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观用了羹汤。

江若宁道:“夜深了,你早些歇下,有什么事,明儿再说。”

遣了小邓送李观离去。

江若宁坐在案前思忖良久,想太子的事、想奉天府的事、又想抚顺王的事…

慕容琪今日与薛玉兰大婚,也不晓得薛玉兰现下如何?她原不甘心,却不得不嫁慕容琪为妻。她告诉薛玉兰的法子,不知薛玉兰是否用了。

尚欢敲响了门房,笑盈盈地推开门,“师姐,李四公子说什么了?”

“你想问什么?是奉天府的事?”

尚欢连连点头,“这些天,青溪县上下都听说那边发生的事,穆太太母女、唐太太、李二太太都想打听,一个个却不敢问,每日都派人来向公主请安,明知公主不会客,天天如此。”

说到底,还不是她们想打听消息,又怕犯了忌讳。

江若宁道:“真正的钦差是永兴候。奉天府的事已经过去了。”

江若宁曾猜过是长安王,这两年长安王磨砺得差不多,也办过一些皇差,在百官心里,七皇子是个有才干的。但此次,太子却弃长安王不用,而用了永兴候。

永兴候雷厉风行的手段,果决、狠辣,怕是此事之后,他就落下了狠厉名声,却没人知道,奉天府内,有多少官商派人行刺于他,他的果断也是被逼出来的。

“师姐,今儿黄昏的时候,邻县县令太太递了拜帖,说公主得空时能不能见见她。”

江若宁凝眉,她自来青溪县,奉天府辖下各县的县令太太时有递来拜帖的,都被她拒了,“这是哪位太太?”

“师姐,这位县令太太是早前李记绣坊的河山杏,河塘村人,因为师姐认祖归宗回皇家,她被邻县县令瞧上,聘回家做了填房奶奶,听说而今给县令大人生了个儿子。”

河山杏…

江若宁忆不起,但听尚欢近来念叨过两回。

“河塘村族长家的河太太、就是新中河进士河嘉祖的母亲,昨儿黄昏也递了拜帖,问公主何时得空,要在县城最好的酒楼宴请师姐。”

“河嘉祖的妹妹河嘉仪,嫁的是奉天府前任知府童彪的第三子。”

尚欢道:“师姐的意思是…他们都是有所求?”

“你总不能以为他们是来叙旧吧?现在就连街上卖茶叶蛋的大娘都知道我失忆的事,那****出门逛街,还热心地问我现在能忆起多少来?”

对于一个失忆的公主,你与她说叙旧,这不是笑话。

“师姐见么?”

“不见!”

江若宁答得斩铁截铁。

一个河大翠,自己攀高枝,这几年还打着旗号、仗着自己了个儿子就爬到嫡妻头上作威作福。江若宁早与那位李太太说了,“妾就是妾,不用抬作平妻。本宫记不得有那么个朋友。”这话说出去不到三天,河大翠就继续做了贵妾。

河家村的河九婶听说后,前来求见江若宁。

江若宁见都没见,只着小邓去传话,“公主说了,但凡打着她旗号行事之人,就当重罚。公主只是将狂妄无知妇人打回原形。”小邓又道:“河九婶,你莫忘了,李家六太太手里还握着河大翠的卖身契,人家不屑与她计较,若真计较,将她贱卖他乡,你还能如何?欺人太甚时,便再无回头时。李家还能容她,你就要知足了…”

李家在青溪县原是大族,虽不是嫡系三房,人家也是世代,家里无论是祖上还是现下都有人在外做官,也算是官宦世家。偏个河大翠,仗着她认识江若宁,爬了能做她父亲的老爷床,更倚着生了个儿子,就想欺人家的嫡妻,她完全忘了,自己为了荣华富贵,自卖己身,进河家做的服侍丫头。嫡母想着自家的两个儿子已经长大成人,人家不愿与她计较,她就真当自己了不得,完全忘了她的卖身契还握在嫡妻手里。

因江若宁一句话,河大翠原是平妻,现在又成侍妾,难道还要感谢她不成?河九婶闷闷地在心里暗骂,却不敢发作,毕竟江若宁对县城河氏一族是有恩的,人家拿钱建大祠堂、修族学堂,还出面主持公道,让各家都有自己的良田耕种。

河九婶自行宽慰了一番:嫁出门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她管不得这许多。

五月,石榴花开,栀子盛放,因端午佳节将至,县城里卖茶叶蛋、咸鸭蛋、粽子的人突地增多了。

一大早,江若宁脱下公主袍,换上寻常女儿家着的粉蓝色夏裳。

碧嬷嬷笑问:“公主今儿是要出门逛街?”

“嗯!昨儿与李四公子约好去郊外走走。”

碧嬷嬷走近江若宁,用手替她理着衣裙,“公主哇,近来奉天府不大太平,出门在外,得把祝重八几个带上。”

541 彼此相助

江若宁望着碧嬷嬷,突地觉得她也老了许多,“碧嬷嬷很喜欢春晖庙的情空师太?”

“看到情空师太,老奴就想到我妹妹,她生的眉眼和她越瞧越像,那年妹妹病重,为了给她治病,我去村长家,告诉村长,我愿意代替他女儿入宫为婢,只求村长能请人给我妹妹瞧病。”

江若宁道:“嬷嬷,宫中每过三年要放一批年满二十五岁的宫娥出宫,也同样每过三年征选一次宫娥,唯有犯过人家的女儿才会入宫为奴。”

碧嬷嬷道:“公主说得是,村长家就犯了大过,村长与上村的人争水浇稻,失手打死过人,给事主家私赠了一大笔银子,事主家方没告发,但他却被当时的县令治了一个聚众闹事的大众。那年县里有五个宫婢、十五个宫娥的名额。天下太平,宫娥易寻,从哪儿找宫婢去?于是师爷就想了法子,但凡有过的人家若有适龄女儿的,便作宫婢报上去。这村长家正巧有一个十四五岁水灵女儿,就成了宫婢。”

宫娥可以出宫,宫婢除非得贵人****,否则一生不得离宫。

宫中年纪大的嬷嬷,多是宫婢出身。

而她们也是六宫的财富,因为她们是老人,最晓规矩,多是用来调教新宫娥的,就是出宫也能被富贵人家聘去当教引嬷嬷。

碧嬷嬷继续道:“入宫之后,老奴在花木司侍弄花木,有一次把宫中贵人的一枚六学士养坏了,贵人要罚老奴,是太后救下了老奴,让老奴在她身边服侍。

再后来,老奴跟着太后去了行宫,托了畅园镇的李爷回家乡打听,才知我当年离家不久,我妹妹就没了,她不是病死的而是被人害死的。

我将自己攒了十几年的积蓄全拿出来,托人细查,后来才知道,我妹妹当年并非生病而是中毒,是村长太太给了我继母三两银子,让我继母下在我妹妹的饭菜里,用意就是要逼我代村长女儿入宫为婢。

我妹妹后来无意间偷听到了真相,心下气不过,就找继母吵闹,村长太太怕人知道让我顶替入宫之事,就与村长勒死我妹妹,还将她的尸体抛到大河里。

虽有百姓发现了她,却查不出凶手。

为给妹妹报仇,我买通江湖杀手,将村长全家都给杀了…

公主,你没想到老奴那时候也如何恶毒吧?”

江若宁心下愕然,来到青溪县的碧嬷嬷不愿出门,如果不愿,当初她为什么不留在宫中,却想来青溪县。

恍然之间,江若宁道:“嬷嬷莫非原是青溪县人氏?”

碧嬷嬷苦笑,“老奴是青溪县观音镇双门村人氏,家中原姓宋,乳字红丫,妹妹唤作青丫,我八岁时亲娘病逝,带着五岁的妹妹与父亲生活。后来父亲娶了同村的寡妇为妻,生了个弟弟后,我们姐妹就不得父亲待见。我顶的是双门村蒲村长家的女儿蒲枣花的名头…”

“后来你易名念碧,其实是纪念你早逝的妹妹。”

碧则为青色,青丫、念碧,念着她妹妹。

碧嬷嬷点头。

“这些日子,老奴怀念家乡,想出去,又怕出去,当年老奴离开家乡方十五岁,而今已是一个近六十岁的老妇,一别四十多年,乡音已改,容颜已变。”

江若宁蓦地忆起,上回碧嬷嬷与人打听双门村宋白汉的事,当时江若宁还奇怪,碧嬷嬷不是姓蒲的么,怎的打听姓宋的,还以为是她早年的交好,后来又觉得不像。

“嬷嬷,宋白汉是你继母所生的儿子?”

“唉,听说皇上早年征讨西凉,他便从军,死在西凉战场了。”

宋白汉没了。

“你们家…就没人了?”

“没了。爹死了,继母还有个女儿唤作翠丫,在白汉没了后,跟着女儿过活了,听说继母在十八年前也没了。”

家里再没人了。

江若宁道:“嬷嬷可是想留在青溪县?”

“这几日,老奴瞧公主与人商量开办女学堂的事,想着这里的姑娘苦,老奴想留下来当个教引嬷嬷,求公主让老奴在青溪县养老。”

江若宁忆起点滴,碧嬷嬷待她很好,这里面不仅是因她是太后最宠爱的孙女,怕是还有一种是她在青溪县长大。她蓦地忆起,自己以前与尚欢说青溪县的人和事时,碧嬷嬷就会听得很认真,有几次,她发现碧嬷嬷藏在翠薇宫珠帘后面静听。

碧嬷嬷是想家了!

即便知晓家里没人了,落叶归根,青溪县也是她的故土,那里留下了她的童年,那是一种温暖的印记,亦更是乡愁。

碧嬷嬷跪在地上,“老奴这辈子,算不得饱读诗书,却认得些常见的字,写的字更跟小鸡爬差不多,但这女红、厨艺还不错,也能教她们一技之长。”

江若宁伸手扶起碧嬷嬷,“你想留在青溪县养老,我不拦你,只担心你在这里吃苦。奉天府刚惩治了一些官奴、商贾,我着人从那边给你买一对合宜的小厮、丫头来,你收作干孙女,也算有个照应。”

“老奴谢公主隆恩!”

“你服侍太后多年也是有功劳的,且进来罢。”虚扶了一把。

碧嬷嬷的眸子里掠过一丝欢喜,深居宫中的她,几乎忘了什么是欢喜,但今日却有难得一见的笑意。

江若宁往衣袖里一探,摸出张百两银票来,“嬷嬷且拿着,在春晖庙附近置一处小院,你也过过安享晚年的清静日子,有干孙子、干孙女承欢膝下,也算是后继有人。”

这古人最在乎的就是自己死后无法拜祭,没人香火承袭。

翠浅今儿起了大早,换上了随常服饰,衣着打扮都与青溪县大户人家的丫头差不多,“公主,奴婢准备好了,可以出门了。”

“好,这就出门。”

翠浅提着个食盒,江若宁没再乘凤辇,乘了李家的马车出城,祝重八几人化成暗卫相隔十丈外,静默又警惕地跟在江若宁主仆身后。

尚欢打起帘子,“师姐今儿想去哪儿?要不去河家湾?师姐当年在这里做女捕快的时候,每到沐休日就会去河家湾探亲。每次回家师姐都买好多东西,衣服、点心、猪肉、鱼鸭…

我记得有几回,师姐带着我和二妞空手回家,河太太将脸拉得老长,就开始念叨‘家里的盐剩不多了’,每个月都带三斤盐回去,别人家一月吃一斤就算多的,便是这样还说不够,后来师姐每月送四斤回去。”

翠浅附和道:“一个月吃四斤盐,也不怕齁死。”她就会厨艺,这些日子也常帮着厨娘给公主做些可口的食物,一个月吃四斤盐,这数量的确够惊人。

尚欢道:“你真当她都吃了,要么悄悄儿给她娘家嫂子送上一些,要么卖给邻里,不好意思要钱,就说家里缺盐,这盐多好换钱。”

翠冷有些错愕,天下还样的人,难怪尚欢对石氏没好感。

尚欢又道:“她又说‘家里的茶叶没了’。师姐下回回家,就买一包茶叶。那几家师姐可是把家里的油盐酱醋全管了,直至师姐去了京城。”

尚欢那时就是一种解脱,着实替江若宁觉得累,素日要到衙门领差,跟着几个大男人行走在青溪县各镇各村,好不容易到沐休日了,还得早早起来,给家里买盐、茶、肉等。

尚欢就不明白了,师姐不回去,他们一家老小就不吃盐、不吃肉,怕是他们不在,人家吃得更欢。

在河家,真正待江若宁好的,也就一个江氏。

江若宁能做到对河家上下好,早前也全是看在江氏的情面上。

而今,江氏没了,江若宁却因为江氏魂魄相托,还看顾河家,如此也对得住河家上下。

马车在河家湾外的官道上停下,江若宁下了马车,远远就看到李观与十六。

彼此相视一笑,皆是灿烂如昔的会意。

李观指着河家湾:“去么?”

江若宁道:“听说河大爷被河二爷以不孝为名,夺了他的家业,只给了他河家湾二十五亩良田又一处那里的宅子?”她意味深长地将手负后,河土柱什么时候那么精明了,河土柱是不笨,可有理有据把河家族老都说动了,连穆县令都不能反驳,照着律例给他判案,这未免变化成大。

李观莞尔一笑,“我以为自己做得隐秘,你没瞧出来。”

“说来听听,到底怎么回事?”

“我与永兴候进入奉天府不久,就查出司家此次陷得很深,奉天府官商勾结案,司家是五大商贾之一。你是个念旧情的人,河家出事,没道理不帮忙,不是对他们有多深感情,是你放不下对河老太太的情分。”

他们相识多年,他又岂会不知江若宁待河家好,全是因为河老太太。恩怨必报,这是江若宁的性子,河老太太待她的好,逾过河老太太待她的亲孙儿,江若宁待河老太太的好,他也是瞧见的。

“我想把河家从里面摘出来,让十六连夜回了一趟青溪县,令他悄悄寻了河土柱,与他分析利弊,告诉他事情的严重性,而司氏是属商贾的妹子,司氏的灯笼、纸扎品可是从司家在奉天府抬高物价而来的。河土柱是个聪明人,十六一说,他立即就明白怎么做了。”

542 坦言

江若宁道:“河土柱是聪明,可他最讨厌读书,倒是河水柱,性子温和,是个能静下心的。一部《大燕律例》这一套得多少卷呀,一大盒子书呢,河土柱就真的读熟读透了?肯定是你告诉他,哪条哪款,这才让他茅色顿开。”

李观憨笑。

这样的笑,从他脸上出来,显得萌态十足。

江若宁一伸手,在他脸上捏了一把。、

翠浅、翠冷二人瞧得目瞪口呆。

尚欢摆了摆手,“你们瞧多就习惯了。师姐以前和李四公子就这样,你拧我一下,我拧你一把,手牵着手,在这一带漫步,就连附近的百姓都瞧多了,谁都知道他们是一对。”

翠冷问:“就没人说他们…”

翠浅喝道:“说什么?没听人说,李四公子可是在金殿上求娶公主了,只要公主点头,这门亲事就成了。”

太子没阻,皇帝也没说不同意,只要江若宁愿意,他们就结成夫妻。

人家未婚夫妻,在一处说说话怎了。

十六一双眼睛流转在翠浅、翠冷二人身上,这两位可是宫娥,听说是江南贪墨犯官之女,两人的模样都如花似玉,更重要的是,十六怎么瞧着自己与她们中某个人有缘呢。

他正盯着,翠浅突地警觉过来,瞪大眼睛,扮出副恶狠狠地样子吓他。

十六立即将头转向一边。

尚欢装作没瞧见,这摆明是十六怀春了…

翠浅、翠冷都不错,两个人的性子完全不同啊,翠浅性子直,有什么说什么;翠冷则要内敛的多,有事也闷在心里。

江若宁与李观并肩坐在一块大石上,面对着河家湾,江若宁的双腿左右摇晃,神色道不出的恬静安和。

“少游,于家的事是不是你做的?就连穆县令千金觉得于氏像是得罪了什么人,居然给他家安了个罪名发配从军到西北边陲的。”

李观满眸宠溺,“于家大公子敢打你的主意,还想出卑劣的法子,我又岂是那等好惹。”他停顿片刻,又恐江若宁心下不快,解释道:“于举人可不干净,官商勾结案中他也深陷其间,还犯了人命官司。司家已获大罪,不能再让于家陷入,铁柱、土柱兄弟俩总得保全一个,不如早下手,将于家发配从军。”

河水柱是要入仕为官的,河德平跟前得有儿子养老服侍。他不敢保证能否将司氏摘出来,但他想尽力而为,保住河土柱,相较于司氏的张狂,于氏有小家碧玉的温婉,还算得体。

江若宁当时以为是暗钦差帮她,也曾猜测此人是不是长安王?答案揭晓,却是李观。

“是太子让你襄助永兴候?”

“是我自请的。我一早给广平王挖了一个坑让他跳。广平王的性子,我了解的不比你少。太子早就猜到广平王在听说皇上新立他为太子后,必会自暴自弃,索性提议广平王做钦差。暗里,太子早有合意人选。广平王入奉天府,让所有当地官商以为他就是真正的钦差,待他们放松之时,再令永兴候与我秘密入城。太子瞒过了广平王,自然就瞒过了当地所有官商。”

这也是他们一举得胜的奥秘,就算是这样,在永兴候将要动手之时,还是走漏了消息,让童彪等人知晓了真相,派人行刺永兴候。

因着李观与江若宁的关系,永兴候与太子都有保护李观的意思,故而整个奉天府上下,直到现在都以为这件官商勾结案是由永兴候一人破获,却不晓李观在其间也起了关键性的作用。是李观出面,暗里联系了李捕头,又得李捕头提供证据,方才有了今日结果。

李观含情脉脉,过往点滴涌上心头,分别两载有余,他终于与她再相聚,像当年一样坐在这块大石头说话谈心。

“你为何帮李源?”

“他是你二伯,如果他陷进去,你会很为难。虽然你恨他掘了三太太的坟,又用三太太来要胁你,报仇的方式很多,以你的性子,绝不是要置二房于困顿之中。”

李观是恨李源,但还不至恨得要置他于死地。他放弃做李家嫡系生意掌舵人、大东家,便是干脆地放弃地牺牲自己去做大房、二房幕后最坚实的支持者。曾经的他,想过为家族牺牲,可他们的自私让他寒透了心,也让他从幕后彻底走到了前台,他要用自己的才华证明,他李观才是李家子孙里最优秀的人。有一天,他们三房不需要大房、二房的庇护,而是让其他人来求着他庇佑。

求人不如求己,这一点是李观在被李家大房、二房利用算计最惨重的经历。

他早前是商人,在为人处事上,又比寻常的学子要练达,要更有进退,甚至于更懂得权衡利弊。

李观淡淡地道:“李望、李赏兄弟二人没什么才干,此次朝廷放宽录用这么多的人才,竟是一个没中。这次没了机会,以后录用的人会更少。当年李二老爷对我说‘少游,你不必入仕,就做个家族生意的大东家。我与你大伯自会护住你们三房…’”

现下想来,他都觉得可笑。那时的他,居然还信了。

李观道:“李家二房的子孙若将出仕,又会回到以前的张狂样子,现在这样——很好!就让他们做个富足田舍翁。”

江若宁微笑道:“我保全李家上下的平安,就当偿还此次李家借屋一住之还必须。再说了,我可没白占他家的便宜,我赏了七郡主不少好东西下去,便是用这些钱财买,也够我们一行几百人吃上三个月了。”

对她在意的人,她不会算得这般清楚;能算这等清楚的,就说明江若宁根本没把李家二房当回事,甚至于没真心对待七郡主。

七郡主所想所求,江若宁心里跟明镜似的。

李观道:“听少峰说,你赏了他们夫妇不少好东西。”

“那是你胞弟,又不是外人,我就是想当着青溪县上下的面,抬抬他们,免得有不开眼的再去念慈庵药铺里寻麻烦。”

李家二房落魄,其他两家医馆、药铺的人没少挤竞李阅,只因他是李二老爷的侄儿。

李观深情地道:“谢谢你…”

江若宁道:“说这些。”

他们不是一对么?这么客套作甚?江若宁略有不快,却不会往心里去,对她李观是特别的。

“过了端午节再回京?”

像是问,却带着一股询问。

江若宁道:“好!正好热闹热闹。”

“听七奶奶说,你在筹备女学堂的事,今晨她与我说过,直夸你心有大善…”

“半夏以前也这样?我曾记得阿欢说过,她是个心善实在的人,不是那种会巴结人的吧?”

李观噎住,“那还不是你与她处得好?”

江若宁扬了扬头,难掩得意之色。

李观道:“建起容易,重要的还是后续之事。你可想过,若是太多的人知晓如何做饯果、腌菜,太多的女子精通女红之技,你的那些东西,真能在奉天府和京城卖得好价儿?”

江若宁眨着眼睛,她只想着出路,没想太多。

李观道:“三年学技,最多能学个中等之技,想成为个中翘楚怕是不能。她们再优秀能与六宫的宫娥们相比,那才是全天下最好的。”

江若宁一转身,扯着他的衣袖,“你有什么话,直说啊。”

“你若想青溪县的姑娘们以一技之长而谋生,十人里有一人做到就算成功。做饯果、腌菜,除非在青溪县开办菜果作坊,由专人打开销路。做女红,他们三年就能学得比李记绣坊的绣娘还好?你知道不可能,若是她们的女红连深闺小姐的都比不得,别人为什么要买?”

“你说开菜果作坊,这主意好。还有呢?”

李观想了片刻,“女学生们学习三年,在这三年可以管吃管住,甚至于免学费。但三年之后,必须进入菜果作坊作工,否则就要支付女学堂三年的食宿费用,这个金额当然不会太高,且很合理,能被他们接受。

但若她们进入作坊做工一定年限以上,不仅每月可领工钱,而且还能免去三年读书学习的食宿费用与学费。她们学得的技艺,将来就算不能完全谋生,也能适当改变家庭生活状况。”

江若宁定定地看着李观,手一伸,抓住他的大手,一脸兴奋地道:“你的主意可真好!我来青溪县后,就是突然想到办女学堂的事,就觉得这里的姑娘没个一技之长,被父兄长辈当成物品一般。尤其是刘翠钿,刘家要了六两银子的彩礼,就被河太太说道了多少年,还因这事将她降为侍妾。

如果姑娘们能自己挣嫁妆,还能帮衬娘家、婆家,就不会再受委屈、欺辱,而且她们来到了县城,入了学,就结识更多的同龄姑娘为朋友,也会增长见识!”

李观回握着她的手,柔滑而细腻,这样的女子多是心善之人。“我在金殿向太子求娶你为妻,太子说,你若同意,他愿意将你许配于我。”

江若宁笑,突地站起身,“阿欢说,你以前经常给我烤鱼,要不你抓几条鱼给我烤。”

李观唤了站在林间的十六,这小子正在瞧翠浅。

翠冷根本就不搭理他。

543 日月宝镜

翠浅虽然气恼,好歹还有个表情:瞪眼睛,撅着小嘴。

十六觉得,也许翠浅对他有好感呢,越发热心,时不时冲翠浅傻笑。

翠浅更恼了,时不时冲他扮鬼脸:一会儿吐舌头、一会儿扮猫脸。

尚欢瞧了许久,“翠浅,你们不能好好说话?”

“欢乡君,奴婢可与他没话说。”

李观大声道:“十六,快去拾柴禾,再下河捉几鱼来,我们今儿烤鱼吃。”

翠冷惊呼一声“吃烤鱼吗?”提着食盒就奔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