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乎,在几个寒门大臣的连番请奏下,要求皇帝彻查池家的家业,彻查池焘这些银钱的来源。

权贵门阀自是不应。

可以武带头的温鹏远不吱声,忠武候秦承嗣也不说话,他们代表了武将的立场,这两家都是保皇派,是皇帝最倚重的人,见他们不搭话,其他武官便以这二家马首是瞻,也保持沉默,反正此次,被牵连的文臣最多,武将也不可三两人。

偏生,东军都督宋越跳出来了,直说“这案子还未审理出结果,你们怎就给池焘栽了一个罪名?”

这下不得了,几个寒门大臣开始围攻宋越,尤其是关霆,更是掏出一本账簿直接把宋越父子去暗楼的秘密给挖出来。

满朝骇然,没想到关霆手里有账簿,他们以为账簿和名簿都在皇帝手里,哪想到关霆也有,但凡去过暗楼的人再不敢动,谁敢说话,你一说,就成了与池伦父子是一伙的,也是去过暗楼的。

各家自扫门前雪,还是闭嘴的好。

皇帝为甚突然重用关霆,因刑部尚书未能知晓红楼案,直接降刑部尚书为右侍郎,破格升擢关霆为刑部尚书,现在的关霆还真了不得,镇日上窜下跳,一心想借这件案子扬眉吐气,当然,他有正气,但他更是视权贵门阀、名门世家为仇。

异地籍望族大臣这些年被朝堂权贵门阀所排挤,一来,因为他们原就出身高贵;二来,他们也是有才学的,与京城世族相比并不弱,只不过不是京城人就受到打压。如今,有江南系、鲁晋系等,但为了青云直上,也配合着寒门大臣一起对付京城权贵门阀。

他们有家族、有势力,但是去一次暗楼便要花销几十万两银子,他们着实舍不得,但也是有人去过一回、两回的,却不敢去得多了,去得多了没这银子。

早朝又在闹哄哄着结束了。

皇帝看着如此热闹的朝堂,心下觉得很痛快。

权贵门阀与他为难,他便还回去,敢吞百姓的银钱,朕便让你们吐出来。

议政殿外,温鹏远兄弟夹杂在人群里,不紧不慢地走着。

温志远大声道:“大哥,幸亏你叮嘱过我,否则我今儿忍不住就要说几句,还好…”如果他说话,那些寒门大臣就跟疯狗一样,见谁咬谁,尤其是关霆这厮成了当朝重臣,还是刑部尚书后,在他眼里看谁都有问题。

自打皇帝将六公主与关飞扬赐婚后,这关霆跟打了鸡血一般的兴奋,自认与皇帝做了亲家,更应该帮着皇帝办差,恨不得帮着皇帝把所有贪赃枉法的官员都一举清除干净。

温修远轻舒一口气,“我们安分守己做好份内事。”

忠武候世子秦通走了过来,不解地道:“近来的朝堂好生热闹。谢阁老等人被关到大牢已好些日子,皇上怎不下令放人?”他看着温修远,“温老四,你乃天子近臣,你说皇上是什么意思?”

温修远道:“圣心难测,岂是我这一介文人能瞧懂的。”

秦通也看不懂,但老候爷秦承嗣下了令“这些日子,你就盯着温鹏远,他如何做,你跟着学样就行。当然,以不变应万变乃是上上之策。皇上这是要整顿朝堂,收拾权贵门阀了,这些个名门世家,早就不是最初了…”

秦通问道:“父亲的意思是赞同皇上收拾京城世家?”

“谢家桃李满天下,文人有大半都是谢家门生,剩下一小半又有大半是杨家门生。长久以往如何能成?太上皇仁慈,皇上是明君,心无妒意,但一旦触及他的底线,他也会下得狠手。”彼时,秦承嗣摇了摇头,“谢家已现败象!在谢家将两位嫡女许入温氏、容王府时便已呈败局。”

秦通挠着头皮,越发看不懂了。“还请父亲赐教!”

“谢家早前只一个永乐皇后还不是谢家人,而是谢家的外甥女。到了现下,谢家万字辈里,两位姑娘一个许入天下第一武将世家为嫡妻,另一个更是嫁给容王为正妃。谢家以为是皇亲国戚便可以放松约束。谢阁老不去青\楼,却独爱进暗楼。从暗楼里传出消息,谢阁老可是爱玩幼女的…”

到时候,一旦暗楼的管事、大东家招供,说这些幼女是给谢阁老预备的,谢家二百多年的清誉,谢氏的名声皆会毁于一旦。

“谢家之败,且看谢家嫡女的行事,一看镇北王妃,明知长子有错,还纵之任之,令温氏蒙羞,娶风月女子为妻,成为京城笑话。二看容王妃,虽出身名门,却因算命先生之言抛弃亲女,莫名怨恨亲生女儿,着实荒谬。

晓耻,这亦是我阻你三弟娶谢千语为妻之故。这女子就不能被人捧,一旦捧,就易傲慢自负、不晓天高地厚,更忘人之本性。容王妃便是如此,年轻之时,名冠京师,才貌双绝,得嫁容王为正妃,****防备,时时小心,生怕容王恋上他人,连生三女,又恐被太后赐美人予容王,更失本性。后,产下儿子患有心疾,就怨恨到亲生女儿身上,如此种种,让人匪夷所思。”

晓耻,忠武候世子的名字,秦承嗣取的名字,“人先知耻,后方晓惜荣。”

秦晓耻惊道:“祖父,京城人都说凤歌公主克母克兄,是她克得…”

秦通打断儿子的话,喝斥道:“这等荒谬之言你怎能信得。”

秦承嗣道:“任何事总有由来,那亦是讨好容王妃之人故意传播开的。你先看谢家祖孙几代,便能知晓其端倪。”

秦晓耻经祖父一点:谢阁老是容王妃亲父,他有心疾,据说谢阁老的亲娘患有胸口疼的毛病,这心疾说白了就是胸口疼。之后,又有容王妃患有此疾,再是琅世子…

“祖父,谢家人有族病。当初你不允三弟娶谢家女也是这原因。”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若是秦家嫡出子孙生出来就是个病殃子,且极有可能成为族病,这怎使得。祖父不怕后嗣子孙个个如何荣华富贵,但也得保他们身体健康。”

249 说项

秦晓耻恍然大悟,原来京城流传的人言不可信,而容王妃更是恨错了人,她真正应该恨的是她自己,更是谢家,这可是谢家流传下的族病,或者说是容王妃祖母带入谢家的,旁的谢氏族人并没有,也只谢阁老这一脉有这怪病。

“孙儿曾听人言道,琅世子的良药便是容王妃的妹妹从婆家江南寻得,听闻容王妃的妹妹所出两子,个个皆有心疾。”

秦通道:“这心疾倒也奇怪,男传女,女传男。”

不仅是代代相传,而且男传女时,女子的心疾明显,儿子的心疾只是隐形的,若儿子再生子即有可能显现出来。

秦承嗣道:“病这东西,就如人的相貌一般,有时候也是一种印记。这是他谢家之事,今日我们祖孙三代讲过便罢,不必外传。”

一旦传出去,这京城人就爱咬舌,但凡芝麻大的事,一经传开就能变成西瓜大的事。若他人知晓,谢家人落有世代相传的族病,只怕有好女儿的不愿许予谢家,而有好儿子的更不愿娶谢氏女为妻。

谢家有祖病,秦家是万不会与谢家联姻,他们可不想自己的后代子孙落下这么个病。

秦承嗣道:“通儿,你跟紧镇北王府的步伐,但又不能让人瞧出,我们秦家只需静观事态。当年的温玉堂怕是想不到,他最得意的儿子温修远堕落如此,唉,温家四房算是到头了。”

“可儿子瞧着,温鹏远兄弟也在设法营救他们父子。”

“温鹏远想救人,你别忘了,温家还有一个老夫人梁氏在,在雍和年间时。便是太后、太上皇都曾夸赞,温玉堂一生得意有二:一,立身正,行事端,忠心为国;二,娶妻梁氏,乃是真正的明理贤妇。温老夫人见地不凡。年轻时能代温玉堂打得族务教导儿女。年迈之时,又岂会看不明白朝廷方向。

温鹏远想请温老夫人去畅园行宫求太后,让皇上放了温修远。你可知道温老夫人是如何回答的?”

“儿子愿闻其详。”

秦承嗣年纪大了。腿脚不好使,早年在战场负过伤,更多时候是坐在轮椅上,即便是夏天。膝上也搭着一条薄衾。他神色俱严,扫过儿子。又看着长孙,语重心长地道:“梁氏道‘若为此等小事求情,我温家就承了一次圣恩。他日若有大事便再难开口。此次四房修远蒙羞,乃是他自取其辱。声名受损的又岂止我温氏一家,就让皇上照例发落。他人受得,我温家就更受得。先知辱。后知惜名;若不知耻,温氏便要真的没落。’”

秦承嗣又道:“我忠武候秦氏。在天乾年间先辱后荣,几经沉浮,因慈荣圣皇后之故,也是皇亲国戚。但我秦氏乃是大燕皇家的臣子,只忠皇帝一人,忠于大燕朝廷,不介皇子争斗,不介臣子党派之争,唯有此,才可保一族平安。”

秦通父子揖手道:“儿子(孙儿)谨遵祖训!”

秦承嗣道:“通儿、晓耻,拘着家中子弟在家读书。”

他教导一番儿孙,方令孙儿推回房中歇息。

朝堂因红楼案这趟浑水,他们秦家不趟。

就连温家老夫人都拿定主意,要给她的四儿子一点苦头吃,宁可儿子吃苦,也不愿开口求太后相助,可见温家这一次是要给自己的子孙一个教训。一个没有远虑的家族,离覆灭就不远了。

江若宁与皇帝坐在膳案前。

皇帝指着一道道地菜肴“这两道是贤妃爱吃的,赏赐罢。”“这三道菜是德妃爱吃的,赏!”“这是宁嫔爱吃的,赏!”

做皇帝可真不易,将自己嫔妃喜爱了晓得如此清楚。又或是,这些菜不是她们所爱,只因是皇帝赏赐不喜也要喜欢。

江若宁像母鸡护着小鸡似地,将自己爱吃的三道菜移到跟前,“这是儿臣爱吃的,父皇可不能抢。”

皇帝瞄了一下,都是些清淡的素菜,难不成这孩子在民间吃了太多苦,竟不吃肉食了?“这桌上的膳食多的是,瑷儿怎只吃素菜。”

“儿臣近来在减肥。”

皇帝打量着江若宁,“姑娘家还是珠圆玉润的好。瑷儿一点也不胖。”

“镇日吃了玩,玩了睡,要不就是太学院学一阵琴棋书画。父皇,今日敏王妃给儿臣送了份厚礼,儿臣是送到内务府父皇的私库里,还是送到养性殿?”

皇帝道:“那是她给你的,你且收下。”

江若宁道:“无功不受禄,受人钱财,替人消灾…想起来就不安,可若谢绝,又让我显得不近人情,不是还有句话,伸手不打笑脸人。儿臣实在不知如何应对,所以过来的时候,儿臣令小高子带人送到养性殿了。东西,儿臣献给父皇了,如果处置便是父皇的事。”

“你倒会使唤人,把这麻烦抛给朕。”

江若宁呵呵傻笑两声,在皇帝眼里,这是天真无邪,皇帝喜欢的正是江若宁在有些事上聪明,又不喜权势的自在性子,她就像是皇家里的一个例外,明明心里跟个明镜似的,只因她不喜,她不沾染,不好功喜大,不慕虚荣。

“父皇,儿臣答应替敏王妃打听消息哦,父皇想不想知道儿臣是怎么想的。”

“食不言、寝不语。”

睡着了说梦话算不算?

唉,江若宁吃饭的时候可是喜欢说话。

饭一吃完,皇帝的事多,也没时间与她说话。

“父皇现在让儿臣改,怕也改不掉了。父皇用完膳便要批阅奏章,哪里还有时间听儿臣说话。也只在用膳的时候,父皇的耳朵还闲着,请给儿臣一丢丢时间听儿臣说。”

皇帝笑,在面对江若宁的时候,他是轻松自在。

江若宁吃着东西,待咽下后,不慌不乱地道:“敏王世子到底是皇家人,瑞郡王一家已关进去,若再关押着敏王世子着实不妥。皇家的颜面,经不住如此折腾…”

皇帝冷声道:“你真会替皇家思量。”

分明带着玩味、揶揄。

什么时候,她会在乎所谓的颜面,她若是惜名声的,当初温如山算计她,她就会逃得远远的,不仅帮人的忙,瞧着根本就没把名声当一回事。

江若宁道:“直到现在,父皇都没下令放人,莫不是他们真牵扯到红楼案?”

皇帝依旧不答,刑部、大理寺案子的进展他是知道的,也是他叮嘱不必再告诉江若宁进况,她是个女儿家,在这件事上越少牵扯越好。

江若宁道:“可还有一个人涉案颇深。”

“你以为朕不敢废了他?”

“父皇,为了皇家颜面,也为了天下的安宁,儿臣望父皇三思。他可以在其他案子上被废,却不能这件案子上出差错。”江若宁说的是太子。

是她在求,是她在说,更是她早就判断出皇帝的的决定。

皇帝现在在等结果,而这结果是皇帝要的真相。

皇帝要除去的人,在这件案子后就会消失。

而皇帝想保太子,太子依旧荣华富贵,依旧是大燕的储君。

江若宁道:“慕容瑾是三皇叔最倚重、疼爱的儿子,父皇最重情义,不如就给敏王府一个恩赐,将他放出去。但是,罪刑可免,处罚不可免。”

皇帝原是听着,凤歌总是会给他一些意外,他似乎一直在等着这个意外。

她看了眼大总管,大总管立时斥退,亲自服侍皇帝用膳。

“处罚不可免,父皇为何不试试担保候审之法。”

“愿闻其详。”

江若宁道:“就是先处罚敏王府一笔银钱,再令敏王皇叔写下担保书,令他再找两位当朝德高望重之人做担保。一,保证在此案未大白之前,敏王世子不得离京;二,敏王叔保证在此期间严加约束和管教慕容瑾;三,保证慕容瑾配合朝廷审理此案,若有逃脱之人与他联系,他可戴罪立功。”

这个法子还真是新鲜,皇帝若有所思,眼中有光芒掠过。

“瑷儿以为,当罚敏王府多少银钱为宜?”

“犯了丢失皇家颜面罪,皇家的名声无价,就取敏王府三成家业:三成良田、三成店铺、三成钱财…”

皇帝哈哈大笑,这种处罚,他喜欢。

江若宁道:“将来敏王皇叔百年之后,若他还袭王爵,便从他的家业中扣除。若不重罚,后来者必然效之,只有重罚之后的心痛,才能让他们痛定思痛记住此次教训,他日行事方有忌讳。如果,他们再叫冤枉,父皇不防恩威并施,让他们明白,他们背里干的事,父皇全都知道,这一次施以小惩,是让他们有所收敛。”

皇帝又笑,笑声很大,朗朗笑声传出养性殿。

他笑罢之后,问道:“谢立端如何处置?”

谢立端,谢阁老的名讳。

大总管见外头有小太监走过,称到门口,小太监在耳边低语。

江若宁道:“父皇早有主意,此次谢阁老、肃毅伯之罪便是满门查抄,发配三千里也不为过。长里之堤溃于蚁下,谢家已非最初的谢家。

谢家现下就如一只坏透的臭鸡蛋,一旦吃下,轻则令人生病,重则令人丧命。但还是有用处,用这只臭鸡蛋去砸敌人,总能让敌人恶心一阵子,更对父皇产生畏惧。”

皇帝沉吟道:“朕的敌人…”

这明明是个小姑娘,却能说出一番道理来。

250 祖病

皇帝对她没有防备,她不是他的臣子,更不是他的谋士,但皇帝喜欢与她说话。

“父皇的敌人也是朝堂的敌人,盛世太平久了,臣子们生出了享乐之心,而这享乐就是一枚糖衣毒药,外面看着是糖,内里却裹着毒药,他们会毒害臣子们,让他们堕落,更让他忽视自己的责任。

为臣、为官,不是为了享乐,而是为君分忧,为百姓谋福,与君王共创更美的盛世,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朝堂出现了许多的病。

有的病人,患的是享乐病;有的病人,身在其位不负其责;还有的病人,因何为官,意识不明…总之他们的病是林林总总。

他们病了,就需要治病,自然就要有能治病的郎中,这些郎中有许多人,而父皇就是这些郎中的头儿…”

她的比喻很恰当。

这郎中是关霆,是朱拯,亦是周光宗等人。

皇帝若有所思,他现在做的一切,正是江若宁所言的这些。

一个小姑娘竟看透了他的心思。

不,或许是她没看透,只是她说了自己的看法。

大总管试吃了几样菜式,方才一一布给皇帝。

皇帝道:“今日容王妃入宫,请求朕替慕容琅、谢千语赐婚,容王已无异义。”

江若宁不假思索地道:“容王皇叔难道不怕容王府这一脉子子孙孙都落下祖病。”

大总管惊了一下,“公主,此话何意?”

“父皇,你可记得,当年容王皇叔要娶谢氏为王妃。先前说了两次皇祖母都未应,曾言道‘娶谢氏为侧妃可成。’直至后来,容王皇叔苦苦跪求,皇祖母这才应了。你可晓原由?”

大总管记得是有这么一回事。

皇帝却已经不晓其间真相,当时太后只道“谢家有女嫁入温家,植儿就不必再娶谢氏女了。”当时,皇帝帮着求情。“温家是温家。二皇弟是二皇弟。”

皇帝道:“这与祖病有关?”

江若宁肯定地点头,“太后早前只想着,容王皇叔过几年就淡了。不曾想他竟是一片真情,唯容王妃一人。皇祖母为了容王府的安宁,为了容王皇叔的幸福快乐,这些年一直未说。此事不是皇祖母告诉儿臣的。而是儿臣私里问皇祖父,皇祖父与我说的。

父皇且想想。谢阁老有胸口疼的病,容王妃有,就连容王妃远嫁江南的妹妹也有。早前谢阁老有一个庶女,因心疾突发夭折。再往上代追溯。谢阁老的母亲有胸口疼的病,谢阁老的外祖也有此病。到了儿臣这辈,琅哥哥有心疾。据儿臣所知。容王妃之妹在江南金家所出的两个儿子也患有心疾,而其中一子不到三岁便夭折。金太太寻到心疾良药。是因她给儿子治病,就连给琅哥哥治病的海外神医也是金太太寻得。

父皇,谢千语是谢阁老的孙女,若她骨血里也潜藏这种祖病,届时,琅哥哥的嫡出儿女无论男女皆有心疾?再则,自永乐帝以来,皇家便有祖训,三代内的表兄弟不得开亲。琅哥哥与谢千语可是嫡亲的姑舅表兄妹。”

大总管此刻恍然大悟,这么多年,谁也不曾留意到此事,谢婉君抛弃亲女,本就是她恨错了人,而是因为谢家有祖病,这个病世代承袭,血脉相传。

容王是多好的人啊,竟娶了谢婉君,害得自己子嗣单薄不说,慕容琅一出生就患了有心疾。而今,或许容王的子孙都要与此病为伍。

皇帝沉吟道:“朕…险些铸成大错!可今日容王与容王妃恳求朕赐婚,朕已经…”

江若宁道:“这个不难,儿臣着人将消息递给琅哥哥。他并不喜谢千语,直说从小到大,皆拿她当妹妹对待,并无儿女私情。”

皇帝知谢婉君恨极了江若宁,直到现在,她都认定是江若宁在娘胎里克了慕容琅,方才害得慕容琅患了心疾。如果江若宁使人传话破坏了这门亲事,谢婉君定然恨极了江若宁,这会让她们这对亲生母女的关系越发冷漠。

皇帝道:“瑷儿,此事朕心里有数,你不必过问了。”

皇帝道:“告退吧!”他怪异地与大总管递了眼色,大总管眼珠子一转,立时就明白了皇帝的疑惑。

大总管道:“凤歌公主,请!老奴送你出去。”

“有劳羊翁。”

大总管打着灯笼,跟在江若宁的身后,走了一程,大总管道:“公主既知实情,为何不肯实言告诉容王妃。”

如果说了实话,谢婉君就不会如此厌恶江若宁。

“羊翁,太后为了容王皇叔的幸福,选择不说。凤歌亦是如此,就让她怨吧、恨吧,总好过她知晓实情后折磨自己、怨恨自己来得好。那时,容王皇叔定然也会因她的痛而痛,而她的苦而苦,若真是如此,痛苦的是容王皇叔与琅哥哥。”江若宁停下了脚步,望着夜空道:“对容王妃来说,怨恨他人总好过怨恨她自己。她已恨我多年,我不在意她继续厌恨我,于我从来不曾得到母爱,也谈不上有何失去,不过是不增不减罢了…”

大总管听得心里一阵刺痛。

她竟是处处为容王夫妇所想,可谢婉君至今也不能原谅她。

江若宁选择了淡然待之,她的坦然,令大总管心生钦佩,又有多少人可如她这般。

她对谢婉君心慈,可不是因为谢婉君,而是为了慕容琅。

慕容琅待她好,是真心拿她当妹妹的,就算被她下了几次安神散,慕容琅也没发怒,虽然生气,她说上几句好话,慕容琅就未追究。

这样的哥哥,她是喜欢的。

能为慕容琅做的事不多,但她愿意为他隐忍、受些委屈。

大总管将她送至御花园,叮嘱小高子道:“小心护送公主。”

大总管回到议政殿,将江若宁所说的话细细地说了。

皇帝沉吟道:“未想我皇家竟还有如此善良的女子,容王妃愚昧啊!”

大总管道:“容王一脉的子孙,以后都要…”

皇帝抬眸,目光落在不远处的花瓶,瓶里插着一束早已干爱的枯花,这花还是二十年前端仪皇后插进去的。那时,他们夫妻恩爱,每日清晨,她总会在议政殿龙案前的花瓶里插上一束新鲜的花,玫瑰、蔷薇、月季、秋菊…什么时新插什么。

皇帝又道:“你私里与太医打听一下祖病之事。再告诉德妃,姚家、关家可有甚祖病,若有祖病万不能得配皇家,以后要将这条写入皇家祖训,但凡有祖病者,一律不得当选皇子妃、不得配公主。”

他毕竟是男子,哪里顾忌得这么多。

就算四皇子的性子懦弱,可到底也是他的儿子,他是万万不会让儿子娶一个身子有病的女人。

皇帝忆起谢婉君,又想到容王,难道他这个最疼爱的弟弟就得拥有病歪歪的子孙,若当年太后道破实情,他也不会贸然求情,又或是当年他就该私下询问太后不同意这门亲事的原因。

祖病…世代相传,难以根治,是他害了自己的弟弟。

皇帝长吁一口气,“一切还来得及,你让德妃在宫里挑挑,当年江南贪墨犯官里头有些女子充入掖庭为奴,若有年纪、才貌合宜的挑两人出来,人必须得健康。”

大总管道:“皇上这是…”

“老羊子,阿植今年四十多岁,正值壮年,若想生个健康的儿子现在还来得及。”他顿了一下,“谢家有祖病之事,你透给德妃知晓,让她注意皇子妃、驸马人选,下次定人选要细查此事。”

大总管服侍皇帝坐到龙案前,皇帝又与往事一样地批阅奏章。

次日,大总管小心地与太医们打听了祖病之事,两位医正道:“这种母传子,子再传女的不多。”

大总管道:“此病可能治?”

“此乃祖病,医书上有记载的,治不得,若是有幸所育儿女能健康,且就算这个儿女健康了,却难保下一代不会有此病。”

这不是说,这样的人家不是良配。

皇家的子嗣,怎能摊上这等事。

大总管仰头望天。

“若是有祖病的表弟,娶得无病的表姐,这生出的儿女可健康。”

医正甲道:“照理,所出女儿定会得祖病,儿子应是无佯。”

“什么无佯?你敢保证这表姐不会有病因,万一这所出的儿子袭了母亲的病因,这也得有祖病…这可冒不得险。”

两个各有理由,僵持了一阵。

医正乙道:“在下以为,这对表姐弟最好不结亲,各嫁娶年轻的良人、佳妇,也唯有此,才能生下健康的孩子,且这也是一半的可能…唉…”

医正甲道:“下官得回去研究一下祖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