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殿,绣榻纱帐轻重,一侧侍立着碧嬷嬷,一侧又站着翠浓、翠浅等人。

碧嬷嬷吐了口气:“抚顺王前儿还来探过,从宫外寻了个名医来,可那郎中瞧病因。永兴候也来过,是亲自诊脉的,只说脉像古怪,不像中毒,可又说不上来到底何故。今晨给公主喂过参汤,倒吃进了几口…”

慕容琅静静地坐在榻前,目不转睛地透过轻纱看着里面一动不动的女子,“你们都退下吧,小王与凤歌妹妹说说话。”

翠浅欲言又止,被翠浓扯走了。

翠浅低声道:“碧嬷嬷、翠浓姐姐…公主…”

碧嬷嬷厉声道:“既无人问,我们三个便将发生的怪异之事埋在肚子里。”

“可是…”

翠浓道:“嬷嬷说得是,公主已经这样了,能不能醒来还另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翠浅不悦地道:“公主才病一个多月,各宫的人就狗眼看人低,连淑妃都想夺了公主的墨宝去给延宁王做聘礼。那是公主的画儿,她凭什么要?”

谁不知翠薇宫里的宝贝多,六宫都盯着呢,有多少人就盼着公主醒不过来,好把翠薇宫的东西都抢占了去才好。淑妃昨儿就进来过一次,逼着碧嬷嬷拿出江若宁的丹青墨宝来,一口气就要三幅,哪里有这么多,碧嬷嬷直说没有。

淑妃哪里肯信,竟下令宫人自己寻找。

最初的时候,江若宁昏迷,皇上、抚顺王、永兴候等人时常过问,又带了名医进来,时间一长,众人心冷,关心过问的就更少。

碧嬷嬷轻叹一声:“老婆子没得去处,自可以求了皇上再回行宫服侍太后。可是你们俩却得留下来,连德妃昨儿听说淑妃进了翠薇宫,今晨一早就派了宫人来试探,想讨了公主的画去。”

江若宁如就此死了,她的画就会水涨船高。就算是现下,宫外的百姓各种议论都有,大多数的说辞是:凤歌公主不是凡尘女子,到底是要飞升而去。

什么叫飞升,还不是说凤歌公主终要一死。

慕容琅坐在帐前:“妹妹,就快两月了,你还不醒来么?到底是我这废物连累了你,如果不是我…”这样的话,慕容琅说过很多回。

311 沟通

“昨日我在梦里看到妹妹,你劝我的话,我自是听的。我一心护着李亦菡,可她倒好,闷不作声,和妹妹比差远了,我还是喜欢妹妹这样伶俐活泼的人。我强迫自己待她好,护着她,母妃却一心想寻她的错。

我真怕自己有一日坚持不下去,由着她和母妃斗。说真的,她就像一个望族名门出来的木偶娃娃,一点趣儿都没有。我不喜欢她!真的很不喜欢。

妹妹,我不想她生孩子,不是心疼她受生育之苦,而是我知道自己的病,就算生下个女孩,大半都是有心疾,若是男孩也有一半的可能。我是不敢冒险,今日入宫,我想求了太医院的太医给她抓一副绝育汤药。

我实在不想我的子子孙孙都有心疾之苦,要不还是我求太医开药服下得了。父王不止我一个儿子,不是还有琭弟么?他的身子是好的,将来也一定能生出健康聪明的孩子。那时,我便过继一两个到我名下。

妹妹,你说我这样做成么?”

此刻的江若宁魂魄正躺在金莲床上,半昏半睡间听到慕容琅的声音,想醒过来,却怎么也由不得自己。

琅哥哥…

她的意识似越来越微弱,除了穿越前的记忆未曾减弱,清晰如昨,到大燕朝后的记忆竟如手中紧握的流沙一般,越来越少,她越想流住,那流沙却从她的指甲流走,任她如何努力,却怎么也抓不牢、握不住,长此以往,怕是有朝一日她会将大燕朝的人和事忘得干干净净。

“妹妹。快两月了,你怎么还不醒来?皇伯父已下圣旨,要治尚欢的大罪,说若非因她之故,你不会去红影山庄,也不会被银姬所害。其实,我也有错。如果我不是容王世子。怕是皇伯父也会将我打入大牢。

妹妹,三天前郑刚来寻我,告诉我说尚欢忆起自己是谁了?就在她被打入大牢的一天夜里。她做了个梦,梦见自己回到了小时候,回到了宋府,她竟然是宋家超大奶奶的长女——宋清纹。

她已经有十八岁了。是正兴九年正月的生辰,那年上元佳节。她跟着奶娘、下人去看花灯,看到一半,就遇到了宋越,宋越说要带她和宋清尘一道去吃馄饨。也就是那晚,宋越击昏了她,将她送给了慕容梁。

而对外。只说她跟着宋清尘去买馄饨吃走丢了。

尚欢在天牢见到了超大奶奶与宋清妍母女,母女相认。只怕她成了宋家人,又要被贬为官妓。她没有错,她也是个可怜人,可谁让宋越犯下的是谋逆大罪,谁让她是宋氏女。

妹妹,尚欢因早前是女捕快,刑部明镜司的金柳姑娘叮嘱了狱卒,不许为难尚欢,她在牢里倒没吃什么苦,因她求了狱卒,她与超大奶奶、宋清妍关一处,一家三口也算是团聚了。”

阿欢一场梦,在梦里忆起了幼年时的点滴,想到她是如此被宋越哄骗带走,又如何将她送往了暗楼,开始了她恶梦般的生活,也许是那几年她受的惊吓、痛苦太大,也至那几年,她就没有长上半寸,甚至更显消瘦,还落下了一身的脏病。

她跟着江若宁时其实已经十四岁了,只是不长个头,依旧是十岁时模样,这才让江若宁误以为阿欢比她小。

阿欢是跟着江若宁后,江若宁寻医问药,给她治愈脏病,还好吃好喝地生活,这才开始长。

但长到现在,她不可能再长高,只能停留在现在的模样,只能是一个十三四岁半大姑娘的模样,一张难脱稚气的脸,一副总是消瘦而显得小巧玲珑的身材。

比阿欢小的宋清妍,也比阿欢高了大半个脑袋。

可见,十岁时阿欢的劫难,亦是她一生的劫难,江若宁懂晓医理,有些人在幼年时如果受到了过度的惊吓、伤害,就会留下后遗症,致使不长个头,而阿欢就是属于这种情况。

在天牢里,谢、刘、宋、瑞郡王一脉的人都知道,大理寺的女捕快阿欢是宋清纹,只是这件案子已经定了,对几家女眷的处罚,朝廷已有定论。瑞郡王一脉的女眷将会在容王世子大婚后处死。而其他几家的女眷更是前途难卜,她们不能死,因为朝廷不许,她们会被贬为官妓,沦落官乐坊的命运。

慕容琅继续说道:“妹妹,今日我与世子妃去拜见皇伯父时遇到了关霆、朱拯二位大人,听说腊月十三,朝廷就会处斩叛党,瑞郡王的几个儿子、成年的孙子无论嫡庶全部白绫赐死;瑞郡王府的女眷亦全部赏赐一杯毒酒…”

腊月十三,转眼即到。

尚欢对江若宁的重要,慕容琅想帮尚欢,怎耐此案重大,就连容王都插不上,何况是他。红楼案牵扯甚广,又查出东军之中有武官在叛军中上任教头,据从叛军逃回朝廷的教头武官称,他去叛军任教头乃是宋越遣派,而他本人不知那是慕容梁父子所建的叛军,自当是朝廷的军队。如此,宋越就成为叛首之一,身犯谋逆大罪。

而尚欢原是宋家大房的嫡女宋清纹,被谋逆大罪牵连其中。寻常这等大罪,文武官员都是避而远方,恨不得有多远逃多远,与宋家有关联,想尽法子与宋家断了关系。

“镇北王妃谢氏,想赎出谢万林兄弟的嫡女,被朝廷所拒。谢家姑娘无论嫡庶将一律被贬官妓…

如果妹妹还醒着,一定会说,这不公平。

犯过的是她们父兄,却要让她们来赎罪。

各地望族有那么多被他们残害的女儿,她们一旦被送往官乐坊,将会生不如死。两大官乐坊已经开始拍卖谢千语、谢千诗姐妹的初夜,已高达万两黄金。”

金莲上的江若宁突地睁开双眼,“她们只是弱女子,她们养在深闺有何错,竟要受这等折辱。”

坐在纱帐前的慕容琅却听到了她的声音,接过话道:“妹妹说得正是,可,又有人认为,她们享受眼家族给予的荣耀,就要承受家族毁灭、长辈获罪带来的折辱。

一朝贬为官妓,除非朝廷恩典,她们连赎身从良的机会都没有。我母妃正求父王,想求皇伯父开恩放过谢千语兄妹。

镇北王父子也求过皇伯父,想求谢千诗、谢千诺姐妹,皇伯父并未应允,说‘朕未获及逆党六族已是仁慈,现在的治罪已是恩赦,就这样罢。’

我怎觉得,皇伯父是听说暗楼赚了多少多少的银钱有些眼馋,也想经营暗楼这样的生意,狠狠地大赚一笔。官乐坊可属朝廷掌管,由刑部、户部共同打理。户部大臣不愿放过这样赚钱的机会,但我知道,大部分官员不是真的想替朝廷赚钱,而是想折辱这几家的女子,谁让谢千语的名头太响,才华横溢、琴棋书画无一不精…”

早前名头响,是为了让谢千语嫁入皇家。

而今这些盛名,带给谢千语的将会是灾难。

失去家族庇佑的谢千语,虽是绝/代风华的美人,也注定吸引无数的虎狼环饶。

江若宁轻声道:“胜名之下必有所累。昔日她一心搏得才名,便想寻个好婆家,也怪她时运不济落到如此地步。”

“正是!”慕容琅应答完毕,倏地一下跳了起来,“妹妹,我听见你说话了,我听见了。”他挑起纱帐,俯下身子,可她静静地躺着,并没有说一个字,“妹妹…”

他对着外头大喊:“碧嬷嬷!你快进来!”

慕容琅如发现了天大的喜讯,“我听到凤歌说话了,我与她聊天,她还答了我。我听到了!”

碧嬷嬷喜道:“真的,她说什么了?”

慕容琅把江若宁的话重复了一遍。

“妹妹在轻叹,我听见了!我听见了!”

碧嬷嬷与翠浓等人可什么也没听见。

碧嬷嬷心里暗道:莫不是琅世子臆症了。

“琅哥哥,她们听不见我们的话,只你一人能听见,这许是因为我们的身体流着一样的血脉。你说的话他们不会相信。”

慕容琅大叫着:“我听见妹妹说话了,她真的说了,我不骗你们,我真的听见了。”

翠浓蹙着眉头:琅世子一定是魔症了!

翠浅道:“琅世子,你再吵嚷公主养病,休怪奴婢赶你出去。”

“好!好!我不吵!”慕容琅坐回到椅子上,扫视着空中,摆了摆手,示意碧嬷嬷几人退去。

他们听不见,就他一人能听到。

“妹妹,你到底是什么病?中了什么毒?哪里不舒服?”

“我头好痛,头疼如裂,就似有万千条虫子在噬咬,又似有一把刀子,将我的脑袋都给切碎,痛得我一直昏迷着、昏迷着。我想醒过来,可只要此念一动,头就痛得不能自己,我只能一直睡着…”

“难道是往生蛊?不对啊,早前淳于先生、永兴候都用诱蛊的法子用桐油、药粉等物给你熏过,并没有熏出一只蛊虫。”

“我想睡觉,我乏了…”江若宁的声音越来越轻浅,她躺在金莲上又沉沉地睡去。

慕容琅又道:“妹妹,还有呢,还有呢?”

“生不如死当如是。”

原来,她所承受的是这样的痛苦。

如果江若宁不救他,承受这等痛苦的便是他。

“我…似也有心疾,在头痛之后,又会引发心疾。那一具残躯早已病疾缠身,我的魂魄想离开,可我又不能离去,我只能在一处金龙宫中休养。哥哥,我太困了,我要睡了…”

312 女王蛊

她说到最后一句话时,已是声若游丝。

后面,无论是慕容琅如何唤,都再也听不到她的声音。

病榻上的江若宁,静静地躺着。

慕容琅出了翠薇宫,提着袍子进了养性殿,一进去就重跪在地:“禀皇伯父,我听到妹妹说话了,可碧嬷嬷他们都听不见。

妹妹说她的头痛欲裂,还说她也有心疾,头痛、心疾一直在折磨着她。侄儿恳请皇伯父,让淳于先生再入一次宫,求他给妹妹再捉一次往生蛊,皇伯父,求你了,求你了…

妹妹现在很痛苦,她还告诉臣侄,说她的魂魄寄生在一处金龙宫。

皇伯父…”

皇帝微拧着眉头:“慕容琅,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臣侄知道,臣侄真的听到凤歌妹妹说话,是她告诉臣侄的,求皇伯父救救妹妹。我听中过往生蛊的人说过,身中此蛊,会头疼欲裂,从而失去以往的记忆。妹妹一定是中了往生蛊,臣侄恳求皇伯父,允淳于斐入宫替妹妹捉蛊虫!”

皇帝是知道淳于斐为了给失忆的暗楼姑娘恢复记忆,配熏药捉虫之事,当初他们也怀疑江若宁也是如此,照着做了,一只蛊虫也没捉到。

一次没捉到,两次三次也没捉到,寻职能说明,江若宁不是身中蛊虫。

慕容琅不停地磕头,再磕头。身子起起伏伏,如掀起的浪,又如伏下的潮,仿佛皇帝不同意,他就要磕死在大殿上。

大总管看不下去。“皇上,太医院的章太医也会诱杀蛊虫,不如宣他去试试。”

皇帝抬了一下手,还着寒意地看着慕容琅。

慕容琅感激地道:“谢皇伯父。”

慕容琅与太监去了太医院宣旨,章太医带上配好的桐油与熏药进入翠薇宫。

时间在点滴流逝。

进行药熏的章太医额上有了密密的汗珠,与其说是在熏,其实是用药烟的香味诱出蛊虫。这法子还是大理寺的淳于斐查阅书籍寻出来的。

大半个时辰后。只听一名年轻的太医惊道:“章医正,是蛊虫…”

一只、两只,无数只。密密的蛊虫从江若宁的右耳爬出。

慕容琅一声惊呼,捂住自己的嘴,细小的白色蛊虫,长的约有半寸长。短的如同米粒长短,白色的。像蛆虫一般地蠕动着,刚出来时细如发丝,待一条蛊虫全出来时,就变成了胖乎乎如米粒粗细的白色肉虫。

年轻太医拿着银筷、鸡毛。将蛊虫扫到蓄着半碗药水的酒碗里,蛊虫入药挣扎蠕动几下便不再动弹,这药水是专为毒死蛊虫熬制的。

碧嬷嬷浑身发麻。“听说失忆的姑娘脑子里少的一只,多的最多三只。而公主的脑子里竟然有…竟然有这么多的蛊虫。这得多痛苦。”

这不是几只,也不是几十只,而是得有数百只了。

早前公主脑子里一只也没熏出来,可这次却一下子出了这么多,看着那药碗里密密麻麻如白点般的蛊虫,翠浓不由一阵恶心,瞧得人头皮发麻。

碧嬷嬷满心愧意,这么久了,谁也不知道公主是中了往生蛊。

翠浅颤着身子,恨不得自己能代之,“嬷嬷,快去禀报皇上,淳于先生不是最会捉杀蛊虫么?请淳于先生入宫。”

慕容琅道:“小王去告诉皇伯父。”

皇帝听到慕容琅禀报,“凤歌耳里爬出数百只往生蛊?”

“禀皇伯父,只熏了左耳便诱出数百只。请皇伯父宣淳于斐入宫!”

早前,太医们也曾给江若宁药熏过耳朵,并未出来一只蛊虫。

过两月后,再行药熏,就出来数量如此惊人的蛊虫,真真是匪夷可思。

皇帝道:“来人!宣太医院有资历的老太医前往翠薇宫。”

一个时辰后,几乎宫里所有人都知道,凤歌公主中了往生蛊,而身中蛊虫的数量令人惊骇。

太医院老院正捻着胡须,“禀皇上,近来微臣查阅无数医书,往生蛊是南疆若干蛊虫的一种。但凡是蛊虫,皆有母蛊、子蛊。公主耳内爬出的蛊虫数量惊人,如果微臣没猜错,凤歌公主身上所中的是一只母蛊。”

慕容琅问道:“你是说它一直在凤歌脑袋里产小蛊虫?”

然,外头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琅世子此言差矣,往生蛊的母蛊唤作女王蛊,这种蛊虫近乎于蜜蜂。蜜蜂分女王蜂与工蜂,一只女王蜂能产下十万乃至千万只工蜂,而女王蛊便也是如此。”

进来的人,正是淳于先生,听到宫人的禀报传旨,立时就入宫了。他与皇帝见礼:“草民淳于斐拜见吾皇!万岁万万岁!”

皇帝抬手,示意他平身,“淳于斐,你对这往生蛊还知多少?”

淳于先生揖手道:“回皇上,往生蛊的女王蛊与女王蜂一样寿命长,女王蛊的寿命是寻常蛊虫的数百倍。凤歌公主遇袭后,大理寺与刑部细细搜查暗楼,在红影山庄内搜到了一处暗室,里面正是培养往生蛊之所。

夜审暗楼管事,据她们招认:第一代女王蛊在五年前寿终正寝。暗楼在一个姑娘身上培育了两只新的女王蛊备用。待我们寻到时,只发现一只女王蛊,仅是一只女王蛊在短短一月内就能繁衍出近千只往生蛊。”

皇帝回想早前种种,“银姬将女王蛊放在了飞向凤歌的短剑上?”

那短剑上的确抹有毒药,皇帝集太医们众力,配出了解药。

明明江若宁身中之毒已解,却迟迟不见醒转,现在看来,确实是女王蛊在作怪。

淳于先生道:“凤歌公主体内的女王蛊早前是幼虫,应是近期长成。这也是早前为何草民与太医两次驱虫失败的原因。女王蛊比寻常的往生蛊更为厉害,用早前的法子根本无用。女王蛊得到脑液温养,快速长大,如今已到产卵繁衍期…”

慕容琅道:“就没有法子把女王蛊诱出来?”

淳于先生道:“据草民女王蛊很恋窝,一旦进去,就不会离开,它会疯狂产卵成虫。以前暗楼就曾用活人养女王蛊,取出女王蛊日,便是女子命绝时。”

皇帝面色一沉:当真是惨绝人寰!慕容梁、宋越、谢立端,全都是恶贼,就该千刀万剐,竟用活人养女王蛊,听淳于先生所在地言,怕是用来培养的女子最后惨死暗楼。

在他打理江山社稷之时,竟然发生了这等惊天大案,他身为皇帝,愧对百姓,更愧对这“明君”之称。

老院正道:“不知他们是如何取出女王蛊的?”

“砍掉姑娘的人头,扒开头颅从中捉出一只紫金色、如两粒绿豆大小的虫子。”

令人吃惊的事实从淳于先生嘴里说出来,仿佛死的不是人,根本就是一只卑微的羊。

这不是说,江若宁必死无疑。

慕容琅大喝一声:“淳于斐,你好大的胆子!”

淳于先生揖手,一副“草民所言是事实”。

皇帝道:“各位爱卿,既然知晓凤歌公主中的乃是女王蛊,你们可有驱除女王蛊之法?”

要捉女王蛊的唯一法子就是劈开脑袋寻觅,早前对付往生蛊的法子,对女王蛊根本没有用。女王蛊乃是活物,要如何降它就成了一个难题。

药熏诱捕蛊虫,对往生蛊有用,可对这女王蛊没有任何作用,太医们药熏了那么久,蛊生一条接一条出来,连女王蛊的影子都没碰触到。

一时间,大殿内一片静寂。

所有人都频住呼吸,想着应对之策。

有太医道:“配药杀虫?”

淳于先生摇头:“女王蛊生命力极其顽强,她的抗药性在凤歌公主之上,只怕没等把女王蛊杀死,凤歌公主便被毒死。”

话虽无情,却是实话。

太医恼道:“不能杀虫又不能诱出,你说怎么办?”

“禀皇上,草民以后从今日开始,每过一日便令太医驱捉往生蛊一次。女王蛊每两日产一次卵,每一次能产六十枚至一百枚不等,而孵化蛊虫又需一日时间。如果公主的脑袋里没有成虫,女王蛊就得自己孵化。若有成虫,孵化工作则由成虫负责。”

慕容琅问道:“凤歌何时能醒过来?”

“琅世子,寻常人脑子里只几只便能令人生不如死。何况这是数百只往生蛊,凤歌公主能活下来依然是个奇迹。女王蛊一日不除,凤歌便一日不醒。女王蛊之毒,远在往生蛊之上。”淳于先生揖手道:“请皇上下旨,张榜宣召名医入宫驱除女王蛊。”

无论是查抄定国公府亦或是红楼案,皇帝虽头痛,不得不拿两大百年世族开刀,可同时他也去除了一个心腹大患,在这一桩接一桩的案子背后,江若宁功劳颇大。

皇帝早前张榜过一次,什么结果也没有,名医一个接一个的入宫,可谁也没有法子令她苏醒。

这一次,他已失望了。

如果拒绝,岂不是告诉别人,他不在乎江若宁的生死。

凤歌于他是一个难得的人才。

那日在御书房,她说现下的盛世不是真正的盛世,至今皇帝依旧想着她口里的盛世是怎般模样。

皇帝正待下旨,大总管疾步快走,低声道:“禀皇上,钦天监监正求见。”

袁家世代承袭钦天监监正一职,算是国师,擅观星相,会卜卦知福祸,到这一代,已经是第五代了。从天乾帝时期便开始担任钦天监监正一职。

313 驱蛊(四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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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老监正进入大殿,揖手行礼,“启禀皇上,恭喜皇上。”

他能有甚喜?凤歌如个活死人般躺在榻上,要不是慕容琅来禀,说他听见凤歌说话,叫嚷头疼欲裂,皇帝也不会为了应付慕容琅,遣太医再用药熏耳朵,诱出往生蛊。

大总管笑道:“敢问袁老大人,不知皇上喜从何来?”

袁老监正揖手,说得一本正经,“启禀皇上,紫气东来,不日将有世外贵客来访。”

皇帝问道:“世外贵客?不知袁爱卿所指何人?”

“世外贵客至,凤歌公主得救,我朝社稷昌盛,老臣恭喜皇上、贺喜皇上。”

皇帝道:“如此,就借袁爱卿吉言,若真如袁爱卿所言,应验之日,朕重重有赏!”

这个袁老监正,多少年了,好的不灵、坏的是回回灵验。说黄河泛滥,说长江有灾,说奉天府大旱,件件都被说中了。

而他,身为帝王,在那之前虽做了防备,可百姓们不信,想迁走百姓,百姓们哭着闹着不愿搬迁,当洪水涌来,想逃也不能。在事前,他又不能告诉百姓实情,说这里要发洪水,这不是笑话吗,更是动摇民心。

慕容琅在翠薇宫不肯离开。

皇帝瞧了一阵,令太医院每隔一日就遣太医过来给凤歌公主驱往生蛊,不能让公主再承受头疼欲裂之苦,又令碧嬷嬷小心服侍。

太医们给江若宁熏完耳朵,看着往生蛊一只又一只地从毛孔处爬出来,细若发丝。乳白若豆腐,偏还会动,直瞧得人毛骨悚然,浑身寒毛倒竖。

这么多的蛊虫,妹妹得有多痛苦。

近两月来,她一直默默承受着。

“多熏几遍,许有没驱出来的。”

太医已经来回熏过三遍了。第一遍最多。第二遍有几只,到第三遍时已是一只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