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以为她只是有着县主的骄傲与跋扈,他以为她虽然凶悍了些却不至于草菅人命,他以为…

原来竟然是这般,萧逸海顿时觉得身上没有了力气只颓然地跌坐在地,目光茫然四顾,竟然有些不知道该做什么了才好。

萧怀素抿了抿唇,这时才踏着步子转入了堂中,对着上座的晋王爷与秦王裣衽一礼,“两位王爷,民女有怨要诉,状告高邑县主罔顾礼法,婚前便与人通奸,为了坐上萧三夫人的位置协同望江一道残忍地杀害了我的母亲杜伯姝!”说罢抬起了头来,目光凛然直视,带着一种势要讨回公道的决心与毅力,看得晋王爷心中就是一颤,不禁偷偷瞄了一眼秦王,他就说为什么秦王要不远千里来淌这浑水,原来这事是应在了这里。

秦王赞许地对着萧怀素点了点头,运筹帷幄,不动声色,若为男子必定是一智将,可惜了,又转向晋王爷,肃容道:“王叔,看来当年杜夫人去世一事确实有隐情,就算看在杜家两任阁老的面子上,咱们也该好生审办此案,还他们一个公道!”

杜家权势本就高过萧家,如今已是萧逸海的亡妻,秦王称呼杜伯姝一声杜夫人也是对她的一种尊重。

“罢了罢了,我就知道这事没完。”

晋王爷无奈地苦笑一声,接着便正色道:“先将望江押解至内堂,本王会连同公主与秦王殿下一同提审,必要将这事弄个水落石出!”

“谢两位王爷!”

萧怀素又郑重地行了一礼,这才退到了一旁。

萧怀素也知道晋王爷的考虑,望江既然曾是高邑县主的心腹,必定知道她许多不为人知的秘密,而这些事情或许还涉及到宗室辛秘,恐怕不适宜让大多数人知道。

望江被人给带走了,高邑县主这才得已爬了起来,又将一旁的大明公主扶住,俩人对视一眼,这才同声同气地看向晋王爷,便听大明公主道:“王弟,这贱婢明显是得了失心疯了,她说的话怎么能相信?”

高邑县主带着万分委屈地跟着道:“舅舅,难道您真要相信一个贱婢所说的话,都不相信您的外甥女么?”说着目光带着恨意扫向了萧怀素,她就知道是这死丫头搞得鬼,一切的一切不过是为了她死鬼老娘寻的报复。

“是非曲折自有论断,王姐,我还不是老糊涂!”

晋王爷理了理胡须,自然不甘心秦王超脱事外,便指了他道:“眼下不是还有秦王在么,他这般年轻自然是耳聪目明的,到时候咱们一起听听望江说些什么再做定论!”

杜伯姝到底是怎么去世的,到了这个地步晋王爷也存了一丝疑惑,想着从前杜老大人与他还有几分交情,弄清楚这件事情还他女儿一个公道也是正理。

大明公主的嚣张与跋扈在京中早就令人不喜了,他与这位庶姐也没什么交道,没想到她的女儿更是与她一脉相传,竟然连这等杀人夺位的事情都干得出来,当真有些过分了。

可怜那个时候的萧怀素还只有三岁,若不是杜家人把她接走了,会不会没过几年这个小女孩也成了高邑县主手下的亡魂,这一点便更未可知。

这样一想,便也觉得萧怀素有几分可怜,晋王爷也是有儿女的人,目光又扫了扫站在一旁气度凛然的少女,不禁生出了一股怜惜之情。

望江被押了下去,高邑县主自然跟着大明公主也进了内堂,晋王爷与秦王互相谦让了一番,还是晋王爷当先理了理长袍,跨入内堂中,秦王只带了宁湛一人入内,而宁湛在进去时也给了萧怀素一个安心的眼神,是非成败,也就在此一举了。

堂中一时安静了下来,有些宗室子弟见无热闹可看,或是到了最后也猜测到了点什么,对着萧家人露出了一脸同情,竟然也没兴致再看下去,竞相离开了。

董嫣倒是有些傻眼了,只面无表情地愣愣站在一旁。

刚才的事情发生得太快了,她甚至还来不及思考,望江说得话是真的吗?萧怀素的母亲真的是…

想到这里,董嫣不由心头一颤,抬头看向对面的萧怀素。

少女的神情始终淡然,就算对她来说经历了刚才那样惊心动魄的时候,可萧怀素的面色依然没有丝毫改变。

是她早就料到了发生的这一切,还是这一切就是铁打的事实?

董嫣咽了咽唾沫,只觉得喉咙干痒的厉害,她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发现竟然吐不出一个字眼。

是的,她总认为自己是这天底下最可怜的人。

父亲早逝,家人不喜,不得不跟着母亲住到了萧家,过着寄人篱下的生活,从这一点来说她与萧怀素的命运是相同的。

可她的父亲死得明明白白,而萧怀素的母亲却是…她的母亲亲手杀害的?

原来她们果然是仇人!

这样的矛盾甚至到了不可调和的地步,董嫣突然明白了为什么俩人从第一眼见到就互相不喜了,那是冥冥中早已经注定了的。

而此刻她甚至丝毫生不起一点对萧怀素的同情,一切都成为了过往,她无意纠结从前的仇恨,她关心的是她的现在和未来,而这一切都系在她的母亲高邑县主身上。

若是高邑县主真出了什么事,虽然还有大明公主这个外祖母,但到底隔了一层,再加之大明公主年纪已经大了,怎么可能事事为她操持?

董嫣心焦地揪紧了手中的帕子,却又毫无办法,只能苦坐在那里等着最后的结果。

萧夫人此刻已经将萧逸海劝到一旁坐着了,他却像是还没回过神来,面色纠结着痛苦与悔悟,就这样沉默了一会,这才将目光转向了萧怀素,歉意道:“怀素,我真的没有想到高邑竟然是…怀素,我对不起你们母女,我对不起伯姝!”说着眼眶便泛了红,眸中闪过晶莹的亮光。

萧怀素转头看了他一眼,淡然道:“父亲,你这话应该对着母亲的牌位说才是,但再多的道歉都挽不回她的性命,这一辈子你都该在忏悔中过活,你曾经伤害了一个那么爱你的女人,就是你的风流、无情和自私,才将她推向了死亡的深渊,你永远都对不起她!”

萧怀素的话语中没有一丝同情与怜悯,就像一把割肉的钝刀,一刀一刀地刺向萧逸海的心窝,他竟被这话打击得面无人色,面容痛苦地扭曲着,只将自己紧紧缩成了一团,泪水肆意而下地呜咽着,“你说得对,我有错,我对不起伯姝,我对不起她…”

萧夫人长叹了一声,又有些同情地看了一眼萧逸海,这才摇头道:“怀素,你倒是知道怎么将人打击得最深,你父亲这般…只怕好长一段日子都缓不过劲来…”

萧怀素唇角一扯,似笑非笑地看向萧夫人,“大伯母难道觉得我说错了吗?眼下长埋地底化为枯骨的是我的母亲,而父亲却能官运显达生活自在享尽人间富贵,就算他焚香拜祭长年茹素,能换回她的性命吗?不能,所以他应该一辈子都活在痛苦与悔恨中!”

“你…”

萧夫人震惊地看向萧怀素,这番忤逆不孝的言论也是能随便说的吗?也幸好周围已经没了人,不然还不知道会有怎么样的指责呢。

虽然话不能这样说,但细细品味下来萧怀素说的也是没有错的,萧夫人抿了抿唇决定默不作声,再不要惹这个煞星了。

萧怀素却是长长呼出口气来,这话憋在她心里太久了,真是有种不吐不快的感觉,这个时代亏欠女人太多,束缚也多,从为人女到为人妻再到为人母,无一不是在规矩下过活,虽然她也没有颠覆传统反抗礼教的决心,但在这样的时候畅快地说出心中久埋的不忿,那种感觉当真是畅快淋漓。

堂中一时之间安静了下来,只有桌案上的沙漏在无声地滑落,时间一分分地过去,约摸过了大半个时辰,萧怀素才见到晋王爷与秦王走了出来,在他们身后还跟着宁湛。

“舅公,请问我母亲与外祖母呢!”

董嫣早已经绷紧了神经,此刻见到内室有人出来了,立刻便迎了上去,眸中一片焦急。

“她们还在里面,你去看看吧!”

晋王爷看了董嫣一眼,对这个外甥孙女他没什么印象,听说很小的时候便在萧家生活了,董家又已落败回了乡早已经淡出了京城的贵族圈,所以类似董嫣这样的根本就是个无足轻重的存在。

董嫣咬了咬唇,还想再问什么,可见晋王爷已经转向了另一旁,这才有些不甘心地跺了跺脚,提了裙摆向内堂奔去。

见着晋王爷与秦王向这边走了过来,萧夫人才唤了唤萧逸海,“三弟,两位王爷来了!”

萧逸海怔了怔,这才缓缓回过神来,又抹去了脸上了泪痕,一脸悲切地站了起来,对着晋王爷他们拱了拱手。

萧怀素也踏前一步,袖中的双手却已是握紧了,刚才宁湛对她暗暗点了点头,她便知道这结果已经是出来了。

“萧大人,萧夫人,萧小姐,这事我已经有了决断。”

晋王爷抿了抿唇角,威严的目光一扫,这才叹声道:“望江已经什么都招了,虽说有些疯言疯语,相关人员也待确认,可我想她说的基本属实,一个疯了的人也不可能自己编造出什么。”说着深深地看了一眼萧怀素,“萧小姐,对杜夫人的死我很遗憾,这事我回京后会向皇上禀报,待最后定夺。”

萧怀素福了福身,“有劳王爷费心了!”

“应该的,宗室之事也是我分内之事。”

晋王爷摇了摇头,再往内堂看了一眼,听见里面隐隐传来阵阵哭泣之声,他又觉得头痛了,只将诸事安排了一番,这才先回去歇息。

“三弟,我们也先回去吧,事情既然了结,也该向老夫人回个话了。”

萧老夫人如今虽然瘫在了床上,但意识却是清明的,只是口不能言说,四肢不动活动,连便溺的问题也得到了改善,至少有需求时会吱唔着唤人,最近倒是很少污染床榻和衣裤了。

萧家众人回了府,大明公主与高邑县主却是留在了衙门里,听说第二日便要随晋王爷回京去。

秦王回京,宁湛自然也要同行,毕竟他在兰陵耽搁的日子太久了,不回也说不过去了,再说秦王还卖了那么大个面子给他,他自然也不好意思久留。

第二日一早便来同萧怀素告别。

“这赶得太急,来不及做些好吃的,只烙了些薄饼,给六哥路上带着吃。”

萧怀素让小菊收拾了食盒装了满满一盒的薄饼递给宁湛,又叮嘱道:“若是路上吃要和着些温水下腹,别咽着了!”

“我知道了。”

宁湛笑着点头,又道:“京里若是有了消息,我立马让人给你送信来!”

知道萧怀素始终关注着这件事情的进展,宁湛自然也不会马虎,“不过证据确凿,这次县主应该讨不到什么好了。”话语里是满满的笃定,就算是皇亲国戚犯了这样明显的罪行,有人指证,且受害方家属势力也不弱,说什么也得给对方一个交待。

且这件事情若处理得好,既是卖了杜家的人情,宁家那边也能会意,这种你好我好大家好的事情,皇上没有理由不做,而牺牲的仅仅是个没什么价值的县主罢了,且她还是罪有应得。

“是,我就等着你的好消息。”

萧怀素抿唇一笑,悬在心里那么久的大石缓缓落地,她只觉得身心舒爽。

“对了,昨儿个夜里董小姐是回萧府了吧?”

宁湛说起董嫣不禁眉头微皱,“我觉得她心思有些阴沉,若是县主那边真有个什么就怕她会有所动作,你要时刻提防着。”

“我知道。”

萧怀素也敛了笑容,董嫣的确是个隐患,原以为她会跟着高邑县主一道回京,却没想到她还真有这个脸再回萧府来住着,这样的不动声色让人半点不能小觑。

“那我就走了!”

宁湛不舍地看向萧怀素,忍不住伸手抚了抚她的脸庞,那柔嫩细滑的触感一如往昔,手指一粘上去就不想拿开。

“嗯。”

萧怀素红着脸轻轻点了点头,她知道,下一次与宁湛的再见之日便是他们成亲之时!

等着京里传来消息时已是二月十八了,不过等了那么些年能等到这个振奋人心的消息,萧怀素觉得什么都值了。

高邑县主谋害杜伯姝的证据确凿,已经被剥夺了县主的封号,不过有大明公主求情才免去了死罪,却要终生禁锢在宗人塔,听说宗人塔里关的无不是宗室里罪行累累的犯人,相信那里的日子对于高邑县主来说必定更有一番滋味。

☆、第【152】章 退亲

萧夫人也将高邑县主这事当闲话一般说给萧老夫人听,“荣耀显赫了半辈子,如今却要关在宗人塔里,只怕不死都要被逼疯!”

萧老夫人扯了扯唇角,吱唔了两声,看那模样似乎想要说些什么,萧夫人笑了笑,便伸手将绣了团花纹的被子往上扯了扯盖在老夫人胸前,又道:“媳妇知道老夫人慈悲,虽然县主曾经忤逆过您,可您也一直记得她的好!”

“唔唔…”

萧老夫人费力地挣扎了几下,可也只能发出两声呜咽,但那面色看起来却有几分焦急,萧夫人会过意来,问道:“老夫人可是要问宝哥儿的事?”

萧老夫人这才面色稍缓,眨了眨眼,便听萧夫人道:“宝哥儿他们母子俩如今已经住进府里的,我琢磨着就这几天把事情给办了,就是纳个妾嘛,也不用走什么排场,最重要的是宝哥儿能够认祖归宗。”

萧老夫人的面容缓缓舒展开来,眼睛眨了又眨,显然这才是她最关切的事,至于高邑县主那样的恶女人,真是死十次都不够,还害得她中了风,她管这女人会怎么样,死了最好!

“只是今后怀秀的亲事…”

萧夫人说到这里颇有些头痛地抚额,如今高邑县主进了宗人塔,没有人为萧怀秀操持着,这事情还不得落到她头上来,总不能让童清莲一个姨娘来张罗前头嫡女的亲事吧,这放在哪户人家都没这样的规矩。

萧夫人其实也是有私心的,她也不希望将来三房再娶个正妻,若是再像高邑县主那般心狠手辣的可怎么消受得起,今后有童清莲掌管着府中事务就好,姨娘也不能争权,到时候要收还是要放,怎么着也翻不出她的掌心。

这样想想,萧夫人心中稍定,便听得外面丫环禀报说董嫣与萧怀秀来了。

萧夫人转过头来,见着董嫣如常的模样眉头不禁皱了皱,她觉得有些看不透眼前的少女,明明已经失了依仗,明明该是最落魄、最彷徨、最无助的时刻,但偏生董嫣还能如此平静,是天生冷情,还是对自己的母亲没有丝毫感情?想想都让人忍不住打颤。

萧怀秀一双眼睛却早已经肿成了桃子,这女孩从小在萧家人的娇宠中长大,心思到底要单纯些,没那么复杂,此刻到了萧老夫人房中,已是哭着扑进了萧夫人的怀抱,“大伯母,我母亲她…”哽咽着说不出话来,泪水又顺着流出了眼眶。

“唉!”

萧夫人叹了一声,轻轻抚着萧怀秀的长发,“这也是谁都没料到的,只如今宗人府已经定了案子,咱们也没办法。”

“呜呜…”

萧怀秀还在那里嘤嘤地哭着,那一日她没有与董嫣一道去听审,可她以为只要外祖母来了定能保她母亲平安无事,可没想到…

虽然母亲是她的耻辱,可在萧家若失了这份保障,她还剩下什么?

萧怀秀猛然抬头,眸中蕴着一股恨意,咬牙道:“都怪那个萧怀素,若是她不回萧家,咱们也没那么多祸事,母亲也不会…都怪她,都是她的错,我恨死她了!”

萧夫人皱紧了眉,“怀秀,你不能这么说,若不是从前…”又无奈地摇了摇头,“罢了,从前的事情都与你们这些小辈无关,只怀素是你嫡亲的姐姐,你若亲近她,她断不会害你的!”

“我不相信她!”

萧怀秀流着泪摇头,一双拳头都攥紧了,“若不是她,一切都还好好的,她才不是我的姐姐!”说着脚一跺转身便奔了出去,哪还记得自己是来看望萧老夫人的,根本连眼角风都没有关照一下。

萧老夫人也是气,只能躺在床榻上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来表达她对这个孙女的不满。

萧夫人无奈地摇了摇头,又转向了董嫣,上下打量了她一眼,这才道:“嫣儿,你妹妹这样你也该跟着劝劝,怀素这些年都没有母亲,她也是受害者,再说都是亲姐妹,出嫁了还要互相扶持的,可不能把关系给弄僵了,这也是为了她好,你是明白人应该知道这利害关系才是。”

“夫人说得是。”

董嫣笑着应了一声,坐在床榻边上与萧老夫人说话,“我来看看老夫人,老夫人可好些了?”

萧老夫人扯了扯唇角,将目光撇向了一旁,显然她如今已是恨屋及乌,再说没有了高邑县主,董嫣呆在萧家算什么,又不是自己的亲孙女,就算从前给了几分面子,那也是看在她母亲份上,如今一切情分都已经搁浅,萧老夫人又口不能言,实在不想再搭理董嫣。

董嫣却不在意,又为萧老夫人捏了捏腿脚,面上始终保持着一抹淡笑,让人猜不透她心里在想些什么。

萧夫人站在床边看了一阵,便斟酌着开口道:“嫣儿,如今你母亲虽然不在身边,可嫁妆都是给你备齐了的,所以你也不用担心,这个月你与怀畅都要出嫁,我就帮你一起办了,今后嫁过去就安安心心地过日子,从前的一切再不要想了。”

高邑县主为董嫣找的夫家并不是什么显赫的门第,不过也算过得去,又是嫡长子,家境殷实,也算是为女儿办了件正事。

“是,有劳夫人了。”

董嫣这才转过头来对着萧夫人笑了笑,复又低垂了目光,“我记得怀畅的婚期是二月二十五,这也没多少天了。”

萧怀畅的婚期是二月二十五,而董嫣比她稍晚三天,在二月二十八出嫁。

萧夫人准备打理完这边的事情就回京城去,两个儿子并丈夫都还在京里呢,她不在也不放心。

“是,这事情太多都忙不过来,老夫人这边你就多照顾些,也不枉她这些年那么疼你。”

萧夫人说完这话便有丫环来请,说是哪位妈妈有事需请示,萧夫人又交待了董嫣一通,这才出了屋子。

董嫣的面色骤然沉了下来,手中的动作都是没停,狠狠地掐在了萧老夫人腿上,痛得老夫人五官都拧在了一起,只拿惊惧的目光看向董嫣,心里嗖嗖地发凉。

是了,眼下她口不能说,手脚不能自如地活动,那不就等于是砧板上的肉任人宰割,连告状都不成,看来她并没有看错董嫣,这母女俩都是一样的德行,一样的心狠手辣啊!

董嫣却是扯了扯唇角,眸中划过一丝冷笑,“萧夫人说得对,嫣儿不久就要出嫁,也侍候不了老夫人许多时日了,如今正该代母亲为您尽孝!”说着手下的指甲又掐尽了肉里,痛得萧老夫人白眼连翻,一口气堵在喉咙里,突然剧烈地咳嗽了起来。

董嫣却是拍拍手掌若无其事地站了起来,唤来屋外侍候的丫环,吩咐道:“老夫人这是呛着了,快喂老夫人喝些温水!”

萧老夫人缓过了气来,只倚在丫环的肩膀上,一脸惊惧地看向董嫣。

董嫣抿唇一笑,只理了理裙摆端方地行了一礼,“既然今日老夫人不适,嫣儿明日再来看望您。”说着又交待了丫环几句,这才转身出了房门。

萧家的人全部都不是好东西,就算她母亲有万般不是,那也做了萧家那么多年的儿媳妇,萧逸海无情无意,萧老夫人更是漠不关心,这些人全都是白眼狼!

董嫣恨恨地咬牙,眸中冷光连闪,就算她要出嫁了,她也要萧家所有人都不好过。

西院。

萧怀素拆开了杜老太爷的来信细细读着,厚厚的一摞纸张足有好几页,她依次看来,唇角不禁染了层笑意。

这信是杜老太爷抵达京城之后才寄出来的,信里大半讲的是老太爷在杜家村里的悠然日子,只是念着他们都不在身边难免有些寂寞,又想着萧怀素婚期在即,这才离开了西安,絮絮叨叨了好些琐碎的事情。

人年纪大了难免会变得唠叨了些,杜老太爷也不例外,但萧怀素读起来却有种亲切感,不禁将其中的语句回味再三。

最后一页信纸里倒是说了萧怀素的不是,其实杜老太爷对萧家的事情早已经有了安排,就想等着萧怀素出嫁之后再来料理萧家,也是不想她出嫁之时便背着个不光彩的娘家。

可事已至此,也没有办法改变。

杜老太爷还是赞许了萧怀素的机敏睿智,那么多年他们都没理清楚的悬案,却被她一举揭破,如今高邑县主得到了应有的惩罚,虽然这对杜家人来说远远不够,但相信杜伯姝在天之灵也能得到几许安慰了。

至于萧家其他人,杜老太爷也过问了萧怀素的意见,还需要不需要一并处置了。

萧怀素看了心头一惊,就怕杜老太爷一个冲动提前动手了,赶忙让代儿磨墨,又提笔写了一封信寄往京城。

萧逸涛毕竟是萧怀畅与萧怀柔的父亲,若是他倒台了,两个姐姐没有了依仗,在婆家的日子只怕不会好过,虽然当年大房没有相助,却也不算是帮凶,只是放任着事情的发展,这也是一般人会有的正常反应,若说追究下来,主要的责任也并不是他们。

为了两个姐姐着想,萧怀素到底是有些心软了。

如今萧老夫人中风在床,高邑县主囚禁宗人塔,望江也不知音讯。

萧怀素琢磨着望江只怕是被人灭了口,望江知道高邑县主这般多的隐秘,就算是疯了也让人放心不下,也只有死人的嘴才是最严实的。

不过望江是高邑县主的走狗,就算死了那也是她罪有应得。

萧逸海最近倒是精神不振,整个人都像变了似的,衙门里的差使最终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还是给丢了,这他也不在乎了,只一天到晚抱了杜伯姝的牌位不知道在念叨些什么,也就童清莲抱了宝哥儿来时能与他说上几句话,其他时候他尽皆是一个人沉默在书房中。

见到萧逸海这样的转变,萧怀素心中也有了数,只怕这人真是良心悔悟了,这比骂他打他都来得好,让他知道自己曾经失去过什么,在悔恨中过些日子也能看清楚以后的路。

这是自己这辈子的亲生父亲,虽然没有什么深刻的感情,但萧怀素也做不到忤逆不孝,逼死自己亲生父亲的地步。

萧夫人却在一旁庆幸,好在他们及时地转了路线搭上了林大人这条道,不然最后只怕两兄弟的差使都要没有着落。

谁也估不准这萧逸海丢官之事是不是大明公主在背后做的手脚,也算是对萧家对萧逸海的一种报复!

给杜老太爷的信寄了出去,萧怀素的心稍稍踏实了些,便又带着巧儿与石娟到萧怀畅房里转转。

萧怀畅的嫁衣早已经绣好了,如今已是让几个丫环帮着清点一番,看还少没少上什么小件,若是不足的赶快补上,趁这几日还有功夫。

萧怀素到了萧怀畅屋子里时,那炕桌上正铺着满满的彩色丝线,几个丫环叽叽喳喳在凑在一起研究着手帕上的图案与配色,忙得不亦乐乎。

见着萧怀素到来,萧怀畅笑着迎了过去,又将她带到西次间落座,目光往东次间地边探了探,松了口气般地说道:“这些日子可累死我了,也没机会往你屋里去看看,如今怎么样了?”

“什么怎么样,还那样不是,”萧怀素笑着应了一声,又见萧怀畅不依的表情,忙点头道:“我一切都好,二姐别操心。”

“你的嫁衣可绣好了?三月里可就要出嫁了,要不要我的丫环帮忙,她们几个绣功还不错,若是缺些小件赶赶还是能行的。”

萧怀畅拉了萧怀素的手,只觉得她指间有些冰凉,赶忙让丫环取了个黄铜手炉塞进她手里,“出门也不多穿点,冷着了可怎么办?”说罢嗔了她一眼。

萧怀素接过手炉暖着,听着萧怀畅这话忽得便笑了,“二姐还没嫁人呢便这么会唠叨了,真嫁过去还怎么得了?!”捂唇笑了起来。

“你这死丫头,关心你还反被你念叨,真是不识好人心!”

萧怀畅微微红了脸,却还是叉着腰,佯装一脸凶像地瞪向萧怀素。

“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么?”

萧怀素呵呵地笑着,半晌才缓过气来,笑道:“我的嫁衣早在京城时便开始绣着了,离开时还差几针,秋灵帮我补补就成,再说我屋里丫环也不少,人人动动手这些小件也就齐备了。”

“这还差不多!”

萧怀畅这才放过萧怀素,又说起了高邑县主那事,不禁安慰她道:“三伯母如果在天有灵,得知害她的人已经遭了报应,心中也定能宽慰。”说着又拉起了萧怀素的手,“只是苦了三妹…三伯父也是,这些年竟然没能识清仇人的真面目。”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

“事情过了也就算了,横竖她是县主之尊,若是真要她一命抵一命,只怕皇上那里也不会答应。”

萧怀素感叹了一声,高邑县主怎么说也关乎着宗室的脸面,就算她犯了十恶不赦的大罪,这罪行也得由宗人府来定,如今仅仅只是终生禁锢在宗人塔,想想确实是便宜她了。

“也亏你这般想得开。”

萧怀畅拍了拍萧怀素的手,像是想到了什么,又道:“四妹也就算了,那是萧家的女儿,她母亲犯的错也不能牵连到她的身上,只是董嫣她怎么还有脸再赖在萧家不走,当真是脸皮厚,也不知道咱们全家都不待见她!”

“二姐,你也别气,反正过不了多久她就要出嫁了,留她在萧家不过是脸面上好看些,若是县主一出事便将人给撵了出去,只怕上面知道了也不好。”

萧怀素说着伸手往上面指了指,萧怀畅微微一怔便会意地点了点头,心里却还有些不甘,只揪紧了手中的帕子。

“好了,别说她了,不相干的人也影响不到咱们。”

萧怀素拉过萧怀畅的手,笑道:“二姐再与我说说文家的事吧。”两姐妹便闲聊了起来。

不多会儿有心腹丫环碧兰进来向萧怀畅回禀了什么,她听了之后止不住地笑开了花,一手拍在膝上,面上难掩愉悦之色,“三妹,你猜是怎么了?”

“嗯?”

萧怀素挑了挑眉,有些不明所以,萧怀畅便指了碧兰道:“把你听到的给三小姐再说一遍。”

“是。”

碧兰领了命,又对萧怀素福了福身,这才道:“奴婢也是听前面的小丫环传来的口信,说是董小姐未来婆家来了位太太,夫人自然亲自出来待客,不多时也唤了董小姐出来,那位太太…三小姐猜是怎么着?”碧兰竟然与萧怀畅是一个调调,果然是有什么主子便有什么丫环,萧怀素无奈一笑,便又听碧兰道:“那位太太竟然是来退亲的!”

“退亲?”

萧怀素一愣之下便露出了吃惊的表情,“这亲事不是早定下了吗?怎么眼下来退亲了,这明明都要出嫁了…”

萧怀素禁不住眉头一跳,这恐怕对董嫣来说是个致命的打击吧,高邑县主如今也护不到她,萧家不过全个颜面还让她留在这里待嫁,不然早让董家人接回去了,而如今连亲事也不成,这不是要逼死人的节奏?

“这可不是?”

萧怀畅明显是一脸的幸灾乐祸,眸中还有掩饰不住的快意,“看她以后还怎么在咱们面前抬得起头来?!”说着趿鞋下了炕,拉了萧怀素便往外走,“这样的好事,咱们也去瞧瞧热闹!”

萧怀素拗不住萧怀畅,半拉半拖地被她带着走,虽然她对董嫣算不上特别讨厌,但也绝对没有什么好感,可是想到董嫣如今这般凄惨,说实在的她半点没有嘲讽的心思。

到了待客的花厅外,透过那半掩的窗户,萧怀素能够见到那下首的左侧位置上正坐着个穿蜜合色裙袄的妇人,穿着打扮得倒是很端庄,可也掩不住那满面的窘迫,便听她道:“萧夫人,今日来说这事我心里也是愧疚得很,可家里老祖宗的吩咐,咱们做媳妇的也不能不应承,这您也是知道的…”那话也说不下去了,只剩下满脸的尴尬。

“罢了,说了那么久,吴二太太不也就是等我一个回答吗?”

萧夫人没有接话,倒是董嫣站了起来,她缓缓迈步向前,樱草色绣着柿楴纹的裙摆便在地上铺陈开来,萧怀素只见到了那抹纤细柔弱的背影,一只素手伸出了衣袖,将头上一支金凤镶宝珠的发簪给取了下来,递给对面的吴二太太,“这是当日定亲之时你家大太太亲自给我别上的,如今便还给你们吧!”

吴二太太羞红了脸,却也不能不去接,今日她的任务就是来将双方过定的礼退了,这凤簪也是要拿回去的。

只她刚伸手去接,也不知道是无意还是有意,董嫣的手一下便松开了,凤簪“啪”的一声落地,几颗宝珠被摔得脱离了凤簪,还沿着地上一路滚着,四散到了桌角下。

吴二太太的手僵在了半空中,脸色青白交替着,似乎心中有怒,却也不好坦言,只能闷声吩咐丫环将簪子及散落的宝珠重新拾起。

董嫣却是扯了扯唇角,眸中闪过一丝凄惶的笑意,“如今我母亲不过才刚被关进宗人塔,你们便闻风而来了,是,我如今是没什么依仗了,可也轮不到你们吴家人来欺辱,你告诉吴大太太,这门亲事是他儿子配不上我!”

吴二太太也来气了,蹭地一下便站了起来,她刚才已经好话说尽了,该赔的礼也赔的,眼下犯不着还要受一个晚辈的气,便沉着脸向萧夫人告辞,“今日已经呆得够久了,就不打扰萧夫人了!”说罢看丫环收拾好了又提了吴家当初的定礼在手中便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

萧夫人看了一眼董嫣,叹了一声,“嫣儿,你何必还与她说这些,吴家的亲事不成,咱们再寻一家就是,从前本也是他们高攀了,没想到…”说着又摇了摇头。

董嫣的运气不好,高邑县主出了那样的事情,连带着影响到了她们姐妹的名声,如今连亲事都不成了,也算是倒霉。

有董嫣的前车之鉴,只怕今后萧怀秀找婆家也是艰难,不过好歹过几年等风声过了再说这亲事,也算是缓和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