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股脑地就将月娘被人强抢,她是如何逞能,结果被人一起抓去,月娘为了自救为了救她,答应那位曹公公进京去选妃,她又是如何答应陪同月娘一起进京的前因后果一五一十地说了。只瞒着没提那一位鬼大侠。

她低着头说话,不敢看他们的神情。

“月娘问曹公公讨要了一千两银子给我,替我说情,让我回家安顿好你们再走。不想出了这一档子祸事,阿爷你昨晚回来,不晓得听芳丫说了没有,当时她也在跟前听着,我着急救你们,就把身上的银票都给了那两个从江宁来的知府家下人,后来他们没有帮得上忙,就把钱又退还给我。阿爷,阿婆,有了这一大笔银子,你们今后就能过上好日子了。”

她缓缓抬头,先看见吴老爹闷不吭声,再见了吴婆婆满眼是泪,老两口根本就没有因为这一笔飞来横财而高兴。

“茱儿啊,咱们不要人家的银子,你把钱都还给人家,哪儿也别去。”吴婆婆哭腔道。

吴老爹沉着一张脸,默不作声。

吴茱儿吸了吸鼻涕,忍住眼泪,跪着朝前挪了一步,握住吴婆婆的手道:“阿婆,我也舍不得你们,可我必须得走。阿爷教过我的,受人恩惠,必要相报,言出必行,不能忘恩负义。你们在家等着我吧,过个三年五载,等我学出息了,有本事了,我一定回来接你们去享福。”

王婆子和甲二的事故,让她突然意识到,要想挺胸抬头地做人,单单有银子是不够的。她眼下只有一份模糊的期盼,却还不清楚她要的是什么,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她不想就这样窝窝囊囊地活着。

“哎。”吴老爹重重地叹了一口气,神色复杂地看着这个他从小带到大的孩子,道:“怪我这些年带着你出门闯荡,叫你看得脸色多了,积了一肚子的委屈,把你养的不同别家的女儿一样,你人长大了,胆子大了,心思也大了。”

“阿爷——”

“别说了,阿爷晓得你孝顺,不然也不会为了这一千两银子,就把自己卖了。”吴老爹扭过头,背着她抹了一把眼泪,故意使性子道:

“你要走就走吧,我和你阿婆得了银子,就在家专心当个地主老爷,才不管你在外头吃亏受罪呢。”

得他一句准话,吴茱儿心底踏实了,哭笑不得道:“阿爷,我今天还不走呢,一会儿我出门去县城里拜谢恩公,兑换些银两钱钞,给你们带些好吃好喝的回来,咱们再商量这么些银子该怎么花。”

又说了一箩筐的好话,哄得吴老爹和吴婆婆破涕为笑,一家子雨过天晴了。

小鹿子蹲在门后头偷听了半晌,睡眼惺忪地捂着嘴打哈哈。一大早就起来听壁脚,他容易么他,回头报给少主,必须要他给自己长月钱,不然他就不干了,收拾包袱回白鹿书院去。

(七夕小剧场——

作者:假如让你们对牛郎织女说一句话,你们想说什么?

吴茱儿:我就想问问,他们俩晚上睡哪儿?打地铺吗?

太史擎:哼。【今天没出场,不开心。】

小鹿子:哈哈哈,我有名字啦。)

第二十一回 天才

吴茱儿这回出门长了个心眼,怀里揣着那么多银票,她带着小鹿子两个人不安全。考虑到等下进城要上钱庄去兑银子,总得找个信得过的长辈同行,她就端着一盘点心果子到间壁芳丫家里串门。

芳丫她爹姓陈行二,是个庄稼汉,祖上三代都在地里刨食。家里那几亩田地一早就被此地乡绅搜刮了去,如今给大户人家务农,起早贪黑勉强糊口,比吴茱儿她家还不如。

前几日吴家出事,陈二两口子东奔西跑,又被主家克扣了工钱,吴茱儿心知肚明,眼下有了好出路,头一个想到的就是捎带上陈家。

陈二今日也没下地,两口子闲着在家发愁,编编草鞋捡捡杂豆,见到吴茱儿上门,却没一句抱怨,看她又端着吃食来的,不免要说她两句:“怎地又送了来,留着你自家吃。”

芳丫咬着指头盯着盘子里的糕饼,想接又不敢接,前两天吴茱儿回来,给邻里街坊各家都包了江宁的特产,她家独得了两份,却叫他爹送去大伯和婆婆家了。为着没吃到点心,她还偷偷哭了一回。

吴茱儿笑笑将盘子塞到芳丫手里,打发人到一旁吃去,她则坐在了正在编草鞋的芳丫她娘身边,从筐里捡起一把麻杆,一边搓绳,一边探起他们口风:

“二叔,婶子,今年的收成看着又要不好,指望着地里那点活计,恐怕连粮食都买不起,这样子下去不是办法,你们想好了别的出路没有?”

如今这地是越来越难种了,虽说是农户,可田地都不是自家的,收成好的年头刚够个温饱,收成不好的年头恐怕连工钱都拿不到。

陈二脸色发苦,芳丫她娘直叹气。

其实他们两口子上个月就商量着,再不济就同吴老爹说道说道,借点本钱,让孩子她爹跟着吴家祖孙两个一起出门去学做买卖。可是还没张开这个嘴,吴老爹就摔断了腿,再后来又被抓进大牢里,一桩紧接着一桩,叫他们措手不及,眼看着吴家也要揭不开锅,还有两个老人躺在床上等着吴茱儿一个人小娘子养活,他们哪儿好意思再开这个口。

吴茱儿看出他们真是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这才将一早准备好的说辞拿出来:

“不瞒二叔和婶子,我这一回去江宁,实是撞了大运,有一位富家千金游船掉进河里,被我捞了上来,我与那位娘子因此投了缘,刚巧她要进京去选妃,路上少个作伴的,同我说起来,她家里愿意拿一笔银钱叫我安家,只求我同她一处去。我答应了人家,白得一笔银子,急急忙忙赶回家里,就是想先安置好我阿爷和阿婆,我才好放心地走。可谁晓得天不遂人愿,我阿爷叫官府抓了去,为了救他出来,我把钱钞都给了人去救命。”

月娘进京选妃的事,不好随处乱讲,她只对吴老爹和吴婆婆说了个明白,却不好叫芳丫爹娘知情,就编了个富家小姐的故事,好解释她从哪儿来的钱钞。

听她提到那一千两银子,陈二和芳丫她娘忍不住倒吸一口气,此前就听芳丫学了几句嘴,说是间壁她茱儿姐姐拿了一叠钱钞给人,到底没在跟前见着,只当是孩子瞎胡说嘴呢,没成想竟是真的!

一千两银子,那得多少钱呐。

夫妻两个干咽了唾沫,互瞅一眼,心里头发虚。这世道人命值得几个铜板,吴老爹一条命就花了一千两银子,叫人想都不敢想。

芳丫她娘离得近,放下手里编到一半儿的鞋子,拉了吴茱儿的手,只怕心里想不开,挑着好听的安慰她:“人命再怎么不比银子要紧,你爷爷能平平安安回到家,就该谢天谢地了。”

陈二嘴笨,只会顺着婆娘的话说:“钱没了就没了,人活着就好。”

吴茱儿闻言,露了笑脸,摇着头告诉他们:“那银子没使完,又叫人退回来了二百两银票,我阿爷就叫我来找二叔和婶子,想同你们打个商量,咱们两家人不如合伙在县城里寻个铺面,我出银子,二叔和婶子出力气,叫我阿爷出主意,不论做个什么买卖,赚得钱都有你们一份子,总好过眼下的穷日子。只是等我离家之后,还得烦劳二叔和婶子多多替我照顾家里,不知你们愿不愿意?”

她瞒着只说拿回来二百两银子,此处留了个心眼,正是她从王婆子和甲二身上得到的教训。鬼大侠说得对,既没心思害人,就千万防着人。

芳丫爹娘只觉得喜从天降,竟有这等好事找上门,一时难以相信。

“茱儿啊,你说这话当真,该不是逗我们乐呵吧?”

吴茱儿笑道:“我现下就要出门去城里找钱庄兑些银两,是真是假,二叔跟我走一趟,瞧瞧便是。”

两口子顿时信了大半,陈二搓着手掌,神情激动地站起来,不知该说什么是好,还是芳丫她娘有眼色,上前推了他一把,催促他道:“个二愣子,还傻站着干甚,赶紧去你丈人家借头牛套上车子,拉着茱儿丫头进城去。”

“欸、欸!”陈二鞋子都没提上去,一蹦一跳地往外跑。

芳丫她娘笑出两眼泪,回头一把搂住了吴茱儿,又哭又笑道:“说句话不嫌害臊,从前咱们两家人隔着一道墙,从今往后就是一家人。你只管把心放到肚子里去,你婶子和你二叔一定把你阿爷阿婆当成是爹妈一样孝顺,不然就叫老天爷打雷劈死咱们!”

***

赶在中午之前,吴茱儿带着小鹿子进了城里。

找到客栈门口,陈二寻了个阴凉处等着。吴茱儿跟随小鹿子进去,太史擎就住在客栈二楼。

太史擎从早上等到现在,总算等到人来,听见敲门声响了三回,才摆着一张冷脸去开门。

就见吴茱儿站在门口,穿着一身洗得褪色的短布衫,堪堪遮到裤腿处,脚踩着一双新编的草鞋,露着袜子,虽是穿的寒碜,还算干净利落。先前一张麻子脸见不得人,这会儿她脸上的红点子消退不少,倒显出她一双眼睛又大又亮,颇有几分机灵劲儿。

“恩公。”吴茱儿来时路上想好了当面如何道谢,如何解释清楚那曲谱的事。可是一见到他这张阎王脸,记起自己在河上顶撞过这位士人老爷,她的心底就一阵儿发虚,低着头不敢多看他一眼,就连说话都不利索了。

“小女子是,是特地来拜谢恩公的。”

太史擎看她畏畏缩缩的,一张嘴那股子机灵劲儿就不见了,不由地皱了下眉,转身走回屋里。

小鹿子从背后推了推她:“吴娘子进去说话。”

吴茱儿同手同脚地走进门,抬眼看着太史擎走到桌边坐下,她沉了一口气,躬身一拜,道:“恩公大仁大量,生就一副侠肝义胆,多承您不计前嫌出手相助,小女子感激不尽,替我阿爷给您磕头了。”

说着就要跪下,膝盖还没碰到地面,就听对面一声呵斥——

“站好!”

吓她一跳,麻溜地蹬直了腿儿。

太史擎拍了下桌子,心头恼火:这都学的什么臭毛病,动不动就给人磕头,怎地这样不值钱。

“既是登门道谢,就该拿出些诚意来,以为嘴上说说,再磕个头就能抵过么。”他一张嘴就没什么好话。

小鹿子暗中翻了个白眼,默默鄙视:连个好听话都不会说,活该讨人厌。

吴茱儿愈发局促了,手脚不知该往哪儿摆,连忙解释道:“原是该携礼上门才对,可我急着先来道谢,恩公莫怪,明日我备了谢礼再来。”

心里却有些别扭,昨日鬼大侠救了她的小命,还帮她教训了两个坏蛋,都没同她摆架子呢。如此一比,这位相公似乎有点......小心眼。

所幸太史擎听不见她心里话,不然又要发飙。

“用不着,只要你将我家传的曲谱还回来,就算是两清了。”太史擎冷声道。

吴茱儿不知他下好了套,等着她往里钻,还傻乎乎地同他辩白:“恩公当真误会我了,我敢对天起誓,我没有拾到什么曲谱,我就是有天早晨从河边上路过,听到船上有人在拉弦儿——”

见他面色不善,她打了个磕巴,硬生生地改口:“是有人拨胡琴,我觉得那曲子,那曲子好听极了,”她昧着良心说话:“我就偷听了一耳朵,记下了调子。后来我在船上吹笛子,才被你听见的。”

“那你是承认你偷学了?”太史擎挑眉。

吴茱儿无奈地点点头,小声道:“我是偷学了,可我没有见过你的曲谱,我大字不识几个,哪会识谱。”

她跟月娘交好,也曾见过正经的曲谱长得什么样子,那些在她眼中就跟鬼画符似的,一看就眼晕,根本就看不懂。

太史擎眯起眼睛道:“照你这么说来,不拘是什么曲子,你只要听过就能记住吗?”

吴茱儿点点头,摸着腰间垂挂的竹笛,难掩得意之色:“不管是什么曲子,我听过一遍就能记住,还能用笛子一模一样吹出来呢。”

太史擎信了,不需要再验证,那一日她在河上用笛子吹奏出《太白洗剑歌》,就是最好的证明。

世间之大,无奇不有,既有过目不忘之人,定然也有过耳不忘之人。只是没想到这份天纵奇才,竟然会落在一个不起眼的小丫头身上,当真是暴殄天物。

心中感慨,知道她有这样的天才,他倒是不急着探究为何他能听得懂她的笛声了。反正人就在他眼皮子底下,她还能跑得了。

“还有谁晓得你有这种本领?”他问到。

吴茱儿歪头想了想,“我阿爷,还有......我一个朋友。”就是月娘了。

太史擎幽幽看她一眼,瞬间就猜到了她口中那个朋友是谁。心中不由地冷笑:难怪谢月娘忽悠了这丫头陪她一起进京,原是她有这么个好处。也难怪她有这份天才,却不觉得厉害,吴老爹是没见识,那谢月娘就是有意替她遮掩了。

“就算你没有拾取我家传的曲谱,可你偷学是事实,要让我放过你,不是不可以,不过你要替我做一件事,让我满意了,我就既往不咎。”

吴茱儿面露喜色,毫不含糊道:“恩公请说,我一定尽力而为。”

太史擎一双鹰眸当中有弧光流动,掠过她略带天真面庞,说道:“三日之后,你与我同上茅山书院一行,介时我再告诉你做什么。”

吴茱儿被他这一眼瞧得后背发凉,隐隐感到他要她做的不会是什么好事。不知道这会儿后悔,还来不来得及。

小鹿子默默地为她掬一把同情泪:小娘子真傻,少主他坑你呢。

第二十二回 兜里有钱了

吴茱儿同太史擎约好了三日后还在句容县客栈相见,茅山书院离得不远,就在句容县东南方向,步行大概要半个时辰。

离开客栈,吴茱儿带着陈二在城里找到挂有宝隆钱庄幡子的分号,也是一家钱米店。谨慎起见,先打算拿了一张银票兑换。

隔壁米店换粮的人多,陈二有些紧张地将吴茱儿护在里侧,进了钱庄的正门。

大晌午,钱庄里头人不多,专门有位武馆请来的拳脚师傅坐大堂,威风凛凛挎着腰刀,宵小不敢放肆。

掌柜的正在忙活,给一位客人兑换银钱,收了银锭子先验成色,看是官银还是私银,再仔细称重,按说一两官银可以兑换一千文铜钱,到了市面上能兑九百文就不错了,私银还要再便宜一些,只能兑八百来个铜子儿。

那兑银的客人穿得体面,带着一个随从,出手就是一锭十两的元宝。掌柜的客客气气地给他换了八吊钱,满满当当装了一箱子,叫随从抬出去。这想必是大户人家的账房管家,出门换些铜币回去发工钱。

吴茱儿和陈二等候在一旁,等掌柜的将银锭子收进柜台后面,这才凑上前去。

掌柜的记了一笔账,瞄见两个乡下人,并不在意,随口问道:“干什么的?”

吴茱儿摸摸索索地取出了一张银票,两手递到掌柜的面前,一鼓作气道:“给我兑成小张的票子,要二十两的三张,十两的三张,再给我换一吊铜钱,剩下的都兑成碎银子。”

掌柜的这才抬了头,十分惊讶地去接她手上的银票,抽了一下,却没抽出来,原来是她捏着另一头没撒手。

“客官能否先叫我验一验,是不是咱们宝隆钱庄出来的银票。”一百两的票子,这可是大户了。

吴茱儿犹豫了一下,撒开手,眼睛却盯着掌柜手里的银票,生怕它长了翅膀飞了似的。

掌柜的过了一遍手,就知道这银票是真的,顿时收起了轻慢之心。他倒也见过世面,每天钱庄里来来往往什么样的人没有,有的客人表面光鲜,却偷偷拿了女人的金簪子银镯子来换铜钱,有的客人穿得寒酸,兜里却揣着金元宝银元宝,拿来兑票子。

再说了,钱庄大门朝外开,一向是认票不认人,甭管谁拿了银票上门,她就算是个叫花子,他也得给她兑钱。

“客官坐下稍等,这银票您先收好,待我称些碎银来。”他堆起笑脸把那百两的银票又归还到她手上,指着大厅里的座位请去。

吴茱儿提心吊胆地坐下了,扭头看看陈二,也是强打着精神,免得露怯,其实手心儿都冒了汗。

掌柜的手脚麻利,很快就取了小张的银票,称了一小包碎银子,并一吊铜钱,当着吴茱儿的面过的秤。因为大头还是换了票子,只是兑了十两银钱,便只收取她三钱银子利钱。

一盏茶后,吴茱儿从钱庄大门走出来,褡裢里揣得鼓鼓囊囊,这和她当时拿到那一千两银票的兴奋劲儿完全不同,就好像飘在空中和脚踏实地的区别。

陈二更是兴奋的脖子都红了,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嘴里嘀嘀咕咕不知念叨个什么。

“二叔,咱们上街逛逛吧,寻一寻有没有什么好铺面,顺道置办些东西,家里缺甚,咱就买甚。”吴茱儿拍了拍垂到腰上的褡裢,大大方方道。

陈二欢欢喜喜地应声说好。

进城之前他们就将牛车寄放在了相熟的茶棚处,这会儿行动起来倒是方便。

句容县虽比不上江宁一带繁华,可是江南水乡之地,即便没有宫宇殿阁之富丽堂皇,却有小桥流水之清新爽朗。一场蒙蒙细雨过后,走过垂杨搔柳的桥头,脚踩在青苔斑斑的石板路上,望着四周山明水秀,再多的忧愁烦恼都抛在脑后头了。

吴茱儿难得这样轻松地四处游逛,平日她都是两手挑着扁担,一路眼睛盯着过客,满嘴吆喝。今天她成了过客,眼睛盯地都是摊子上铺子里卖的甚么玩意儿,看到喜欢的,就停下来摸一摸,问问价儿。

两文钱一个泥泥叫,鱼哨子、鸟哨子、猫哨子样样都有。十文钱转一次糖人儿,运气好的能转到大龙大凤凰。二十文钱一只布老虎,红绒头花脸蛋儿。还有纸鸢、绢花儿、香包、彩绳......

但凡是那些从小到大她见过的,想要的,却从来没有对吴老爹提起的,她都忍不住一一买到手里,别看花钱不多,可她这心里别提有满意足了。

走过几条街,吴茱儿和陈二手上提着一连串儿,拢共花不到一两银子,却比赚了十两银子还要痛快。

逛到最后,她总算是过瘾了,没把正事忘掉,沿路打听铺面。街上倒是有几间空着的铺面,可不是位置太背,就是找不见主家。两个人像是没头苍蝇一样,空有银子却没有门路,照样抓瞎。

吴茱儿眼看如此,并没着急,而是将零零碎碎都交到陈二手上,又把那装着铜钱的褡裢给他,对他说:

“二叔,你先拿上东西到城门口吃茶等我,我去寻一寻门路,再与你碰头。”

“那我就在茶棚处等着你,你不要乱跑,咱们早点回镇上。”陈二不放心地叮嘱她。

“晓得啦。”

两人分了头,吴茱儿直奔城东,王典史宅子上去了。

早先她去应天府之前,典史家的太太要她跑腿,给了她二两银子叫她往江宁去捎些成色好的珠子回来,她可没把这事儿忘了。典史一职,乃是知县手底下的佐官,虽说没品没级,但是大小带个官字,就不是寻常老百姓得罪起的。

于是,那一盒珠子她今天出门就带在了身上。

吴茱儿到了王典史家门口,门上的婆子认得她:“哟,吴家小娘子,你从外头回来啦。”

吴茱儿虽是扮作个小货郎,但相熟的都识得她是个姑娘家,不然也不能够让她出入内宅,同典史家太太说上话。

吴茱儿笑着问道:“太太可是在家?我捎了一盒好珠子回来。”

婆子点点头,一面将她领进门里,一面小声对她道:“你来的不凑巧,太太今天早上才发了一通脾气,晌饭都没吃呢。”

吴茱儿脚下一顿,有些迟疑,她是上门来求人的,可是眼下典史太太心情不好,不一定搭理她。

这间宅子浅,通了一道门就是后院,没走几步就到了,却容不得她打退堂鼓。

正房门前垂着一道竹帘遮蝇子,那婆子先进去说了一声,再叫她进来。吴茱儿只好硬着头皮走进去,一抬头就看见宋氏神色怏怏地靠在竹榻上,脚边跪个小丫鬟正在捏腿。

见了她人,宋氏掀了下眼皮子,没好气儿地数落道:

“怎么过了这些天才回来?好容易交你办回事,恁不利落。”

吴茱儿扯出一张笑脸,只字未提她家中祸事。

从怀里掏出一只巴掌大点的漆木盒,递上前道:“太太莫怪,原是回来路上有些事耽搁了。您看看,这几颗珠子还好?”

宋氏没精打采地接了,打开一看,里头约莫有十来颗蚌珠,小是小了些,好在个头圆润,颜色雪白,确是不错。

她将盒子扣上,放到一旁,这才拿正眼看着吴茱儿,道:“费了多少银子,我补给你。”

吴茱儿摆摆手,腼腆道:“太太看得上眼就好,不必补银子给我。倒是我这里有一桩事,想请太太帮帮忙。”

宋氏微微皱眉,眼中闪过不耐,道:“你说说。”

吴茱儿于是就说了她想在县城里寻一间好地段的铺面,想请宋氏代为打听。

不料她一张口说要盘铺子,宋氏脸色变了几变,问她道:“是你替人问的,还是你自家要做买卖?”

“是我自家用的,此事说来话长......”吴茱儿只好将她告诉芳丫爹娘那一段半真半假的缘由,又打了个对折,删删减减拿来说道。总之是叫宋氏知道,她手头上有钱钞,不多不少,但是买得起铺子。

宋氏这才晓得她发了一笔财,攀上高枝儿了。于是不由地动起心思,看了看她,露出个笑脸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