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嫣张了张嘴,却不知道应该怎么样劝萧怀秀,最后只能无奈地垂了目光道:“我知道你恨母亲…从前我也是恨她的,可到今天我才明白,若是她不在了,我们的依靠又在哪里?”说着顺了顺萧怀秀垂落在身侧的长发,轻声道:“傻妹妹,我不逼你,你自己好好想想!”

萧怀秀的眸中渐渐有了些神采,却仍似懂非懂地看向董嫣,就她觉得这个姐姐在萧家生活的那样好,衣食无忧,又有什么理由抱怨和怀恨?却不知道她的心境竟然是与自己相同的。

同时萧怀秀也在惊讶,若是董嫣真怀着那样的仇恨,那么这些年她是怎么过来的?强颜欢笑?

董嫣理了理衣裙,站起了身来,吩咐彩霞和云朵,“照顾好你们小姐!”说罢转身要走,却被人给攥住了衣袖,董嫣微微偏头,便听萧怀秀有些迟疑道:“姐姐,你要去哪里?”

董嫣牵了牵唇角,“我要去找萧怀素,这些日子以来发生的事情太出乎意料,我总觉得这背后好似有一双手在推动着,而这一切都是从她回到萧家后才发生的。”

“那你是要…”

萧怀秀只觉得有些呼吸不稳,一双眼睛瞪得大大的,手中攥着的衣摆都被她揪得死紧,眸中却绽放出一抹期待的神采。

的确如董嫣所说,这一切的改变都是从萧怀素到了萧家之后才开始的,她一点也不喜欢那个姐姐,真希望她从来也没有出现过!

“傻妹妹,你想什么呢?”

董嫣笑着拍了拍萧怀秀的手,“我是去求她,求她帮忙劝劝父亲别再拘着母亲,”说着抿了抿唇角,眸色深深,“就算不行,也要让我们母女见上一面!”

“什么?你竟然要去求她?”

萧怀秀却是不可置信地尖叫了一声,猛地一把推开了董嫣,“你不记得你说过什么?你说这女人就是扫把星,你说过我们绝对不要向她低头,你说她与咱们都无关,她是杜家的人,不是萧家的,这些你都说过的啊…”

萧怀秀扭曲着面容,赤红的眸子就像充了血一般,这些日子她肩头的压力太重了,几近把自己逼疯,董嫣的话就压断她神经的最后一根稻草。

董嫣却是没有被萧怀秀的样子给吓倒,也不知道她哪里来的力气,只双手按在萧怀秀的肩上便将她给重新按坐在了床榻上,一双黑眸深沉似海,“记住,当你没有能力打倒对手时,不妨示敌以弱,或许会起到意想不到的效果。”说罢唇角翘了翘,再也没说什么转身便走了。

“示敌以弱?那这么说姐姐并不是要与她修好…”

萧怀秀怔怔地坐在床榻上,嘴里琢磨着这几个字眼,忽得便抿唇笑了。

彩霞和云朵伏跪在地却是忍不住地全身打颤,她们从来没见过这般的嫣小姐,即使那身形依然柔弱,可气势却是十足地可怕,连嫣小姐离开之时她们都再没勇气抬头看上一眼。

董嫣一路旖旎而去,路上倒是不少人看到她往西院而去。

萧家族人陆续离开之后,萧怀素又搬回了西院去,那里清静不碍眼,不然时常听到不远处三房传来的吼叫与怒骂声,她听得也是头痛。

听了巧儿禀报说董嫣求见,萧怀素倒是愣了愣,旋即便翘唇一笑,“请董小姐进来吧!”

董嫣是第一次到西院,这原本传说中早已荒废的院落却经过萧怀素这一番巧手的归整,倒是处处见了几分精巧的心思,待进到室内见到那一溜光滑沉厚的楠木家具她已是惊叹了,看来萧怀素在这里的生活根本不像外界想像中的艰难。

那么关于高邑县主苛待前头嫡女的流言又是怎么传出去的,眼下想想都明白了。

董嫣抿了抿唇角,不动声色地坐定了。

“董小姐来是有事?”

萧怀素正坐在铺了羊毛垫的春凳上,手中还拿着本翻到一半的志异,显得很是悠闲自得。

董嫣目光微微一扫,只觉得万分刺眼,不由冷笑道:“明人不说暗话,萧怀素,这一切都是你的杰作吧?”

“董小姐说的是什么,我确实不明白。”

萧怀素笑着摇了摇头,“若是你有这份闲聊的功夫,不如多关心关心县主,相信不久后等宗人府来了人,县主的事情便有一个决断了。”

董嫣咬了咬牙,袖中的拳头都握紧了。

虽然她没有见到萧逸海,却也知道他写信回了京,就是向宗人府告了高邑县主一状。

曾经的夫妻指不定就要对簿公堂,想想怎么不使人心凉?

这屋子早已经关了门窗,垂下了厚厚的棉布帘子,可只要一想到这事,董嫣仍然止不住地打颤,只觉得遍体生凉。

董嫣攥紧了手中的帕子,踌躇了半晌才说出了初使的目的,“算是我求你,你就不能向萧伯父说个情吗?他们毕竟是夫妻,只要萧伯父能够软下心肠来,即使宗人府来了人,也要过问他们夫妻自己的意见不是?”

萧怀素差点笑出声来,只看向董嫣,“董小姐这样做不觉得可笑吗?我有什么立场来求父亲?你都说了是他们夫妻之间的事情,自然有他们夫妻自己解决,我想晚辈还是不要插手的好!”唇角拉出一抹讥讽,一顿又道:“再说了,我与县主的关系好似还没有好到那种地步,与你们姐妹也并不亲近,所以董小姐你这次是来错地方了。”

董嫣听了萧怀素这话却并不感到诧异,只缓缓站起了身来,冷声道:“早知道你会这么说,没有在萧家养大的女儿,自然心也不在这里!”

萧怀素淡笑着看向董嫣,“那么你呢?董家的女儿却在萧家长大,这是鸠占鹊巢呢,还是寄人篱下摇尾乞怜呢?”董嫣会拿这话来刺她,她又为什么不能反唇相讥?

“用不着你管!”

董嫣面色一变,只冷冷地一甩衣袖起身便走,待转过身时脸色却是沉了下来。

萧怀素太过精明,她本意就不是要来求她,不过探个虚实,可这一番对话下来萧怀素竟然答得滴水不露,她根本找不到一丝破绽,甚至也摸不透对方心里想些什么,这人真是太狡猾了。

看着董嫣离去的背影,代儿却是有些担忧道:“小姐,奴婢总觉得董小姐这次来并不简单…”

“没事,”萧怀素摆了摆手,端起茶水来抿了一口,不以为意地说道:“她这是沉不住气想要出手了,且看着吧!”

☆、第【150】章 对簿

望江这段日子只觉得自己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高邑县主被关在院子里出不来,她一下便没了依仗,从前对她还巴结着的如今已经避之不及。

虽说被关的人不是她,可她只要进出了那扇院门,必要被守门的婆子从里到外的搜上一遍,务必要做到一根针都带不进去,那份屈辱自不必说,久而久之望江都只愿意呆在自己住的厢房里,哪里都不想去。

这两天好似有些发烧了,望江也没去请大夫,借故称病窝在被窝里睡觉,也懒得去高邑县主跟前找气受。

侍候她的小丫环熬了汤水端来,也只敢先在门前过问一声,得了望江的应,这才小心翼翼地推门进去了。

“这是什么时辰了?”

望江披了碎蓝花的棉衣夹袄撑坐在了床头,小丫环见状赶忙搁下了熬好的汤水,拿了个软垫子枕在望江身后,又扶着她好生坐正,这才小声道:“回妈妈的话,眼下已是辰时过半了。”

“辰时过半?怪不得天都快黑了。”

透过窗纸往外看去,天色已经灰蒙蒙了,冬日的天黑得早,一到夜里大家都挤进了被窝,此刻望江也舍不得这暖炕头,恁是没有动,就着小丫环端着的汤水勉强地喝了一半便推了开去,抱怨道:“这鸡汤怎么那么油,喝得我难受死了!”

小丫环惊了一下,手上一抖那半碗汤水便倒在了床铺上,不由吓得浑身打颤,赶忙认错。

望江脸色一变,顺手就拍在了小丫环的头上,“怎么那么不小心,看把这湿得…”说着拉了被子往鼻间一嗅,又嫌恶地放了下来,横了小丫环一眼,“去给我准备热水我要沐浴,再将这床单被子给换了。”

“是。”

小丫环小心翼翼地应了一声,见望江没有要怎么惩罚她的意思这才松了口气,收拾了一下悄声地退了出去。

好些日子没有沐浴洗澡了,望江这身上也觉得乏,此刻泡在热水里尤其惬意,还吩咐着侍候的小丫环给她捏着肩膀,“对,左边些,再上面点…嗯,舒服…”不由发出一声满足的低吟。

小丫环本就是个三等丫环,平日里就她服侍着望江,她做事还算利落,就是有时候要犯些小错,没少被望江罚过,心里对这位半主子还是有些怕的。

望江倒是舒服地半眯着眼享受着,小丫环却半点不敢大意,只小心地揉捏着,间或用袖子抹抹额头渗出的细汗。

净房里升腾起一阵暖暖的雾气来,像是飘荡着的烟云让人看不真切。

突然,不远处的窗纸上浮现出点点幽蓝色的火光,来回飘动着,就像暗夜里晃荡着的鬼火。

小丫环不经意的目光一扫,看着那飘然闪过的影子,脸色一变,突然便惊叫了一声,手下力道更是没控制住地重重一捏,望江便吃痛地睁开了眼,不禁转头恶狠狠地骂了一声,“你个蠢丫头,要捏死我不成?!”

小丫环已是吓得瑟瑟发抖,只伸着手往窗户那指着,“妈妈,有鬼…”

“瞎说!哪来的鬼?”

望江皱了皱眉,目光也跟着转了过去,窗户那边可什么都没有,又回头一指点在小丫环额上,“死丫头,想偷懒就明说,看我回头怎么收拾你!”

“不,妈妈我没骗你,真的有!”

小丫环脸色煞白,只咬着唇死命地摇头,又见着窗户外连连飘过的黑影,“啊”得尖叫一声,终于白眼一翻,吓得晕死了过去。

“这丫头!”

望江的气不打不一处来,没想到最近事事不顺,要泡个澡还遇到这等子事情,不由站了起来拿了棉布巾子裹了身上,又小心翼翼地踏出浴涌,正想要取挂在隔扇上的衣服,眼角风却似瞄见窗口那里有什么动静。

鬼神之说是人都有几分相信,更何况前些日子又经历了天响闷雷之事,望江这心绪好几天都没缓过来,此刻被小丫环一说还是有些心悸的,不由大着胆子往窗口那边走了过去。

一步,两步,三步!

虽然脚步极致轻巧,可望江却犹怕惊到了什么一般,又咽了口唾沫,这才敢睁眼望去,双手却是在胸前揪紧了。

一看,那黄黄的窗纸如常,还隐约可见角框上生出的些许霉点,确实与往常没有什么区别。

许是自己吓自己吧?

望江自嘲一笑,却是缓缓抚了抚胸口微微定了定神,正待转头却瞧见窗口闪过几朵幽蓝色的火焰,她双目立时便瞪圆了,不由惊骇地捂住了唇,又有些不置信地揉了揉眼睛,牙齿打着颤喃喃道:“不,这不可能!”

紧接着,那如鬼魅一般的身影晃到了窗纸上,暗淡的灯火映照出那一双尖利的指甲,犹如鬼哭狼嚎一般的声音幽然响起,就像来自九幽之底,“我死的好冤啊,望江,你还我的命来!”说罢那指甲就好似要刺破窗纸一般,紧接着几团幽蓝色的鬼火覆上了窗纸,火苗倏地一蹿,立时便将整个窗框给点燃了。

隔着那燃烧着蓝色火焰的窗框,望江隐约瞧见了一身白衣的女子正飘荡在不远处,黑色的长发披散在身后,她微微偏头看了望江一眼,那幽深的黑眸中是掩饰不住的恨意与悲切,而那眉眼,那五官,明明就是她当年的杜伯姝啊!

望江惊骇至极,想要转身就跑,却觉得双脚有千斤重般,看着那个仿若杜伯姝的鬼影不断接近,她终于失态地尖叫了一声,头一偏也晕死了过去。

净房走水,等到火光亮了一半才被人发现,也幸好望江与小丫环都昏倒在地,没有呛进什么烟尘,这才被救了回来。

只是望江被救醒之后却是变了个人一般,只缩在床角不住地打着颤,嘴里喃喃地念着,“是她,是她来索命了,是她…”

萧夫人也请了大夫来看过,大夫却是束手无策。

不过望江这状态眼下是不再适合侍候在高邑县主跟前,萧夫人只得让两个婆子将她给看住,到时候宗人府来审案子时可少不了望江,毕竟她曾是高邑县主的得力帮手,只怕好多见不得人的阴私都是她经的手,这样的人可千万不能让她出了事。

萧夫人这也是得了萧怀素的提醒才这样做的。

毕竟高邑县主恐怕就要倒台了,多卖萧怀素一个人情将来也只有她的好处,萧夫人很是明白这一点。

西院。

萧怀素让代儿将那一身扮了鬼影的扮装收拾打包交到了宁湛手中,还俏皮道:“怎么样,那一日我扮得还像吧?”

萧怀素的模样有两三分像萧逸海,七分像杜伯姝,再找出杜伯姝从前的画像好生装扮一番,配合着那夜里暗暗绰绰的影子,不就是杜伯姝再现了么?

也是望江心头有鬼,她才能逮着这个机会好好吓她一吓。

只眼下虽然将望江给吓住了,却不能立马将她送到高邑县主跟前,萧怀素要的就是出其不意,在宗人府的人审案的当天再将这事给串在一起,相信一定会起到意想不到的效果。

宁湛笑了笑,“我还是觉得那鬼火不错,什么时候再给我弄些那药粉,吓人倒是一吓一个准!”

“那可不好弄!”

萧怀素瘪了瘪嘴,“若不是真的需要我也不用这般费尽心思。”

磷粉在这个时代毕竟还没有,她也是做了好些化学试验才得到了一点点,可也把她弄得够呛,不然哪能有那么逼真的蓝色鬼火呢?

“逗你玩呢,看你那么辛苦做出来,我怎么忍心?”

宁湛笑着绕了一缕萧怀素垂在身侧的发丝,凑到鼻间一嗅还有股淡淡的桂花香气,他忍不住深吸了一口,这才轻声道:“这次只怕我要再留上一段时日了,等着这事了结了再走。”一顿之后,唇角翘起一抹神秘的笑意,“为了怕大明公主赶过来为她女儿撑腰,我还特地求了秦王,请他走上一遭,务必要为咱们主持公道!”

“当真?”

萧怀素眼睛一亮,欢喜地看向宁湛。

她虽然设计了高邑县主,也掌握了确实的证据,但就怕大明公主仗着身份胡搅蛮缠地抹浑过关,若是有秦王在,就不怕她们徇私枉法了。

“自然是真的。”

宁湛笑意深深地看向萧怀素,“你那么尽心尽力,总要将这事尽量做到圆满,不然也对不起我那未来岳母在天之灵不是?”

萧怀素感动地点了点头,“六哥,还是你最明白我。”

宗人府的人来得很快,这次亲到兰陵的是左宗正晋王爷,晋王爷是当今皇上的庶弟,在宗室里也素有威望,与晋王爷一道来的还有大明公主与秦王殿下,一行人还没出正月便已经抵达了兰陵。

一时之间整个兰陵都沸腾了起来。

这还是第一次有如此多分量级宗室成员聚在兰陵,当然也不乏那些闻风而来的宗室子弟想要亲自看看这审案的过程,如此累加之下人数便更是无法估量。

晋王爷办事也是干脆,到了兰陵之后不过才休息了一日,便提审了此案。

就连大明公主想要提前见见自己的女儿都没有被允许,一切都等到堂上再说。

兰陵府的知县衙门成了公堂,除了涉案的当事人员及亲属外,也只允许宗室子弟及部分官员旁听,百姓却是没有机会看到的。

萧怀素是跟在萧逸海身边的,这是她第二次见到那这位大明公主。

还记得多年前在皇后的寿宴上见过一次,大明公主仍然如从前一般并无二致,长得圆脸富态,五十开外的年纪就算再怎么保养得宜那眼角都有了几条细纹,她穿着一身绣着富贵牡丹纹路的华丽裙袍,身形臃肿,眼神睥睨,连目光都不屑往萧家人身上转,只看向晋王爷道:“王弟,这也该开始了吧,我怎么还没见到高邑?”说着冷冷地扫了萧逸海一眼。

她就知道萧家人都是忘恩负义的,从前高邑是怎么对他们,如今他们又是怎么反咬上一口,还敢明目张胆地将高邑给拘在院子里,真是借了他的狗胆!

晋王爷坐于堂前,大明公主与秦王分居左右首,听了大明公主这话,晋王爷不由对着秦王点了点头,秦王又吩咐了一番,这才见着宁湛与一帮护卫护送着高邑县主入了堂内。

被关了一个月,高邑县主明显地憔悴消瘦了许多,只是那眼神却是亦加沉郁凶狠,见着萧逸海坐在堂前便恨不得一把扑过去。

“高邑,不得放肆!”

晋王爷高喝了一声,他四十开外的年纪,一双黑眸睿智和沉稳,唇上蓄着黑色长须,颇有几分威严。

高邑县主缩了缩脖子,只将泪水在眸中转了转,一脸委屈地看向大明公主,“母亲,女儿好苦啊!”

见着高邑县主那般模样,大明公主更是心疼地像什么一样,只安抚道:“我的儿啊,你别慌,母亲与你舅舅都来了,今儿个定会为你主持公道的!”说着目光转向了晋王爷,一副你必须护着自家人的眼神。

晋王爷眼皮跳了跳,又扫了一眼端坐如钟的秦王,这可是如今最得皇上青睐的皇子啊!

秦王为什么会来兰陵,大家都是心知肚明,还不是因为他的爱将宁湛的未婚妻是萧家三房嫡长女,而这位嫡长女可是高邑县主的死对头。

这案子谁审谁头痛,晋王爷也是无奈之下才接了下来。

秦王笑了笑,“姑母也别急,王叔自然是公正廉明的,谁犯了错事,谁该受到惩罚,有侄儿与姑母在一旁看着呢,绝对不会弄错!”

大明公主轻哼了一声撇过了头去,她向来看不起这没有母族支持的秦王,如今知道他与自己不是一路的心里便更加不痛快了。

晋王爷依照着流程将事情过了一遍,证人该陈述的陈述,当然难保有人因为种种原因讲述的有所偏差,但大致的事情也能够理清楚,这事本来也不复杂,不过却也着实令人头痛。

“这么说,萧老夫人如今中风在床已是事实?”

晋王爷的目光转向了萧逸海那方,他赶忙站起来拱手回道:“自然是的,老母如今不能自理,那模样着实…”说着眼眶泛红,都不忍再说下去,一旁的萧夫人跟着接话道:“这事情是那么多人都见着的,抵赖不了,我也没想到县主竟然能够狠下心来…”说罢拿绢帕沾了沾眼角。

如今的情势很明白了,证据和事实都确凿,又有秦王支持他们,萧夫人很快便知道自己应该站在哪一边,何况这些年她受高邑县主的气也受够了。

这些宗室族亲自以为高人一等,那看人都是斜眼看,鼻孔里出气,她已经忍很久了。

“那我为什么会这么做,萧逸海你怎么不说?”高邑县主一脸忿忿,将声调都提高了八度,赤红的眸中有着掩饰不住的恨意,“若是你那外室不赶着那天来闹场,我至于这般么?眼下连孩子都生了,枉我辛苦为你持家,你怎么对得起我?!”

萧逸海尴尬地轻咳了两声,这才转向晋王爷,无奈道:“王爷,有外室我也是被逼无奈,县主不准我纳妾,无奈膝下至今无一男丁,香火不继,那是愧对先祖,所以才…还请王爷明鉴!”

有外室确实算不得体面,但也不能因为这种事情就将丈夫与婆婆打了,且如今婆婆还瘫倒在床上,足见高邑县主有多么嚣张。

不过考虑到高邑县主是宗室子弟,她母亲大明公主又是出了名的难缠,晋王爷亦发哀叹自己不应该接了这案子,又看了看左右上首的俩人,心中一番计较,这才道:“自古清官难断家务事,萧逸海,你与高邑也是那么多年的夫妻了,且膝下也有女儿,不若就好生和解,今后安然地过日子。”

“不行!”

还没待萧逸海回话,大明公主就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怒道:“怎么能那么容易就饶了他?!那个什么外室应该抓来抽她二十鞭子,野种也给我扔了,有多远扔多远,萧逸海再给高邑磕头赔罪,不然这事我饶不了他!”

大明公主一通发威下来,场中即时安静了,众人都拿一种不可思议的眼神看向她,这位公主究竟知道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高邑县主冲撞了自己的婆婆,如今还要婆家人下跪赔礼道歉,那唯一的子嗣还要给扔了,是人都不会答应。

“公主这是欺人太盛!”

萧逸海咬了咬牙,脸色都气得发青了,“小婿虽然有错在先,可这也是为了萧家的子嗣,若是高邑能够宽容一些,这事也能顺利地过了,可她却是纵仆行凶,不禁冲撞了老夫人,连我也给打了,这等悍妇,这等…”像是下了什么决心一般,沉声道:“这等悍妇我萧家消受不起,若是公主非要如此,我便与县主和离就是!”

“什么?你要与我和离?”

高邑县主颤了颤,不可置信地看向萧逸海,眸中的神色渐渐变得灰败。

她从来没想到会走到这一步,这也不是她希望的结果,她以为萧逸海能够容下她所有的放肆与嚣张,她以为这事过了他们还能在一起,顶多以后松着紧着,不把这男人给管严实了,他要子嗣,她也能找良家子来给他,至多生了儿子再处置了就是。

可她要的完全不是眼前的这般。

“你说和离就和离?哪有你说的那么容易?”

大明公主冷笑一声,“萧逸海,你不记得如今的官职是如何来得么?还有你大哥萧侯爷的?”说着转向了萧夫人,“如今你们各自成了事就忘记了从前咱们的恩情,萧家人果真都是忘恩负义的东西!”

萧夫人目光躲闪,庆幸着今日萧怀畅没有一道跟着来,也避免这样的尴尬和羞辱,几个孩子里面也就萧怀素有这种胆量了,始终淡然地站在那里,似乎别人说什么对她都没有一丝一毫的影响。

萧逸海脸色青白变幻,被周遭或讥笑或猜疑的目光扫过,他只觉得周身都在发痛发痒,就像有千万只蚂蚁噬咬着他,而这种羞辱是他做男人最不能忍受的,不禁对着大明公主怒目而视,“既然公主这般说,大不了这官我不做了!”

萧夫人暗恼萧逸海说话不经思考,却也不得不跟着圆了一句,“三弟这是在说胡话呢,朝廷认命的官职哪能说不做就不做的?!”说着强笑了几声,心里却又有些暗自庆幸着,幸好她有先见之明,早搭上了林大人这根线,又将萧怀柔给嫁了过去,不然如今萧逸涛的官职指不定都要悬了。

董嫣是陪着大明公主一块来的,此刻听了萧逸海这话却有种放松了般的感觉,和离了也好,她情愿高邑县主这一辈子都不嫁人,就算维持着这份名节也是好的,总比被人指摘她的母亲是不要脸的淫妇来得好。

大明公主与萧家人你一言我一语地争论了起来,有些闲不住的宗室子弟也来凑上几句,整个公堂里立时便热闹了起来。

晋王爷头痛地抚额,只拿眼神示意秦王,“侄儿,你看如今该怎么办?”

秦王却是牵了牵唇角,气定神闲地抿了口茶水,又瞄了一眼已经跨进堂中与萧逸海开始对骂起来的大明公主,笑道:“姑母难得精神这般好,让她发散发散也好!”

“发散发散?”

晋王爷哭笑不得,却又无奈地摇了摇头,他情愿去断那些无头公案,也比这种家长里短吵闹不休的闲扯来得好。

本来也是,自家人的事自家人关起门来就行,何必闹到公堂上呢?

就这一点来,萧家人也有些不懂事了。

萧怀素在一旁看足了戏,又见高邑县主一副不可置信失魂落魄的样子,唇角微扬,对着不远处的宁湛点了点头。

宁湛回了她一个眼神,转头便对身旁的护卫说了些什么,便见那护卫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

好戏正在开场,而这还没完呢!

☆、第【151】章 下场

护卫回复了宁湛,又指了指角落里掩在帐幔下瑟缩的身影,那里露出了一截姜黄色的裙角。

宁湛微微点了点头,俯身在秦王耳边说了一通,秦王又笑着点头,这才转头向晋王爷道:“王叔,本案还有一个重要的证人没有到。”

“喔,是谁?”

晋王爷此刻也被堂中的争吵闹得头痛,此刻秦王这一说倒是转移了他几分注意。

“一个叫望江的妇人,听说当时县主嫁到董家时便跟在身边了,如今到了萧家自然也在,县主的事情她知道的最详尽,不若…”

秦王若有所指地看了一眼堂中争吵不休的两方人马,萧夫人也加入了队伍,此刻说得唾沫横飞,已经到了要将萧老夫人给抬上堂中两方对峙的地步。

晋王爷扫了堂中一眼,只无奈地叹了口气,“把人传上来吧,也让他们歇口气!”转身又叫随侍的仆从换了热茶,这场争执只怕要闹得久了。

秦王笑了笑,转身对宁湛点了点头,便有护卫押送着帐幔下的那人走到堂中,这人正是久不露面的望江,此刻她脸色很是苍白,眼神涣散没有焦距,整个身子还在瑟瑟发抖,被人一推便跪倒在地,目光立刻警惕地扫向四周,带着一种深深的恐惧。

便听护卫禀报道:“启禀王爷,望江带到!”

“望江?”

听到这个名字,高邑县主一怔之下便转过了头去,在萧逸海提出和离之时她确实有些灰心意冷,可想着这个男人是怎么样地可恶她又渐渐地焕发了精神,加入了大明公主的队伍,正在母女俩将萧家人骂得狗血淋头之际,望江出现了。

高邑县主更是火大,劈头就骂道:“这些日子你死到哪里去了,怎么也不来我跟前侍候着?是不是见我落了难,你就躲一边去了?!”说着凶狠地上前便要揪住望江的头发。

望江只惊骇地抬了头,连连向后躲避着,待看清楚眼前之人时,却又忙不迭地扑了过去抱紧了高邑县主的腿,全身颤抖道:“县主…她回来了…她回来索命了…”

高邑县主皱眉,不耐道:“你在胡说些什么,莫不是昏了头了?”用力想要踹开望江,却被她抱得更紧了,一个不稳俩人双双跌倒在地上。

望江还一脸惊恐地往上爬着,也不顾高邑县主摔得头晕眼花,只钳住了她的肩膀猛摇道:“县主,是杜伯姝回来了,我见到她了,好可怕,她定是知道是我们害了她,此番回来便是来找我们索命的啊!”

这话一出,堂中顿时安静了下来。

高邑县主面色铁青,想要推倒望江,却被她强大的力道按住动弹不得,只气急败坏地道:“你疯了,还不给我起来?!”

堂中没有丫环待的地方,大明公主没有可用之人,便自己上前去攥住了望江,无奈望江眼下疯魔住了,那强大的力道根本不是平日里养尊处优的贵妇人可比。

这一拉一攥之下反倒将大明公主给甩到了一旁,那腰就硌在了石阶上,痛得她恼怒地惊呼,“王弟,还不命人把这贱婢给拉开!”

“等等!”

萧逸海却是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他有些僵硬地转头看向身旁的萧夫人,一字一顿地说道:“大嫂,她是不是说了伯姝…”

萧夫人抖了抖,看着萧逸海那震惊中又带着点不可置信的面容,只能无奈地点头道:“好像是说了…”这不是明摆着吗?

大家都猜测了好些年,只是没有证据罢了,正主不露馅,谁还能强行指证她不成?

怪不得萧怀素一归家这事事都指向高邑县主,原来是心中早有计较,恁是来为她母亲讨公道的。

想到这里,萧夫人的目光不禁扫过站在一旁的萧怀素。

少女一身浅蓝色的长裙婷婷而立,她面容沉静如水,甚至唇角还带着一丝浅笑,仿若她并不是这事件的参与者,而是带着一种旁观者的高度清醒而淡漠地看着一件件事情的发生,眸中透着一种笃定与自信,所有的一切似乎尽在她的掌握。

想到这里,萧夫人不由打了个寒颤,在萧怀素的目光下忍不住低了头。

这个女孩好可怕,萧夫人甚至都有些后悔曾经那样漠不关心地对待她,任由她一个小女孩在那样的环境中沉浮,若不是萧怀畅与她交好,只怕她的这场报复里萧家的每一个人都逃不脱吧。

想着想着,萧夫人的背脊便惊出了一身冷汗。

“伯姝…伯姝竟然是被她们给害死的…”

萧逸海摇了摇头,用一种冰凉且陌生的眼神看向高邑县主,甚至还夹杂着一丝从来没有过的恐惧,就像从来没有认识过自己的枕边人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