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心容听着那刻意替换的“我”字,却觉十分不符合他的脾气。她倒是宁可看见那高高在上永远傲气的贺奉年,也不要看到这样的他。强硬惯了的人温柔起来,反而让她觉得不安,无由来的不安。

静默了许久,贺奉年忽然将她拉到身边,捧着她的脑袋直盯着她,目光炯然:“心甘情愿一次可好?”

李心容眸子微顿,长眸看着气色颇差的他:“贺奉年,你半只脚已踏入黄泉路,最后见我,想的却是让我心甘情愿服侍你?”

贺奉年想也未想:“是。”

他这一生,什么都得到了,就是没有得到李心容。哪怕是她做戏的也好,他也可以骗自己。

李心容气息微屏,缓缓垫脚,身子微颤。一如当年,在青葱榕树下,她第一次吻了那年轻男子。

她也想骗自己,两人其实一直没变,仍似初见,那般美好。

李心容从房里出来,已经是傍晚,夕阳斜落,晚霞映照而来,染红了面颊。赵护卫见她要走,正欲跟上去,木公公唤住了他,低声:“圣上要见你。”

赵护卫心中一惊,莫不是被发现了?不过细想又不可能,如果真的知道他染指李心容,圣上怕早就杀了他,又怎么可能和她在房里…定是开心了一番吧。心思颇为沉重,进了里面,连头也不敢抬。

许久才听那男子缓声,声音颇沉:“朕归西后,你…立刻杀了她。”

“是。”

“朕许她在京城住下,但不许她与李家人相见。”

“属下定不会让她踏入李家半步。”

李心容没有打算回家,于她而言,漂泊得惯了,就没了家的感觉。而且二哥二嫂待自己到底不如母亲那样盼的亲切,况且二嫂知道自己和贺奉年有瓜葛,怕自己去了,也是讨人嫌。

夜里,寻了个客栈住下,小二刚端了饭菜来,赵护卫便出现了。李心容看了他一眼,神色略淡:“你来做什么。”

赵护卫并不上前,站的稍远:“孩子…可还好?”

李心容轻笑一声,冷冷看他:“若是不好呢?你会找贺奉年算账?折腾没了就没了,你问这话,未免太多余。”

赵护卫未再出声,甜起来时可以腻死人,冷起来也足够无情,他突然发现跟在一旁这么多年,仍是不懂她。听着她这么说话,心底竟是不好受的。这才觉得,不知何时,自己的心情也会随她的一言一行而变化了。

李心容抬手捏着眉心,摇头低声:“不能怪你…我为什么要怪你…”

赵护卫面上紧绷,抬脚往前,蓦地反应过来,转身走了。再往前,他就真的下不了决心杀她了。刚背身,就听见她干呕的声音,十分难受。他顿了顿,步子更快,尊严就离开了这里。

八月十日,皇帝驾崩,皇后宫中暴毙,新皇登基,改国号为顺昌。

消息传来,民间已在准备欢庆中秋的活动一律停止,禁止婚嫁红事,举国同哀。

赵护卫听见这消息时,惊愕愣神半晌,往客栈走的每一步都觉艰难。手中提着的安胎药更是沉重,快进大门时,终于是将药扔了。那掌柜见了他,说道:“可是赵公子?方才地字号的姑娘说,她在平原林中等您。”

他默了片刻,心底无端起了怒意,为何她不逃,偏要在那里等。当初他第一次被师傅领出宫门,便是在那个小树林中,师傅指着远处那马车对他说道:“从今往后,你便负责保护那姑娘,切莫辜负了圣上的信任。”

随后便见一个神色憔悴的姑娘俯身出来,盯来的双眸闪着警惕,睿智而又抗拒。

如今她选择在那树林中死…所以说,她心底喜欢的人,其实是自己,而非贺奉年。赵护卫心中顿觉有丝丝残忍的甜蜜,那样的女人,喜欢的是他,而不是那万人之上的皇帝。

进了树林,便见李心容仍旧是一袭白衣,平静的站在林中,微微仰头看着从树叶中穿透而下的碎光。伸手接入掌中,暖暖的。听见踩着叶子的轻步声,她缓缓转身,看着他,淡笑:“你来了。”

声音毫无波澜,似乎根本不知自己要死了,听不出一点面对死亡的惊恐。

赵护卫第一次发现自己握不住手中的剑。

李心容轻叹,语调染了伤愁,轻手抚上肚子:“我本以为,有足够的日子生下他。赵大哥,连名字我都想好了,叫无悔,无论男孩女孩,都可以叫这个名字。”

赵护卫愣了愣,无悔…无悔啊…哪怕是他要亲手杀了她,哪怕是他和她做了男女之事却不负半分责任,她仍要让孩子叫无悔。

李心容面上微绽笑意,笑着笑着,便落了泪,哽咽:“若是再多一些时日…那该多好。这是我与你的孩子啊…”

赵护卫心蓦地一抽,沉声:“不要再说了。”

说罢,已经拔剑,一步一步往她走去。他自小就随师傅进宫,听的全都是为皇上效力。早在很久以前,他就没了自己,只有皇命。贺奉年要李心容死,他唯有遵从,哪怕皇上已死,他身为暗影,也不能违背。走的近了,才发现她的肚子微隆,说不定孩子长出四肢了,有思维了。他会不会知道自己的亲爹要杀他,还有杀他的母亲?

走到近处,李心容已垂下手,看着他分外平静,眸目黯淡无光,泪仍如清流:“很久就中秋了,家人团圆…我可以和孩子在黄泉路上做伴,也好,也好…”

赵护卫身体僵硬,孩子、家人、团圆…黄泉路。他闭上眼眸,不愿再想。手中的剑忽然被拿起,睁眼看去,便见了她含泪的绝望眼眸,颤声:“来个痛快吧…你便可以去寻别的姑娘,成亲,让她为你生个孩子,好好的活着,忘了这些事。是我累了你二十几载,今后不会再连累你了。”

他猛地将她的手掸开,退了三步,呼吸几乎停了。愣了许久,才说道:“今日别离,就当作再未见过…”

李心容愣神:“赵大哥…”

赵护卫喘了几口气,似乎这几口气要耗尽了他的气力:“你别回京,否则还会有人杀你。走吧…带着孩子走。我不会杀你,但也不会照顾你,自此陌路人。”

他怕自己反悔,更怕自己不反悔,见她仍是怔愣,颤颤提了剑便走了。当真是左脚轻松,右脚却沉重异常。

仍在原地的李心容看着他渐行渐远,直至隐没在树林深处,那柔弱堪折眸意,却渐渐敛起,唇角微微抿笑。贺奉年太心软了,找的人也太心软了。赵护卫心思细腻,看着她二十几载确实是最佳人选,可是他忘了一点,心思越是细腻的人,反而想的更多。她在他眼中,不过是个被迫背井离乡的可怜姑娘,还是个毫无反抗能力,自暴自弃,最后想在他身上得到慰藉的人。

这样的男人,哪里会怜惜女人,只是他年纪轻轻就被迫放弃家人假死,心中定然有所遗憾。那她便给他造一个家。他有妻子,也快要有孩子,若是他杀了自己,那就等于让他在中年时又放弃一个家,还要他亲手杀了妻儿。

只是他不知道,这不过是她的局中局。

早在猜到贺奉年要杀自己,她便有意诱惑他,为的就是今日的逃生。她已被贺奉年毁了半生,若是这命也要陪他一同去见阎王,倒不如在当年就死。

从宫中隐约传出贺奉年身体不适,后又除了二皇子党羽,她便知道贺奉年时日不多。假借醉酒诱了赵护卫,待听得他特赦当年一众被贬谪的大皇子左右臂,便寻了个与皇城相近的客栈,就为了能早些知道皇城传来的消息。她早早就趁着赵护卫不注意贿赂了店小二。待告诉赵护卫自己有孕,让店小二去寻大夫来,实则已经让他收买了大夫,谎称她确实是有了身孕。

在赵护卫眼中,她根本没有机会贿赂大夫,因此大夫说的话,他不得不信。她算的不错,得知自己腹中有了孩子,他便没有再靠近。他的性格就是如此,碰了自己是男子本能,但是骨子里还有身为皇族侍卫的傲气,两种感觉纠缠在一起,根本不想也不敢靠近自己。后来再找来的大夫,她要贿赂起来,也就轻而易举了。

贺奉年要她死,她怎么会甘心。她真愿这世间有地府,让他知道,自己没有死,没有陪着他一块死。想到这,唇角抿起的笑意更冷更深。想到那个男人,胃便有些不舒服,不知怎的,心口闷起恶心,俯身想吐,却是什么都没吐出来。

顺了好一会气,她才想起为了骗赵护卫,自己曾特地研究过女子怀孕的症状。心头一颤,附手在手腕上点指脉搏,不会太有力,也不会太无力,是滑脉,也就是喜脉。她蓦地冷笑,就算是死,也要留个种在她肚子里。

她叹了一气,轻抚肚子,呢喃道:“你便叫无悔吧…”

无悔无悔,无所悔恨罢了…其实连她也不知道,到底是恨还是不恨。

想到这二十多年的噩梦终于过去,她伸了个懒腰,沐浴在零碎的阳光下,默默想着,来到这个世界这么多年…终于…自由了。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把我最喜欢的一个角色尘埃落定了…

李心容会有番外,正文完结后放。

看一下下一章能不能把栗儿这小包子抱出来秀一下0

第115章 尽我所有护你一世

八月十五,月色分外明朗,洒落庭院,铺了一地银白。

因先皇仙游,民间不许张灯结彩,连带着今年中秋也冷清了许多。宋成峰和赵氏在院子里喝了一杯桂花酒,赏了会月,没有丝竹燕尔,又无孙儿承欢于前,也没多大雅兴,便回了房里。回房的路上赵氏叹道:“就不该答应他小俩口,让他们带着栗儿出去玩,家里可冷清着。”

宋成峰虽然也觉如此,但到底是个男子,板了脸说道:“趁着晨风今日休沐,带妻儿出去走走也是应该的。”

赵氏抿了抿嘴:“应该的…留下我们两人在这大眼瞪小眼。”

宋成峰笑笑:“那回房里下一盘棋吧。”

赵氏笑道:“那你可得让着我。”

此时安然正抱着栗儿和宋祁走在街上,虽说不许百姓庆中秋,但还是比往常多了许多小吃档口。宋祁素来有兴致陪她到处吃喝这些,这一条街下来,可尝了不少家,倒也发现一些不错的,默默记在心里下回来吃。

栗儿比别的孩子早出生两个月,但如今五个月大,个头倒也不比别的孩子小,手和腿有劲着。都说婴儿身上三把火,这天虽然微凉,但是安然抱着他,碰着的地方可热得沁出汗来。

宋祁见她又换了方向抱,以为她累了,笑道:“把栗儿给我吧。”

安然笑看他:“宋大人,你一个大男人当街抱孩子,让下属瞧见了怎么办?会笑话你吧。”

宋祁听她打趣自己,笑笑:“抱抱儿子有什么可笑的。你若是再不给,想抱儿子的心思发作,那就连你一块抱起来。”

安然抿嘴笑笑,将栗儿给他。宋祁小心接过,和儿子的乌灵大眼对上,十分像安然,更是喜欢。就是孩子还没长出牙来,下唇有些微陷,若是不笑,严肃得很。若是笑笑,咧了红唇,又甚是喜气。难怪母亲说他动时像安然,静时似自己。

安然一直看着他,生怕他抱的不好摔了孩子,这一看,姿势虽然标准,但是却僵硬得很,怕也是不敢多动弹。见栗儿总是冲他笑,不由好奇:“你一直都忙,栗儿也少见你,怎的我费尽心思逗他都不似这般开心,倒跟你更熟络似的。”

宋祁淡笑:“我每晚回来总要去隔壁房里见见他,有时醒了便逗他玩闹,约摸是每晚脑里都映着亲爹的脸睡,想不熟络都难呀。”

安然这才恍然,微鼓了腮子道:“看看,以往你回来都是直奔屋里,结果现在直奔栗儿那了。若是再生几个,每个都逗睡了再回屋,估计我得半夜才能见了你。”

尾随的小厮也离的远,让近处的仆妇听见安然也没什么,反正…两人行房时的声音她们也隐约听的多了,这些话倒不怕她们听了去,自己觉得害羞,这脸皮,果真是练出来的。

宋祁笑道:“夫人吃醋了。”他抬手上下微微颠了颠栗儿,对儿子笑道,“你娘吃你的醋了,日后还要吃你弟弟妹妹的醋。”

安然在他一旁随着他的步子走,听见栗儿咯咯笑着,又见宋祁笑的爽朗,哪里像个做爹的人了。

她想要的,就是这样安宁平静的生活,而在宋祁身边,有种完完全全的安心。以前总瞧见别人说愿意一辈子静止在最美好的时刻,如今她倒觉得,每一日都美好得很,无需静止。

中秋没有欢庆的活动,出来的人也少了许多,但也不算太少。两人走到主道,便见这儿热闹了许多。宋祁更是紧抱栗儿,让安然走近些,好护着她,生怕人潮挤坏母子俩。

安然轻抓了他的袖子,见他看来,抬眸一笑。宋祁心中微动,安然的坚强和执着让他喜欢,可小鸟依人的模样,也同样动人。若不是还抱着孩子,真想牵她的手,不管别人怎么看,反正这是他的妻,他宋祁的妻子,难道还要藏着疼不成。

刚走了一段路,便有人唤他,寻了声源看去,宋祁便对安然说道:“是兵部的孙郎中。”

安然微点了头。那人上前问了好,笑道:“方才在那对面瞧见您,还不敢相认。下官对内人说‘那瞧着像是宋大人’,她还说‘宋大人怎么会抱着孩子散步’,仔细辨认,才敢上前。”

宋祁淡笑:“看着月色好,携妻儿出来走走。”

孙郎中见了安然,也问了好。那孙夫人站在他后侧,同为官家夫人,因官品差了些,两人也没见过面。

见孙郎中似乎并没有立刻要走的意思,安然便上前将栗儿接了回来。两个男子在前头,孙夫人也陪在安然一旁,说了一会寒喧话,才道:“宋夫人真是好福气,嫁了宋大人这样的男子。妾身生了两个孩子,都到我膝盖那么高了,他爹还没这么当街抱过他,可不比宋大人这般疼孩子。”

安然笑道:“自己的孩子哪有不疼的,方才他还说,每晚回来总要去看看孩子,我这做妻子做娘的却全然不知,若是他不说,我也不知道。这做爹的感情,总是不比我们做娘的表露真切。指不定孙大人也一样,在孙夫人不知晓的时候,疼孩子千回百回呢。”

孙夫人笑笑,不管真假,反正这话听着就舒服。

宋祁并不太愿意在放衙后还和别人谈论兵部的事,况且又非急事,只是一些平时琐事,在兵部时也可以说。所幸孙郎中说了一会便停了,说起别的事儿来。走了半条道,孙郎中就领着孙夫人走了。

安然也是抱了,将孩子给了嬷嬷。两手一解放,顿感轻松,轻刮了栗儿的鼻尖,笑道:“不是娘嫌弃你呀,是真的累了,让奶娘抱着你,不要闹脾气。”

栗儿笑的累了,又瘪了嘴,真是一秒钟变宋祁。安然扑哧笑笑,丢了一字“乖”,便和宋祁沐浴着月光继续赏人潮:“方才孙夫人夸你来着。”

宋祁笑道:“那你觉得孙夫人夸的在理吗?”

安然看他:“不带你这么面皮厚的,还没说夸你什么呢。”

宋祁笑笑:“定然是好话。”

安然摇头轻叹:“当初那个谦谦君子去哪里了呀。”嫁给他后,当真发现了他许多以前不知道的事,“以前我总觉得你性子太沉闷来着,可如今才知道,不过是因为我太不了解你罢了。”

宋祁微点了头:“一样。”

两人再不多说什么,反正…在一起的时日还很长,可以慢慢的了解,不急…

回到家里,梳洗了身子,也不早了。拿了一点小酒要和安然喝,总觉得中秋不喝桂花酒,就不算是完整的月圆日。进了屋里,就见安然抱着栗儿,又俯身逗他:“栗儿也跟爹娘喝一杯吧。”

安然说道:“宋哥哥别闹,这酒劲可不太小,喝百岁酒的时候,可是用筷子沾了一点极淡极淡的米酒,点在他唇上,结果他去舔,呛了半日,吓的我有后怕了。”

宋祁笑笑,安然护着孩子的心思一点也不比他少:“嗯,等他再大些吧,男子总要学着喝酒,否则日后进了官场,吃亏的倒是他。”

这点安然倒赞同,只是孩子半岁不到,就想着他日步入官场的事了…宋家的孩子果真是从小就要培养这样的官家意识么?

“安然。”宋祁将酒壶拿远了些,免得气味熏了孩子,“约摸…我快要升官了。”

安然轻眨眼眸:“这么快?你若是升…那岂非要做一品官了。”

宋祁面色平淡:“嗯,相应的,父亲也要被委派闲职,不能再任职吏部。”

安然立刻明白过来,虽然宋祁年轻,但毕竟也为新皇出过力,而宋成峰那一辈的宋家人,已然是先皇的忠臣。皇帝要培养自己的势力,必然要提拔新一辈的宋家人:“宋哥哥尽力做好就是,肩上的担子会重些,但安然相信,宋哥哥一定可以挑起这胆子,不负圣上,不负宋家。”

宋祁心中宽慰,有心爱女子的支持,比长辈嘱咐一百句更有用。安然又道:“若是这样…那恐怕爹爹的仕途也…”

宋祁应了一声:“约摸是如父亲一般,委任闲职。而你兄长的职务,我倒是知道了。”

安然好奇道:“宋哥哥怎么会知道?朝廷任命官员的事不是…”她蓦地明白过来,“难道是哥哥接你如今的职位?”

宋祁喜她如此聪慧,笑意浅浅:“是,圣上问我何人可为我做左膀右臂,我便说了尚清。”

虽然父亲居闲职,但兄长能回到官场,为李家繁荣尽力,安然心里也舒服。皇帝年纪三十上下,一众官员也几近而立之年,这大羽国,怕是要迎来一股蓬勃朝气了。

她腾手握了宋祁的手,认真道:“无论日后如何,安然会与你一同进退,绝无悔恨。”

心中顿有暖流萦绕,宋祁看着安然,将母子两人揽进怀中,声音坚定:“我会好好护着宋家上下,尽我所有,护你一世。”

第116章 大局已定腊月暖秋

第七十五章大局已定腊月暖秋

九月十日,宋祁升任兵部尚书,李瑾轩接任侍郎。宋成峰请辞吏部尚书一职,圣上封为太保。授李仲扬为太傅,与宋成峰同为正一品。虽无实权,不过是虚衔,但也算得上职位崇高,每月也有八十多石的俸禄。

李仲扬虽然略有失望,但想一想,这样结束仕途倒也未必不是好事,他已老,让儿子的仕途顺利,也是慰藉。更何况李瑾轩是郡马,官职若是太低,去外头也要招人轻视。

周姨娘已和周老爷周夫人和解,当年的事她虽然不悦,但到底是亲爹娘,而且又被二皇子的逼迫,他们商家人能做什么。他们递了拜帖来,沈氏便同意让他们来了,又嘱咐周姨娘还是软了性子的好,这才皆大欢喜。

周老爷和周夫人由沈氏接待,周姨娘站在一旁,听他们说话眼眸都红了一圈。等周夫人小心问道安素,到底是忍不住抹了泪,这哭声一开闸,就止不住了。好一番劝,母女俩人才恢复如初。听外孙女也寻了个好人家,周夫人的心这才安稳下来,她最怕的,就是当年一念之差,毁了安素一世。

沈氏留两人在家中吃饭,席上敬了酒,就当作恩怨全消,仍如以往。沈氏的娘家也陆续来人,她也是和颜悦色,只是日后若他们出了什么混账事…她不会去帮扶。别人待她冷心肠,她也待别人如何。

而对一直跟随自己的宋嬷嬷,有意要为她寻个人家,宋嬷嬷也不愿嫁,愿留在李家侍奉。沈氏见她真心无意,也就没多说。又张罗着给钱管家寻了个本分的姑娘,好让他成家老来有伴。

周姨娘跟娘家人和解后,周老爷心疼女儿,又给了她一大笔钱财,拨了十几间地段极好的铺子给她。腰包更厚实的她便琢磨着给儿子娶个妻子了,求沈氏开了口,最后是求娶了太常寺卿的庶长女洪氏,家里又好好热闹了一番。

李瑾轩新官上任,又疏离朝廷几年,处理政务虽然认真倒也不太顺手,幸好有好友宋祁帮扶,一同解那难题,倒也不是太困难。等忙完那一垒卷宗,已过申时,两人兴致颇高,便去酒楼饮了小酒,说起往事,仍有些感慨。

又是一杯入腹,灼烧在心,李瑾轩便觉痛快,笑道:“本以为再没机会与你共进仕途,却不想还有机会如此。”

宋祁笑道:“起起落落才是人生,当做是一种磨砺就好。”

李瑾轩点了点头:“有一点我倒是想过的,如今也成真了。”

宋祁好奇问道:“何事?”

李瑾轩笑道:“你到底是做了我妹夫。”

宋祁笑了笑,他又说道:“我还记得当初赵姨来我们李家,缠着母亲要为你和安然缔结娃娃亲,那时候娘很疼安然,舍不得。后来兜兜转转,竟然还是回到起点了。”

说到这事,宋祁也觉这红线绕了一圈,还是回到原点。

李瑾轩问道:“好友,我问你,你到底是什么时候看上我家四妹的,我竟是一点也没察觉。”

宋祁顿了顿,坦然道:“我也不知道。”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说的或许就是这个。

宋府,夜深。

安然刚哄栗儿睡下,就听见宋祁的脚步声,抬头看去,笑了笑,起身往他走去,拉了手便不让他进去了,低声:“栗儿白日有些风邪,刚睡下,听见你的动静怕又不肯睡了。”

宋祁问道:“可好了?”

“已经好了,莫忧。”

宋祁嘱咐嬷嬷伺候后,这才和安然回了房里。见她略有疲惫,怕是白昼也没安稳过。便不再问栗儿的事,免得又勾起她的愁绪来。

安然给他脱衣时闻到酒味,微拧了眉:“酒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能少喝就尽量少喝些吧。”

她也知晓人在官场想滴酒不沾也难,但喝多了也不好。宋祁淡笑:“方才和你哥哥去喝了几杯。临别时他还说,回去又得被郡主说了,末了又幸灾乐祸道‘你也一样,她们俩人的某些脾气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果不其然。”

安然这才知道原来是和兄长饮酒去了,想到哥哥说的话,不由笑笑,又看他:“既然两个人都知道,那就该喝茶。”

宋祁见她拿衣裳去放,目光随着她的身影而动:“有时候,茶比不过酒,无论是心情还是意境。”

安然点了点头:“那倒也是。”

宋祁喜欢她明事理,不会钻牛角尖。此时正好看着她的侧脸,露出的耳朵红润精巧,五官俊挺白皙,看的他往前一步,抱了她附耳:“安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