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娘没有太快答应,免得让皇帝以为她工于心计。低着头,表现出一副舍不得又不好拒绝的犹豫神色。皇帝见了,反而是落下了一颗心,对燕娘道:“你若不愿,那也没关系,你与朕的孩儿,我自会放在手心一样疼的。”潜台词:你用不着让孩子放在皇后身边教养来抬高孩子的身份,你就是养在身边,我也一样最宠他的,所以,你快点拒绝我吧。

皇后皱了皱眉头,提醒似的喊了一声:“皇上!”

皇帝回过头来对皇后道:“皇后,你看,这种事总要你情我愿的才好,陈嫔既然不愿意,那…”后面的话还没说出口,燕娘却立刻打断了皇帝的话:“皇上,我愿意!”

皇帝回过头来,看着燕娘。

眸光流转间,燕娘的目光里仿佛含了泪,燕娘哽咽着对皇帝解释道:“皇后娘娘对臣妾恩重如山,臣妾原不过是个乡下来的丫头,于宫中的规矩多有不足,若不是皇后娘娘这些日子处处宽容,又悉心教导,臣妾早就因触犯宫规而死了不知道多少回了。现在娘娘要抱养臣妾的孩儿,是臣妾的福分,臣妾岂可不知好歹的拒了这个福分。更何况,臣妾小家出身,没什么大的见识,有皇后娘娘亲身教导着皇儿,于皇儿来说,也是难得的福分。”

正宫要抱养妃妾的孩子,中宫同意了,妃妾同意了,自己这个皇帝当初也是承诺了皇后以后可以任意抱养一位皇子在身下的,此时,却也实在是找不到话来拒绝。最终只妥协道:“那小三儿先在皇后哪儿养着吧,但这记名的事是要告祖祭天的,现在事儿多,就以后再说吧。”

皇后想着皇帝毕竟是皇帝,现在也不好逼急了他,争取到三皇子的抚养权后,也不再说什么。

皇帝到底是有些不高兴的,跟燕娘随便的说了几句话之后,就以还有政事要忙为由走了。

皇帝走后,房间里一下子寂静了下来。皇后与燕娘各自抬眸,正好四目对上,两人对视了一会,最后还是皇后打破了沉默道:“你先好好养着,缺了什么东西,寻人告诉我,我让人送来。”

燕娘恭敬道:“是。”

皇后点点头,继续道:“我先回凤仪宫,小三儿也随我一起回去。”说着就领着抱着皇子的奶娘一起出了门。

皇后回去之后,让人送了许多滋补的药材过来,又有各色的绸缎和各种名贵首饰。燕娘随意的翻着宫女手中托着的名贵首饰,神色有些淡淡的,并没有出现生了皇子之后该出现的喜悦之色。

彩陶见了,不由的问燕娘道:“娘娘,现在生了小皇子,为何您还不开心?”

燕娘收回摸着首饰的手,叹口气道:“生了皇子又如何,虽是从我肚子里出来的,却也不过是替别人生的孩子罢了。始终是前世我们母子缘分修得不够,才让他不能在我身边长大。”也是她太贪心了,孩子还没生下来的时候就想着一定要生个皇子出来,等孩子出世了,却又想着将孩子永远留在自己身边。

彩陶想到小皇子是要抱给皇后养育的,陈嫔以后就是想亲近小皇子,也要顾及着皇后娘娘,不可能像普通的母子那样亲近,不由的也有些黯然。又想到刚刚奶娘抱了小皇子给陈嫔看时,陈嫔也没有趁机好好看一下和抱一下小皇子,不由道:“娘娘,您刚刚真应该好好抱一抱小皇子才是。”这样抱抱小皇子的机会只怕是不多的。

燕娘抚了抚额头,道:“何必呢,多抱一下我只会多一份不舍,白惹得自己伤心。罢了,你去将小公主抱过来,我许久没见她,怪想她的。”也只有这个孩子是完全属于她的。

彩陶有些恨其不争的叫了一声:“娘娘!”难道不抱他就不会不舍了不成,白白错过了这样的机会,到了以后未必不会有遗憾。

不管燕娘与彩陶主仆两人的谈话以何结尾,也不管前朝对陈嫔生子皇后抱养三皇子这两件事是何态度,但后宫之中,众人对这两件事的表现还是不一样的。新进宫的人多为羡慕嫉妒恨,羡慕嫉妒恨完了之后,继续研究能吸引皇帝的衣裳首饰和熏香。

而淑妃则是听着秦康嫔大骂“那小贱人可真有本事,也不知是不是狐狸精转世,怕是那小皇子也都带尾巴的吧!”之时,用剪刀大力的剪下了盆景中一枝多余的枝条,然后举着剪刀看着刀尖,声音平缓的道:“就算抱养了又如何,不能生就是不能生,我就不相信,我宁国公府斗不过你康国公府,我薛雪莹斗不过你姜颐和,鹿死谁手还不知道呢。”

而丽和宫里,白贵嫔站在房间里来来回回的走来走去,走几步又时不时的望一下门口。等到红儿从门口进来,白贵嫔才迎上去,焦急的问道:“怎么样,打听清楚了吗?”红儿给白贵嫔行完礼,才道:“生了一位皇子,皇后已经将孩子抱回凤仪宫里了。”

白贵嫔听后颓废的跌坐到椅子上,无力的问道:“皇上呢,皇上怎么说?”

“皇上同意了将三皇子抱给皇后教养,不过暂时不记在皇后娘娘名下。”

白贵嫔听后眼睛一亮,喃喃自语道:“这么说,皇上也并不是十分满意皇后抱养三皇子的,我们皇儿还是有机会的。”

红儿倒不如白贵嫔乐观,小意的劝白贵嫔道:“虽说还没记在名下,但这也是铁板子钉钉迟早的事儿。娘娘,我们何必去争那个位置呢,免得还碰一鼻子灰,里外不是人。您好好教养二皇子,等二皇子以后长大分封出去,再接了您到王府,还不是一样享福。”

“你懂什么,”白贵嫔斥道:“论生母身份,我是县令之女,陈嫔不过是县丞之女,现在更是罪臣之女了,论长幼,我的皇儿居长,三皇子居幼,凭什么我的孩子要弱了她的孩子一头。若以后真能争到那个位置,我的孩儿不是更要被她的孩子压了下去,凭什么。”红儿叹道,若这储位真能以生母地位和长幼来定,二皇子和三皇子都不要想了,谁能比得过大皇子。但偏偏白贵嫔现在是沙蒙了眼睛似的,除了那个位置什么也看不见,又不愿意听人说。

再说我们许久没见的婉美人,则是在房间里听完心腹宫女的禀报后,放下手中绣了一半的针线,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深深的叹了一口气,道:“陈嫔真是好福气。”哪天要是淑妃愿意让她生下孩子了,哪怕不是皇子,就是个公主,她也觉得值了。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花偏谢的一颗地雷~~~~

另外,明天晚上要坐车回家,晚上可能更不了了,亲们明天不用等更了。

第65章 前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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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皇子的洗三礼,按着二皇子的例,办得既不出挑也不低调。

洗三礼那一日,因为燕娘还做着月子,并未出来见礼。其他内命妇中,白贵嫔以要照顾生病的二皇子为由上书请假,看起来像是白贵嫔不愿意给三皇子长脸,但理由是千真万确的。前几日,白贵嫔因为太关注别宫的人生孩子,反而疏忽了自己的孩子,服侍的宫女也一时照顾不周,竟让二皇子受寒发起高热来,前天晚上的时候,太医差点都下病危通知单了,结果二皇子福大命大,硬是熬了过来。为此,丽和宫杖毙了三个宫女,听闻现在血腥味还没散尽。

而淑妃自被夺了执掌六宫的权利,而娘家又被皇上申饬之后,在后宫中行事要低调了很多,平日多呆在嵘华宫并不出门,偶尔出来那也改走低调贤良的路子了,早没了当初像孔雀一般高傲的气焰。倒是因此,淑妃反而又让皇帝多同情了几分,偶尔的时候也会去淑妃宫里坐坐。今日三皇子的洗三礼,她也是出席了,但却非常低调的把自己当成了布景板,既没有主动传唤外命妇过来讲话,对过来搭讪的外命妇,也显得兴趣缺缺。

倒是一些新人,因为对宫中的洗三礼是怎么办的表现得比较好奇,又因为是皇后的养子不好不出席,因此来得倒是很整齐。

皇后将三皇子抱出来见了外命妇,并执行了洗三礼。外命妇也都知道,这个皇子被记名成为天家嫡子基本上都是铁板子钉钉上的事了,因此对他更是下了死力的夸奖,总之是这个世界所有你能想到的好话,都会被外命妇轮流着说一遍。皇后抱着三皇子,听着别人对三皇子的夸奖,不管夸得准确不准确,但她是真正的感受到了与有荣焉。

三皇子生得健康,睁眼之后,模样渐渐的长开。眼睛黑溜溜的,皮肤粉嫩健康,除了眼角下边的一颗黑痣像皇帝之外,其他地方像燕娘的多。---总之,我们三皇子绝对是大燕开国以来,所有的皇子中最漂亮的一个,没有之一。

漂亮的孩子谁不爱,就连皇帝,因为三皇子养在凤仪宫,来凤仪宫的次数都多了起来。

这一日晚上,皇后与奶娘一起将二皇子哄睡了,这才出了内室坐到了炕上,接过青竹递过来的一杯热茶,轻轻的喝了一口。正在此时,外面守门的宫女忽然进来通报:陈嫔娘娘在凤仪宫外求见。

皇后想到燕娘还正在坐月子,外面又是天寒地冻的,连忙道:“快请她进来。”

燕娘由彩陶扶着进来,皇后看她穿了层层的袄衣,几乎将自己裹成了一个球,外面还披了白色的貂皮大麾,戴了风帽,手上戴了同是貂毛做的昭君套。等进来之后,燕娘脱了手中的昭君套递给身边的彩陶,又拿掉头上的帽子,露出两张还略有苍白的脸来。燕娘走到皇后面前,笑着屈膝行礼问安:“给娘娘请安。”

皇后道:“快过来炕上暖暖身。外面天寒地冻的,你还坐着月子,也不怕邪风入了体伤了身子,你若有什么事,让宫女过来告诉我一声就是,何必还亲自出来。”话中虽有些训斥的语气,但也包含着浓浓的关心。

燕娘让人取了身上的大麾,由彩陶扶着走过去坐到炕上,然后对皇后笑着道:“因是有事要求娘娘,自然是亲自来一趟才显得心诚。”

皇后道:“先说说什么事?若是关系外朝的事情我是不答应的。”

皇后知道燕娘向来爱惜自己的身体,平日连学别的宫妃搞个小病小痛去争宠都是不愿意的,却不知今日她求什么事连身体都不顾了。在坐月子的时候冒着冷风过来凤仪宫。

燕娘道:“臣妾想向娘娘求个恩典,过几日便是我妹妹的婚期了,想求娘娘破费些珠宝首饰为我妹妹添个妆,好让婚礼体面些。”

皇后听后便明白了陈嫔的心思,不过是怕夫家欺负了她的宝贝妹妹,想借用她的权势威慑一下永宁侯府。到底是出身低,底气不足。不过这样的事,于她却也没什么,她也乐得送燕娘一个人情。

皇后道:“我道是什么事,这个简单。”说着就对旁边伺候的青竹道:“本宫记得库房里有一个羊脂玉雕成的玉石榴,是用一整块羊脂玉雕成的脸盆大小的那个,你去找出来。”

一整块的羊脂玉雕成的脸盆大小的玉石榴,那东西可真是不一般的贵重,价值还另说,就是这么一块完整的羊脂玉雕成的东西,就是像藏宝阁一样的天家,那也是极少见的。燕娘没想到皇后一出口就是这般贵重的东西,受宠若惊的道:“娘娘,这太贵重了,臣妾受之有愧。”

皇后摆摆手,无所谓的道:“这东西放我这里也是堆在库房生尘,茵娘那孩子我也喜欢,石榴寓意多子多福,送给茵娘做添妆也算应景。”

皇后已经说到这份上,燕娘也不好再推迟,只好再次福礼对皇后谢道:“我替茵娘谢娘娘的赏。”

皇后道:“新婚后让林世子带茵娘进宫来让我看看就是,我也许久未见她了。”

燕娘道:“一定让她亲自来些娘娘的恩。”

两人又说了一会儿话,正说到后宫的一些事,三皇子在内室突然醒了,然后哇哇大哭了起来。燕娘听到内室里传出的哭声,有一瞬间的愣神,但很快又反应过来,对皇后告辞道:“娘娘,臣妾出来也久了,小公主只怕要找,臣妾就先告辞了。”

皇后点点头道:“去吧,记得把大麾披上。”

燕娘走后,皇后回了内室。从奶娘手中接过还在哭的三皇子,轻轻的摇着。说来也奇怪,三皇子还不到十天,还不到认人的时候,但一到皇后的手中,他却不哭了,闭着眼睛往皇后怀中蹭了蹭,然后继续睡觉,让皇后看着,简直心都要化了。

青竹看着皇后,这样温和柔和的样子,如此珍视的表情,她已经很久没有看到了,也只有当初还在潜邸时,主子还怀着小世子的时候她曾看到过。这些年,主子虽然贵为皇后,贵为天下之母,享受着这世上最顶端的荣华富贵和权势,但她却感觉不到她的开心,仿佛是心冷了,连带着对生活都失去了乐趣。有三皇子在娘娘身边,果然是好的。

宫道之中,彩陶随着燕娘慢慢的远离凤仪宫,她们的前面,是两个打着八角宫灯的宫女,宫灯的灯光照出来,照影着一群人的影子长长的印在地上。后面传来的孩子哭声渐渐的低弱,直至最后消逝不见。彩陶看着燕娘回过头来,看着那远处高大巍峨的凤仪宫,她听着她低低的叹了一口气,那声音低得差点以为她听错了。

彩陶有些心疼的看着燕娘,不由的道:“娘娘,您既然想念小皇子,刚才何不向皇后提出见一见小皇子呢,您毕竟是小皇子的生母,您提出来,皇后总会给您这个面子的。”

燕娘摇摇头道:“彩陶,做人不能太贪心,不能这也要那也要,我既然答应将皇儿给了皇后,那就是皇后的孩子。”说完直视着彩陶,严肃的道:“你以后也要忘记我是三皇子的生母这件事,你只要记得三皇子的皇后的孩子就好了。”谁会喜欢亲近生母的样子,只有她远离三皇子,对他才是最好的。

到了茵娘成亲的前一日晚上,茵娘靠在窗户上,双手托着下巴看着窗外。腊月初三,月亮只冒着窄窄的白线。外面都是漆黑漆黑的,只有廊下大红的灯笼照出红色的光。因为是冬天,既没有青蛙叫,也没有蟋蟀叫。但整个院子都是热热闹闹的,没有一点冬夜里该有的寂静。

今日是永宁侯府来抬妆的日子,茵娘的房间都已经被搬得空空荡荡了,只留下一些洗漱的用品和被褥,以及明天要穿的嫁衣。几个小丫鬟正围在桌子边上,一人拿着她嫁衣的一角,查看是否有针脚松动或其他不对劲的地方。等到明天成亲时,若嫁衣上出现了问题,会不会丢脸是小事,但兆头总是不吉利。

或许是因为之前紧张过了头,到了今日,茵娘反而平静了。就好像是被判了死刑的囚徒,平日里总是恐惧着被杀头,但等到杀头的日子真的到来的时候,心中怕死的恐惧反而没有了。

嫁人,嫁人,茵娘在心中喃喃的低语,只觉得仿佛是做梦一样。等过了明天,她过上的,将是和现在完全不一样的生活。

茵娘还在沉思中,突然有人拉了拉她的衣袖,茵娘回过头来,才发现是萍娘,此时正一脸笑着的看她。萍娘正是在长身体的时候,个头长的快,现在已经到了她下巴了。茵娘问萍娘道:“你来了,娘呢?”

萍娘也学着茵娘趴到窗户上,看了看外面,漫不经心的答道:“娘在半路上被爹爹拦住了,我见他们有话要说,就先来了。”

萍娘在窗户上张望了一会,实在看不到有什么好看的,于是回过头来,一脸笑着的看着自己的姐姐,问道:“二姐姐,你怕不怕?”

“嗯,以前有点怕,现在不怕。”

萍娘摇着茵娘的手,不舍道:“二姐姐,我真舍不得你!”

茵娘也被她的话勾出了点伤感来,但很快又恢复过来,捏了捏萍娘的鼻子道:“小傻瓜,侯府和这里这么近,我可以经常回来看你们啊。”

萍娘继续皱眉道:“不一样,感觉不一样的。”

“有什么不一样的?”

“…”有什么不一样的萍娘描述不出来,但她感觉就是不一样的,于是重申道:“不一样,就是不一样的。”

正说着,陈夫人从外面进了来,问两姐妹道:“在说什么不一样?”

茵娘和萍娘双双喊了一声娘。陈夫人过来,摸了摸小女儿的头,最后看向已经长得跟她一样高的二女儿,握着她的手心中不由感慨,当初在她手中还跟小猫一样大小的孩子,一眨眼,现在都要嫁人了。

第66章 成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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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还没有亮,东方的晨曦也未出,百家寂静,四周无声,正是冬眠的好时候,茵娘蒙着被子与周公谈得正欢。偏在此时,身上的被子却被掀开,外面的冷气一下子涌进来,茵娘打了个冷颤,再抬起头时,发现周公已经不见了。茵娘正想抱怨几句,突然却听到了青藤的声音:“小姐,快起来,要起来净面洗沐穿嫁衣了,免得误了吉时。”

茵娘还半梦半醒之中,听见青藤的声音,睁开一只眼看了一下,然后又闭上了眼睛,一边扯着被掀开的被子一边抱怨道:“天还没亮呢,让我再睡一会。”说完就躺回了床上,准备继续寻周公相会。

青藤一边又去扯被子一边晃着茵娘的身体道:“小姐,快起来,今天可是你成亲的日子!”

但茵娘却像没听见她说话似的,抱着被子就是不愿意起来。青藤没办法,干脆直接吩咐身边的小丫鬟道:“去打盆冷水进来!”

小丫鬟出去后,很快就用木盆端了一盆冷水进来,青藤用帕子浸了冷水,然后拧成半干,又让其他丫鬟帮忙扯开床上的被子,然后用冷帕子直接就盖到了茵娘的脸上。

寒风凌厉的冬天,原本在暖暖的被窝里睡着的,结果被一张浸过冷水的帕子突然盖到脸上,那种刺激的感觉,我不用描述大家大概都想象得出来。茵娘被刺激得打了个寒颤,然后一下子从床上跳了起来。这下子,她终于想起来,今天好像是她大喜的日子,她得早起洗浴打扮穿嫁衣。

这次不用别人帮忙,茵娘就乖乖的起来了。非常配合的由着青藤等人帮她洗澡,净脸,穿衣,上妆。等这些昨晚之后,东方已经开始渐渐晓白,天开始亮了。陈夫人那边就打发人过来问:“二小姐可收拾好没有?”

青藤急急忙忙的在茵娘脸上扑了点粉,然后才回道:“好了好了。”

接着过了不一会,陈夫人领了一个提着食盒的小丫鬟进来。小丫鬟将食盒里的东西端出来,是一碟香椿饼,一碗酒糟鸡蛋,两样小菜。陈夫人将茵娘推到桌子前坐着,递给她一双筷子,道:“赶紧吃,今天还有得折腾,等一下可没时间让你填肚子。”

茵娘拿了筷子,刚吃了一口酒糟鸡蛋,又有另外的小丫鬟进来禀报:“夫人,喜娘快到了。”

陈夫人听后,急急忙忙的就要出去,刚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来吩咐了青藤几句:“赶紧服侍茵娘将早餐吃完,看着点儿将桌子收拾干净。”

青藤道了声是,陈夫人这才放心的出了门。

陈夫人出门后,萍娘从外面进来,她今天穿了红色的撒花棉袄,头上梳了双螺环,戴了红色的珠花,整个人看起来也是非常的喜庆,非常适合今天的气氛。

茵娘见了,招呼她过来,问她道:“你吃过早饭没有,没有也用一点。”说着就转头吩咐青藤再去找双筷子来。萍娘坐到茵娘旁边,阻止道:“不用了,二姐姐,我吃了两个大苹果才过来的,你快吃。”

茵娘放下筷子,本想跟自己的妹妹来一次婚前最后的心灵交流,结果嘴还没张开,一个声音突然从门上传过来:“哟,三小姐也在呢,三小姐和二小姐果然姐妹情深,这么早就过来陪三小姐了。”

茵娘和萍娘转过头来看,却是斗姨娘领着满娘与秋姨娘一起结伴而来,说话的是斗姨娘。这话是谄媚的好话,但从斗姨娘嘴中说出来,怎么都有一种让人不舒服的感觉。

茵娘对于这突然出现打扰她姐妹谈心的人非常不满,但毕竟是父妾,她不好直接下脸子,于是淡淡的道:“是两位姨娘来了。”

斗姨娘看着这满屋的红囍字,又看着前面穿着大红金线绣鸳鸯嫁衣的茵娘,都说居养气,移养体,茵娘在永宁侯府居住了一年多,此时坐在椅子上,隐隐的已有了侯门媳妇的贵气。

斗姨娘想到茵娘嫁入的夫家,再看看自己身边的满娘,想起以前自己跟陈夫人明争暗斗的日子,不由的感慨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当年她何曾想到陈夫人会有这般风光的日子,她还以为她这辈子都会被她压得死死的呢。这陈夫人虽然没有留住男人的本事,奈何她会生女儿,一个大女儿已经做了宠妃,二女儿又嫁到了侯府,而自己的满娘,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有着落。

斗姨娘想到这里,原是想求茵娘多多看顾满娘的话,此时不由的带了酸溜溜的味道道:“二小姐可真是好福气,能嫁入侯府做世子夫人,不像我们满娘,以后的亲事还不知道有没有着落呢。我们满娘也是二小姐的妹妹,二小姐以后可不能只记得三小姐,有什么好亲事,可也要替我们满娘留意一二。”

茵娘有时候觉得吧,这斗姨娘也算挺识时务的,知道现在嫡房出息,无论以前跟陈夫人的关系如何,她就能马上放低姿态在陈夫人面前伏低做小。但偶尔的时候,她偏偏又忍不住的在陈夫人或茵娘面前酸一酸,刺一刺嫡房,将以前的所作的努力全部付之东流,就像现在这样。当然,这斗姨娘也算不上聪明人,当初能靠着在陈老爷面前得宠几乎要压了陈夫人一头,完全是因为陈老爷的智商低。

茵娘都懒得敷衍斗姨娘了,对她的话之作充耳不闻。倒是秋姨娘要比斗姨娘会看眼色的多,任何一种酸性情绪都没有出现,笑盈盈的对着茵娘说了一堆恭喜的话,直把茵娘夸得天上有地上无。虽明知是奉承谄媚的话,但茵娘就是更喜欢秋姨娘说话。

又过了一会,陈夫人领着喜娘进来了。陈夫人看到斗姨娘和秋姨娘也在这房间里,不由的皱了皱眉头。但很快又恢复了,请喜娘为茵娘开脸梳,接着上妆梳妇人头。等这些都做完,外面刚好响起了鞭炮响起的声音,始知是新郎官过来迎亲的时辰到了。

陈夫人听着外面的鞭炮声,看着前面穿了嫁衣已经打扮妥当的茵娘,想着自己辛辛苦苦养大的女儿,明天开始就是别家的人了,心中不由的一痛,心中不舍的流出泪来。陈夫人摸了摸茵娘的头,叮嘱道:“嫁过去了,就好好听夫家的话,好好做人家媳妇。”

这个时候,茵娘若知情知趣,本也应该流几滴眼泪,然后跟陈夫人抱头痛哭一场,互诉不舍之情的。奈何茵娘眨了好几下眼睛,就是挤不出眼泪来,又不好让人觉得她无情无义,于是拉了拉陈夫人的袖子,半是撒娇的道:“娘,我以后会常回来看你的。”

陈夫人看着茵娘的样子,整个人看不出半点伤感不舍之情,不由的拍了一下她的脑袋,道:“你这个小没良心的,白疼你了。”

茵娘原还想继续跟陈夫人撒撒娇,劝慰几句,但话还没出口,就被门外欢天喜地跑进来的小丫鬟打断了,小丫鬟一边跑一边喊:“夫人,夫人,花轿进门了,花轿进门了!”

陈夫人听后也顾不得不舍了,交代了茵娘:“你赶紧收拾收拾,等一下就出来了,我先到前面去。”

不管陈夫人心中多么不舍,在门外一片喧天嚣地的鼓乐鞭炮之声中,她那辛辛苦苦养了十四年的女儿,终是被喜娘扶着步入中堂,拜别家中的父母。

茵娘对着陈老爷和陈夫人叩了三叩,陈老爷紧着眉头,神情扮严肃状的训斥了两句:“戒之尊敬之,夙夜毋违;勉之敬之,夙夜毋违。”陈老爷说完后,陈夫人则过去握着茵娘的手,哽咽道:“若是受了委屈,就回来,不要一个人藏着掖着。”听到茵娘说是之后,才伸手,亲自帮女儿将盖头放下来。

再接着,喇叭呐嗦响,伴着连续不断的鞭炮声,茵娘由着苏家的大公子苏豫背着上花轿。茵娘无年长的兄弟,唯一的一个庶弟现在还在吃奶,自然是不能背着她上花轿的。陈老爷又是几代单传,连五服之内可替补的堂兄弟都没有。新嫁娘上轿,没有背轿的兄弟,看着总不是那么好看。最后还是林凤祁请了苏大公子来与茵娘认了干兄,出嫁之日让他背着上轿。

茵娘被背着渐渐远离双亲,听着身后陈夫人哽咽着,一声一声的喊着:“茵娘,我的茵娘。”那声音里包含着一个母亲无尽的不舍与感情。茵娘原来对成亲离家并无太大的感觉,此时听到陈夫人的声音,不知怎么的,鼻子一酸,接着泪水就溢了出来,两滴泪啪嗒的一声落到前面男子宽阔的背上。

总是她感觉迟钝了些,原来她还觉得,永宁侯府与羊角儿胡同也不过是两柱香的距离,便是成了亲,她也是可以常常回来的。但到此时,她才感觉到是真的不一样了,成婚前这里是家,成婚后这里就变成娘家了。以后能被她称为家的地方,只有那座巍峨气派的永宁侯府。

大门到花轿,不过十几步的距离,尽管背着她的男子尽量放慢了脚步,但路总有走近的时候,她终还是被扶进了花轿。

十二月的天,本该是严寒,但今日的天气却是格外的好,没有下雪,风也不大,甚至还有点点的阳光。周围喧嚣的弦乐声和炮竹声,更是让这个冬天变得一点都不像冬天。

花轿摇摇晃晃的往永宁侯府行去,越是接近侯府,茵娘越是紧张起来。等花轿停下,她已经手心都开始冒汗了,脑子也渐渐空白。

然后轿门被踢开,喜娘扶着她出来,然后又是连绵不断的鞭炮声,夹着门口女眷们的嬉笑声和说话声。

茵娘的脑子基本上已经不够使了,喜娘扶着她往东就往东,扶着她往西就往西。原来那样熟悉的永宁侯府,她现在只觉得像是迷宫,她听到旁边时不时的会有人说几句“果真是金童玉玉”“郎才女貌”或者是女孩儿的嬉笑声。

道路绕绕弯弯终于到了中堂,面对高堂之上的永宁侯和林侯夫人,随着司礼的三声“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茵娘跪倒地上,与身边的男人一起,举案,齐眉,三叩首。

吉时在末时,但等一系列的婚礼程序做下来,等到茵娘被送进新房时,已经是申时了。新房自然是设在世子的居所沐德堂。这里茵娘以前常来,本该对这是熟悉的,但看着整个房间都贴满的大红喜字,以及各种红色的物件,茵娘却觉得有些陌生。

离洞房的时候还早,新房里并没有什么人,林凤祁将茵娘送进新房之后,低低的在茵娘耳边说了一句“等我。”接着就出去敬酒了。

茵娘坐在新床上,原来紧张的情绪渐渐的平复下来。在床上一动不动的坐了半个时辰,茵娘渐渐的感到身子都快麻了。她想动一动活动一下筋骨,又怕突然会有人进来,被看到不好。

茵娘动了动屁股,坐在床上又坚持了半个时辰,最后实在是坚持不住了,用耳朵听了听四周,确定没有人之后,直接坐在床上扭了扭腰,又伸了伸筋骨。筋骨刚申了几下,结果肚子就发出了咕噜咕噜的声音。茵娘这才想起,她自早上吃了几口鸡蛋,到现在还没吃过东西,成亲又是个体力活,一系列的程序下来,身体的能量早就透支了。茵娘摸了摸空空的肚子,心想着要是有东西吃就好了。

但很快,她突然想起了什么,眼睛一亮,手往床单下面掏了掏,掏出一个大红的枣子来,将枣子扔到嘴里,隔着盖头,一边嚼着枣子一边又往床下面去掏东西。枣子吃完之后,将核吐到手上,又将掏出来的花生剥开放到嘴里。

这样一直吃了七八个花生枣子和桂圆等之后,门忽然“吱”的一声,好似是有人开门进来了。茵娘连忙将手上的枣核和花生壳之类的又塞回了床单下面,拍拍手,然后双手放到膝上,继续端正做好。

接着是两个渐渐走进的脚步声,一个女子的声音传过来:“茵娘,饿了吧?”茵娘听出来,正是林二夫人梁氏的声音。

茵娘伸手将盖头提上了一点点,看到外面正是梁氏带着一个丫鬟进来了,那丫鬟手上还提着一个食盒。茵娘不好行礼,只喊了一声“二夫人”算是打过招呼。

梁氏打趣道:“现在已经拜了堂,应该改口叫伯母了。”

茵娘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头。梁氏也未再说什么,含嘴笑了笑,然后就指挥丫鬟将食盒里的饭菜端出来。新郎揭盖头前新娘的双脚不好着地,梁氏便让丫鬟将饭菜放在一张小桌子里,将小桌子抬到新床前。

三个菜一碗饭,菜像是直接从酒席上拔过来的,分别是富贵鸭、鸳鸯虾和一道时蔬。

梁氏将筷子递给茵娘,道:“快吃点东西垫垫肚子。”

茵娘也实在是饿了,因此也没有跟梁氏客气,掀开半幅盖头,接了筷子就着这些菜吃了半碗饭。吃完饭后,茵娘又接了丫鬟递过来的茶,漱了口。梁氏让丫鬟收拾了东西,又跟茵娘说了几句话,便又带着小丫鬟走了。

茵娘坐在床上又等了许久,直到天色慢慢暗下来,廊外贴着喜字的大红灯笼被点上灯。四周寂静,甚至能听到屋内的龙凤烛发出的细小的噼啪声,以及前院传过来的似有似无的笙箫声。

再后来,新房外面又传来一阵脚步声,夹杂着一群女眷说笑的声音,又五六岁的孩童欢呼着:“走咯,看新娘子咯。”再接着,一群人就往新房里面来。

茵娘知道,这些都是林家族里的妇人。这些人进来后就围着茵娘细细打量,偶尔交头接耳的悄悄说上几句。许多细小的声音夹杂在一起,茵娘也分不清她们是在说些什么,是好话还是坏话。

妇人中有一位罗姓的夫人,是林家还未出五服的近支旁亲,对着茵娘打量一番后,笑道:“果真是万里挑一的美人儿,跟凤祁侄儿真真是郎才女貌的一对。”这话说得就有点瞎了,头上盖头还没揭,也不知道她是从哪儿看出她是万里挑一的美人儿。

又有另一个夫人接着道:“只是这腰也太细了些,虽说看着好看,但只怕不好生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