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如实道:“只是属下听闻,那家有一个刚大归的妇人,现下所有人都道,那妇人是救了一个上门女婿。那人要是侯爷,那岂不是……”男子不敢说下去。

定北侯是怎样骇人的身份,就是皇帝也看他几分薄面,他给人当倒插门?哪家的妇人有这个本事!

赵翼和赵慎对视了一眼,两人没有表态,各自喝完一盅茶,便纷纷起身,道:“走,去王家。”

父亲被人捉了当女婿?

谁这般大胆?!

作者有话要说:

侯爷:臭小子!谁让你们这么快找来的?回去罚晒!

第20章 侯爷心乱

这几日赵凌气色大好,就连王氏也惊讶于他恢复的速度。

赵凌所在的院落是王家一处荒废的厢院,寻常很少有人过来,王家的人手有限,更不会特意照看一个来路不明的伤患,伺候赵凌的下人是王氏从肖家带过来的两个小丫鬟-春竹和夏雪。

赵凌已经可以起榻了,他还是昨个儿透过窗棂瞅见了小妇人一眼,她是来给自己送药的,但始终没有再进屋。

赵凌是个传统的武将,做事都是直来直去,这弯弯绕绕的猜心思还真是难到他了。

小妇人是为了避嫌么?不是说了上门女婿.......的么?

“此处是通州?你们家夫人的夫家是京城肖家?”赵凌已经打听到了一些细枝末节,更加进一步的问道。

春竹和夏雪尤为谨慎,做起事来麻利果断,见赵凌时不时问东问西,二人觉得诧异,但也没有瞒着,道:“确是。”

赵凌还想继续打听,但考虑到王氏还未彻底和离,他这般猴急行径是不是太过了?

而且,退一步说,他为何要千方百计的打听王氏的事?

这让赵凌陷入一阵茫然与无措。

想知道更多,又觉得不妥。

就此罢手,却又做不到。

这等挠心挠肺之感,如同将他置身火炕之上,叫他好不煎熬,身上的痛楚已经没有那么明显了,这急躁的心思却是一天比一天强烈。这让他这样一个带领数万兵马冲锋杀敌的勇士甚是为难。

这时,芳婆领着几人从小院木门走来,来人步子坚实,身形俱是高大颀长,这等气势让王家的下人纷纷避而退之。

赵凌五觉甚敏,加之厢院不大,他一抬眼就看见老二和老四领着几个心腹高手朝着这边走来。

赵凌怔然未动,突然面露不悦。与此同时,在他没有注意到的时候,心也跟着沉了。

算着日子,就算京城那边收到信,他起码也得再过半月才会离开,儿子太出色也未必是好事,怎就这快就寻来了?

还是他二人提前就从京城出发了?

赵凌眉宇紧蹙,头一次对优秀的儿子表示失望。

待赵翼和赵慎当真看见赵凌时,二人的表情却与赵凌截然相反。

赵翼紧张的心情释然了,道:“父亲,没想到真的是您,只是……可有人为难您?”比方说留作上门女婿了?就算父亲起初应下来,那也是被逼无奈,父亲这样的男子,怎会做倒插门?这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赵凌脸上没有见到儿子的喜悦,也没有劫后逢生之感。

他俊颜紧绷,不言不语,赵翼又道:“父亲放心,儿子会打点好一些,至于那王家妇人,给她一笔银子就是,您大可不必留下。”

这叫什么话?!

听见老二要留王氏一些银两,赵凌又觉太无礼了,人家小妇人好歹对自己有救命之恩,这银钱太俗,怎能表示他的感激之情?但银钱岂能表达他一片感恩之心?俗!太俗!

细一寻思,他也不知道对如何待王氏。

赵凌依旧不语,赵翼见赵凌面色如霜,便问:“父亲,您可还有哪处不适?”

不适?

他处处不适!

老四虽沉默寡言,但一向擅懂人心,赵凌怀揣着期盼看了一眼赵慎,以为赵慎能明白自己,毕竟这种事说出来着实有损颜面,他才认识小妇人多久,怎会就舍不下了?谁料老四一张玉颜如铸,双眸沉静如水,预示着他根本没有明白自己的意思。

赵凌长舒了一口气,甚觉心累,最终道了一句:“不可为难王家人,银钱可以给。”

父亲终于开口了,赵翼这才放心,又吩咐手底下人去办,却被赵凌叫住了,道:“让老四亲自去一趟吧,王家妇人救我一命,岂能草率致谢?”太不够诚意!

赵翼微顿,但闻父亲所言言之有理,就对一侧的赵慎道:“老四,你快去快回,咱们一会就启程回京。”

赵慎面色冷峻的离开了屋子,当他见到王氏时,她身侧还站着一个梳着双丫髻,身着粉色小裳的小姑娘。他原本不打算逗留,要知道定北侯一日不入京述职,侯府便有一日的危机,但眼下他却来了兴致,那如雁过无痕的嗓音轻描淡写的问了一句:“可是夫人救了家父?”

家父?

肖宁自然认得赵慎,但听闻此言之后,她立即惊觉她与母亲所救之人,哪里是什么军中副将,原来是定北侯!

王氏终于等来了赵凌的家人,她并不知道赵慎是谁,只要他能将赵凌早日接走就行。

王氏嗯了一声,表情极淡,看得出来她近日过的并不如意。

赵慎从广袖中取出一张承德钱庄的银票,道:“这是家父让我送过来了,以表谢意。”

王氏已经从赵凌那边得了一块玉佩,她将来保不成有大事去求他,怎能又收银子呢?王氏回绝了好意。

赵慎没有离开,他往前走了一步,长臂一伸抓住了肖宁的手。他的手修长白皙,但手心生了薄茧,蹭在手背上痒痒的。

他靠近时,那眼底依旧如深潭之水,无波无痕,却是将肖宁吓得不轻。

肖宁大惊,旁人不知,但她却很清楚这双手日后会沾上多少人的鲜血,她小身板一颤,那是发自本能的惊恐,但未及她做出任何反应,赵慎已经松开了她,而她手里却留下了一张五百两的银票,还留有一股淡淡的,不甚明显的清香,有点像薄荷。

这笔银子对王氏母子三人而言可谓是‘雪中送炭’。

王家也没法安心住下,王氏得趁早自谋出路,这银子来得太过及时。

但王氏本还打算回绝一番,赵慎已经转身离开,他一身白色锦袍,腰上挂了墨玉,方才的一句话如冰玉相击,怎一个翩翩少年了得。改如何来形容这样一个人呢?恐怕‘玉’字最为合适。

肖宁:“......”

赵翼和赵慎很快就带着定北侯离开了,王家这边的风波也暂时压了下去。王氏两耳不闻窗外事,即便外人如何说她,她也不会放在心上。

*

半月后,处暑的热浪一层接着一层的席卷京城。

与此同时也搅得赵凌内心不安。

赵凌康复后便入宫述职,官银原封未动的入了国库,皇帝自当满意,又嘉赏了定北侯府良田数亩。

赵凌在府上修养这阵子不由得会想起了那个小妇人,几日犹豫之后,终派人彻底打听了肖家的事。

故此,他知道了王氏和肖程二人之间的这段曲折恩怨。

周家人是什么货色,赵凌也是一清二楚,以那小妇人的秉性也难怪未到两月就从肖家离开了。

离开的好啊!他窃喜着。

想当年赵凌也是一个白面书生的模样,扛起侯府的担子之后,他再也没有碰过诗书了,此刻却很想吟诗。

此方说:“一枝秾艳.露.凝香,云雨巫山枉断肠。”

赵凌倚着廊柱,随手掐了一朵开的正艳的月季在手上。那娇艳的花色,扑鼻的幽香,无时不刻都让他睹物思人。他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啊?

赵凌一身常服宽松随意,盯着手中花儿看了半晌,考虑着是否心悦那小妇人了。

心悦?

不心悦?

花瓣片片落地,还未彻底摘完时,三个儿子从回廊走了过来,三人都是来给赵凌请安的,但见赵凌剑眉紧蹙,神色凝重,三人步子放缓,面面相觑,还不曾瞧见父亲这般愁态。

赵凌察觉到有人靠近,手中残花当即弃入花丛,他仰面望着天色已黑的苍穹,双眸凝视。

这时,三个儿子也看了柳梢处的一弯稀月,老二赵翼耿直道:“父亲,今日的月亮着实没什么看头,不如月中的时候。”

作者有话要说:

赵夔:父亲近日不正常。

赵翼:伤后抑郁?

赵慎:许是。

侯爷:一群熊孩子!懂什么?你们懂什么!

第21章 是否续弦

他一个武将,平常就爱收集兵器,这月亮有甚好赏的?!

赵凌明显脾气不顺畅,但又不知道去哪里发.泄才好,有些东西憋在胸口,说也不是,不说又不行,就这般堪堪熬着,煞是磨人。

老大赵夔笑了笑,兄弟三人年纪相差不大,尤其是老二和老四不过才两岁之差,老大则要年长几岁,他一向都是行事从不显露于色。很明显父亲也没有赏月的心情,至于那花丛残枝,他就当作没看见了,道:“父亲,上次阻截您的匪首已擒,是四川流寇的首领之一。现下,人已经被关押刑部,是否还有同党,还需进一步拷问。”

三个儿子除了请安之外,最主要是来谈正事的。赵凌不知道怎的无端烦躁,闻此言,几乎是扬着嗓门喝道:“那还等什么!刑部问不出来的,就让曹治去问!”彷佛浑身用不完的力气。

曹治是定北侯的人,最是擅长严刑拷打,但凡落入他手的人,就没有能安然活下去的。当然了,想轻易死掉也难。

赵凌的嗓音洪亮,根本不像重伤初愈之人,三个儿子还是头一次被他如此‘怒吼’,当下皆不明状况,但好在这三人适应性极强,只是稍作纳罕,便皆回过神来。

赵凌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他当了数年鳏夫,前两任妻子一个是赐婚,另一个是赵老太太硬塞给他的,如今他算是初次萌生某个念头,一时间不知如何应对才算是最为妥当。眼看着三个儿子都快要娶妻的岁数了,他这个当父亲的如何好意思在他们面前提出男女情.爱?!

情.爱这东西本就虚无缥缈,他还真是说不清,道不明。

加之,那小妇人与肖家二爷还未和离,他难不成要夺人之妻?儿子们会如何看待他这个父亲?

是要女人?还是要为人父的颜面?

赵凌陷入进退两难的境地。

从上院离开,三兄弟私底下去了世子爷赵夔的别苑商榷。

赵翼是个软心肠的,道:“大哥,老四,你们看,咱们到底要不要继续装作什么也不知道?父亲自从通州回来,这日.日茶饭不思,神情恍惚,这……莫非真是看上那王氏了?可据我打探,王氏是有夫之妇,还是肖大人的弟媳,这事不好办啊。”

换作其他女子,定北侯看上的人,即便是他自己不行动,作为儿子也能帮着他抢过来。这些年父亲一人教.养家中兄弟妹妹,也着实不易,他难得有自己的想法了,做儿子的肯定不能制止。

老大赵夔品着一盏老君眉,微微摇了摇头,道:“父亲要面子,咱们要是戳破了这层窗户纸,他那样的人如何能好意思?有夫之妇又怎样?区区一个肖家而已,何况我听说还是平妻。对了老四,你怎么看?”

赵慎一直沉默着,好在他一贯如此,即便不想说话,旁人也无法察觉到异样,他挑了眉,道:“父亲身边是该添个人了,以我看,通州王氏不错。父亲不好意思,不如让祖母着手。”

哎呀!

老四竟然说这话了!

太机智!

老大和老二盯着他平静无波的脸看了几眼,二人不做声就表示默许了。

老四一般不开口,一开口便是金言。

*

次日,赵凌去赵老太君的葵阁请安。

葵阁坐落在侯府后山上,老太君喜欢礼佛,为此还特意修葺了一座小佛堂。

赵老太君近日气色甚好,屋内还摆放着一大青瓷缸去年的存冰,见赵凌沉着脸过来,她又想起了宝贝孙子说的话。

侯爷身边缺人了!

也是!算起来赵凌已经当了多年的鳏夫,哪个世家家主像他这样素的?放眼京城就没有不纳妾的,他倒好,连个妻都无。

赵老太君也不是寻常人,当年还跟着老侯爷去过边陲,说话做事都是一刀切。既然儿子想女人了,她这个当娘的肯定要操持着。

吃了一盅茶,赵老太君开始直入正题,她让婆子递了一本画册过来,道:“子恒啊,你这些年鲜少回府,这阵子正好趁着你在家中,不如再续弦一次?”子恒是赵凌的字。

这画册上都是等门户对的还未出阁的姑娘家,定北侯要娶续弦,多少深闺小姐挤破了脑袋也想踏足侯府大门。

画册并非刚做出来的,但府上三位公子有的是手段,一夜之间弄了一份相看册子过来并不稀奇。

今晨,三兄弟过来时,还特意提醒了赵老太君一句,说是父亲脸皮薄,这种事还得祖母多番提醒。

难得做儿子的这般孝顺赵凌,赵老太君也颇为欣慰。

这厢,赵老太君将画册翻开,赵凌无法避让的看见了画中人,他这人许是脸盲,对女子的相貌没有太多的在意,可画册上那张陌生的面孔竟浮现出了王氏的脸,他似乎又看见她独自落泪的样子,赵凌这一晃神,赵老太君已经连续翻开了几页,但每一张画册上面都是小妇人的脸,赵凌懵了。

却在下一刻定睛时,看见的又是陌生女子。

赵凌口中嚼着饭,人却是心不在焉。

他猜,这大约是着了魔障了。

“子恒?”赵老太君唤了一声,果然如三个孙儿所言,侯爷近日着实古怪。

赵凌拒绝了相看,道:“母亲,我都这个岁数了,总不能娶一个姑娘家回来!我寻常不在府上,就算要娶续弦,也得找个能照顾您老人家的。”

这话是什么意思?

不要姑娘家?

那总不能娶妇人家?

赵老太君没有挑破,只道:“皇上体恤你,让你在府上安心养伤,续弦的事,你且好生想想。”

赵凌也很犹豫,王氏还没和离,他又跟她不熟悉,他这样的人岂会为了一个女子就乱了三纲五常?

这厢,兄弟三人练完剑从校场上下来,赵夔有一事不解,问道:“老四,父亲看上的是通州王氏,你因何弄了一份无关紧要的画册给父亲过目?”

赵慎光着上身,汗珠子顺着脖颈一路滑倒精韧结实的腹部,处处彰显张力,又无赘处,堪若老天精雕细琢而成,未及他开口,老二赵翼道:“父亲那样的人,你若不给他一点助力,他自己不会开窍。”

赵夔朗声大笑了起来,“老四也盼着有继母呢!”竟这般积极撮合。

赵慎舀了一瓢清水随意淋在了身上,依旧未作他言,只是在无人看见的地方,唇角微微一动。

作者有话要说:

侯爷:小子们开始行动了?速度太慢!

三儿子:父亲自己不开窍,还怨旁人。

第22章 醋意大发

一场阵雨过后,肖宁从暑困中醒来。

王家虽算不得大富大贵,但日子远比肖家来的舒心。外祖父和外祖母十分疼惜姐弟二人,大舅亦然。舅母李氏虽爱贪小便宜,但为人算不得坏。

这才回通州两月,肖宁已经养的白嫩红润,她原本也是无忧的闺阁姑娘,谁会晓得随着父亲入京后,是她噩梦的开始。

现下好了,总算又摆脱了肖家。

只是今后的日子如何,她还得继续斟酌。

王氏捂着五百两银票好一阵子了,她也没打算动用。肖宁可等不及了,她自幼常听舅舅说,钱能生钱。放任着银钱不用,那就是一张无用的废纸。

这一日,肖宁又去劝说王氏将银票兑成银子去做点买卖。

有了银钱,还怕将来的日子不好过么?

所谓士农工商不过是大户人家的说辞,小门小户中,吃饱喝足才是正经。

王氏哪里不想自立根生?她带着一对儿女就这样住在娘家,她也心中有愧,王氏道:“宁宁,我与你父亲还未和离,这事我心意已决,肖家是不能再去了,可就怕到时候你父亲会将你和良哥儿带走,那不是要了母亲的命么?那位将军是我最后的指望了,我……日后定有事去求他,万不能再收他的银子了。”

王氏就是这点不好,为人太过老实忠厚。

肖宁心道:他可是定北侯,区区五百两,他们那样的人怎会在意呢。

“母亲,您觉得春竹和夏雪如何?”从京城到通州,肖宁一直在观察这二人,但没有发现任何异常,之前从肖家的过来的马夫也已经回通州了。既然这次从肖家离开,那肖宁便想着与肖家彻底划清干系,就算只是肖家的下人,她也不想留下。

但春竹和夏雪实在叫人寻不出毛病出来。

王氏也有此感,“会不会是咱们想多了?莫不是她二人并非肖家老太太特意指派过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