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好抚摸着她的背,温声软语哄她不要哭。

也不知过了多久,魏紫棠终于肯抬起头来看他,哭得嘴唇嫣红,眼睛湿润,如同刚被洗过的星辰,睫毛上还挂着泪珠,比起一贯的形象多了好些楚楚可怜出来。

潘旃愣住,身体进一步僵硬,抱着她腰的手不觉收得紧了,眼睛也盯在了她嘴唇上。

135、红煞

袁洛瑛说完这话,还歪头看了看魏紫棠,似乎要等她大怒或变色。

他看着他俩从一个屋子里跃窗而出,又都衣衫微微凌乱,面带春情,不由大为诧异。潘旃这人骄傲得很,当年是出了名的不近女色,曾经两三次被元婴女修纠缠也毫不动心,居然也有这等时候,便忍不住出言试探挑衅。

不过魏紫棠只要不是被潘旃这种东西无理骚扰的时候都还是挺有理智的。

一个元婴后期的修士,她自然得罪不起,潘旃虽厉害,却修为倒退了,能否自保还难说,这种时候,她当然不会给他添麻烦。

所以她婷婷立在潘旃身侧,完全不见羞恼,甚至在袁洛瑛盯着她看时还微微一笑。

这笑当然不是对袁洛瑛表达善意什么的,甚至也不是对着他笑的,这是成年人遇到蛮不讲理的小孩时宽容地一笑而过的笑,淡定得很,一点火气也没有。

袁洛瑛很不爽,于是他继续说:“要说修为,也不过刚刚结丹而已,喂,我说小潘,你要是喜欢修为高的,我那里还有两个金丹后期的呐,送给你如何?你这个借我玩两天,我尝尝有没有什么特别滋味。”

旁边的八个美女侍从仍然是静悄悄的,维持着温婉和笑容,似乎完全没听到主人这些不尊重女人的下流话。

潘旃剑眉微扬,嘲笑道:“袁老鬼,几百年不见,你是越活越回去了,连礼貌也不懂了。”

袁洛瑛胡子一掀:“我怎么不懂礼貌了!我一见面就要送你两个金丹后期的侍妾,不过借你的用两天而已,你也太小气了。”

潘旃脸色一沉:“我不同你废话,有什么道划下来就是,你既敢出言辱及我的女人,今天不留点东西下来是别想走了!”

袁洛瑛哈哈大笑,“你这小子还真是…一个女人有什么好护着的,这种东西哪里没有!还有,你别嘴上狠,思量我看不出你修为倒退吗?冲击化神不成,连元婴大圆满也不复存在,勉勉强强维持后期吧?以前是你小子厉害点,如今嘛,可就难说了!”

潘旃果然不与他废话了,他回头往魏紫棠身上一点,一个防护罩已经罩在了她身上,魏紫棠也不需要他多说,往后疾退一丈,自己把白玉连环和燕潮环都放了出来在身边护着,先天白鹿浑元锦是一直贴身穿着的,也不需要多说。

袁洛瑛的侍女们则带着车和飞蛇远远遁离。

袁洛瑛瞥了魏紫棠身上的各色光环一眼,啧啧说:“毛头小子第一次有女人,果然没分寸得很,什么都舍得给,挺大方啊…”

潘旃二话不说,手指一指,虚空中便出现了一把晶莹剔透的小剑,剑长约六寸,无柄,透明的金色,但却不是金光灿灿的,而是较为晦暗又有些淡的金色,剑虽小,却仿佛积蓄了天地星辰之威,威沉势重,剑气逼人,令人不敢直视。

旁观的魏紫棠不由惊讶:这是她第一次见到潘旃用本体与人相争,竟然用的是剑,难道他是剑修?

袁洛瑛哈哈一笑,很是兴奋:“五百多年没见你的‘锐白’,寂寞良多啊…”说着一拍胸脯,豹眼一睁,身上一股有形的红色煞气直冲霄汉。

魏紫棠虽有重重法宝护身,也觉得被无形的物质压迫得几乎窒息。

她曾旁观过元婴修士的争斗,比如说当初的田蕤和穆红,不过田蕤和穆红都是元婴初期,和元婴后期修士的差别还是很大的,此刻月夜的争斗似乎更加精心动魄。

连灵兽袋里的阿白,奶茶都惶恐不安,她能感觉到它们的惊恐,挂在腰间的灵兽袋微微震颤着。

突然想到小狴犴还给潘旃后已经几天没见了,是不是他又自己新做了灵兽袋,把它装起来了?

还有桃花焜,炼化得怎么样了?

那边的争斗时而动作快捷如同残影,她根本看不清楚;时而各色宝光四射,更加什么都看不清楚;时而又看到他俩几乎不动地僵持着,似乎是无形的较量…

她能感觉到的只有能量,巨大的,远远超出她的两股能量的激烈碰撞。

还有,潘旃的能量是充满锐气的,无所不破,几乎是纯粹的剑气;而对方则是令人战栗的暴躁的煞气——那是杀死无数生灵积聚出来的…

魏紫棠心中突然也有些烦躁起来,她突然开始痛恨自己的无力。

以前,她也曾痛恨过自己的弱小,那是因为生死不能由己,不得不受别人和命运摆布…现在,这是第一次,她完全是因为见识了真正的力量,而隐隐希望有朝一日自己也能掌握住这令天地变色的威力,也能跻身世界上最强的存在之一…

应该说,这是她第一次,正面产生的上进心。

而不是为了混着勉强活下去,或者勉强维护自己的尊严和底线。

潘旃的剑气有一次突破了袁洛瑛的防御,给他留了不浅的伤痕,袁洛瑛大吼一声,按住被潘旃剑气所伤,流血不止的左肋,身上的红色煞气便如同有生命的触角一般,向四处爬着蔓延。

魏紫棠看到其中几缕朝自己爬了过来,不由骇然往后退了几步,可是她身上潘旃留下的无形防御罩很有效,那些红色触手便滑了过去。

煞气蔓延到旁边屋子里,好多处客房和东家掌柜所住的后院同时响起人恐怖凄厉的惨叫,几乎都只有一下就嘎然而止。

而袁洛瑛吧唧了一下嘴,摇头说:“凡人的力量真是太微弱了。”

魏紫棠忍不住抖了一下,她现在才发现袁洛瑛的可怕,之前他嬉皮笑脸的,还觉得有些亦敌亦友的意思。

袁洛瑛刚说完话,无数的红色煞气触手就猛地会合,直朝着他那八个远远避开的美貌侍女扑过去,迅猛无比。

那八个侍女显然不是第一次见到这等情形,惊叫着四散奔逃,却还是被红色煞气卷住了两个。

被卷住的两个侍女哭得梨花带雨,连连哀求:“主人,求求你放过我们吧。”

可是她们的身体还是被卷住她们的红色煞气静静而又迅速地吞噬,肌肉快速萎缩凹陷,皮肤老化风干,碎成碎片,变成如同骷髅一般,哪里还有半分美貌可言,到最后,连骨头也化成碎屑粉末,被风一吹便散了。

其余六个侍女吓得瑟瑟发抖。

袁洛瑛左肋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长好,他遗憾地说:“省着点,就两个吧,培养这么一个也不容易。”

魏紫棠现在看他的目光已经充满了看怪物一样的厌恶。

潘旃也很嫌弃地看看他:“袁老鬼,你就这种时候最恶心了。”

袁洛瑛的煞气却陡然升高,大喝一声:“小潘,继续!”

136

受伤和冷战

袁洛瑛陡然升高的红色煞气慢慢幻化作一个粗壮的手掌,在半空中朝着潘旃的剑抓了过去。

袁洛瑛哈哈笑道:“如何?小潘,这五百年我可练出点东西来了!”

潘旃微微有些变色,看着那血红色的手神色有些不善:“袁老鬼,第二元神血手煞都练出来了,难怪身上恶心的血腥味比以前更重了,看来这辈子你只能这样不人不鬼地活着了!”

袁洛瑛变色,瞪眼道:“要你这小子管!老子愿意这般活着,哈哈,杀了你,整个罗海还有谁是我的对手!”

可能袁洛瑛这血手煞有相当强的污秽法宝的能力,潘旃竟然不敢直接让它抓住自己的锐白剑,小剑灵巧地凭空一闪,躲过了血手,又从袁洛瑛身后折返,直朝着袁老鬼的后心刺了过去。

袁老鬼后面却浮出三颗透明的,带着些红丝,看上去玲珑剔透的骷髅,架起防御,这防御却很是了得,潘旃如此一击,居然只是晃了一晃,连裂纹都没有。

潘旃赞道:“老鬼,不错啊,万生骨修到三颗了!”

袁洛瑛哈哈大笑:“那是自然,不过你可就差劲得很了,退步不少啊。”

你来我往,两人斗得愈渐热闹,魏紫棠在旁边看着,眉头却越皱越紧。

此消彼长,潘旃的情况不妙。

后来,潘旃的攻击渐渐变少,反而是躲避变多了,他的本命小剑,不敢冒被血煞所污的危险。

袁老鬼却在大笑和漫天血煞之中,越战越勇。

潘旃的眉也微微皱起来了。

战了半夜,天边渐渐蒙蒙亮,鱼肚白初露端倪,潘旃的剑左支右绌,已经隐约可以看出有些后力不继,魏紫棠咬着嘴唇观战,心里越来越焦急。

就在潘旃又一次指挥小剑避开血手之时,那血手突然改向魏紫棠抓过来。

魏紫棠身上防御甚多,刚才的血煞之气也避开了,可这次是连潘旃的本命法宝都要避开的血手煞,心里不禁一紧,只能把灵力狂灌入法宝之中。

潘旃一看怒喝一声:“老鬼,你越活越回去了!”一把浅绿色的玉尺从他袖中飞出,直迎那血手而去。

这尺并非凡物,是一件上古法宝,威力极为惊人,是潘旃手头除了本命剑之外最厉害的法宝,可一和那血手接触,就发出了嗤嗤的声音,玉尺抖动着,似乎是活物在忍受痛苦一般,潘旃紧皱双眉,手中捏了一个法决,明显就是在追加灵力。

可是,这并不能阻止玉尺被血手捏住的地方慢慢变成墨绿色,宝光越来越淡…

真的能够污秽法宝!

魏紫棠空为潘旃忧心,却帮不上半点忙,急得下唇都咬破了。

如果,如果有强大的力量就好了。

哪怕只是元婴初期,也能帮上潘旃的忙吧?

最终,“匡铛”一声,玉尺落在了地上,同一时间,潘旃喉头喷出一口血。

伤了本命元气了!

袁洛瑛也好不了太多,刚才也几乎耗尽他的灵力和煞气,他脸色发白,直喘气,一咬牙,血手又向他那剩下的六个筑基期侍女抓过去。

这次魏紫棠却很果断,她看都没看那边的惨状,手中捏着那张潘旃塞给她的顶级瞬遁符,下定决心,一掠而至潘旃身边,一手拉住他的手,一手捏碎了这张极其珍贵的瞬遁符。

空间扭曲起来,果然如她所料,被她拉着的潘旃也一起带了过来。

最后她还能看到袁老鬼愕然继而暴跳如雷的脸,胡子都一翘一翘的;还听到潘旃在耳边懊恼说:“你这是做什么!”

然后,他们便出现在了一处山野。

虽然判断不出是哪里的山野,但肯定离开那个血腥的客栈小院已经有千里之遥了。

天边只有一线微白,山风寒凉但清新,天的另一边还悬着淡得几乎看不见了的月亮。

魏紫棠还来得及白他一眼,回道:“你受了伤,不跑做什么!”

潘旃脸色严肃,似乎很不高兴,眉眼间还残留些懊恼:“这老鬼该得意了,自从我晋阶元婴后期,每次都是老鬼落荒而逃…”

魏紫棠不屑地撇嘴,“你等境界恢复了再去找他教训教训好了。”

潘旃脸色也发白,又是一口血吐了出来,他甚至找了一块石头坐了下来。

他素来身姿挺立如松的,居然也会支持不住要坐下来。

可见伤得着实不轻。

魏紫棠立在那里,垂下的左手抓着右手,心里很犹豫。

对于潘旃之前几乎是强迫的亲吻和拥抱,她是很怒的,并且决定要冷战一阵子,坚决不理他。

可是他的伤,也不能不管啊。

最终,魏紫棠半冷着脸过去,给他手帕擦嘴,淡淡问:“你伤了心脉?”

潘旃的凤眼微微挑起,半眯着抬头仔细看魏紫棠的脸,不急不缓,似乎自己并没有受伤一般,看够了,才说:“不曾,是被污了元气。你以前给我的空青果炼的丹就挺好用的,吃一粒,我再把老鬼的煞气排出就可以了。”

魏紫棠听了,就站起来,打算不理会他了。

潘旃却说:“在我的储物袋里,你帮我找出来。”

魏紫棠心中嘲笑他:你又不是神识身体受伤动弹不得,这样支使我未免太刻意!

可她表面却一句话不说,直接转身走开了。

潘旃这才意识到冷战的开端,盯了她半天,终于自己取了一粒丹服下。

魏紫棠干脆自己盘膝打坐了。

潘旃自然不甘心就这样的,没多久就开始:“我渴了。”

魏紫棠不理他。

潘旃咳嗽,且貌似又要吐血。

魏紫棠无奈,用水系法术给他凝了一个水球。

喝了。

又过一会儿:“魏紫棠,你过来。”

魏紫棠装作没听到。

于是潘旃自己站起来,朝她走过来,动作很蹒跚,走到一半,咳嗽,再次貌似要吐血。

魏紫棠终于怒了,跳了起来:“潘旃,你到底想做什么!”

潘旃看着她,突然有些疲倦地说:“紫棠,你到我身边来吧。”

作者有话要说:这是过渡章节,过渡过渡!

137、双修的承诺

潘旃说:“紫棠,你到我身边来吧。”语气和以往任何时候都不同。

即使在他没有身体时,也没有这样疲倦的语气。

果然受伤挺重吗?

魏紫棠微微一惊,抬头看他,便直直撞入到他眼眸中。

他的眼睛并不疲倦,但是以前的高傲,神采飞扬也都消失了,唯有清澈和平静,能够直入别人心底的最深处。

魏紫棠突然觉得最近这些日子的别扭,猜疑,拘谨,矜持在一瞬间消失了,并且觉得自己最近是多么可笑和可怜。

果然,还是因为缺乏自信吧?

因为自己太弱小了。

因为觉得自己配不上强大的他。

实力差距那么大,很害怕自己以后只能被他所摆布。

女人通过男人来统治世界这种话,她从来都没有认同过。

如果把自身的一切都托赖于男人的爱情,实在太虚无缥缈了。

有几段爱情能够天长地久?

至少,也要实力差不太多吧?

可是,女人和所有的雌性生物一样,都不免会被强大的异性所吸引。扪心自问,如果陈睿当初没有拒绝自己,而是和潘旃一样放到自己面前来,就算理智选择陈睿,内心也免不了偏向潘旃吧?

然而一个声音为她自己辩驳着:不不,那是因为潘旃和我共用一个身体十几二十年,比任何人都更加亲密,如果只是泛泛相交,潘旃这样的男人,我只会远远避开…

然后另一个声音说:不要狡辩了,若是陈睿和潘旃跟你的相处经历完全一样,你还是会喜欢潘旃的。

但是,如果是另一个实力和潘旃一样,甚至更强的男人…我还是会喜欢潘旃啊。

我喜欢他,终究只是因为他是他而已。

魏紫棠骤然一惊,原来我早已经承认自己喜欢他了。

所以才如此患得患失吗?

“紫棠,到我身边来。”潘旃又说了一次,声音平静,并没有催促的意思,甚至带着一丝近似于温和的温柔。

魏紫棠咬咬嘴唇,终于朝他走了过去。

以一种近似于慷慨赴死的心态。

她已经决定,下面他无论做什么,她都随他了。

何必如此畏缩,如此恐惧?大不了,也就是伤害而已。

既然我爱他…

勇敢些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