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他而言,这天下只有两种人,敌人和自己的人。

而姬宁不属于这二者当中任何一个。

独属于女儿家的清香扑鼻而来,她像寻常女子一样,喜欢明媚的花香,夏裳又薄,随着她抱住了晋侯的臂膀,女儿家玲珑曼妙的身段就毫无保留的贴了上去。

晋侯依旧闭着眼,他猜测之所以对姬宁与众不同,仅仅是因为她是他养大的棋子。

姬宁抬眸看着晋侯冷峻的侧颜,眼神有些痴迷,阿兄很少会笑,他的眉心紧锁,仿佛怎么都抚不平。

姬宁睡不着,她像幼时一样,又凑近了一些,在晋侯耳侧低低道:“阿兄,我知道了一个秘密,是药公说出来的。”

晋侯这时才睁开眼看着她。

其实,这十五年,他对姬宁真的好,既当父,又当兄,将她养大。好到了就连晋侯也时常误以为自己是真心的了。

晋侯看着她天真灿漫的脸,道:“宁宝儿知道什么了?”

时下民风开化,姬宁又是自幼狂放的性子,她没有犹豫,直接道:“阿兄,药公说我不姓姬,湘夫人入宫之前便已经有孕了,我......不是阿兄的亲妹妹。”

她平淡的说着,仿佛根本没有因为此事而受到任何的刺激,或是惊吓。

“是么?那宁宝儿如何看待此事?”晋侯接着问,眸色晦暗不明。

湘夫人杀了老晋侯一事,自然没有外传,此事若是外泄,整个晋国都会与楚国为敌,晋国的剑客与游侠儿难免会做出冲动之事,届时时局难以控制。

另外,老晋侯这顶绿帽子戴的够窝囊的,姬慎不会让姬氏江山蒙羞。

故此,姬宁只是知道其一,而不知道其二。

姬宁忽闪着漂亮的眸子,将晋侯的臂膀搂紧了几分,欢喜的告诉他,“我想嫁给阿兄。”

这个结果是晋侯预料之外的,他以为总有一日,她会恨他入骨。不过他此刻坚信他并不在意那样的结局。

晋侯的视线在小女子脸上稍停片刻,那深幽的眸底像影藏着某种积压已久的情绪,想爆发,但又不能。

终于,在姬宁热切又期盼的注视中,晋侯又闭上了眼,嘴上却淡淡道:“宁宝儿这话休要再说,睡吧。”

第148章 乱世殇 (二)

她调皮的像个孩子, 眼中只有她的阿兄,就这般抱着晋侯的臂膀,一条细腿还毫不顾忌的压在了晋侯的身上, 侧脸看着他, 喃喃道:“阿兄, 我真心欢喜。”

晋侯胸口的起伏有些明显, 但他的眼眸依旧是阖上的,他还年轻, 可蹙起的眉心早就抚不平了, 他不知此刻内心是什么感受, 他亲手养大的孩子说她很欢喜......只因他们不是亲兄妹。

她还说要嫁给他。

晋侯活了二十几年,从没有一天他踏实过, 他知道有太多的人想让他死, 也知道知人知面不知心, 他是玩心的高手,将所有虚情假意演绎的淋漓尽致。

可姬宁的赤子之心,却叫他不悦了,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不悦。

胸膛有个缺口,越来越大。

夜很长,外面的雷雨交加,将尘世的一切纷扰阻绝在外。少女笑了两声, 又挨近了一些,“阿兄,我想给你生孩子。”

真是荒唐!

她说要给他生孩子!

他姬氏如何能让楚王的女儿孕育子嗣?

晋侯终究没有说话, 他的双眸闭了一夜,却也是一夜未眠,待到身边少女的呼吸愈发清浅时,他才睁开眼来看着她。

多么精致清媚的一张脸,已经出落的与她的母亲一样脱尘美艳。

大约快到时候了,晋侯心中盘算着。

可他一直不曾将自己的想法说出来,也没有将姬宁送去楚国,这一耗下去便耗到了晋赵两国开战的日子。

大军开拔之前,姬宁提着碧色裙摆,飞快的从长廊奔来,她跑的满头是汗,活脱脱像只欢快的蝴蝶,她一路奔来,眼中只有天地与她的阿兄。

晋侯一身银甲,气势绝冷骇人,他微微垂眸,眸色微冷的看着站在他面前气喘吁吁的人儿,语气中带着责备,“你来作甚?快回去!”

姬宁才不管她的阿兄如何凶她,在她看来,阿兄是她在世上唯一的亲人,即便阿兄骂她,肯定也是为了她好。

姬宁手中捧着一块七彩璎珞吊着的玉佩,道:“阿兄,我亲手给你刻的平安符,已让巫祝祷告过,你快带上。”

晋侯的视线扫过姬宁掌心的刀痕时,他眉心蹙的更深了。装作什么也没有看见,晋侯任由姬宁给他戴上了玉佩。

这玉佩也是浅碧色的,与她身上的衣裙一样的颜色。

晋侯走的匆忙,他不曾回头,也不敢回头。

他内心深处很清楚,关于姬宁,已经超乎了他原本的计划。

按着他最初的打算,姬宁已经被他送入楚国王宫,她也已经替他杀了楚王,并且挑起了六国大战。

但,一贯雷厉风行的他却一直没有实施他的计划。

搁浅着,等待着,亦如他原本隐藏已久的憎恨,随着时间的流逝,竟也没有那般强烈了。

翠玉撞着他的银甲,发出清脆灵动的响声,他甚至于完全可以想象出来身后的小女子此时如何的看着他。

兄妹情谊是假的,相依为命也是假的,可这些年他与她之间的种种是真正存在过的。

他也是个血肉之躯,即便装作刀枪不入,那也是他自欺欺人的臆想。

也不知道起了什么心思,晋侯将玉佩收起,放入了怀中,与他的肌理,只隔着一件薄薄的衣料。

毕竟,若是这东西碎了,待他回来之后,那小女子又会好一番闹腾。

他这样自我欺骗着。

出征一月,尚且可以不去想她。

半载之后,已经到了夜不能寐的地步。

一年之后,他已无耐心恋战,晋国王宫的探子前来告诉他,公主又闹事了,她将心悦她的几个士族公子给打了。

晋侯闻言,唇角不可抑制的扬了一扬,他将她养成一个刺客,一身的本事不是让她寻事打架的。

一年半后,思念成灾了,晋侯天赋异禀,他从不作画,却画出了姬宁顽皮耍赖的模样。

两年后,晋赵两国休战,赵国君王为求和,亲自提出要联姻一事,并许诺赠与晋国两座城池。

谭文公常年在晋侯左右,是他的谋士,也是他的长者,赵国出手阔绰,两座城池可是千万兵马也难以赚来的。

谭文公当即建议道:“君上,公主如今年已十七,正是适婚之际。此次若能与赵国联姻,可保我大晋百年安遂,君上还有何考虑?”

是啊,他还考虑什么?

既然已经不忍让她去杀楚王了,那么将她嫁出去就是最好法子,否则他难保终有一日会陷入其中,不可自拔。

晋侯并没有立即应下,他想了又想,思了又思,明知姬宁是他不可惦记之人,可......他还是无法违背心意。

三日后,赵国君王再次提出联姻一事,两座城池相赠的诏书也带来了。

谭文公在一侧催促道:“君上,赵太子与公主同岁,又闻相貌奇俊,是个不得多的郎君,公主外嫁,不会受到委屈。”

半晌之后,他淡淡说出了一个字,“好。”

晋侯同意的那一瞬,他的胸口猛然之间抽痛了一下,就像回到了数年前老晋侯死的一日。

当晚,他彻夜未眠,躺在旷野之地,看了一宿的星辰,胸口那块翠玉他一直没有取出来,那处硌疼的触感仿佛在提醒他——如今是最好的选择。

晋侯归心似箭,刚入新田城便四处寻找那抹碧色的身影。

两年了,也不知道他的宁宝儿有没有长高,有没有变样子?

不,她很快就不是他的宁宝儿了......

如晋侯所料,今天的这种日子,姬宁一定会迫不及待的出现,他很快就看见了姬宁从远处朝着他狂奔而来。

她依旧是一声浅碧色的宫装,长发及腰,五官清媚了不少。

宁宝儿真正长大了。

晋侯用了强大意志力才克制住了自己内心的狂喜,他面无他色,握着缰绳的手捏的死紧,生怕一个晃神之间,他已经弃了骏马,也朝着她狂奔而去,然后随着心意,将她高高抱起,告诉她,“阿兄回来了!”

但是晋侯知道,他不能!

将所有的念想一应掩盖,他目不斜视,安静的等着小女子靠近。

“阿兄!阿兄!”姬宁挥着纤细的臂膀,笑弯了眉眼。

晋侯再也没有忍住,他一个俯身,长臂一捞,轻易就将姬宁抱上马背,又见她竟然是赤足的,那粉白莹润的指尖此时正得意的招摇着。

晋侯眸色一滞,很快便移开了视线,低低的斥责,“真是胡闹!”

姬宁双臂抱紧了晋侯精瘦的腰肢,仰着白皙的小脸,满心满眼全是眼前的男人,她道:“方才跑急了,掉在路上了,阿兄,我想你。”

她直白又天真的话让晋侯的喉结不住的滚动,他们互相念想着,彼此已经将对方融入骨血,可.....可造化总爱戏弄人。

晋侯的表情很严肃,入了晋国王宫后,就将姬宁放了下来,“孤还有事,你听话,休要胡闹。”

已经两年未见了,姬宁不像晋侯,她又没有在晋侯身边安插探子,她不晓得这两年他过得好不好?他身边有没有美人出没?

姬宁小心眼,不能接受晋侯身边有任何女子。

晋侯单独见了药公,他手中握着一只三角青樽,清酒映出了他愁眉苦脸的影子,他对药公道:“孤不打算让宁儿替孤复仇了。杀父之仇应是孤一人之事,与一介小妇人没有干系。”

药公捋着山羊须,意味深长的摇了摇头,“君上能骗得了旁人,但骗不了自己。”

晋侯手一滞,思量之余,将樽中酒水一饮而尽。

立侍上前小声通报道:“君上,公主她已经知道联姻一事,正闹着要见君上。”

晋侯也想她,刚才不过是说了几句话,一旦避让她,却又想了。

时下的清酒没有什么烈度,几杯下腹,毫无酒意,晋侯挥了挥手让立侍退下。

眼不见,则心不乱。他没有见姬宁。

他后悔过养大了楚王的女儿,可若是再让他重新选择一次,他还是会将他的宁宝儿养大。

赵太子的确是个不可多得的才俊,将姬宁嫁过去,也算是了了这段不该有的孽缘了。

刚入夜,晋侯还在看竹卷,姬宁踏入他的寝殿时,他已经有所察觉了,可不知为何,他明知不宜再见她,还是没有制止她的靠近。

仿佛,有种神奇且强大的吸引力迫使着他无法就此远离她。

“阿兄,我不嫁赵太子!”她总是不爱穿鞋,又赤着足走到了他跟前。

其实,晋侯很喜欢看她的一双玉足,粉白的颜色,很漂亮。

晋侯许是心虚,他的视线始终没有与姬宁对视。

姬宁走上前,她的柔荑执意抓着晋侯,将他拉了起来,二人面对面站着,靠的如此之近。近到了晋侯已经难以承受的距离。

他广袖一挥,无视姬宁炽热的目光,他试图去躲开诱惑,大步往窗棂处走了几步。

可他养大的宁宝儿,到底也随了他的性子。

不达目的不罢休。

那小手又握住了他带着茧子的大掌,一步步将他往床榻便拉去。

明知她不怀好意,也明知再发展下去,事情会怎样的一发不可收拾。

但此时的晋侯,他双足不受控制的跟着小女子一步一步的沉沦。

他的宁宝儿胆大的要命,直接将他堂堂晋侯摁在了榻上,还除去了他头上的玉冠,肆无忌惮的亲吻着他的侧脸。

这样的场景,晋侯幻想过无数次,他浑浑噩噩,不知眼前的美景是真还是假。

他亲眼看着她褪去身上的薄纱,露出了玫红色的小衣,很快就连小衣也除去了。晋侯如被定住,无法动弹,成佛成魔就在这一念之间了。

他又任由姬宁坐在了他身上。所有回绝的力气与决心都烟消云散。

姬宁俯身在他耳边低喃,“阿兄不要将我嫁出去,好么?”

晋侯已经没了理智,他也不知因何突然问了一句,“你从哪里学来的这些?”

姬宁笑了笑,妩媚动人,“不用学,看着阿兄,我便会了。”

晋侯腰上用力,一个翻身过来,突然将人压在身下,情.欲尽数被理智覆灭,所有积压甚久的相思在这一刻尽数爆发了出来。

“宁宝儿,孤的宁宝儿......”他含糊不清,一句一句的重复着。

第149章 乱世殇 (三)

一场始料未及的风花雪月之后, 晋侯还沉浸在极乐之中,尚未彻底醒过神。但这种身心的欢愉并没有持续多久。

晋侯看着一片雪肌之上的满目狼藉,他已经不知作何感想了。

一开始的确是姬宁主动, 但后来的一切都是他自己本能使然, 心之所向的行径。并且, 回味一想, 他自己也吃惊于方才彻底失去理智的狂野。

冥冥之中,晋侯知道, 这才是他所想要的。

姬宁蔫蔫的, 方才还带着哭腔说, “阿兄,别将我嫁出去, 我会给你生孩子。”

晋侯的心绪愈发复杂, 他看着窝在怀里的人, 用手轻轻捋去她鬓角的湿发,“孤该拿你如何是好?”

姬宁似乎听见了,但她实在太累, 这初承云雨的滋味远远超乎了她的想象,两个人都是摸索着尝试,到了后面晋侯又发了疯的占.有,姬宁再怎么心悦他, 也到底是个女子,这个时候已经昏昏欲睡了。

她好像听到了晋侯的声音,又往他怀里钻了一钻, 闻着他身上的气息,才能有归属感。这世间若是没了晋侯,她不晓得她还有什么。

“阿兄,阿兄.....我心悦你。”她喃喃道,二人坦诚相见,她呼出的热气直直的喷在了晋侯的胸膛,扰的他又是好一番心神俱乱。

这滋味莫不是就如传说中的五石散,一旦沾染上,便戒不掉了?

他体内的焰火毫无湮灭的痕迹,但理智告诉他,今晚的一切都是错误的。

姬宁醒来时,晋侯已经穿戴完整,他还是那个衣冠楚楚,面若寒冰的晋国君侯,眉目之间再无半分情.欲的痕迹。

姬宁有些失望,她多么希望在这个时候,她所心悦的阿兄还能如昨夜一般热情的拥着她。

她喃喃的唤了一声,嗓音微哑,隐有哭腔,“阿兄,我起不来。”

晋侯的耳垂又红了,怎么会起不来了?他的宁宝儿是他亲手养大,又亲手授于武功,难道昨夜那样......伤了她?

晋侯对六国诸事了如指掌,但对床.笫.之欢,昨夜还是头一次尝试,他甚至于就连思量的余地都没有,便被他的宁宝儿搅的神魂迷乱,一切皆随着本能。

但无论如何,有些事还是要放在前面解决,晋侯亲自端起矮几上的避子汤药送了过去,他在床榻上落座,又被榻上的一抹嫣红刺的眼花,却还是很快移开了视线。

“把药喝了。”

这几乎是命令的语气,在姬宁疑惑的审视着他时,晋侯已经将姬宁扶起,手中的汤药递到了她的唇边,半是引诱,半是哄劝道:“你听话,将汤药喝了。”

以姬宁的性子,她自然是不依的,她问:“阿兄,这是避子汤?我不喝,我要给你生孩子。”

晋侯一向没什么耐心,可他今日脾气已经好到了不像话,“宁宝儿若不喝,日后便不要过来见孤。”

这样的威胁总是见效,姬宁咬了咬唇,将汤药给喝了。

后来的每天晚上,他们夜夜幽会.偷.欢,姬宁每天早晨都会喝下避子汤药,转眼过了半个月过去了,每每到了时辰,晋侯便会挥退所有立侍,而他则坐在榻上一本正经的等着她。

他内心深处非常清楚,他已经着了心魔了,而他的宁宝儿便是药引子。

可是这一晚,晋侯等了良久也没有等到人。

他以为,小女子终于肯放手了,她肯定是觉着没有新鲜感了,所以不再过来与他幽会了。

晋侯告诉自己,这是好事,她不来,他便不受诱惑。

第一晚尚且就这般过去了,晋侯除却身心有些不痛快之外,他还算理智。

到了第二晚他等的人还未来,晋侯在当夜就对立侍发了脾气,理由是汤水太热了,他无法沐浴。

直至第三晚,晋侯终于还是发怒了,他决定不再等姬宁,他发誓,即便姬宁来了,他也不会依着她为所欲为了。

可到了第四晚,晋侯再也坐不住,午夜刚至,他便大步出了寝殿,隐在暗处的剑客忙上前道:“君上,可是发生了什么事?”否则君侯怎会好端端的夜半出巡?

晋侯的嗓子具有一种与生俱来的暴戾,他道:“孤有事在身!不得跟上!”

剑客稍作犹豫,但还是应下了,“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