。

温鹏远心下一惊,这妇人说得如此真实,外人是不会知道的,她真是阿宝的亲娘。

过去几年里,温大奶奶虽住在镇北王府,可他是翁爹,他对她一点也不了解。

温鹏远只能讷然地望着妻子谢氏。

谢氏神思恍惚:阿宝的亲娘是宋清尘,如果这妇人知晓这么详尽,那么这妇人的来路定然与宋清尘有关。

宋清尘为了自己脱局,竟不屑给嫡亲女儿栽上一个这等出生的亲娘。

天下间,怎会有那样的亲娘,丝毫不顾女儿的名声,不管女儿的将来,只为了她自己。

如山,她曾经最得意的儿子,就被那么一个自私自立的的女人给蒙骗了。

明知是他人布的局,可他们还拒绝不得。否认不得。

因为一旦否认,万一再细究起来,只会越陷越深。

他们已经对不住江若宁,不能再说江若宁是阿宝的亲娘。

宫里的太医、嬷嬷们,可是惯会分辩一个女子是否是完璧之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