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氏带着二房人进了院子里,叮嘱了几句不可生事,安分在房中歇着,便散了。又让宋嬷嬷带安宁沐浴,自己领着安然回了屋里。

等安宁洗净身子,因还未有安排房间,也到底算是沈氏的孩子,便去她房里。一路穿过廊道,宋嬷嬷说道:“三姑娘嘴皮子甜些,太太也会高兴些的。”

安宁顿了顿,缓声:“母亲还在生我的气。”

宋嬷嬷笑道:“奴婢看来,倒不像是生气,只是不知要怎么跟三姑娘相处罢了。别怪嬷嬷多嘴,三姑娘的性子犟,浑身都是刺,你不亲近,太太也不知你到底是亲她,还是不亲她。”

安宁心中也是滋味纷杂,宋嬷嬷又说道:“这几年四姑娘也大了,我多伺候在太太身边。每次三姑娘来了信太太都会看上许多遍,迟了一两日便心神不宁。三姑娘心里有芥蒂,觉得太太有了四姑娘冷落了你,可四姑娘出生前,都是你陪着太太,虽非亲生,可这情分却不薄。奴婢悄悄告诉三姑娘,太太听说你也来滨州,便让人做了几身新衣裳带来,只怕你忘了做新衣裳过年。”

安宁心里一动,又微微摇头:“我如今并不怪母亲,也无可责怪。若是我,也会更疼亲生骨肉。”

只是一贯拥有的突然失去了,这个槛还是难以跨过去。说她不知足也好,说她不要脸也罢,现代人的嫡庶意识到底薄弱些。只是这近二十个月的游历,见的多了,见识也更开阔,而思念母亲的心,也愈发强烈。李心容问她想不想回滨州团年,她立刻点头。可一刻不停的赶回来,在画舫见了挂念的母亲,看着她眼里的叹息,她又不敢靠近。

说她浑身是刺,母亲又何尝不是。

这么想着,已到了沈氏门前。宋嬷嬷敲了门,拉着安宁进来。

沈氏正坐在窗台桌前,低眉穿针,听见动静,抬头看去,淡声:“嬷嬷去熬些白粥来,配些不油腻的小菜,然儿起了又该喊饿了。”

宋嬷嬷应声,关门出去。安宁站了一会,双膝跪地,朝她磕了一记响头:“娘。”

沈氏轻叹一气:“起来吧。”末了放下针线,俯身替她掸去膝头的尘。

安宁见她弯身久不起,低低唤了一声,再见她抬头,眼眸都红了:“瘦了。”

安宁一愣,伸手环住她的脖子,差点哭出来:“女儿很好,看着瘦了,不过是身子结实了许多。”

简单一两句话,已是心无间隙,虽非亲生,却胜似母女。若是让外人瞧见,又得说她将个庶女当作亲女,外人不明,她也不愿多作解释。将安宁揽入怀中,个子高的已抱不上膝。

安然恍惚醒来,听见幔帐外头的低声细语,探出个脑袋,见了娘亲和姐姐亲昵,心里倒吃了一把醋,末了笑笑缩回身子,重新盖好被子,佯装安睡。

翌日请安时,老太太笑颜多了,气氛也轻松了许多。吃过早食,听见东街那有个说书厉害的老者,李心容坐不住了,带着一众孩子浩浩荡荡去听书。

李瑾贺心里还十分苦闷,不愿与李瑾轩同行,因此推脱看书不去。安阳见兄长不去,与几个庶出弟妹处的向来不好,也不去,免得被二房那一众人欺负。韩氏听了这事,将两人叫进书房好说了一顿。若是不去,老太太又会说大房不亲二房,气了她对谁都不好。

安阳气道:“去什么,姑姑又不疼我们,不过是看在祖母的面子上让我们去罢了。”

李瑾贺也拿了书倚在椅子上拍着,声音倦懒:“妹妹说的是,婶婶也真是的,客没客的样,要是母亲再礼让些,这大宅子就要被他们霸占了。”

韩氏冷笑:“若你是父亲没死,如今我们大房也不会如此落魄,眼睁睁看着他们添子添女。”

安阳听见她又说起已逝的爹爹,已是十分不耐烦:“又提爹爹,娘,你别怪爹爹扔下我们,你倒是拿出做长媳的气势来。碰见这些事便说爹爹的不是,难不成还能说活过来。”

韩氏喝斥道:“没大没小,就是从小把你惯的。”抬手揉揉心口,瘫坐在椅子上,叹道,“你二哥就从未这么顶撞过娘…为何我如此命苦。”

安阳气的将帕子甩在地上,冷笑:“娘是在可惜去的不是我,而是二哥吧。”

韩氏气的哆嗦,指了她的鼻尖道:“你就气死我吧!做个没爹没娘的,被人卖了去做童养媳!”

李瑾贺顿觉安阳这话说的太过,眉头皱起:“安阳你怎么说话的,快跟娘道歉。”

安阳只好摇摇她的胳膊:“娘,女儿错了,别气了。”

韩氏揉揉额心,不理会她。安阳这才百般不愿道:“我去还不行嘛!”

李瑾贺也只能松口说去,韩氏这才语重心长道:“你们可要明白一件事,如今我们是靠着你们祖母的铺子过日子。三妹最得老太太欢心,她做东不过是一次两次,何苦得罪那小祖宗。”

安阳拾起帕子拍了拍,听见这话忍不住嘀咕:“那娘你还整日挖苦三姑姑老而不嫁。”

韩氏语塞片刻,戳了戳她的额头:“话里带刺的毛病该改改了。”

好一番收拾,两人才去了正厅,到了那,其他孩子都已经在等。

两房孩子加在一起,足足有十一个。李心容、李瑾贺、李瑾轩、安阳、安宁和安然坐一车,其他五人坐另一辆。

因还是个名气不太大的说书人,也没大茶楼请,搭了个简单的大棚,放的椅子凳子模样都不一,似拼凑而来,十分简陋。

李心容倒是一点也不在意,见有几个孩子愣在那不肯坐下,笑道:“怎的不坐?难不成你们怕凳子咬你们不成?”

几人被逗乐了,欣然坐下。

见旁人纷纷看来,安阳对这“老”姑姑还没点正经顿觉十分丢脸,若坐针毡。

说书人还未开始,这里也没奉差点,安然便对大哥说道:“大哥,我们去买些蜜饯吧。”

李瑾轩失声笑笑:“就你最嘴馋,日后真要吃成个胖子了。”

被兄长打击过多次的安然已经练就了刀枪不入的脸皮,嬉笑:“你不去我拉宁姐姐去。”

李瑾轩毕竟是个少年,也不愿去那姑娘家进出的地方:“跟三妹去吧。”又使唤了两个嬷嬷跟着,不要跟丢了。

安然唤了安宁,刚说完,安阳转了转眼眸:“我知道一处地方的蜜饯果子好吃,我带你去。”

安然知她小小年纪花花肠子多,可不会自投罗网,笑笑:“谢谢堂姐,只是我们姐妹那么久没见,想说会心里话,只怕会冷落了堂姐。”

安宁也道:“安阳力气大,倒是可以帮我们拿些东西,一起去正好。”

安阳撇撇嘴,收回坏心思:“不去便不去,稀罕。”

安宁和安然相视一眼,会心一笑。

天子之心 知府拜会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双更,下午三点还有一更~~~-别漏看了,群么~~

年二十七,皇城早已飘雪半月,滨州却仍是日光明媚。李仲扬下了马车,抬头看着那在强光下的木牌匾,上回来时是奔丧,如今再来却是团年,不禁感慨良多。又想起儿时兄长常背着母亲给自己匀好吃的,更是感伤。

进了宅子,给李老太请了安,又向韩氏问了好。见了李三妹,立刻又板起脸,俨然是个严厉兄长模样:“ 回来了?”

李心容笑笑:“回来了。”

李仲扬收回视线,韩氏便说道:“二叔先回房歇着吧,后厨那水还在烧着,待会上好了水,再让嬷嬷去请二叔。”

李仲扬微点了头:“有劳大嫂费心。”

李老太见了跟在他身后的何采,拉了拉伏在膝头的安平:“安平,你姨娘来了。”

小孩子忘性大,况且安平才四岁,半年多未见她,根本已忘了她,仍是躲在祖母身旁不肯出去。何采面色淡淡站在远处,神色毫无波澜。李老太见她不愿过去,也作罢了,让李仲扬歇着去。

回了房,沈氏让人在屋里起了炉子,给李仲扬褪下厚实的棉衣,打发了她们出去,揉着他宽瘦的肩,笑道:“这离过年都没几日了,我倒差点以为二郎又临时当值。”

李仲扬默了默,声音极低:“迟了几日,确实是有事耽搁了。怕是再过一些时日,朝廷会有大事发生。”

见他面色竣然,沈氏也知非小事:“这事可是关乎到夫君?”

李仲扬面上难得露出淡然笑意:“夫人不但蕙质兰心,也深懂为夫。”

沈氏笑笑,坐在他一旁问道:“到底是何事,听见大事二字,心里慌了慌,可是见二郎心情似也不错,倒不见得是坏事。”

李仲扬执了她的手,轻声:“大理寺正在查吕大人,已来过翰林院许多回。圣上也有密命。”

沈氏吃了一惊:“查吕丞相?自他做了丞相,也不曾听说他有做过什么出格的事,怎的突然就查了?”

李仲扬淡声:“官场的事瞬息万变,即便是像宋家那样以清廉严明的官家人,也多少有些肮脏事,且不说是故意为之的,迫不得已的事也无法避免。吕大人自做上丞相,一直暗地敛财,圣上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沈氏问道:“那可是如今更加变本加厉了,才惹怒了圣上?”

李仲扬摇摇头:“太太可记得礼部的王尚书?”

沈氏点头:“记得,利用官职欺压百姓,敛的钱财可堆成金山银山,后来被斩首示众,大快人心。”

李仲扬轻轻笑了笑,略显薄情:“他的贪官之名从上任之初就有,后来愈发恶名昭著,可圣上却由他敛财十年才惩办。”

沈氏知他素来说话不喜冗长,每一句话都绝不是白白说过就算,仔细琢磨半晌,忽然明白过来:“二郎的意思是,圣上故意纵容王大人?”

李仲扬微微点头:“纵容贪官敛财,待时机成熟,杀了贪官,而抄家所得来的银子可充实国库。如此一来,不但不会失去民心,反而因斩杀贪官更得民心,国库财政又可得缓解。一石二鸟的计策,天衣无缝。”

沈氏听的心中寒凉,这官场上的事果真不是她这妇道人家可揣摩的。圣上这计策虽好,却是苦了百姓。

李仲扬又道:“因五六年才出一个这样的京官,百姓骂的绝不会是圣上,只道是圣上还未知晓。等事情闹大不可收拾了,圣上再出面,便如及时雨,百姓道好。”

沈氏摇头苦笑,又抬指封了他的唇:“回了京城,这些话便不要再说了。”

李仲扬握了她的手:“太太放心,再不会与其他人说,也不会在天子脚下说。”

沈氏点点头,那皇城皆是圣上耳目,自家夫君又是丞相人选,怕是宅院外头耳目更多,让人听了去,只怕危险。而见他方才说起吕丞相时,无半分神伤,怕是圣上也允诺了他什么。想到这,她不愿再想,爬的越高,就越怕摔的疼。安稳日子过久了,野心也淡了。什么嫁个好夫君,让娘家人对她恭恭敬敬,也不想了。只要一家人平平安安,如此便好。

正这么想着,忽然就听见宋嬷嬷的声音:“三小姐,可是来找二爷和太太的?”

片刻就听见李三妹那带着笑音的回答:“是,刚来不久,许久未跟二哥二嫂聊聊了。”

李仲扬和沈氏对看一眼,也不知她是什么时候站在那,也不知听了多少,只是到底是自家妹妹,不由松了一气。又互相低声提醒下回不能再商讨过度这些事,免得被外人听了去。

李心容进了里头,笑意盈盈:“二哥,二嫂。”

沈氏忙唤她过来坐,笑道:“怎么不趁着饭前歇歇,老太太高兴,指不定夜里又拉了你说上半宿的话。”

李心容笑道:“一日作息早已定下,也歇不了那么多。我今日来,一是想跟哥哥嫂嫂聊聊,二是想说说安宁的事。”

沈氏拉了她的手,叹道:“可是给你惹麻烦了?你若觉得她烦人,就别带在身边了,苦了你。”

李心容笑笑:“二嫂怎的那么不放心安宁?那孩子身似孩童,可心却有时比我这大人还老练,二嫂只管放心。”

听她这么说,沈氏也不好多说什么,她倒是想三妹不喜安宁,那安宁便可以重新回到她身边了。想到年后又要分别,这心里总归不舒服。

“二哥。”李心容面向那手执书卷的李仲扬,“我在朗州游历时,见着四弟了。”

李仲扬神色微微一顿,淡声:“这事不要和娘说。这样的李家人,不提也罢。”

沈氏说道:“二郎又在说气话,到底是自家兄弟。”

李仲扬冷笑:“还未成年便抛下祖宗,一走就是十年,且不说李家子嗣娶妻生子他不出现,连大哥过世,他也没半点消息。三妹在朗州见了他,也不一起同行,这样的弟弟,不要也可。”

沈氏没有多言,她心里琢磨着,李家四兄妹,三妹四弟自不必说,着实是怪脾气。大哥憨厚老实,自家二郎性子寡淡而心厉,兄妹间倒没一点相像的。

李心容淡笑:“四弟为何不喜欢这个家,二哥又怎会不明白。从未得到过长辈的疼爱,大哥和二哥也从来不护着他。他稍有本领就离家,也不难理解。”

李仲扬瞪眼:“李家是未供他吃还是未供他喝?是撵他去露宿街头当乞丐了么?不过是个妾侍的儿子,还想与我们所受待遇一样?况且母亲对他还从未打骂过,若真的算起来,我倒是要怨恨这家了。”

李心容眉目微垂,笑了笑:“二哥气什么三妹知道,只是各人想法不同罢了。四弟要的是疼爱,不是想像鸟儿一样被供养。他无论做了什么,母亲都对他客客气气,那样不过是当作客人,而非李家人。”

李仲扬见她说的轻描淡写,气的又要发火,沈氏忙插话道:“你们两人真是一个秤杆上的两个铁坨,一碰面就容不得对方了,非要占个上风,可自家兄妹吵架又有什么好处,都老大不小了。”

李仲扬动了动唇,也没再开口,拿了书板着脸看。

李心容笑笑:“二嫂,二哥真听你的话,是个好夫君。”

这话在以前听来,沈氏定要脸红。连李仲扬也忍不住看她一眼,轻斥:“胡闹。”

李心容叹道:“好便是好,坏的有人说,好的自然也要拿出来说的。常言道,好事不出门恶事行千里,这也是我们自己惯的。”

沈氏笑笑:“这倒也不是,对自家而言是好事,对别人来说却无关痛痒。你若总拿自家的好与别人说,只会招人嫌。”

李心容笑问:“那为何坏事总是传的如风快?”

沈氏顿了顿,莫说别人,就连自己也更喜欢听些别人家的丑事,可拿出来解释,却又觉得道德上卑劣了些,于是只摇头笑笑,没再继续说这话题,转口道:“你这一走又是一年多,可有看上的人没?嫂子给你做媒。”

李心容笑道:“唠完了,我该回去歇着了。”

沈氏微微苦笑:“好好,不提不提,你且再坐坐。”

李心容笑笑,也没真走,又说道:“二哥,方才你们说的话我也听了些,倒不是故意要听,只是不小心听的专注了。”

李仲扬淡淡应了一声:“若是你我倒放心。”

李心容点点头:“圣上少年登基,太后掌权,后好不容易得回大权,心中阴影极甚,最忌官员结成党羽。二哥切记,日后宁可一人孤苦独行,也不可与其他官员走的过密。”

李仲扬看她:“揣摩圣上的心思,是杀头的罪。不可再胡说。”

李心容笑道:“他管得住大羽国百姓的嘴,却管不住其他几国的议论。”

见她直呼圣上为“他”,越发没了规矩,李仲扬的脸又沉下:“放肆!”

沈氏皱眉,又大呼小喝起来,所幸李心容丝毫不在意,笑笑起身:“二哥谨记就好,心容这回真要歇歇了。”

见她离开,李仲扬才气道:“这泼辣性子,也不知像谁。”

沈氏稍稍打趣他:“夫君这冷性子,也不晓得是像谁。”

李仲扬抬眼看看她,顿时没了脾气,这样的话,也只有沈氏敢说,其他姨娘要是说了,定要好好骂一顿。

沈氏淡笑:“那日与嫂子去喝茶,才知晓尚和也考了秋闱,中了举人。本不想让他们知道尚清考了个解元,偏他们咬着不放,便只好说了。嫂子为了这事,不闷了几日。”

李仲扬说道:“本以为尚和会等三年后的,没想到今年便考了。我原本就不想两房孩子有什么个比较,故让尚清早早去考。竟碰在一起了。”

沈氏只怕他一时心软,总想着要两房和睦,阻了李瑾轩去考,笑道:“若是能一同荣登在榜,那便是双喜临门。”

李仲扬素来听她的,也以为韩氏与他所想一样,深以为然:“过完年,我们回京城时,也让尚和一起同行,免得到时赶过来太过辛苦,早早温书也好。”

沈氏应声,默默想,李瑾贺一来,韩氏必然也来。只愿这次不要再闹什么幺蛾子了。

晨起请安,一家人唠唠嗑。说起两个孙儿都吃过鹿鸣宴的事,沈氏便趁机和韩氏说了李仲扬的意思。

韩氏也正好有这打算,毕竟京城遥远,在二房吃喝都有,只是心里有些不舒坦,又怕他日两人一同去考,万一李瑾轩名次高些,就当真是丢脸的事了,便当面说道:“虽说尚清此次中了解元,可到底还是个少年,万一名落孙山,可是教人好受,倒不如再等多几年,再长些学识的好。”

沈氏淡笑:“本意也只是让他去练练胆子,尚清也是知晓的。毕竟三年才一回,如今去正正好。等三年后,胆子有了,学识约摸也长了,也好。”

韩氏劝道:“这小孩子的心可难揣度,说是无所谓,可万一真在意起来,就坏事了。”

老太太听了,思量一番,眉头微蹙:“这倒不好,就算真的考不中而一蹶不振,这样的李家人也没出息。考中了便是好事,只管放心去。”

韩氏听了,撇了撇嘴,也只好作罢。

大年三十,吃过年夜饭。几个年纪小的孩子便闹着要去外头玩,李老太让下人从杂物房里搬了早就准备好的一箱炮仗,让他们在前院玩。自己陪着孙儿孙女玩了一会,就觉疲累,回了正厅坐着,看着外头的喧闹,又想起过世的大郎来,叹了一气,问李仲扬:“若是能见着你四弟,就让他回回家吧。如今你大哥已经过世,你们一辈也没几个人,多添个人也好。”

李仲扬连连应声,又和沈氏一起劝了一番,说了些好话,才见李老太面上散了愁云。

年初一,一家人拜了祖先,吃过午饭,便有人送来拜帖,一看,是覃连禾和覃夫人来拜。

李老太一听是知府大人亲自来拜年,倒是一等一的大事,连忙让人把桌椅再擦拭干净,上最好的果点。

李仲扬虽然跟覃连禾有过往来,但交情也并不算深,正疑惑着,沈氏便抽空给他说了上回覃夫人来,自己送了她蜀锦苏绣的事,但隐去了送年礼出气的真相。

李仲扬虽然奇怪为何她突然做主送那么贵重的礼,但也没多问。沈氏做事他素来放心,总不会做对李家不好的事。

丑时,韩氏正在督促李瑾贺看书,下人来报覃知府来了,不由顿了顿,打发下人出去,说自己随后就来。谁想越想越不对劲,柳眉紧拧,蓦地想明白,冷笑:“你爹爹去世后,覃大人就再未来过,如今说是来拜访李家,实际拜的却是李家二房人。”

随后就让丫鬟去报她身体不适,不出去见客了。

李瑾贺叹了一口气,把书一扔,背倚椅面,一副倦懒模样:“就算孩儿考了功名,无人撑腰,也熬不下去。我还是乖乖在村子里做个举人,邻近百姓又尊敬,逢年过节还有钱财送来,何必去京城受窝囊气。而且要真的做了高官,天子脚下,稍不留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韩氏抬指戳了戳他的头,骂道:“没出息!活该被你堂弟欺负!活该被你二叔看不起!”

见她塞书来怀里,李瑾贺手一甩,从窗户扔了出去,烦躁起来:“娘,你也知道儿子几斤几两,本来我就不愿去考功名,好好开个小铺子营生不就好了,何必总跟他们比。二叔的妻妾虽然混账,但二叔待我们不薄。”

韩氏瞪眼:“不薄?不薄就该想想你的前程,就该把你留在京城,给你请先生,领你多去见见大官。只是每月给点钱算什么。”

李瑾贺懒得和她理论,恰巧安阳进来寻他们。安阳穿着翠蓝长裙,外披软毛织锦大红披风,不过十二,五官却生的精巧,眉眼微翘,隐约带着媚色。盈盈一笑,却也是个娇媚小美人。她怀里抱着暖炉,两手也没伸出来,微微行了礼,问了安,才道:“方才从正堂经过,见里头放了好多礼,可是来什么富贵人家了?娘怎么还在这,不出去迎客。”

韩氏懒懒道:“那是来拜会你二叔的,礼也是你二叔的,你瞎嚷嚷什么。”

安阳不满道:“我哪有瞎嚷嚷,大年初一的就吼我。这家要呆不下去了!我去玩。”

“你等等!”韩氏见她头也不回的就出去了,气道,“你的牡丹图绣好了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