茵娘嘴里还塞了一只酸梅,嚼了几下吞下去之后才道:“侯府现在都是你女儿管着,谁能亏待得了你女儿。不过是因为娘做的酸梅与府里的不同,味道好一些,这才多吃了点。”

陈夫人道:“你若喜欢吃,家里还放了有几坛,我明天让人都送过来给你。”

茵娘已经又在自己的嘴里重新放了一个酸梅,一边嚼着酸梅一边道:“谢谢,娘。”

陈夫人见女儿原先那么讨厌吃酸的一个人,现在却一个酸梅一个酸梅的往嘴里塞,又欣慰道:“喜酸好,都说酸儿辣女,你这一胎多半是个儿子。”

听陈夫人的语气是希望她这一胎生儿子的,茵娘是从小看着陈夫人因为无子而在夫家生活艰难的,哪怕是陪嫁丰厚,也免不了遭丈夫冷落,受别人的轻视。再加上林太夫人殷殷切切希望这一胎是男孩,茵娘身受压力,亦希望这一胎先生男孩。

当然,这并不是说她只喜欢儿子并不喜欢女儿,女儿是贴身的小棉袄,她已经打算好了,这一胎先生儿子,等下一胎就生个女儿。女儿上头有个哥哥护着,生活也可以更无忧无虑,若是长女,反而要照顾下面出生的弟弟,责任太大。

但听陈夫人这样说,不由嘻嘻笑道:“娘,你这是重男轻女。”

陈夫人不以为意的道:“你这是第一胎,自然是先生儿子才好,不说别的,生了儿子你婆婆就能高看你几分,你在夫家的生活也能安稳一些。你也别不在意,你是没受过没儿子的苦,当初我若给你们生个兄弟,就凭着我嫁妆丰厚管着全家的吃用,你爹敢闹着纳妾生子么,就算他敢,我也能拦着不让那斗氏进门。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我没生下儿子,在你爹面前天然就弱了几分。先前闹着不让他纳妾,结果如何,在你爹和旁人面前全是我的不是,无人向着我们,反而坏了我自己的名声。”

茵娘听母亲说着过往,心里也有些心酸。斗姨娘刚进门的那一段时日,茵娘虽然还小,但已经记事,那时陈夫人很是艰难了一段时间。陈大老爷宠着斗姨娘,斗姨娘又爱装小白花,妻妾之争,陈夫人吃了好些亏。事情传到外面去,有陈夫人无子却拦着妾室进门的名声在,大家都道是陈夫人善妒打压妾室,无人同情她们。陈夫人娘家只有一个过继来的兄弟,对陈夫人不亲,娘家无人可靠,所有委屈只能往肚里面吞。

一说到过去,无论是陈夫人也好,还是茵娘和萍娘也好,心情顿时有些沉重。往事不堪回首,茵娘有意活乏一下气氛,笑着道:“谁说我不在意了,我不也想生儿子嘛。”

陈夫人见女儿说得并无敷衍,这才满意。但接着又怕女儿太过有压力,便又道:“虽说在意是好的,但你也别太在意了。若这一胎生的是女儿,那也没关系,只要能生,总能生下儿子来。”

茵娘不由笑着打断道:“好啦,娘,你别太担心我,我婆婆找人给我看过呢,说我是宜男相。”

陈夫人也觉得生儿子的话题太过沉重,便也不在纠缠在这个话题。接着又跟女儿说了一些怀孕注意事项,事无巨细,吃穿住行各角度全方位,连怀孕最好用哪一个睡姿都叮嘱到了。

这些事情林太夫人或者大夫都是跟她说过的,但毕竟说的没陈夫人仔细,茵娘一一认真听着。陈夫人后面见茵娘不一定能记下这么多,干脆道:“算了,算了,我回去后将这些事项写下来,你以后照着上面做就是了。”

陈夫人一片慈母之情,茵娘自不会拒绝。

接着,陈夫人又问起一件自己担心的事情来:“你现在怀了身子,你屋里是事情,你婆婆可有说什么?”

这问的便是通房的问题了。

侯府刚刚出孝,茵娘也刚怀上身子,林太夫人并没有跟茵娘说起的事情。但以茵娘对林太夫人的了解,她可不是那种会为了儿媳委屈儿子的人。等三个月的胎坐稳,茵娘若不主动提拔几个人服侍林凤祁,林太夫人怕就会提起来了。

林凤祁屋里原先有两个通房,青芜因为犯了事被打发了出去。芳洲原也打算打发出去的,但芳洲不像青芜一样犯了错,且她没有被林凤祁收用过,茵娘本打算帮她在庄子上挑一户好点的人家,但后面遇上林老侯爷的孝期,此事便耽搁了下来。现在芳洲还在棠荣院偏院的一个房子里住着。只是茵娘等闲并不喜欢见她,更不喜欢林凤祁见她,这两年并不让她来正房伺候。

茵娘不欲让陈夫人担心,道:“娘,您放心吧,婆婆亦是看重我这一胎的,暂时不会塞人进来让我烦心。”

陈夫人是跟林太夫人打过交道的,并不相信茵娘的话。陈夫人虽然知道女儿并不是那种会让自己吃亏的人,但仍忍不住叮嘱道:“若你婆婆非要给你房里塞人,你就进宫告诉你姐姐去,让她给你做主。”

“知道啦,娘。”

陈夫人又叮嘱了女儿几句,直到天色渐晚,这才依依不舍的辞了女儿,带着萍娘一起回去。

陈夫人回去之后,茵娘仍坐在榻上,将榻几上放着的一碟酸梅一个不留的吃完。嘴里虽仍馋的要死,但茵娘怕吃多了对孩子不好,不敢再吃。

过了一会,茵娘见门外绰绰影影有几个人影在动,还伴着说话的声音,听起来似乎有芳洲的声音。茵娘懒得动,等着丫鬟进来禀报是怎么回事。

过了一会儿,青藤果然进来,手中还提了一个包袱。

青藤自配出去后,连生两胎,次子两个月前刚刚满月。茵娘原本想让她修养好了再进府伺候的,但后来她听到茵娘怀孕,想到青花和彩朱都不是非常细心的人,其他人是侯府的家生子,虽观察过并不见有什么问题,但此非常时刻仍是该小心为好,便也顾不得孩子还小,将女儿丢给小姑子照顾,自己急急的就要回府伺候。

青藤将包袱打开,里面放着的是一件红色绣牡丹花的蜀锦褙子,腰身宽松,正适合孕妇穿。青藤道:“是芳洲姑娘送来的,刚才在外头我将她拦下了,奴婢检查过,衣裳没什么问题。”

茵娘只看了一眼那衣裳便收回了眼睛,问道:“她没说要进来给我请安?”

青藤点点头,道:“奴婢说夫人歇下了,她也没有强求非要进来,只是托奴婢将衣服拿给夫人。”

茵娘点点头,并不说话。

茵娘现在穿的衣服,都是要青藤检查一遍之后才敢上身,至于芳洲做的衣服,哪怕是检查过了,茵娘也不会穿上身的。芳洲不会不知道正院的小心谨慎,此时还仍送了衣服过来,用的颜色是大红色,绣的是雍容华贵的牡丹花。颜色和绣花都不是茵娘最喜爱的,却是最能体现主母地位的,其意不在让茵娘穿上身,怕是示小臣服之意。

当年当着芳洲的面,茵娘和林凤祁虽然说了会帮她找个好人家嫁出去,嫁妆上亦不会亏待她,但她当时并无欣喜之情,此时看来亦无死心之意。

她有身孕,不便伺候林凤祁,一般人家为了贤惠的名声,都会抬几个通房。而芳洲已经是通房了,模样不出挑,婢女出身,林凤祁对她也不甚喜爱,若茵娘要抬举几个房中人,对茵娘来说,她怕是最合适的人选,既可以堵外人的嘴,亦不怕她夺了丈夫的宠爱。芳洲怕是看清楚了这一点,以为这是个机会,所以才对茵娘伏低做小的吧。

青藤又道:“奴婢将衣服拿出去找个箱笼放起来。”

茵娘想了想,道:“无事,你先放在这里吧。”

等晚上林凤祁回来时,茵娘坐在榻上喝着鸡汤。她现在时常肚子饿,棠荣院的小厨房里时时刻刻都备着吃的东西,以防止她随时要用。

林凤祁脱了鞋子坐到茵娘旁边,然后侧身半躺下,伸在她肚子里轻轻的抚摸了一会,然后叹道:“怎么这么慢啊,还得七个多月,这小子才能出来。”

茵娘舀了一勺鸡汤递到林凤祁的嘴边,林凤祁张开嘴喝了下去,接着又道:“我今天去看了苏豫家的两个小子,长得真是可爱,两岁多的年纪,一见苏豫就围过来喊着要爹,真是令人羡慕。明明我跟苏豫是一样的年纪,他都是两孩子的爹了,我儿子却还在娘肚里呆着…”

茵娘心中叹道,真是,这鸡汤都堵不住嘴。

自茵娘怀孕以后,每每林凤祁回来,总要发一番类似的感叹,一开始的时候茵娘还有兴趣附和几句,后面听多了就觉得腻歪,懒得搭理他了。

林凤祁感叹完之后,这才坐起身来,又见榻上放着一个蓝色的包袱,疑惑的问道:“这包袱里头什么东西,怎么不放好?”

茵娘道:“哦,这是芳洲拿来的,里面是她亲手给我做的一件褙子,刚才忘了让人收起来了。”

“芳洲啊…”这些年芳洲不在正房伺候,若不是茵娘提起来,林凤祁几乎都忘了这个人了。再听到是她做给茵娘的衣服,不由皱眉道:“你现在有身孕,万事要小心,这些外人准备的东西,用着也不放心,你还是少用。”

林凤祁又想了想,才想起这芳洲好像还挂着他房里人的名号,便又道:“我看还是尽快帮她找个人家,将这芳洲打发出去吧。”

茵娘放下手中的碗,又用帕子擦了擦油腻腻的嘴,道:“我可不敢,当初我刚进门时,说要将芳洲打发出去娘就不愿意,现在我怀着孕,把芳洲打发出去,不更落实了我善妒的名声。”

林凤祁捏了捏茵娘的下巴,取笑道:“你还不善妒?”

茵娘嘟了嘟嘴,拉着丈夫的手摇了摇,撒娇道:“我不是喜欢你才这样么,若你真要抬谁进门,我还真的能得拦住你不成。”

“有你这个小醋缸在,我哪敢。”说完让丫鬟收了碗和炕几,抱过茵娘道:“不就是想让我去跟娘说么,直接说就行了,绕那么多弯弯做什么。我明天就是跟娘说,行了么?”

茵娘笑了笑,在丈夫脸上亲了一口,接着又道:“可你不能送出去一个,结果又带回两个来。”

“知道啦!”说完又摸了摸茵娘的肚子,道:“你现在肚里可怀着我的小崽子呢,挟天子以令诸侯,夫人有命,不敢不从。”

茵娘在伸手打在摸着自己肚子的那只手上,气道:“你难道不是为了我才要去跟娘说的,说来说去,只是因为我怀了孩子?”

林凤祁伸手抓住茵娘打过来的手,道:“别打别打,打痛了我的手没事,若伤了儿子就不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不好意思,亲们~今天只有一更

昨天有点事情没在家,所以没更新,想用手机发消息跟你们说一声的,但手机又一直发不了,不好意思

另外,今天是圣诞节,大家圣诞快乐~~~

ps:今天还是我生日,很多朋友聚在我家,刚刚吃完晚饭,准备等一下就吃蛋糕了~~~

先祝自己生日快乐~~~

第106章 纠葛

茵娘发现自芳洲被打发出去后,林太夫人看自己的眼神越发的淡了。

那日芳洲红着眼跑到正院来,接着“噗通”一声直接跪倒院子里,对着正房“砰砰砰”的磕头,一边磕一边哭求道,“夫人,奴婢知道您最是贤良淑德的,求求您劝劝侯爷,不要将奴婢打发出去。奴婢自知容貌不佳,夫人与侯爷伉俪情深,不敢跟夫人争宠,只求留在侯爷身边,哪怕一辈子做个丫鬟也好。求求夫人,求求夫人…”

几个响头磕下去,芳洲的额头早就血肉模糊了,鲜血嗒嗒的流到脸上,连一堆看热闹的丫鬟和婆子都不由动了恻隐之心。再想起某年某日芳洲送给自己的某块帕子或者零食,心中更是为其不平道:夫人也太善妒了些,哪家的老爷少爷不是三妻四妾的,成亲这么久霸着侯爷就算了,现在连芳洲这样本分的通房都容不下,简直是天理难容。

茵娘被青花和彩朱一边一手扶着,急匆匆的从正房里出来,茵娘没心思琢磨看热闹的丫鬟心中是怎么想的,看到芳洲的可怜模样,很是怜惜了一把。

彩朱连忙旁边的丫鬟斥责道:“还站着看什么,还不将芳洲姑娘扶起来,地板这般硬,你们就由着她将自己的脑袋磕破,芳洲姑娘心情激动一时想不周全,你们的脑袋挂哪里去了,还是你们故意陷害芳洲姑娘,让夫人以为芳洲姑娘是故意要让夫人落个善妒和苛待屋里人的名声?真是一群养不熟的白眼狼,平时芳洲给了你们多少好东西,人家还没落井呢,你们就想着扔石头。告诉你们,夫人可不是那么好糊弄的,芳洲姑娘向来本分老实,她是什么人,夫人是最清楚不过的,你们以为可以蒙蔽夫人?”

旁边两个丫鬟对望了一下,连忙过去要将芳洲扶起来。

芳洲仿佛没有听到彩朱说什么,挣开小丫鬟的手,继续道:“夫人,求求您,帮奴婢向侯爷说几句话,奴婢虽然低贱,但却是真心喜欢侯爷的,若离开了侯爷,奴婢真的比死了还要难受。奴婢不敢有妄想,只求做个丫鬟本本分分的伺候侯爷和夫人,甚至,奴婢连月钱也不要了,只求夫人赏口饭赏块席子让奴婢还留在这屋里就好,求求夫人,不要将奴婢打发出去…”

爱情无价,不分阶级等级。

芳洲的一番真情告白,令闻着无不感动,就连茵娘都忍不住心中触动一番。

但感动归感动,茵娘还记得《女四书》中教的三从四德这一条,于是对芳洲道:“芳洲,你虽是个丫鬟,对侯爷的心思亦令我动容,只是你也知道,要打发你出去的是侯爷,出嫁从夫,便是我也不能违抗了侯爷的命令,你说是不是?”

芳洲继续磕头:“求求夫人,侯爷最听您的话,您帮奴婢说几句话,侯爷定会听您的…”

瞧着满脸又是血又是泪的模样,再配上一副绝望的表情,虽然没有扶风弱柳梨花带雨之感,却让看者觉得,她这个主母若不答应帮她求求情就简直不是人,是畜生,是毒妇,是要逼死人家通房丫鬟。

茵娘对自己的毒妇很是惭愧,于是揉了揉手中的帕子,略带小心的道:“要不,我就帮你在侯爷面前说说看?”

还没来得及上演丫鬟感激涕零抱着主母大腿说谢谢的戏码,结果我们的林侯爷非常恰巧的就在这个时候出场了,黑着脸走到茵娘的旁边,看着跪在地上的芳洲,怒问道:“你这是做什么,是不满我的安排?”

芳洲身体战栗了一下,但很快又含着泪勇敢的迎向林凤祁的目光,恳求道:“求侯爷不要赶奴婢走,求您让奴婢留下来伺候您和夫人。”

作为一个非常贤良淑德的主母,茵娘觉得自己此时是非常应该站出来,为这个丫鬟说几句话的,于是道:“侯爷,芳洲对您一片真心真意,不如就将她…”

“留下”两字还没出口,茵娘就被林凤祁怒瞪过来的目光吓得战栗了一下,之后连忙闭嘴,之后诺诺的想说什么却又不敢言,这留给外人的印象就是,夫人是非常同情芳洲姑娘的,只是顾忌侯爷的威严不敢替她说话。

芳洲当时就被林侯爷打发出府了,被送去乡下的庄子配给了一个死了老婆的庄头,罪名是不服主子安排且撺掇主母违逆夫主。据闻若不是看在她服侍过几年的份上,侯爷本是要将她活活打死的。

又据闻,处置玩芳洲之后,侯爷关上门在房间里又狠狠的骂了夫人一顿,骂她“为了贤名违逆夫主,三从四德都学到了狗肚子去了”又道“以后不经他允许,不许纳妾进门。就算是别人主动送的女人,哪怕是他亲娘送的,没他的允许也不许进他的屋子。”“别以为你给我爹守过三年孝我就不敢休了你,以后再敢犯,我照样一顶轿子送你回娘家去。”

那声音大得,连棠荣院外面的丫鬟都听到了。

侯爷说完这些话后摔门而去,之后接连三天不进内院的门,留下还怀着身孕的夫人夜夜垂泪到天明。这最后还是夫人去前院书房,给侯爷烹茶赔罪,这才和好了。

自此事之后,府中丫鬟人人传道:这谁说夫人善妒打压屋里人的,这夫人最是贤良淑德了,芳洲被打发出去那是因为侯爷不喜欢。没看到因为夫人给芳洲求个情,侯爷连休妻的话都说出来了吗。

芳洲被打发出去一事,林太夫人并未多说话,但对茵娘的态度就开始冷冷的。

茵娘不认为林太夫人是因为打发了芳洲而恼了她,更可能是因为跟儿媳妇争儿子的宠结果没争过而恼了她。

福寿院最近气氛紧张,若是平常,茵娘肯定会马上过去讨好卖乖直到林太夫人气消为止。但现在么,她最近脾气见长,才不愿意去花这个心思。开玩笑,她现在怀捧着金蛋,此时不用更待何时。虽说看在孙子的份上林太夫人不会像搓揉何时那样搓揉她,但冷暴力也是很折磨人的好么,说不定冷暴力受的多了,她的孩子也变成脾气暴躁之人。

来探望茵娘的蕴姐儿看着茵娘沉思的样子,不由的拍了拍她的肩膀,喊道:“茵娘,茵娘,你在想什么呢?”

茵娘这才回过神来,笑道:“不好意思,我们刚刚讲到哪儿了?”

蕴姐儿一副我就知道的模样,然后才道:“算了算了,我讲了那么多你也听不进去,我才懒得再费口舌。”

说完端了旁边的茶水来喝,刚才讲得她口干舌燥,真是渴死她了。

蕴姐儿穿了石青色软缎百褶罗裙,玫瑰紫千瓣菊纹上裳,耳朵上一对绿玉耳坠。她虽没有了茵娘初见她时的活泼灵动劲儿,却也比在庵堂时要朝气的多。

二月的时候,王三公子的妻子秦氏难产去世,三月的时候,在庵堂里住了几年的蕴姐儿也终于被小杨氏接回了家中。嫡妻去世,丈夫需守孝一年,但王三公子与蕴姐儿的亲事两家却已经私下说好的了,只等着王三公子出孝,然后就过三书六礼。

蕴姐儿和王三公子以及秦暖的一场爱恨纠葛,终以秦暖死亡而王三公子与蕴姐儿重新在一起而告终。

这好像是谁都没有猜到的结局。茵娘以前想过,蕴姐儿或许终有一天会想通,或者在几年之后等对王三公子的感情慢慢淡了,然后会挑一个门当户对的人家嫁人。但却没想过她会与王三公子重新在一起。

果真是世事难料。

可这仿佛又是意料之中的结局。蕴姐儿的爱情简单纯粹又执着,只要喜欢上一个人就是一辈子非君不嫁。倘若她这辈子她没有嫁给她心里的那个人,或者她会用留在庵堂一辈子不嫁人作为自己的结局。茵娘不知道这究竟是好是坏,对茵娘来说,她觉得这种坚持是不值得的,但或许对蕴姐儿来说,她甘之如饴。

蕴姐儿继续在跟茵娘谈孕经:“…你别看现在能吃能喝就以为怀孕一点都不辛苦,等到五六个月肚子鼓起来的时候你才愁呢,大腿容易肿起来,还容易抽筋,等到生的时候,啧啧,那疼的,简直比被人直接捅一刀还难受。唉,明明生孩子是两个人的事情,结果受苦受累的只有女人,男人只要等着抱孩子就好,上天真是不公平的。”

茵娘疑道:“咦,你又没生过孩子,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呃…”蕴姐儿表情有些不自然的道:“我是听人家说的。”说完仿佛是怕茵娘继续追问,急急的又端了桌上的茶来喝。

喝茶时撑起两只眼睛来看茵娘,见她还有疑惑,等放下茶杯,也不等茵娘说什么,急急的站起来道:“好啦,天快黑了,我要先回去了,要不然我娘该担心了,等下次我再来看你。”

茵娘总觉得有些奇怪,本还想再问,但见外面天色确实有些晚了,便将心头的疑惑放下来。

蕴姐儿又从自己的袖子里掏出一个平安符来递给茵娘,道:“这个送给你,放在床头,是可以保你和宝宝平安的。”

茵娘接过来,笑着道了谢。接着站起来送蕴姐儿出了垂花门,然后再让青花送她出永宁侯府的大门。

等蕴姐儿走后,茵娘靠在榻上休息,她这一胎怀得顺利,已经过了三月,除了爱吃酸的,连一点恶心呕吐的感觉都没有,而且能吃能睡。

彩朱从外面进来,贴着茵娘的耳朵道:“夫人,何夫人又来看二夫人了。”

之所以说“又”,是因为自何氏嫁进来以后,何夫人三天两头的就会来侯府给女儿打抱不平,就连之前守孝的时候亦是。每次看到何夫人,茵娘总有一种“难怪何氏的性子会长成这样”的感觉。

每次来,何夫人就是一副你家欠我银子的表情,还爱摆长辈的款,开口就是侯府薄待她女儿,后面连她管家都指教上了。便有一次,茵娘屋里两个小丫鬟不小心打碎了一个花瓶,小丫鬟两个一起打扫屋子,最后也不知道是谁打碎的,但两人双双到茵娘面前跪下来请罪,将责任揽在身上。茵娘见她们认错态度良好,花瓶虽值点银子,但也不是多贵重的物品,于是斥责了她们几句,又罚了她们几个月的月钱之后就轻轻放过了,也没让她们赔花瓶的银子,吩咐人将碎片装了去库房销册。

偏偏刚从外面进来的何夫人见了,直接坐到旁边的座位上就开始教训茵娘:“陈氏,不是我这个做长辈的说你,丫鬟坏了主子的财务,哪里不需要赔的。知道的说你宽待下人,不知道的就说你不会管家。若在我们何家,这种丫鬟拉下去打上二十大板都是轻的。下人若见你宽容可欺,只会欺上瞒下,他们联合起来,还不把侯府都搬空了。你别忘了,侯府的家财可不是你一房人的,二房和三房可也有一份呢。不过这也怨不得你,你怕是从小没学过管家。这样吧,珠姐儿是我从小教导的,管家之才不说学了我的十分那也有九分,以后你不如让她多帮帮你,你在她身边多学个几年,也就知道怎么管家了。”

茵娘气得直接想吐她一脸的血,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奇葩的人呢,还让她跟何氏学,不如直接让她去跳河还更快。茵娘终于明白,比起何夫人来,何氏简直是小巫见大巫了。茵娘一度怀疑,每次何夫人来都是单打独斗的来,身边连个陪伴的儿媳妇都没有,这其中是不是何夫人每次要出门的时候,儿媳妇就集体抱病。

茵娘烦她们烦的要死,偏偏又是正经的亲戚,茵娘还不能将人往外撵,发展到最后,茵娘干脆每次她一来,等送上茶水就借故出去,还命令屋里伺候的人除了给她换茶不许搭理她。反正等她喝饱了茶,见无人招待她,自然也就回去了。

自茵娘怀孕后,林太夫人为免茵娘劳累,又将侯府的中馈接了过去,接人待客的事情自然也由林太夫人来管。

茵娘道:“反正与我们这一院无关,以后别管她们。”

彩朱道:“是。”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只有一更

这几天会比较忙,可能没时间码双更,等下个月1号开始,会重新双更。abcdefg

第107章 私情

“气死我了,气死我了…”何夫人下了马车,怒气匆匆的进了自家的院子,然后坐到太师椅上,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喝下去,胸口的郁气这才稍稍散了些。

躲在门口的丫鬟伸出头来看了一眼,然后急匆匆的回了何大奶奶马氏的屋里,马氏正坐在榻上抱着自己刚几个月大的儿子,轻轻的逗着。

小丫鬟走到马氏的旁边,小声的道,“大奶奶,夫人回来了,看夫人的样子好像被气着了。”

马氏拿手抹了抹儿子嘴边的泡泡,满不在乎的道,“回来就回来呗,她哪次从小姑那里回来不被气着的。”

小丫鬟又问道:“大奶奶您可要过去请安?”

婆婆在外面被气着了回来,做儿媳妇的于情于理都该过去请个安,顺便端个茶让婆婆消消气,这才是孝顺。但马氏却不乐意道:“婆婆的脾气就跟小姑的一样,生气的时候就跟暴碳似的,谁往前凑谁惹一身黑,谁乐意凑热闹谁去,我可不去。”

小丫鬟低头站在旁边并不插话,马氏又继续道:“婆婆也真是的,哪家的媳妇不是多年熬成婆,就小姑子金贵,动不动就喊委屈叫娘家人的。再说了,也不看看永宁侯府是什么门第,哪里是我们招惹得起的,若把人家惹恼了,人家随便动动手指,我们都能吃不了兜着走。便是宠女儿也该有个度,一个小丫头片子,倒看得比几位爷还要珍贵。”

说到这里,马氏不由想起何氏的嫁妆来,她是长子媳妇,平时帮着何夫人管家,是知道家中有多少家财的,何氏又不由的抱怨道:“说起这个我就生气,家中拢共不过十几万的家财,家中还有三个兄弟,当初小姑子出阁时,竟整整陪了三万多银子的嫁妆去,是三万两,可不是三千两,嫁妆带到别家去可就是别家的了,她倒是一点都不心疼。”马氏想起当初帮婆婆给小姑子置办嫁妆的时候,家具首饰金银器具绸缎布料,样样都要好的,田亩铺子都是出息多兴旺的,那银子一笔一笔的划出去,她看了简直心肝肉都疼。

她当初虽然心疼银子,但想着小姑子是高嫁,以后过门说不好能帮衬着娘家,帮着娘家兄弟谋点官职总是成的,因此除了在自家相公面前抱怨了几句之外,在何夫人面前什么话也没说。结果现在呢,连个屁都没有,几万两的银子扔到水里面还能打几个水漂呢,她却是连个声响都没有。别说帮衬娘家兄弟了,她现在是把丈夫婆婆兄嫂都得罪遍了,不连累自家她就得烧高香谢天谢地了。婆婆更是没成算的,不急着修补与永宁侯府的关系就算了,结果还帮着补刀。

“不过一个庶子媳妇罢了,竟敢跟人家嫡媳妇打擂台,没进门就事事想着压人家一头,结果如何呢,一进门就被人家给了个下马威,被人拿了错处关在院子里一个多月都出不了门。脾气娇惯蛮横,也不懂得讨好相公,现在跟丈夫离心离德,想想她的下辈子,我都替她难过。”

小丫鬟在心里默默的道:你这哪里是替她难过,根本是幸灾乐祸的表情好吧。

马氏想象着小姑子被夫家人磋磨的情景,心情突然一片大好。其实真不怪她幸灾乐祸,何氏在家中的时候就被何夫人宠得刁蛮任性,稍稍有点不得意就要闹得家中天翻地覆的,嫂子的脸面更是想甩就甩,想下就下。马氏几个妯娌因为她有何夫人撑腰敢怒不敢言,但却不妨碍她们心里对她厌恶。

怀里的儿子打了个哈欠似是想睡的模样,马氏轻轻的摇着,直到儿子眯着眼睛睡着了,这才将儿子抱到隔壁的厢房里,又嘱咐奶娘要好好的照顾。而自己则轻轻的抿了抿发髻,又整了整衣裳,对旁边的丫鬟道:“走吧,婆婆的气消得也该差不多了,我们过去请安去。”

何夫人对着旁边的丫鬟怒骂发泄了一通,心情总算平复了一些,但远没有到气消的程度。马氏进来时见到的便是何夫人正用手轻轻的捶着胸口,旁边三个丫鬟战战兢兢的并排站着,见到马氏进来,简直像看到救命稻草一样。

马氏笑着上前道:“婆婆,这是谁惹您不高兴了,可是这些小丫鬟服侍的不尽兴?”说完脸色一紧,转过头对那三个小丫鬟怒道:“你们是怎么伺候的,连婆婆这样好性子的人都惹怒了,还不下去领罚去。”

三个丫鬟连忙行了一礼就跑着出去了。

马氏又转过头来问何夫人道:“婆婆,您去见了妹妹,不知她可好?”

何夫人听见马氏说起女儿,刚压下去的怒气又涌上心头,手重重的拍在桌子上,气道:“那个杀千刀的孀妇,都一把年纪了还这么恋权,你说那陈氏怀着孕不愿意管家,我儿是二媳妇,接手中馈有什么错,偏她紧抓着权柄让我儿连个边都摸不着。这便算了,那孀妇还让我儿日日到她跟前伺候,端茶送水捏肩捶背,这些丫鬟就可以做,偏她要磋磨我儿。可怜我金娇玉贵养大的女儿,从小到大连一根手指头我都不舍得动,偏被她磋磨成这副模样,十个手指头没一个好的,个个长了老茧。”

何夫人想到女儿脸色憔悴,伏在自己腿上哭的可怜模样,不由心疼的落下泪来,拿着帕子再自己脸上擦了擦。

马氏可一点都不同情她,一个庶子媳妇,跟人家争什么主持中馈的权利啊,简直是吃力不讨好,活该被人磋磨。马氏看在自己是做人大嫂的份上,有心提醒一下,便道:“婆婆,不是我说,妹妹毕竟是庶子媳妇,哪家的嫡母愿意让庶子媳妇当家的,妹妹在侯府的处境不妙,先讨好了姑爷和太夫人才是正经,还管什么中馈不中馈啊。”

“你懂什么,”何夫人帕子一挥,怒道:“姑爷虽然是庶子,但都是一个爹生的,珠姐儿凭什么不可以主持中馈。再说了,姑爷毕竟不是林太夫人生的,珠姐儿不趁着现在争到中馈,然后摸清侯府有多少家财,等到分家的时候,珠姐儿一房还不吃大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