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清扬闻言这才歉然道:“这一路行来是有些急了,竟没想到路上还遇到了杜四叔,只是马队过得快,我一时迷了眼没看清,您可不能和我计较。”言语中已是不觉与杜伯严拉近了几分距离,却又将他的问话一语带过没有深谈。

萧怀素在一旁静静地听着,倒也觉得顾清扬应对得宜,算是个心有城府的少年,再加上一身温润的气质,全然没有想像中豪门子弟的傲气,倒是令人高看几分。

萧怀素又转头看向王氏,虽然她极力掩饰了,但眸中那抹期待又欣喜的光亮还是闪过几许,想来哪个做母亲的都想要相中这样的女婿,家世人品没得说,关键还一表人才举止得体,有这样的姑爷谁家不羡慕呢?

王氏的表现可圈可点,想必杜老夫人也看在了眼里,只是有些话点过一次就行,说透了反倒不美,指不定还让婆媳之间生了嫌隙,这就不好了。

萧怀素倒想回杜老夫人身边呆着,可顾清扬也不知道是有意无意,那握着她的手就没放开过,虽然他的指间干燥温软,可她却有些紧张地发汗,小手不由地在他掌心中间悄悄地扭了扭。

这样细微的动作自然没逃过顾清扬的眼睛,他唇角含笑,又扫了萧怀素一眼,关切道:“怀素想要做什么,只管和世子哥哥说!”话语已是带上了几分亲切的宠溺,又笑着向杜家人解释道:“家中没有妹妹,看到怀素便觉得尤其亲近,老夫人可别觉得清扬放肆!”

杜老夫人笑着摆了摆手,“能得世子爷青睐,那也是怀素的福气!”虽是这样说了,还是伸手招了萧怀素过来,顾清扬也只得顺势放开了她。

萧怀素脚步飞快地移动到了杜老夫人身边,连一片衣角都没有摆动,回身时见到顾清扬眼中促狭的笑意,她不禁噘起了嘴轻声一哼。

眼珠子转了转,一想,又觉得有种遇到狐狸的感觉。

看来这位景国公世子爷并没有表面上看起来这般平易近人啊,才十三四岁的少年心思就缜密如此,不过想想萧府里八岁的小庶女萧怀柔都不乏心计,萧怀素也就慢慢释然了。

身边人个顶个得精,蠢得没几个,她亦发要打起精神来做人!

顾清扬负手在后,又问起了杜伯严回汴京的事,“眼下手里的急事也办完了,正好俩家人能够同行!”

王氏心里欢喜,面上却不显,只道:“这样会不会耽误世子爷?”

“伯母说哪里话,两家本就是世交,相互照应也是应该的,”又转向杜伯严道:“我的人先前探了路,杜四叔只怕还不知道,说是前面的山道昨儿个夜里被冰封了路,我已命人先行开凿,想来明日里通过应该是无碍的。”

“竟还有这种事?”

杜伯严连带杜家人都是一脸惊诧,若是没有遇到顾清扬,明日他们到了山道前岂不是寸步难行?

萧怀素好奇地眨巴着大眼睛,虽然心里仍然有些别扭,但又难免不对顾清扬升起一股佩服之情,别看他年纪尚小,却是事事安排妥当,既帮了人又不让别人觉得是承了他的情,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让人觉得他懂礼识趣的同时又熨帖到了心里去。

果然是人与人不同,花有几样红,顾清扬这样的做派真是很难让人不喜欢他!

☆、第【18】章 同行

顾清扬让出的这三间厢房与他们另住的两间是拐了弯的,中间还隔了个廊道,又有各府的护卫看守着,倒是谁也犯不着谁。

三间厢房杜老夫人占了一间,杜伯严占了一间,萧怀素这一晚倒是与王氏睡到了一块。

桌上点了微弱的烛火,内室里还算暖和,萧怀素惬意地躺平了,间或又窝进王氏的怀里撒娇,倒是一脸小姑娘的娇态。

王氏揽了萧怀素在怀中,一手轻拍着她的后背,一边轻声问道:“怀素觉得世子爷怎么样?”

话一出口却有些失笑,她怎么问起一个孩子的意见了?

可低头看着萧怀素一脸认真思考的模样,王氏更是乐得笑了,“怎么着?难道你觉得世子爷不好?”

“也不是不好!”

萧怀素绞尽脑汁地想着适合她这个年龄该有的措辞,“世子哥哥很懂礼貌,也挺照顾咱们的,就是…”就是心机太重,人也狡猾,只怕和他打交道的人也占不到什么便宜。

当然,后面的话她只在自己心中腹诽,面上却是不显。

转头看王氏,却已是陷入了自己的思绪中。

萧怀素眨了眨眼,摸了摸鼻头,又安静地闭上了嘴。

其实王氏并不是想要她说出点什么,作为当家主母她有自己的考量,顾清扬好不好她也能用眼睛去看,用阅历去评估,想来她的认识比自己这浅薄的印象要透彻深刻得多。

萧怀素窝在被子下的手指掰着算了算,她外祖父是当朝首辅,位高权重,门生众多,若是杜家想要与景国公府结亲也算不得高攀。

不过外祖母的态度似乎不太赞成,各种派系之争是其一,恐怕还另有她不知道的缘由。

只是此时此刻她也不想深究,朝堂政事离她这个闺阁小姑娘那是多遥远的事,她没得操这份闲心。

如今好不容易能够重活一世,卸下从前的担子,她已经多少年没这样轻松快意过,这一次她该要好好地恣意地活着!

第二日一早用过早膳后,顾清扬已经等在了驿馆门前。

萧怀素正被春柳抱在怀中,看着骑在枣红马上的俊朗少年顿时觉得眼前一亮。

顾清扬今日着了一身干练的宝蓝色骑装,领子和袖口镶了暗纹银边,显出一股低调的奢华,倒是与昨日温润细致的模样判若两人,多了份少年人特有的利落与张扬,或许这才是他本来的一面。

见到杜家一行人出了驿馆,顾清扬翻身下马快步迎了过来。

众人互相寒暄了一番,夏荷便扶着杜老夫人与王氏先行上了马车。

轮到萧怀素了,顾清扬却是笑着问了声,“怀素敢不敢骑马?”他问的是敢不敢,而不是想不想,明显带了一丝挑衅的意味。

萧怀素怔了怔,反射性地回过头来,眸中立时便燃起了兴味的光芒,还是春柳在旁低声提醒了一句,“表小姐,这风刀子可厉害了,再说老夫人和夫人也不会答应的…”

燃起的火苗刹那间熄灭了下去,萧怀素意兴阑珊地垂了目光,又瞥了顾清扬一眼,见他眸中又闪过那促狭的笑容,不由噘嘴道:“世子哥哥就会打趣人,怀素从来没有学过骑马,就算我敢骑,你还真敢让我坐吗?”

言下之意便是暗指杜家长辈不会同意,倒是将话头又扔给了顾清扬。

顾清扬哈哈一笑,又上前来捏了捏萧怀素的脸蛋,凑近了她低语道:“小丫头,小小年纪倒是生了张利嘴!”

萧怀素不自在地扭了扭身子,对着顾清扬吐了吐舌头扮了张鬼脸,小手却嫌弃地在自己的脸蛋上搓了搓,就算是看在那枚葫芦玉佩上,今儿个她就忍下了,转头吩咐春柳,“咱们快上马车!”

春柳也着实看得呆住了,她怎么也没想到景国公世子的表现与昨日在长辈面前是两个模样,一时之间有些没反应过来,此刻萧怀素一嚷嚷,她赶忙对着顾清扬行了一礼,转身便抱着萧怀素上了马车。

顾清扬唇角一扬,看着萧怀素的身影消失不见,这才抬手轻轻掸了掸袖袍。

昨儿个一见萧怀素他便觉得这女娃很是精灵可爱,忍不住便想要逗弄她两下,这丫头的反应倒真和别人不一样,只怕将来长大了更不得了。

这边杜伯严安排妥当了杜家的人,见着顾清扬还站在那里,不由上前问道:“世子爷在看什么?”

“杜四叔!”

顾清扬转过身来,面上又带了一抹温润亲和的笑,只道:“刚才和怀素说骑马的事呢,这丫头真是可爱,若是我也有这样一个妹妹,只怕是要疼到心坎里去了!”

“谁说不是?!”

说到萧怀素,杜伯严也不由带了几许笑意,“怀素听话懂事,也不让咱们大人操心,少见得可人疼,若不是她母亲去得早,如今呆在萧家也定是将她千宠万疼的!”说着不免有几分感慨。

顾清扬听得目光一凝,心头不禁默了默。

兰陵萧氏也算是几百年的世家了,就算这一代的宗房没落了些,可萧怀素到底还是长兴侯府嫡女,世家大族的女儿在母亲去世之后却要到外祖家养着,这其中的种种便有些发人深省了。

但他毕竟是外人,借着顾清淮与杜家的几分关系也不好开口多问,便笑着含糊了过去。

两家队伍合在一起倒是更有气势,顾清扬与杜伯严策马在前,却又迁就着马车的速度行进得并不快,俩人一路谈一路走,到山道时果真见着道路两面堆起了丛丛的冰山。

王氏让春柳撩了帘子瞄了一眼,不由感叹了一声,“幸好遇到了世子爷,不然咱们走到这处岂不是又要回头?”

杜老夫人微微颔首,说话却是很中肯,“是个细心的孩子,听说他前几年离了汴京,跟着舅家学了些骑射的本事,倒是不像京中那些纨绔子弟,只知道玩乐万事不通!”

王氏也跟着附和,面上带着清浅笑意,“景国公夫人娘家可是武将出身,听说上马能骑射,下马能绣花,只是嫁入汴京多年,手上的功夫却是已经生疏了。”言语中有一丝惋惜。

萧怀素也竖起耳朵听着,心中充满了向往,她可是很羡慕小说里那些女侠客,能够仗剑而行侠义天下,可如今也只能想想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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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橙子六一表演的照片拿回来一看,这丫头的腿粗的竟然打败了班上的所有男女生,月顿时觉得很忧伤,这难道是平日里她只爱吃肥肉的缘故…

☆、第【19】章 抵达

十二月的天已是冷得浸人,一路上再没碰到半个人影。

与顾清扬结伴而行,这行程也变得不急不慢,就算他最初是有些急赶,此刻也缓了步调。

遇着打间的客栈或是在驿馆歇息时,顾清扬都会来向杜老夫人和王氏请安问好,礼貌而又周到,当然顺道逗弄一番萧怀素那也是在所难免的。

顾清扬的性子的确讨喜,他最大的优点就是能够见什么人说什么话,这份圆滑与世故倒是让萧怀素刮目相看。

不过鉴于这位世子爷以逗弄她为乐,萧怀素对他初时的几分好感已经直线下降,见了他后连笑都带了几分勉强。

她又不是洋娃娃,也不是顾清扬养的宠物,喜欢时就逗弄两下,这位世子爷是找错了消遣的对象。

顾清扬却仿若无所觉一般,踱步到萧怀素跟前,凑近她耳边低声道:“昨夜下了雪,我命人在院子里堆了雪人,去看看你喜欢不喜欢?”

萧怀素瘪了瘪嘴,表示很不屑,“我早便不玩雪人了!”

“喔?”

顾清扬眉头一挑,倒是多了几分兴味,又上下将萧怀素看了个遍,这才侥有兴致的支住了下颌,苦恼道:“这个年纪的孩子都不爱玩雪人了,可真伤脑筋!”又转过头对杜老夫人他们笑道:“从前在舅舅家住时,逢到下雪就与表哥表弟玩疯了去,打雪仗、堆雪人、耍冰棱,孩子们最小的都有五六岁,可也没见着谁不喜欢…”

王氏便笑着过来牵了萧怀素,又让她倚在自己怀中,这才对顾清扬解释道:“那是男孩子的玩意,女孩子喜欢得少,再说这天气冷得,怕冻坏了怀素的身子!”

顾清扬这才拍拍手站了起来,饱含深意地看了萧怀素一眼,笑道:“怪不得祖母说过女孩子要娇养,果真是与咱们不同的。”

萧怀素轻哼了一声,微微别过了头去,显然是有些不以为意。

只是那揣在腰上的葫芦玉佩让她觉得有些烧得慌,既然对顾清扬好感渐失,还留着他的东西干嘛?

还了吧,好像又有些打别人的脸!

得了,回头就压箱底去,这样的东西她再也不戴了,睹物厌人只怕就是这个道理。

萧怀素与顾清扬也说不得是相见两厌,只是这样的人她不想深交,更别说将来进了闺阁,随着年纪渐长俩人更不会再有什么交集。

进了城门后,两家人便要分路而行。

顾清扬下马与杜老夫人婆媳辞行,“清扬就此别过,改日定会登门拜访!”说罢又与杜伯严抱拳一揖,这才翻身上马,头也不回地离去。

听着渐渐远去的马蹄声,确认顾清扬是真的走了,萧怀素这才松了口气。

就算顾清扬要来拜访杜家,也不能紧着往后院女眷堆里扎吧,再没机会逗弄她,看这小子还得瑟个什么劲?!

王氏却是眸色深深,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杜老夫人却是留意到了萧怀素的反应,不由拉了到跟前来,轻声问道:“怎么,咱们怀素不喜欢他?”

萧怀素正了正脸色,一本正经道:“外祖母说得是什么呢,怀素还那么小的年纪,说什么喜欢不喜欢,只是世子哥哥没事就会消遣我,跟他在一道只有我受欺负的份,所以,所以…”所以的确是不喜欢!

杜老夫人撑不住笑了起来,又揽了萧怀素在怀中,“看看这小丫头,我说一句她要回十句,一副小大人的模样,我是说不过她!”

王氏回神过来,也跟着附和道:“那可不是,这丫头就是人小鬼大,”说完又感慨了一句,“不过这样的性子也好,凡事看得清,将来到了哪里也都不会受欺负!”

杜老夫人一时之间也沉默了下来,敛了面色,缓缓地点了点头。

萧怀素知道杜老夫人这是想起了自己的女儿杜伯姝,遂也不好多说什么,只缓缓偎进了她的怀里静静不动。

进了汴京城到底与在城外不一样,城市虽大,但秩序井然,就算是骑马而过也只能缓行,更别说到了人群来往密集的街道是必须下马牵行的。

这样杜家的整队人马速度都慢了下来,萧怀素也有机会看看这城里的热闹景象。

汴京是大周的都城,地处中原腹地、黄河之滨,是中原经济区的核心城市,历史上有“十朝古都”、“七朝都会”之称,更有“琪树明霞五凤楼,夷门自古帝王州”、“汴京富丽天下无”的美誉。

对这座古都萧怀素向往已久,今日能够亲自踏足感受着这里的古风人文,她只觉得心都激荡了起来。

街道上人来人往,店铺鳞次栉比,吆喝声叫卖声连成了一片。

萧怀素有些吃惊,忙转过头拉着王氏的衣袖低声问道:“大舅母,还有几天便过年了,这些店铺和商贩也不休息的吗?”

王氏笑了笑,“正是因为年下了,采卖东西的人多,这里的商贩只怕要忙活到腊月二十九才歇业呢,更有的大年三十晌午都要开门,只等着晚上回家去团个年!”

“那敢情好,”萧怀素笑得眯了眼,又抚掌道:“我就不喜欢街道冷冷清清的,如今人多看着才热闹呢!”

杜老夫人怜惜地拍了拍萧怀素的手,“这几年你为你母亲守着孝只怕就没能那么热闹了,等着出了孝期,到时候外祖母一定带你好好走走转转,把这汴京城好玩的地方都看个遍,吃个遍,好不好?”

爱玩是孩子的天性,萧怀素如今才三岁多就要为母戴孝,这样的日子对她来说不谓不苦,杜老夫人想想心里就觉得难过。

萧怀素怔了怔,却是缓缓摇了摇头,拉了杜老夫人的手抚在自己的脸蛋上,“怀素不苦,外祖母和大舅母都对我很好,与你们在一起怀素过得很快活!”

“真是个好孩子!”

杜老夫人点了点头,眼眶微红。

王氏也觉得鼻子酸酸的,萧怀素总是懂事得让人心疼,心性又好,人也生得乖巧,这样的孩子谁家不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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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吃的红萝卜青笋烧肉,甜咸适中的口感很不错,肉末粉丝带着麻辣的劲道,还有凉拌黄瓜,小伙伴们有没流口水,哈哈~

☆、第【20】章 汴京

马车一路缓缓前行着,低沉的气氛不过持续了一阵,王氏又转而说起了汴京城里的人文风物,“东华门外,市井最盛,凡饮食、时新花果、鱼虾鳖蟹、鹑兔脯腊、金玉珍玩、衣着,无非天下之奇…还有说书游艺场所的‘瓦肆’,大者可容纳数千人,许多脍炙人口的评书和历史故事就是在这里经过说书艺人的精彩演绎传遍千家万户的。”

萧怀素一时听得津津有味,连连点头。

她知道北宋著名画家张择端的《清明上河图》就是描绘的汴京市肆的繁荣境况,流传至今,经久不衰。

“怀素,你再看这里!”

春柳在王氏的示意下微微撩了车窗帘子,她挥手召了萧怀素到跟前,“这是御街,宽两百步,路两边是御廊,中心安朱漆杈子两行,中间是御道,行人皆在杈子之外,”一边说一边指给萧怀素看,“你看杈子里有砖石甃砌御沟水两道,夏日里尽植莲荷,近岸桃李梨杏,杂花相间,春夏之间,望之如绣,只是现在隆冬,看着不免萧条了几分…”

萧怀素听得认真,王氏说起来不觉更有味道,又赞许大周政令先明,改变了秦、汉、唐时期居民不得向大街开门、不得在指定的市坊以外从事买卖活动的旧规矩,允许市民在御廊开店设铺和沿街做买卖。

为活跃经济文化生活,还放宽了宵禁,城门关得很晚,开得很早。

御街上每隔二三百步设一个军巡铺,铺中的防隅巡警,白天维持交通秩序,疏导人流车流;夜间警卫官府商宅,防盗,防火,防止意外事故。

杜老夫人一直眯着眼睛假寐,听到王氏的话语告一段落,才增眼道:“再给怀素讲讲这内外城,看她记得住几分?”

王氏笑了笑,又拉住萧怀素的手继续道:“汴京城分内外三重,即外城、里城和宫城,外城有南三门,北四门,西三门,东二门,共计十二个城门,南墙正中为南薰门,与里城正南门朱雀门,宫城正南门宣德门构成全城的中轴线,就是刚才咱们见到的御街。御街很宽,从宣德门到朱雀门里的州桥之北的一段御街,设置了很多官署,最负盛名的大相国寺就在御街的东侧,州桥的东北方向。这外城亦名国城,城壕曰护龙河。里城南北各三门,东两各二门,共计十门,南面正中为朱雀门,里城仍保留原来城壕,并经广济河与外城城壕相通。宫城亦名皇城、大内,周回五里,位于里城北部中央,正中为宣德门,东为东华门,西为西华门,北为拱宸门,正殿为大庆殿,位于宣德门之里,也正好压在全城的中轴线上…”

王氏一口气说完,见萧怀素听得有些迷糊,暗想这个年纪的孩子怎么记得住,一时也不太明白杜老夫人的用意。

萧怀素的确听得似懂非懂,也没有要求自己强记,听了王氏所述也只在心里感叹汴京城的讲究与复杂,不愧为一国之都。

马车走了大概小半个时辰,这才拐进了一条巷子里,这时候的官员府邸都没有正经地挂上匾额名牌,除非是像杜府这般由皇上御赐了牌匾,不然外人想要寻到哪门哪户的确要费上一番功夫。

“到了!”

王氏唇角一翘,面上都绽出几分耀人的光彩来。

杜老夫人也仿若松了口气般,萧怀素坐直了,到底心里还有几分不安,双手绞在身前有些紧张。

“怕什么?”

杜老夫人笑着拍了拍萧怀素的手,“横竖都是你的亲人,难不成还会吃了你?”

萧怀素羞怯一笑,“我胆子小嘛,不过有外祖母给我壮胆,量谁也不敢欺负我!”说着已是带着几分自骄地昂起了头来,倒是逗得杜老夫人一乐。

早有下人等在门口卸了门槛,马车顿也未顿直接驶了进去,在二门前的宽敞坝子里方才停了下来。

萧怀素还未落车,便听得马车外一片整齐的衣角划动声,接着便是下人们齐声道:“恭迎老夫人、大夫人回府!”

坐着后一辆马车的夏荷与小菊并杜老夫人这次带去的两个二等丫环齐齐下了马车恭候一旁。

春柳先扶了王氏下车,王氏回转身后又恭敬地将杜老夫人给扶下了马车。

萧怀素在马车里深深吸了口气,就着春柳伸来的手也跟着滑了下去,原本宽敞的院子里已是跪了满满当当的人,个个低垂着头,只能见着一水的鸦青色头顶。

另一边倒是站了两个清秀少年并一大一小两个女孩,见着杜老夫人婆媳下了马车,纷纷迎了上来,笑着唤道:“祖母,母亲(大伯母)!”

“好,都好!”

杜老夫人看着眼前的孙儿孙女,心中也说不出是什么滋味,转身唤了萧怀素到跟前来,“见过你两位表哥并表姐吧!”

萧怀素此刻已经稳定了心绪,面上含着一抹浅笑,乖巧地福身道:“见过大表哥、二表哥,”又转向两个女孩,“二表姐、三表姐!”

抬起眼来一扫,穿竹青色锦袍的少年个子最高,面庞清瘦,显出几分文弱,这该是大表哥杜延昭。

穿墨蓝色袍子的少年面颊微丰,眼神灵动,在萧怀素见礼时已是笑着对她眨了眨眼,这是二表哥杜延意。

二表姐杜延云与三表姐杜延玉穿得倒是一样,都是斜衽中袄配马面裙,只是都挑了素净的颜色,一个玉色,一个藕荷色,趁着她们格外细腻白皙的肤色,容貌上看着竟是惊人的相似。

表兄妹们互相厮见了一番后,杜老夫人这才微微颔首,目光威严地扫视了一圈,这才抬手道:“都起吧!”

一众跪着的丫环仆妇们这才起了身。

便有个着姜黄色袄裙梳着圆髻的妇人笑着上前来对着杜老夫人福身一礼,又转头扶了王氏的手,笑道:“老夫人与夫人总算是回了府,奴婢们一下就有了主心骨!”

“就你会说话!”

王氏笑着嗔了那妇人一眼,态度倒是随和亲近,又指了萧怀素道:“这是萧家表小姐,今后就安置在…”又征询地望了一眼杜老夫人。

杜老夫人略一沉吟,又慈爱地看了萧怀素一眼,叹道:“看她这身子骨,原本还想单独辟个苑子给她住着,只如今…”想了想才道:“还是住我屋后的小跨院里,离得近些也好看顾!”

杜老夫人这话一落,众人脸色微微一变。

☆、第【21】章 厮见

萧怀素后来才知道,杜老夫人屋后的小跨院从前也是她母亲杜伯姝儿时的居所,直到杜伯姝满了八岁之后才单独辟了院子,这些年来虽然女儿出嫁了,可那小跨院里依然保持着从前的模样,半分也没有改变。

杜老夫人将萧怀素安置到那里,纵然有移情的因素,说来也是对这个外孙女的重视,众人听在耳朵里,不管是府里的少爷小姐,还是丫环仆妇想来今后也绝对不敢怠慢了她。

王氏只是目光一闪,便转头对那妇人吩咐了一句,“连生家的,可听清楚了?”

连生家的赶忙应了一声,杜老夫人方才满意地点了点头。

杜伯严在外院安置妥当这才进了二门,众人又是一番拜见。

杜延昭与杜延意兄弟显然与他更熟识些,亲亲热热地唤了四伯父,杜延玉反倒和父亲带着几分疏离,却是极亲近杜延云。

杜伯严又转身对杜老夫人道:“父亲与大哥还在朝中,只怕要晚些归来,母亲与大嫂先梳洗安置一番,咱们晚膳时再好好聚聚,也是为怀素接风洗尘!”说着笑着看向了萧怀素。

杜老夫人点了点头,众人便往内院而去。

连生家的又回头吩咐了一声,院子里的仆妇丫环便各自散去了。

在杜老夫人的屋里坐定后,杜伯严寒暄了一番,这才带着两个侄儿出了门去,说是要考校功课,看看这段日子是否落下了。

王氏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倒是捂唇一笑,“亏得四弟这般热心,”又望见杜老夫人恍若深潭般的眸色,连忙改口道:“回头我也该与他们父亲说道说道,对他们的功课多上几分心才是!”

萧怀素在一旁看着,一时之间也悟出了许多。

别看杜老夫人与王氏在萧府时一团和气紧密团结,可这越近汴京,婆媳间的味道也就越浓郁了,毕竟不是亲母女,怎么都隔着一层。

王氏虽然是当家主母,但杜老夫人也不会少了自己的威严。

杜延云又上前来拉了萧怀素的手,亲切地笑道:“祖父与父亲回家后便说了,表妹今后要与咱们住在一起,有什么不便的只管和我说。”又笑着转向了杜老夫人,“母亲忙着家中事务怕有顾及不到的地方,也不想扰了祖母,有事尽管来找我。”

萧怀素腼腆一笑,又见杜老夫人对她点了头,这才应道:“今后就劳烦二表姐了!”

杜老夫人便指着杜延云道:“别看云姐儿年纪小,如今已经跟着她母亲学着管家理事,女孩子这些东西还是要早早地学起来,眼下做起来不就有模有样了。”

杜延云倒是大方一笑,“祖母可别夸我,不然我真做错了什么,您回头训我都不好意思了。”

“这丫头!”

杜老夫人笑着摇了摇头,招了杜延玉在身边,拉着她的手拍了拍,“玉姐儿如今也是姐姐了,今后可要好好照顾表妹,知道吗?”

“是,祖母。”

杜延玉轻轻地应了一声,又偏头看了萧怀素一眼,大眼睛眨啊眨的,的确是生出了几分好奇。

几个孙女围在杜老夫人身边细声细气地说起话来,这头连生家的却在细细和王氏交待府里的事务。

“年下各家该送的礼都已经送去了,还是按着往年的惯例,若是有哪家多送了什么,奴婢也与二小姐商量着,取了相应的礼回送了过去。”

连生家的从做丫环时便跟着王氏嫁到了杜家,又许了杜家的二管事杜连生,如今在府里是很有体面的管事媳妇。

王氏点了点头,又问道:“庄上的水果和野味都送来了吧?今儿个烧点新鲜的,再弄个虫草老鸭汤,这个清热又滋补,一路劳顿老夫人也要好好补补。”顿了顿,又道:“那些帐目你下午晚些时候再给我拿来。”

连生家的听得连连点头。

王氏一手扶额也显出了几分疲惫,杜老夫人看在眼里便适时地出声道:“老大媳妇,你带着两个丫头先下去安置吧,怀素就留在这里。”

王氏笑着站了起来,也不推脱,“婆母这一说,我倒觉得确实有些乏了,回去梳洗一番,晚些时候再来看您!”又招了杜延云到跟前来,慈爱地顺了顺她脑后的乌发,“祖母年纪大了,得空还要你多照顾着两个妹妹!”

杜延云笑着点头,一副大家闺秀的作派,“母亲放心,我省得的。”

王氏带着杜延云与杜延玉退下了,萧怀素这才乖巧地伏在杜老夫人腿边,仰头道:“外祖母可是乏了,怀素给您捏捏腿!”

“你这小猴儿能有什么劲?”

杜老夫人笑着摆了摆手,又指了跟前站着的两个丫环,“这是香桃和香菱,我屋里的大丫环,你有什么事情尽管寻她们办就是,”又看了站在角落里的小菊一眼,“这丫头得学学规矩了,香桃给带一阵再送到表小姐跟前。”

“是!”

香桃应了声是,她长着一张圆脸,人看起来便带着几分亲切。

杜老夫人又对香菱吩咐道:“你去与夫人说,看着再拨几个知事的丫环到怀素跟前服侍着,今后怀素的一应起居吃食都随我,如今她又是在孝期,就看着清减些吧!”

“是,老夫人!”

香菱长得秀气,但俩人的样貌都不算出挑,不过举手投足间更显得沉稳些。

两个丫环各忙各的去了,杜老夫人又拉起了萧怀素,将她颊边的乌发挽到了耳后,“我这居所向来清简,配置的丫环也不多,从前还有个刘妈妈跟着我,不过眼下我已是打发她回老家看着祖屋了,她累了一辈子,临到老了总也要享点清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