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我又问了一个白痴问题。

我也终于知道霁雪他的神医形象在他们眼里是这么…真叫人汗颜,虽然霁雪的性子是有些冷,说得也都在理,可这一群家伙也忒毒了些。

我垂眼,抚着腹部,一脸怨念,这小家伙看还有六个月就要生了,这霁雪不出来,谁给我接生啊。

虽说这古代有接生婆,可也是原始方式催生…倘若难产,总得有人敢动刀子玩剖腹才行,霁雪行医这么多年,见识一定广,还想找他商量商量呢。

突然眼前一亮,我嘿嘿笑了几声,"你们的意思,那就…他自己出来,比我们找他容易?"

众人点头。

我一拍桌子,"弥儿你研墨。狐狸你拿支纸笔,开始写。"

"写什么?"

"霁雪相公,请你十日之内端正态度,卷着铺盖速回,不然…"

弘氰落笔,挽袖等着我剩下的话,肃然站立。

我环顾四周,气从丹田,剩下的话也就喷涌而出,"不然等老娘我逮到你,非轮了你不可。"

鸦雀无声。

"湮儿,你先把我轮一遍可好?"弘氰一手执着笔,一双眼滴溜溜的往我身上滑。

"不可不可。"诗楠慌忙挡在我面前,也不知道是不可轮那只淫狐,还是不可这么写,总之一张脸泛着红,许久才说,"这霁雪往哪儿都不知道…莫非这纸得贴满各国各地区?岂不是惹人笑话。"

也是…

叽叽喳喳。

一群美男齐商议一件事,也好似个美景。

等等…

"寻常人他是不会治了,若我病了他总不能见死不救吧?"我忍不住又插一句。

弘氰:"你当温玉是死了么…他第一个就不会见死不救。"

温:"…"

赝狄:"供住您别气。"

诗楠:"湮儿,你记性真不好,咱宫主也懂医理的,这事儿还轮不到大张旗鼓地唤霁雪回来。"

我这不是假设么…

不过他们都懂得事,霁雪一定也明白,所以…这法子也欠考究。

"有了。"我一踢凳子,"立马发布消息…就说我得罪了温玉,呀不在理会我了,如今快死了,想见霁雪最后一面。"

"欠打。"温玉摇头,拍了我一下,"有这么说自己的么。"

狐狸执着笔,颌首,笑眯眯的精子写着,还不住的点着头。

"完了。"他捧着宣纸,吹着上面的墨。

我斜了一眼,"你…写的是什么?"

"卿湮被弘氰操到几尽人亡,温玉大怒,撒手不管,弘氰悲愤之余重金悬赏江湖毒仙子的下落,望救佳人一命。"

我无语,望天。

"就知道占便宜。"诗楠白玉扇一折,手肘轻碰了赝狄一下,"过几天叫你手下赶制一副棺材。"

弘氰大惊,凤眸斜一眼他们二人,小心翼翼的收了那张宣纸,问道,"为何?"

诗楠只笑不语。

赝狄薄唇一动,"霁雪回来第一件事就是毒死你。"

对于,

这一点…

我深表赞同。

温玉头靠在我肩膀上,将我拥紧了,我明显感到他在震动,手也止不住抖了好久,笑够了,扬着眉,嘴角勾着笑说,"有你们这么折腾的么,传个消息到处散播着就说卿湮腊月就要生了,兴许他就会回来了。"

四周鸦雀无声。

我咳嗽一下,"那个温玉…霁雪他不是早就知道我怀了么?"

他笑得和煦,一字一句的说,"谁告诉你的?"

"一直都是他给我把脉,都能探出我长生不老了,这喜脉不可能把不出来。"

我突然觉得我这话就像个二百五,一屋子的人都在看着我。

"傻瓜。"温玉笑了一下,"霁雪走的那会儿,你腹中的胎儿半个月才不到,那会儿你自身体质的脉象又很强,估计把那喜脉给遮掩过去了,我也是等你一个月后才知道的。"

"…那你不早说。"

他微笑,整个人谦谦逊逊的,一派儒雅,姿态这叫一个动人,"你又没问。"

于是,消息终于放出去了。

可是不知是什么缘故,却多了许多个版本,江湖上将它当作茶余饭后的消遣,一传十,十传百,竟传出了许多个版本:

普通版:原后湮宫少宫主腹中胎儿预产期在腊月,重金悬赏毒仙子回来给她接生。

哀怨版:少宫主被毒仙子凌辱后被其所弃,砸重金悬赏,望江湖义士帮忙寻回这忘恩负义之人。

豪华版:少宫主被风流无度的神官几尽操死,动了胎气,宫主也回天无力撒手不管,整座宫里死气沉沉,盼孩子他爹毒仙子醇阳霁雪回来给母子收尸。

显而易见…

豪华版的冲击力比较大,被江湖中人津津乐道,逢人便侃。

终于,

在孩子即将出生的前三个月,他出现了。

那时侯,我正靠在躺椅上,嗑瓜子,边嗑边昏昏欲睡。

突然一根闪亮亮的银针,簌簌的一声,险擦过一旁给我捶脚的弘氰的脸,直没入墙上,隐入细蒙蒙的雨中。

一席雪白的身影,撑着伞,站在如雾如烟的斜雨中,身形修长纤细,有种说不出的寂寞。

他扬着伞,

风很大,吹乱了他的发。

他站在门口微笑而立,一双明眸怔怔的望着我,承载着快要溢出来的想念与宠溺。

霁雪…

我撑起身子,贪婪得望着他,

他,

始终是来了,醇阳霁雪。

第十四章 14-1

他撑着伞,寒冷的雨水将他的大半个身子都润湿了,一席单薄白袍显得纤秀的身子那么弱不禁风。

如月华般的眸光倾泻在我身上,此情此景仿若时光倒流回到了竹林里一般,那时侯他含笑让我唤他为相公,一脸的情深意切与柔情似水。

这一切恍若隔世,

我小心翼翼的扶着躺椅想起身,他目光却缓缓从我身边滑过,望着我身侧,眸子里闪过一丝寒冷,

弘氰还一脸的分不清楚状况。

斜风细雨,吹的霁雪的衣袍有些翩跹。

霁雪仰着手,隐约可见修长指间夹着一抹东西,闪着诡异的银色光亮,只听"嗖嗖嗖"衣袂破风之声骤响,他袖袍一挥,寒光像流星一样向弘氰的身上纷撒而去。

不是吧…

一露面就打架,也忒狠了点吧。

"住手住手啊,有话好说。"

没人理我。

"别介,一见面就这么热情,我可消受不来。"弘氰带着笑,顺手捻起中午诗楠与我闲扯家常时不小心落在桌上的折扇,手轻轻一引,一拨,也不知他用了什么手法,就把霁雪那银针全部都拨了回去,一根根钉在了墙上,密密麻麻,排得这叫一个井然有序。

弘氰凤眼一斜手里的折扇,愣怔了,捧在手里对着天翻来覆去的看了一下,眼中诧异极了,"你可真够狠的。"

可不是么…

只可怜了诗楠那上好的白玉扇,穿了许多小针孔…

霁雪寒着脸,手从怀里一掏,从这身形手势看…想必是要抛毒了。

"哎,谁也先别动。"突然一个声音从院外传来,诗楠便领着一个端着一蛊汤药的仆人过来了,匆匆回头朝霁雪笑了一下,"回来了?真巧了,我刚正开了一瓶宫内密制的醇酿,你忙完手头的就到我屋里坐去。"

说完还拍了拍他,把他手里的毒粉给洒下了不少。

霁雪有些愣怔…

诗楠也不理会径自从他身旁走去,一把抢过弘氰手里的残破不堪的扇子,惊诧,左看右摸的,一脸惋惜,"十两黄金才买的,就被你这风流神官给糟蹋了。"

说完还小心翼翼的揣进怀里,

"好了,不关我事儿了,你们该打就打…"诗楠笑得贵气儒雅又极具涵养,停了步子像是想到了什么,转过了身,看了看带着银丝手套僵硬着身子,并依旧保持着抛毒姿势的霁雪。突然他眼前一亮,手拧紧这残破不堪的折扇,声音拔高,嗓子有些抖动,"呦,霁雪…你这手上带着的,可真是个好家伙。"

霁雪愣着脸,没搭理他。

诗楠低头,用手肘碰了一下,准备抢他怀里白玉扇的弘氰,轻声说,"别拿了,我这破扇,也挡不来他手里银蛛手套的毒。"末了还拍拍弘氰的肩,缓缓看他最后一眼,添了一句,"你好自为之吧。"

有像他这样的人么…

来这不劝架还尽添乱。

场面又混乱了起来。

这会儿弘氰手里头没东西遮挡了,一溜烟似的,只躲不还手,大院里到处是他如雾般的红衫,身形这叫一个快而优雅,从来不知道他一神官,轻功已经练就得如此高超了。

霁雪似乎碍于我在,不敢放肆随意的撒毒,随风而至的斜雨,把这两个家伙淋的湿漉漉的…

看得我这叫一个心疼。

"湮儿,别光看…也喝口汤。"诗楠拿勺子在汤中搅了一下,喂了过来。

"你说霁雪一回来也不和我叙叙旧,一个劲儿追弘氰是怎么回事儿?"我眯着眼看着鸡飞狗跳的大院和淋得落汤鸡一样的两人,非常的不理解。

总觉得…

霁雪这家伙,完全是在忽视我。

心里头不爽快。

哼…

诗楠沉吟了一下,"他大约是在江湖上受了刺激。"

"刺激?"我瞪大了眼睛。

诗楠笑了笑,不语,反倒是一脸享受的看着被追得在雨里满地跑的弘氰,那脸上的兴奋劲儿没法说了。

这让我想起了昨夜,我把偷潜进卧房的弘氰踹出来的时候,诗楠脸上也挂着这个笑容。

汗颜…

"姓弘的,你给我站好了。"

"我说你怎么死咬住我不放,霁大爷…我一没招惹你二来我们间又无不共戴天之仇,你这是…停停停,君子动口不动手,你你别再下毒了。"

弘氰说是这么说,装得落魄,却趁霁雪一不留神,反手一指,连续点了三下,便把他给定住了,这狐狸还拍着手上的灰,眼眯着,月牙弯弯,好不得意。

霁雪笔直的站在雨里,雪白的衣衫虽然染了灰尘和污渍,但在我眼里,仍然是那么干净,那么潇洒。

他平日虽然风流蕴籍,温文尔雅,但此刻却连眼睛都红了。

嗯,诗楠说得在理。

江湖上不比家里头,这血雨腥风的,霁雪他定是受了什么委屈。

我叹了一口气,推拒了诗楠默默递过来的汤水,招来一个仆人,让她撑开伞,我一手搭在他的肩头,一手抚在隆起的腹部上,小心翼翼朝着两个冤家走去。

临近冬天了,

雨水也格外的凉,溅在身上却寒入了骨子里,浑身不是滋味。可这么冷的天,霁雪却依旧穿的这么单薄,又被弘氰点了穴,笔直不动的站在雨中,身形僵硬,竟有些无助,看着就令人心疼。

弘氰凑了脸,笑眯眯的,"别以为你张的与温玉一模一样…"他手一摸,拍上他的脸颊,"...我便怕了你,我堂堂一神官还没怕过人呢。"

霁雪冷笑,"是么…"

14-2

"你以为下了雨,我身上被弄湿了也就没了毒么,"霁雪的声音极轻也温柔,却给人一种从来也没有过的压迫感,话音也是清冷寡淡,"从来还没有人敢这么碰过我。"

他向前走了一步,动作如行云流水般,丝毫没有被点穴的迹象,直逼着弘氰,嘴角勾着笑意,"你是第一个。"

弘氰一怔,将他上上下下看了一遍,一脸的不可置信,手指向他抖动着,这叫一个剧烈就像是筛糠一样,"太阴了,你故意让我点穴的吧…"

他颌首,"是。"

"我又没欠你,干嘛这么死咬着我不放。"

"没欠我?江湖上可不是这么传的…你都干了些什么好事。"他眉宇中有淡淡的忧愁,倏地望向他,声音清朗如玉却也犹如薄玉般易碎,"湮儿的帐我也要一并讨回来。"

"所以你就对我下毒?!"弘氰脸色一变,"你这家伙什么时候脸上也抹了毒粉。"

"何止脸上,你点我穴的时候,怕是手也沾了衣衫上的。"霁雪依旧是淡淡的语气,不痛不痒的。

"你你你你…"弘氰"你"了半天,一双漂亮的凤眸还不忘在仓促间瞥了我一眼,极端的怨念,似乎…是想让我过来帮忙。

"主子,危险得紧呢。"仆人轻轻在我耳边说着。

我斜一眼,可不是么…

弘氰刚摸了霁雪的那只手,修长的指甲苍白中带点青乌色,明显有中毒的迹象。

霁雪这一招也忒狠了点儿吧。

估计他这一身,不止脸上衣袍带毒劲儿,从他身上滑下的水八成也能毒死万千小花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