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然听见外头的熙攘人声,撩开帘子往外看去,闻到隐隐鱼腥,细看之下,所见之处,每隔三四丈,就有一处卖鱼卖虾的,条条鲜活,尾巴扇扇,嘴一张一合,吐了一水盆的泡泡。

“这里气候暖和多了,娘你看,水不结冰。”安然歪头看看,“也不下雪。”

沈氏怕她冷着,拉了她回来,给她系好披风,嘱咐道:“等到了你伯母家,可要安分听话些,不过住半个月,切莫和安阳他们冲起来,到底是堂哥堂姐。”

安然笑笑:“然儿会听话的。”

李瑾轩哪里不知这话是对他说的,在京城时,安然可没有跟李瑾贺打起来,也说道:“尚清明白。”

沈氏点点头,李瑾轩虽说是她的儿子,但到底不是亲生的。严格说起来,在宁氏的牌位前,她也算是妾。也不好直接说教他,所幸李瑾轩聪明懂事,也让她少操许多心。

马车一路驶进临松街,停在李府门前。车夫李顺拿了马凳子,接了孩子下来,沈氏在后。下了车,抬头看了看那门匾,虽也写着李家二字,字却不一样,涂添了生分。

李顺上前,拉了门环叩响,不一会大门开了一条缝,一人在里头往外瞅了瞅,这才将大门敞开,迎了出来:“小的见过二太太。”

沈氏瞧着左右,门可罗雀,与上回来时相比,十分萧瑟,心里不由感慨人世无常。随下人进去,已看见有人进去通报,坐在正厅,茶喝了半盏,也不见韩氏出来。

李瑾轩不是个急性子,只是想着这青天白日的,总不能还在歇息,定是韩氏一家是故意冷落,不由气道:“母亲,伯母实在是…”

沈氏微微抬手,示意他噤声:“长辈为尊。”

周姨娘轻笑:“我看是为老不尊。”

沈氏低声轻斥:“阿蕊你又口无遮拦,莫忘了老太太也在这。”

周姨娘撇撇嘴,给安素顺着衣裳上的褶子:“实话实说罢了。”

沈氏摇头不语,刚吃过这嘴上的亏,也说要悔改,日子一久又管不住,她问来奉茶的嬷嬷:“老太太可是在歇着?”

嬷嬷颔首答道:“老太太外出上香去了。”似怕她多问,立刻又道,“老奴先去忙其他事,二太太和各位姨娘,少爷姑娘慢坐。”

沈氏也不留她,又等了半个时辰,安素已经在喊饿,气的周姨娘要去街上买吃的。沈氏唤住她,淡声:“忍忍就好。”

莫白青也等的不胜其烦,起身说要去方便一下,出了正厅就带着丫鬟去外头玩乐吃东西去了。

一大家子舟车劳顿,身子疲累,尤其是那尾随的下人,更是累得很。在院子里站了半日,已悄声埋怨。

这时敲门声起,管家去开了门,是个着浅褐色披风的中年妇人,一见便笑道:“可是你们李家二爷来了。”

管家答道:“回覃夫人,二爷未来,是二太太和两位姨娘公子姑娘们。”

覃夫人笑笑:“可不就是来找二夫人的。”

管家迎她进来,沈氏见了,却并不认得,只是拘束笑看,覃夫人笑道:“你当是不认得我的,我可知道你。”

沈氏笑着迎她坐下:“不知是哪位姐姐。”

覃夫人说道:“我家爷与你家二爷是同科进士,后来外任滨州知府,偶尔回京鲜有人记挂,唯有李大人常问寒暖,覃家十分感激。方才见了赶车马夫,认得是李大人家的,以为是李二爷来滨州了,于是过来瞧瞧可有什么帮得上忙的。”

沈氏这才知晓她的身份,也听李仲扬说起过,覃连禾脾气犟如牛,初入官场得罪了许多人,因此虽然有才,却不得人心,最后被人排挤出京城,外派滨州,十余年了,终于做上知府。因他乃是大哥李世扬的上司,因此覃家一回京,便常去走动,免得他为难兄长。可在覃家人眼里,却是暖心之举,当即笑道:“覃夫人有心了,我大嫂已经安排妥当,暂且也没什么需要覃夫人费心的。而且这回来,也是准备歇息后去拜访覃大人的,怎知与嫂子有缘分,倒是先来了。”

覃夫人笑的合不拢嘴:“这缘分确实不浅,怎敢劳烦李夫人亲自来。”

沈氏低眉微想,笑道:“可巧你来了,二爷托了我带些礼给覃大人,这不,我也不知何时有空拜访,现今拿来给嫂子吧,可莫要嫌弃。”

覃夫人虽知李仲扬的官品还比不过知府,但到底是京官,日后许是丞相,也是敬意满满,慌忙道:“我不过是来瞧瞧,哪好意思带份礼回去,这可是折煞我了。”

沈氏笑道“覃夫人客气了,既然都是要送的,不过是早晚,没有理由初次不送,改明儿再见才送,未免太过刻意”,覃夫人这才没有再推让。沈氏偏头对周姨娘笑道:“去拿那红顶细绸包裹的匣子过来。”

周姨娘微微一顿,见她笑意浅浅,当即应声去拿。

凤云跟在后头,出了正厅,忍不住道:“那匣子里头装着的是蜀锦苏绣,二太太特地托姨娘买来送给大太太的,折成银两可贵着。奴婢是听错了?怎的是送给覃夫人的?”

周姨娘冷笑:“笨丫头,你没瞧见太太也被大太太气着了么?大太太最心疼的便是钱财,姐姐偏就顺手推舟不给她白白赚了。我约摸待会,姐姐还要找机会抽走一半的年礼。”

凤云挠头:“可大太太若知道了,怕这十五日都不会给好脸色了吧?”

周姨娘轻轻讥笑:“人敬一尺,还人一丈。一进门对方就不给好脸色,又何须忍着?反正忍了也是被欺负,倒不如让对方膈应死,量她也不敢当着老太太的面翻脸。”

凤云恍然,随她去马车处,让两个壮丁抬着匣子出来。想着这么贵重的东西要送给外人,她看着也觉心疼。周姨娘眉头也未皱一下,恨不得把这马车都让覃夫人赶回去。

也不知是大房下人将这事告诉了韩氏还是什么,周姨娘领着人回到正厅,就见韩氏笑意盈盈与覃夫人说话。

沈氏在旁陪笑,见了周姨娘,淡笑:“阿蕊可去的真久。覃夫人,一点薄礼不成敬意。”

韩氏见了那大匣子,问道:“这里头的是些什么?”

沈氏笑道:“是些蜀锦和一副苏绣山水图。”

覃夫人忙说道:“锦已有寸锦寸金之名,而苏绣所造山水,素以以针作画,光彩射目闻名,如此贵重之物,受之有愧。”

沈氏说道:“二爷与覃大人同僚一场,又志同道合,况且这也是二爷亲自嘱咐过的,覃夫人若不收,二爷怕是要责备于我了。”

好一番推让,覃夫人这才收下,谢了千遍万遍,才带着下人离开。

韩氏眉目微冷,送了覃夫人回来,又复笑意:“方才在后院熟睡,下人不敢惊扰,迎的迟了,还请弟妹不要见怪。”

沈氏淡笑:“是我们的不是,赶巧在这个时辰来了,扰了嫂子歇息。”

韩氏说道:“已经让嬷嬷去收拾房间了,弟妹的东西可有什么要府里下人帮忙搬进房里的?”

沈氏知她旁敲侧击想收礼,偏是不说,笑道:“家里带来的人手也足够了,也没带什么。让他们搬就好。”

韩氏也不便多说,和她寒暄了一会,老太太就上香回来了。又问了一些话,见他们面带倦容,便让众人沐浴更衣歇着去了。

晚膳上来时,莫姨娘才带着婢女回来,见人齐正厅,好不尴尬惶恐。李老太见了她,想着她年轻貌美却为冲喜而来,一时心软也没责罚,淡淡然让她入了席。

晚饭是一同吃的,吃过后,一家人在正堂唠嗑。老太太问了几个孙儿的功课,又问了安然许多话。妻妾间说些家长里短,邻里琐碎,大房和二房孩子相看两厌,互相无话。见天色晚了,李老太挥手让他们回房歇着,明日带一众孙儿去玩闹。

安然跟沈氏回了房里,脱去厚实的衣裳,钻进被窝里。沈氏见了,忙说道:“被褥里冷着,娘先暖暖你再进来。”

安然笑道:“娘亲便让我效仿古人,学学黄香温席吧。”

沈氏也怕她冷,拿了暖炉给她捂手,笑笑:“女儿可孝敬娘亲,为娘的就不能疼女儿么?小孩子身子骨还没长好,就该好好呵护着。”

安然摇头:“不是说小孩子身体里都有一团火么?女儿给娘暖床才对。”

沈氏褪了外裳,也进了被里,笑道:“那便一起暖吧。”

安然依偎在沈氏身上,暖和得很:“娘,今日你将那贵重的东西送给覃夫人,是在气伯母么?”

沈氏淡声:“一半罢了。一来是想出这久等不来的气,二是想着覃大人性子耿直,这付出再多,日后他也会尽力报答。就算没什么可报的,也算是交个朋友。”

安然低低应声:“可娘为什么不立刻把那些东西全都给伯母?只给了几个盒子,她方才看你的眼神,都要化身老虎了。”

“然儿可懂吃不着的才是最好的?我若早早交出全部年礼,这大年三十前就别想过好。她待我们好些,我就时而送些。若不好,那我就全拿去给左右邻居,托他们待你祖母恭敬好些。”

安然这回听懂了,又往她怀里钻了钻,这可真是得了美名又自保了。韩氏最喜钱财,母亲这是打蛇打七寸,正中要害。除非韩氏不要那些贵重之礼继续冷眼相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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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暮重逢 舐犊情深

滨州偏南方,比起皇城气候暖和许多,十年不见一次大雪,偶有飘雪,也不过一两个时辰,落在地面,也染不了银白。百姓晨起,地上只剩薄冰,易滑又不美观,惹人嫌弃。因此只要下雪,迫不得已也绝不会出门。

这里街道布局不如京城严格对称,也不似京城八街九陌,但因临近边境,四海八方的商客行人汇集于此。无宵禁,无严苛巡逻,夜里在宽敞大街上,酒肆喧闹杯盏叮当,丝竹悦耳笑语飞扬。

安然翌日随韩氏游玩一日,倒是喜欢上这民风淳朴安居乐业的滨州,买了许多有趣的玩意儿,准备回去送给清妍和学堂的姐妹。

住了两日,李瑾贺和安阳对几个堂兄妹虽不亲近,但也不至于太冷淡。

这日见朝晖明媚,吃过早食,李瑾贺便向沈氏说道:“婶婶,昨日城里来了个唱曲的班子,余音绕梁三日,那里奉的茶点又十分不错,侄子想请婶婶和弟弟妹妹们去听曲。”

韩氏问道:“可是那停在清湖上的花船?”

李瑾贺点头:“回母亲,就是那清湖上的花船。”

一听是在湖上的,牵连到水,韩氏心头便觉不舒服。老太太也说道:“船上风大,我便不去了,你们去罢。”又对沈氏说道,“尚和一片苦心,你领着两个姨娘孩子去吧。”

沈氏颔首应声,周姨娘和莫白青也忙表谢意。

歇了一会,众人上了车,往清湖驶去。

清湖如名,河床流水三十余丈,石头依稀可见,因水常流,少染青苔。一艘装饰彩条的双层画舫船,长余四丈多,宽有二十余尺,轻浮停靠在河岸边上。远远看去,以山作景,似在画中。

卯时未过,画舫上人已很多。只因茶馆太静,酒肆太杂,画舫不吵不静,自然痛快。能上船的,也多是文人雅士,丢个红笺小诗,挂个上阙对子,边听曲边等着缘分人来,好不自在。

两个小丫鬟站在岸上,见了沈氏一行人下车,先问安道福,一人在前头领路,进了里头,寻了个宽敞位置:“夫人少爷小姐们请入座。”

沈氏笑笑应声,见安然又四下张望,不由将她拉到身旁,扶她坐下,轻声:“再好看的景致,也不急在这一时看,总会寻到机会打量完。否则看完了,礼数也全没了。”

安然笑道:“然儿听教,只是京城的河水都结冰了,刚才上船瞧见河水清浅,又倒映山景,十分好看,就多看了两眼。”

李瑾轩也笑道:“妹妹向来喜欢新奇之物。”

有他帮腔,沈氏也不好多说什么,陆续见有人过来与李瑾贺寒暄。坐了一会,李瑾贺也起身去别桌与人交谈,言笑晏晏不甚欢快。沈氏笑道:“尚和知书达理,人缘也好,尚清、尚明可要多向堂兄学学。”

不等两人作答,安阳便轻笑道:“那是自然,如今兄长已经是举人,连鹿鸣宴都吃过了,地位不同往日。”

沈氏淡笑:“原来已是孝廉,我们远在京城,倒没听着,该道喜的。”

韩氏掩帕笑笑:“不过是个举人,可有什么喜的。还得千里迢迢派人送信去,反正春闱时还得去京城,总会知道的。”

沈氏笑笑点头,韩氏又问:“尚清如今功课如何?可准备何时去参加乡试?”

沈氏顿了顿,淡笑:“正巧也是在今年考了,本来想等三年后的,但二爷说让他去练练胆子,就秋时去了。”

韩氏见她方才不说,如今一问才淡淡然,只道他落榜了。来这画舫就是想给二房的人瞧瞧,如今她的儿子前程大好,教他们再欺负大房,日后有他们受的,笑道:“定是考中了吧。”

周姨娘在旁暗自轻笑,声调微扬:“可不就是中了。”

沈氏微微瞪了周姨娘一眼,韩氏瞧着不对,隐约察觉到倒不止是考中了那么简单,弄不好还是个解元,不由转了话锋,往那外头瞧去:“这寒冬腊月里,还看得到鱼呢,游的真欢。”

周姨娘欲言又止,见沈氏眼神中微有冷意,也没再多言。不是想给韩氏面子,而是不敢在沈氏面前放肆。

偏这时李瑾贺回来,对李瑾轩道:“尚和,那边都是此次孝廉,机会倒难得,可要去结识?”

李瑾轩面上不动声色,起身道:“那就托堂兄的福,去认识认识。”

李瑾良忍不住说道:“先认识认识其他乡试学子,倒也好,反正会试都在京城考,总要碰面的。”

李瑾贺面色一僵:“尚和也参加乡试了?”

李瑾轩只好答道:“为了练练胆子,就去试了试。”

李瑾贺略有迟疑: “可是拔得头筹了?”

李瑾轩忙站起身,拘礼道:“只是时运较好。”

这话一出,席上登时无人说话。周姨娘倒是很想笑,只是碍于沈氏在,拿了茶喝堵自己的嘴,这茶当真是甘冽好喝。

韩氏一面恨沈氏不早些说,一面又得强颜欢笑:“我们李家可是要出状元郎了。”

沈氏陪笑道:“不过是运气好罢了,哪里比得过尚和。”

一家人又是欢声笑语,却早就是各有想法,各有疙瘩,曲儿听的也是索然无味。

安然不喜韩氏总是将他们二房当作对手看,她难道不知,一房荣华也可相互扶持,家族繁盛才得旁人敬畏。若是一家独大,弟兄无能,倒也不见得能被人看好。当真是越想越觉不舒服,听完一曲,索性说去外头看看景色出去了。

柏树拿了披风跟在她后头,见她立在船栏前眺望远山,便不远不近站着。

不一会安阳也出来了,走到安然一旁,倚在栏杆上说道:“堂哥真是给婶婶长脸了,日后你们就更有底气欺负我们了。”

安然沉住气道:“我们处处礼让,何来欺负?况且同为李家人,皆是荣华不好么?”

安阳冷笑:“荣华?自我爹爹离世后,你们可帮扶了什么?我只瞧见你夺了祖母,婶婶夺了大权,堂哥甚至还与我们撕破脸皮打了一架。你们可帮扶了什么?”

安然不想与她理论,什么夺不夺,她确实知道祖母偏心于自己,可到底为何偏心李家上下都知晓。若安阳生的像三姑姑,那也必然会疼的。祖母疼的不是自己,而是三姑姑呀。况且什么叫夺了大权?他们大房虽说是长辈,但毕竟是住在二房,难不成还要将家中的事交给韩氏打理了。

安阳偏不让她走,只大了她三岁,却比她高上许多,拽住她的手恶声:“理论不过,便想逃了么?或者是进去找你那恶毒母亲告状?我告诉你,在这滨州,我认识的人多着,你若是敢这么做,我定要找人宰了你。”

安然诧异看她,不知这才十一岁的人是如何说出这般阴毒的话,那边的柏树瞅着不对劲,立刻回去找人。进了里头,正好是李瑾良面对外面,见她神色焦急,眼神交汇,柏树立刻微微摆手。李瑾良多了个心眼,便说到外头看看。

柏树见他出来,焦急的抬手往那边指:“二少爷,你瞧那边,那边。”

李瑾良抬眉看去,见安阳拽着欲走不得的安然,当下以为她受了欺负,踏步过去,一掌掸开安阳的手,护住安然,瞪眼:“李安阳你要做什么。”

二哥的性子向来急躁,安然生怕安阳顶两句嘴李瑾良会揍她,忙拉住他:“二哥我没事,堂姐只是开个玩笑。”

安阳如今便是地头蛇,哪里会怕他,大声道:“我哪里有做什么,倒是你,为何打我?瞧瞧,都拍伤了。”

安然听言,声音微沉:“想强赖了不成?”

安阳冷笑:“我偏就是要赖你们了,你说这回祖母会不会又将周姨娘和她的贱儿子打个半死?这回可没人护着他们了。”

李瑾良听的一阵暴怒,拳头都已经抡起,安然一个跨步站在他面前。抬起左手便往栏杆上碰,惊的李瑾良惊呼:“四妹!”

安阳也是惊吓得退了一步。

安然抬了抬那立刻染上红痕的左手背,沉声:“倒是让祖母看看,是你的伤重,还是我的伤重些。我若告诉祖母,你将我伤成这模样,挨打的指不定是谁了。”

安阳睁大眼眸,瞪了她半晌,才愤然扔下一句“疯子”,回了里头。

柏树急急过来拿了帕子给她绑起,李瑾良也是皱眉:“让我揍她一顿便好,四妹又何苦伤了自己。”

安然叹道:“你若是真打了她,你挨罚不说,姨娘也得被责骂。二哥,为了姨娘,你就多忍忍吧。而且…我也不想让娘亲为难,他们不仁,我们总不能什么都不管不顾。”

李瑾良暗叹她小小年纪却一堆道理,默了点点头:“听妹妹的。”

安然还未说话,便听后头有人音中带笑:“我就说,然然不但长的像我,连性子也是像极了,姑姑深感安慰。”

两人愣了愣,转身往那声源看去。

只见来人仍是素净白衣,衣袂在寒风中乱舞飞扬胜似仙人,正是李家三妹。瞧见她安然已经分外高兴,再看立在她一旁神色英气微冷的少女,更是高兴。

“姐。”

李心容和安宁会出现在这船上是安然未曾想到的,见她们面上虽无疲累,但鞋面却染了一些尘土,又在这里见到,那定然是回了家歇了会,却未沐浴更衣而直接来了画舫。

姐妹一年多没有见面,安然只觉安宁变了许多,她的眸色本就冷,如今更是冷峻,让人看了,无端生出怯意来。只是眼神虽冷,安然却也习惯了,况且那双乌黑明眸看向自己时,也无半分恶意,比起她离家时,又更加沉稳了。

安宁也在细细打量她这妹妹,看着倒没变化,只是方才那举止却着实让人意外。一直以为她性子柔弱,中庸之人,却不想能为了护着亲人做出那样的事来。

安然在前头领着两人进去,进了里头,沈氏因是背对船廊,听见安然的声音,笑意然然偏转了身,一眼看去,却是看见了个子较高的安宁,不由一愣。安宁俯身作揖:“安宁见过伯母、母亲。”

韩氏瞅见李三妹,面色微微不自然,唤小二添凳子,笑道:“三妹回来啦,怎的寻到这来了。”

李心容笑道:“回了家里,管家说大嫂二嫂来这听曲了,正巧我也想听听,便直接过来了。”见沈氏未动,笑笑,“二嫂,我将安宁带回来了。”

沈氏这才回神,淡笑:“三妹辛苦了,定是给你添了许多麻烦。”

李心容笑笑:“这倒不会,安宁很懂事。”

无人唤安宁入座,她便一直站着,安然忍不住挪了挪位置,腾出个空子:“姐姐坐这。”

沈氏见她杵着,暗叹一气,也抬了抬手:“坐下吧,别挡了人家添茶。”

气氛方才就微妙,如今更是奇妙。韩氏和沈氏问着李三妹这一年半多又去了何处,见了何人,有何趣事。安然也问了安宁许多事,期间又向李三妹道谢,她差人送回来的书本本别致有趣,又厚着面皮向她多求了些,惹的沈氏笑责她不懂事。

茶过腹饱,由韩氏领头,一家人乘车回了李家。

李瑾贺今日最是烦闷,被小自己两岁的堂弟压了风头,又自知自己不过是考中了,他却已是解元,而且还是京城那才学子弟聚集的解元。他却只是个穷乡僻壤的举人,这根本无从比较。说要温书,回了书房,却是一字不入眼,一词不入心,索性躺在小榻上与周公博弈去了。

李三妹回来时,李老太正歇下,下人不敢来扰,等醒了才知她去了画舫,气的好一顿责骂,就要动身去那,便听见他们回来了。独拉了李心容,其余的都让他们各自回房去,不用陪在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