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芜菁至始至终都不知道,黑衣男子始终跟在她身后一丈远的地方,注视着她。

整理整理自己的衣裳和头上的帽子,梁芜菁满意的点了点头,随即往前走去。

宣化府很大,她一路上打听,问了好几个人才找到了车马行。

她本想买一匹马尽快赶到云龙寺去,可看着天上飘落的雪花越来越

大后,不得不打消了这个念头,顾了一辆马车。

“小公子是要去云龙寺上香吗?”车把式是个看着四十来岁的中年男人,一脸憨厚的打开了马车帘子,一面请梁芜菁坐,一面问道。

“是。”梁芜菁点了点头。

“听公子的口音像是外地人,此刻天色已不早了,去云龙寺要两个时辰,恐怕公子今晚只能在云龙寺暂住了。”车把式说着抽打着马鞭将车往前赶去。

就在他们刚刚出车马行时,黑衣男子抛了一锭五两的银子给了掌柜,选了一匹好马跟了上去。

他也不敢肯定前方那个女扮男装的姑娘是不是梁芜菁。

毕竟这一路走来,梁芜菁都遮着脸,他从未见过,只是从梁芜菁身上闻到了一股特殊的香味。

那香味和天下间第一名贵的香料极为相似,只不过更加清新,香甜,那香料乃是梁家掌管的香料坊出的,专供宫中嫔妃的,而且非高位者不能用,所以他才熟悉,却不想从歌姬身上闻到这样的味道,当即便怀疑那歌姬的身份。

这两日他跟踪梁芜菁,虽然没有看过她的脸,但背影见过,他觉得这红衣女子的身影和梁芜菁很像,加之那股特殊的香味,所以才鬼使神差的跟了上来。

当他听到她租马车要去云龙寺时,脑子里突然灵光一闪。

梁贵妃就在云龙寺,这女子也要去,难不成,她真的如自己所料一样,正是梁家二小姐梁芜菁?而她此行

的目的根本不是要去大同府,而是要去云龙寺?

天下间传闻,说梁芜菁有倾国倾城之貌,只可惜他没有见过,在水缸前,她拉下面纱摸灰时,他离的稍远,也没有瞧见真容。

第二十三章 阻拦

不过,看她满脸土灰依旧遮不住那双灵动潋艳的眸子时,他更加觉得自己的猜测是对的。s。 >

梁家的女儿果真不一般,梁贵妃那女人有多厉害,他早就领教过了,如今看梁芜菁的所作所为,倒真的没有让他失望。

想到此,男子心中竟然升起了一丝期待,小心翼翼的骑马远远的跟着她乘坐的马车,往云龙寺去了。

梁芜菁根本没有料到,她此次出行,不仅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甚至还有狡猾的狐狸一直躲在暗处,前前后后有三拨人跟着她,她以为自己此番做的滴水不漏了,却不想自小用的香料竟然出卖了自己的行踪,她遇到了一个心思缜密,行事雷厉风行,鼻子比狗还灵的男人。

马车一路向前,梁芜菁一路上不时掀开马车帘子往后看去,十分谨慎。

男子倒是没有料到她如此警觉,心中十分诧异,也不敢跟的太近,相距大约一里路。

幸好,冬日里去云龙寺上香的人并不多,更别说已经这个时辰了,一路上连山里的百姓都很少见到,这样冷的下雪天,若不是实在没饭吃,恐怕谁也不愿出来。

天刚刚黑下去时,梁芜菁终于到了云龙寺山脚下,她给了车把式二两银子赏钱,请他在山下找个农家歇息一日,明儿个一早再来接自己下山。

车把式自然是愿意的,天黑,下雪路滑,他本就没有打算连夜回去,如今得了这么多赏钱,比他跑一趟

能赚的还多了许多,自然是愿意的,千恩万谢的应承下来才赶着马车往山下去了。

这儿不过是云龙寺的外山门,若要进云龙寺,还要爬几百阶石梯,不过此刻天色已晚,外山门已经从里头栓上了。

梁芜菁站在外头敲了好一会,依旧没有人来开门,她只得围着这不算高的围墙转了起来。

黑衣男子远远看着,待她转过身去时,他如一到黑色的闪电般,飞掠进了寺里,将门后的栓子打开。

梁芜菁本想翻墙而入的,但看着高高的墙,顿觉有心无力,就在此刻,她突然听到“砰”的一声,待她回首一看,才知山门已经被打开了。

她立即走了进去,四下一看却连一个人影也没有,门被风吹的嘎吱作响,听着怪渗人的。

虽然心中觉得有些怪异,但她也没有多想,还以为门是被风吹开的。

此时她有要是在身,也没有多留,小心翼翼往山上爬去。

云龙寺在山顶之上,一年四季都有些冷,更别说这冬日了,山上的雪很大,台阶都结冰了,梁芜菁找了一段枯树枝做拐杖,一路上跌跌撞撞,摔了好几跤,一瘸一拐往山上走去。

当她快要靠近正山门时,这才停了下来,翻过台阶左侧低矮的松柏书丛,到了一颗大树下,拿出之前那歌姬的红纱裙,将裙子撕烂了一些后换上,这才到了山门前敲门。

夜很静,加之天气寒冷,这个时辰,山上的僧人们早已

歇下了,看守山门的和尚听到了响动,本想伸手去开门,一把剑突然钉定了到木头做的山门上,就在那和尚的手上方半寸位置,稍稍下来一些必定钉穿他的手掌。

“施主,你们这是作甚?”和尚看着自己身后那十余个拿着火把,全副武装的侍卫,心有些发凉。

“贵妃娘娘在此清修,这一个多月里,别说是人,就算是蚂蚁也不准进来一只,你们若是敢开门,别怪我们剑下无情,让这佛门之地沾染上血腥。”为首的侍卫沉声喝道。

“你们…你们…”两个少年和尚指着他们,半晌说不出一个字来,师傅教诲他们,遇事不急不躁,佛门弟子要做到心如止水,然而看着这些侍卫如此咄咄逼人,他们这些被老百姓们尊敬惯了的僧人顿觉愤怒。s。 >

梁芜菁一直扒在门外听,她知道姐姐在寺里修行,为了避嫌,侍卫们绝不会放男人进去的,因此才换上了女装,却不料这些人竟然如此霸道,谁也不给进。

不过,她还有后招,否则撕烂衣裙作甚。

“救命啊…救命啊…有强盗,杀人啦…救命啊…”梁芜菁扯开嗓子大喊起来,这一刻倒真没了侯门小姐的那份高贵和矜持,真有些农家女儿的味道了。

“是位女施主。”两个年轻的和尚从门缝里望过去,见是一位年轻的姑娘在求救,看她一身红衣,仿佛像新娘子一般,只是衣裳被撕破了好些

,衣衫凌乱,头发也乱做一团,看着好不狼狈。

“师父,师父救命啊,有人要杀我,救命啊…”梁芜菁大喊着。

两个和尚闻言脸上都有了一丝动容,特别是冬日里天色很暗,远远的,那些随风摇动的树,就像一个个疾驰而来的人一样,两人眼中都闪过了一丝不忍之色。

“师父,那些强盗就要追来了,求你们让我进来躲避吧,求求您了,师父。”梁芜菁故作焦急摇动着寺门喊道。

“师兄,怎么办?”年纪稍稍小一些的和尚看着身边的师兄,急的脸都涨红了。

师父说了,出家人要慈悲为怀,一心向善才能普度众生,才能修成正果,若今儿个他眼睁睁的看着这位女施主惨死在寺门口,别说日后修成正果,恐怕他们会因此事内疚一辈子,再也走不出这阴影,再也不配做佛门弟子了。

“师父,师父…求求你们救救我…强盗就要来了。”十余个侍卫手里拿着火把,把门内照的亮堂堂的,梁芜菁借着火光,从门缝里可以看出两个和尚心软了,自然不会放过这样的好机会。

“开门。”被称作师兄的和尚咬了咬牙后毅然下定了决心。

“放肆,你们这两个臭和尚,连皇家的命令也敢违背?”为首的侍卫大喝一声,一把拔出了腰间的佩刀直指两个和尚,冷笑道:“你们这些和尚就是迂腐,一点脑子都不长,这夜深人静的,又下着大雪,

一个姑娘家闯了进来,一定有诈,指不定就是乱党派来刺杀贵妃娘娘的刺客,你们若是敢开门,引来刺客,让贵妃娘娘凤体受损,皇上怪罪下来,便是灭门的大罪,到时候你们这云龙寺都将不复存在了,两位小师父可要想好了。”

侍卫首领语中完全没有丝毫客气,他们和一般的小老百姓可不同,他们加之常年舞刀弄剑,手上沾染过血腥,其实并不太信奉神鬼之说,对于佛门重地,也不似常人那样心存敬意,寺院里的小和尚,他们更没有放在眼里,若此刻来的是方丈大师,兴许他们还会问问贵妃娘娘的意思。

“我不是刺客,师父,你们要相信我,我是宣化府的人,今日出嫁遇到贼人,随行的人死的死,逃的逃,我从前来过云龙寺上香,所以才顺路逃了过来,就盼着师父们能够救我一命,师父,你们都是出家人,不是那些铁石心肠,完全不将人命放在眼中之人,难道你们要眼睁睁的看着我被杀死在山门前吗?”梁芜菁拼命挤出两滴眼泪,哽咽着说道。

“你们要开门也行,到时候我们会亲自出手,将这女刺客斩杀,为了娘娘的安危,就算在佛门之地沾染上了血腥,想必佛祖也不会怪罪的。”还不等两个和尚说话,为首的侍卫统领便冷声说道。

“你们…你们实在是…”两个年轻的和尚听他们如此说,急的脸红脖子粗,若不

是师父吩咐了,出家人不可随意动武,他们早就忍不住教训这些放肆的人了。

打从贵妃娘娘来到他们寺庙之中后,他们的安生日子也到头了。

先是封了山门不许开,不让老百姓们来参拜,如此扰民,实在可恶,但他们人微言轻,根本不敢也不能说什么。

贵妃娘娘占了他们后院里最好的佛堂,把他们的主持大师都赶了出来,和他们挤着住,许多师兄弟们只能睡在屋檐下,冻得浑身都青紫了,这也就罢了,主持师父说了,出家人本就该苦修,方能成正果,他们愿意受这样的磨练。

可贵妃娘娘身边这些恶奴实在太可恶了,那些整日里对他们大呼小叫,吩咐他们做这做那的宫女太监也就罢了,做可恨的是这些侍卫,仿佛把他们当犯人一样看管起来了,寺院里的一切都得他们做主。

现在,这么一个可怜的女施主求上门来,他们却要杀了她,简直太可恶了,两个和尚已经忍不住了。

他们寺院里的和尚,哪个不是有功夫在身的,他们年纪不大,出家也只有十余年,加之也不是专门习武的武僧,所以只算是垫底的,可这并不代表他们失去了一个佛门弟子的慈悲之心。

“开门。”师兄一边说着,一边身上将门拴拉开,他已下定决心了,这些人要是敢动那位女施主,他们师兄弟就和这些侍卫拼了。

他们在山中住了多年了,流寇和盗匪也遇到

了不少,那些人浑身都是凶煞之气,血气翻涌,他们自然认得出,这位女施主身上完全没有这样的气息,他们能够确定她不是这些侍卫口中的刺客,自然敢放人进来。

第二十四章 寺庙起争执

“尔等放肆。”侍卫统领大喝一声拔出了腰刀,他身边的十余名侍卫也整齐的拔刀,只听得哐啷一声响,这些侍卫便如同闪电一般冲到了门口。

梁芜菁吓了一跳,忍不住往后退了两步。

一直在后头潜伏着的黑衣人见此微微蹙眉,一边将自己的气息收敛到最低,以防被这些侍卫发现,一边提高警惕,准备随时救梁芜菁。

两个和尚自然不会坐以待毙,立即挡在了梁芜菁身前,用手里的木棍摆出了一个抵挡的姿势。

“女施主放心,有我二人在,必定会保女施主平安。”两个和尚大喝一声,面对十余个带刀侍卫的恐惧也瞬间消散了许多。

“魏统领,娘娘昨儿个才交代了,不可惊扰寺院众人,我们若是动手杀了人,娘娘那儿只怕难以交代,而且看这两个和尚这番架势,恐怕我们不杀他们,是杀不得那女子的,杀了僧人恐怕会引起寺院众人的骚乱,到时候娘娘那里我们可讨不到好。”一位年轻的侍卫见形势不妙,立即对侍卫统领说道。

侍卫统领见此冷笑一声道:“凭我们这十几人还制服不了这些僧人吗,决不能让闲杂人等进入寺院,你们牵制住这两个和尚,那女子我来杀。”

梁芜菁见此,心中暗暗叹了一口气,这些人既然跟着姐姐一块出来,便是姐姐的心腹之人了,他们固然重视姐姐的安危,决不容许出现一丝纰漏,可也实在太狠

了一些。

不过,姐姐这两年在宫中的手段,她也听说了一些,原本还不大相信,以为是有人故意诋毁姐姐,如今看来,倒是真的了。

若姐姐真的变了那么多,此番她算是白来了,梁芜菁的心情一下子变得沉重起来。

她也懒得和这些人周旋了,从怀里掏出了一个令牌往一众侍卫眼前一亮,随即高声道:“事到如今,本小姐也不和你们多言了,好好看看这令牌,本小姐乃梁家二小姐,是梁贵妃之妹,此番前来云龙寺乃是奉了贵妃娘娘的传召,你等立即去禀报。”

一众侍卫本来已经准备杀人了,却不想自己等人丝毫不放在眼中的女子竟然掏出了一个令牌来,他们定睛一看,竟然是梁家的令牌,而且非梁家几位主人不得拥有,心中顿时一惊,再听她说,她是贵妃娘娘之妹,心中既震惊,又觉得不可思议。

贵妃娘娘之妹何等尊贵,怎么会狼狈到如今这般地步,梁家之人出门又怎会无人保护?

“胡说八道,你说,你是谁?是从哪儿得来的令牌?”侍卫统领可不信,于是厉声喝道。

“你们这些蠢奴才,如此啰嗦作甚,若再不去禀报,耽误了本小姐和姐姐相聚,到时候恐怕你们也会吃不了兜着走。”梁芜菁扫视众人一眼后,冷冷说道。

那侍卫统领闻言,还想说些什么,梁芜菁已经打断了他,冷声道:“天冷路滑,本小姐此番前来遇到了

贼人,受了伤,如今又在这风雪之中站了许久,若是病了,到时候姐姐非扒了你们的皮不可,还不快去。”

“去…禀报娘娘。”侍卫统领见此立即吩咐身边的一个侍卫去了,他们依旧将梁芜菁和两个和尚围在了中间,一旦娘娘身边的人过来,证实这女子不是娘娘之妹,便格杀勿论。

侍卫匆匆而去,不久后便带着梁贵妃身边的大宫女萍儿过来了。

“萍儿姑姑快来看看,这女子自称是梁家二小姐,娘娘之妹,属下等人未见过二小姐,不敢肯定。”侍卫统领见萍儿来了,立即迎了上去,笑着说道。(就爱读书最快更新)

萍儿点了点头,随即看着梁芜菁,原本有些淡然的脸上顿时溢满了惊愕,打量了梁芜菁几眼后才颤声道:“二…二小姐,真的是您,您…您怎么成了这副模样。”

“此事待我见到娘娘再说。”梁芜菁可不想在这风口上穿着这身衣裳挨冷。

“是,二小姐请。”萍儿从前也是惠周侯府的奴才,自然不敢怠慢自家小姐,于是将自己身上的披风取下给梁芜菁披上,笑道:“天冷,二小姐您先披上。”

“两位师父,今儿个多谢你们相助,我也是逼不得已才说了谎,却不是故意骗二位,还请二位师父海涵。”梁芜菁没有拒绝萍儿的好意,她回过身向两位目瞪口呆的小和尚道了谢,这才随萍儿去了。

那些侍卫,她也没有找他们麻烦,他们也算

忠心于姐姐,即便太凶残了一些,也轮不到她来教导。

“阿弥陀佛…”两个和尚也没有料到事情会这样,相似一眼后,将山门关上了。

黑衣男子见她果然是梁芜菁,而且已经顺利进了寺院,眼中闪过一道异样的光芒,但却没有离开,而是继续躲在寺院外头,既然他阴差阳错跟来了,而且跟的还是正主,自然要保护她安全回京,不过…他离开多日也不知宫中黄嬷嬷和钟平是否应付得过来。

男子想到此处,原本冰冷的脸上也终于露出了一丝担忧的神色来。

而就在此刻,远在京城的昌德宫中,黄嬷嬷等人忙的里里外外跑,累得脚下都快使不出一丝力气来了。

“人来了吗?”黄嬷嬷一把掀开床上的帷帐掀开,看着躺在床上气息微弱,脸上长满了毒疮的人,一边问着进屋来的小太监小席子。

“启禀嬷嬷,奴才去了,没有见到吴公公。”小席子连忙回道。

“又无人?吴六那该死的东西当真放肆,即便我们主子早已不是皇帝了,可起码还是个王爷,他竟然敢如此怠慢,实在可恶。”黄嬷嬷闻言气得浑身发抖,随即又对小席子道:“小席子,你再去内务府找吴六,若是找不到吴六,就找大总管,告诉他们,王爷危在旦夕,若他们再不派人去请太医,我就就要自个去太医院请人了。”

“是。”小席子应了一声,立即快步往外跑去。

嬷嬷又往床上看了一眼,随即对侯在一旁的两个宫女道:“宁儿,姜芋,你们再去烧一些水来,主子病的这般厉害,必定是恶疾,我要再帮他擦洗擦洗,若没有我的吩咐,你们不要进寝殿来,以免染上了。”

“这…”两个宫女闻言顿时有些迟疑了,她们不忍心将黄嬷嬷一个人留在此处。

“去吧,若是我不幸也染上了恶疾,到时候还得由你们照顾主子呢。”黄嬷嬷叹息一口气后说道。

“是,嬷嬷。”二人应了一声,立即去了。

待寝殿内没人了,黄嬷嬷才到了桌前,到了一杯水递给了床上的人,低声道:“钟平,屋里没人了,起来喝水。”

床上原本看着奄奄一息的人闻言,立即坐起身来,一把抓过黄嬷嬷手上的杯子,一杯水很快被他灌了下去。

“憋了一整天,渴死我了,嬷嬷,可有吃的?”钟平看着黄嬷嬷,喘了几口粗气后问道。

“有,给你留着呢。”黄嬷嬷从怀里掏出油纸来,将里面的馒头和一个鸡腿给了他,又给他倒了杯水后,低声道:“慢些吃,别噎着了。”

“好…”钟平含糊不清的应了一声,很快将东西吃了进去。

从昨日起,他就躺在床上假扮主子了,为防止走漏风声,这事只有他和黄嬷嬷知晓,昌德宫内另外四个宫女和太监,他们都是瞒着的。

自然,为了更好的瞒天过海,钟平特意去了一趟御膳房,废了好

大劲弄来了山药,去皮后将汁液涂到了自个脸上,他从小对这玩意过敏,只需要一点点就能让身上起满了疙瘩,如今将手上和脸上都涂上了,看着自然惨不忍睹,而且黄嬷嬷还时不时帮他补上一些,现在他露在外头的皮肤看起来完全没有一处是好的,真的有些触目惊心。

可为了助主子成大事,他豁出去了。

“宫里的人果真巴不得主子早些见阎王,我昨儿个就让小席子和小肖子吴六那儿禀报,说咱们主子得了重症,是恶疾,可那吴六倒好,听了后说立即请太医,到现在太医也还不见人影,我想想便觉得后怕不已,若主子真的病了,岂不是要被这些奴才给作践死。”黄嬷嬷气的不成。

“嬷嬷不必生气,这样不是更好吗,没人来才是最好的,这样主子的行踪就不会被人识破了。”钟平倒觉得如今这样的情形是最好的,而且也正如主子所料,宫里的这些人是不会管主子死活的,所以让他假扮也万无一失。

“说的也是,那些该死的奴才,也不想想从前主子在位时也没有苛待过他们,现在主子落难了,却个个都巴不得来踩上一脚。”话虽如此说,但黄嬷嬷依旧觉得难过。

“咱们在这昌德宫中什么样的事儿没见过,嬷嬷何必为这些小人伤了自个的身子,你这两日没日没夜的守着,也不成,我看嬷嬷今日还是去歇着吧,反正夜已深了,

内务府不会派人来了。”钟平低声道。

第二十五章 姐妹

“我再等等吧,等小席子回来。”黄嬷嬷柔声道。

约莫过了一刻钟,小席子终于回来了。

“嬷嬷,我见着吴公公了,他说夜已深了,宫门落锁了,宫内留值的两位太医一个去给皇后娘娘看诊去了,皇后娘娘心绞痛又犯了,还有一个去给太后娘娘诊治,太后娘娘头风发作了,实在没有人来咱们这儿,他说,明儿个一早就派人去请太医过来。”小席子气喘吁吁的说道,这一路上,他一直奋力跑着,摔了好几跤,此刻有些喘不过气来。

“既然如此,咱们也只能再等等了,你和小肖子今儿个不必值夜了,去歇着吧,我看主子这病极有可能是恶疾天花,会过给人的,你们这两日便不要来寝殿了,吃的喝的送到殿门口就是。”黄嬷嬷如此说道。

小席子闻言脸上露出了震惊之色,正欲说些什么,黄嬷嬷便道:“天花恶疾,虽然很可怕,但我幼年时得过,所以应该无事,主子我会好好照顾,你们不必担心,顾好你们自个便是。”

“是,嬷嬷。”小席子闻言点了点头,随即又道:“嬷嬷,钟公公去帮人办事,啥时候才回来,若是此刻他在就好了,他主意最多了,门路也多,一定能早些为王爷找到太医。”

“钟平去帮人办事,这是秘密,万万不要说出去,你们这两日能够吃上白面馒头都是钟平的功劳,等他回来,咱们就能日日吃上这样的东

西了,你放心,他是太监,自然没有出宫,还在宫内。”黄嬷嬷低声道。

“是。”小席子闻言也不再多言,立即退了出去。

黄嬷嬷见此,终于放下心来,对钟平道:“夜深了,你睡吧,我就在椅子上将就将就,一旦有风吹草动,还得我应付呢,我可不能离开半步。”

钟平本想劝她回房歇息的,可一听她如此说,便打消了念头,此时此刻,容不得他们有丝毫懈怠。

就在黄嬷嬷和钟平在昌德宫担惊受怕,尽力遮掩时,远在云龙寺的梁芜菁,也终于见到了她的贵妃姐姐。

时隔两年,再见到她时,梁芜菁突然发现,自己的姐姐比从前更加妩媚,更加动人心魄,自然,也多了从前没有的高贵气质。

然而,却让她觉得陌生,却让她觉得自己和姐姐之间有一道无法跨越的鸿沟,虽然此刻她们姐妹离的很近,不足一丈远,但是她们的心却很远很远,远到梁芜菁的心一下子就难过起来,她强忍着眼泪,福了福身道:“民女梁芜菁,参见贵妃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自家姐妹,行如此大礼作甚,快起来。”梁贵妃正看着佛经,十分专注,因此梁芜菁和萍儿都进来时,她并未察觉,直到听见妹妹请安的声音,这才将手里的经书放下,立即站起身来准备去扶妹妹,可当她看清跪在自己面前的妹妹时,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你…是

谁把你弄成了这幅模…样?”梁贵妃惊的话都说是的不顺畅了,心中还升起了无尽的怒火。

她一边扶起梁芜菁,一边急声道:“告诉姐姐,到底出了何事?你是不是被人给…”梁贵妃有些说不下去了,妹妹衣衫都被撕烂了,该不会是遇到了强盗土匪,被人给毁了清白了吧?一时间,她只觉得心都抽痛起来了,又怕刺激到妹妹,因此不敢多问。

她们姐妹二人一块长大,她长了妹妹五岁,从小就爱护着妹妹,完全成了一种习惯,尽管从小几乎没有人欺负妹妹,她也容不得有人让妹妹受一丝损伤,一点儿委屈,如今看着妹妹这幅狼狈的模样,梁贵妃心中涌起了无尽的悲伤,忍不住一把抱住了妹妹,眼泪也掉了下来:“天可怜见的,怎么就弄成这幅模样了,你快告诉姐姐,你可受伤了,是谁敢这般对你?小妹,不要怕,有姐姐在,姐姐会把那些恶徒千刀万剐给你报仇的。”

梁芜菁见她抱着自己,泪如雨下,眼中满是心疼,并不是装出来的,恍惚间,她仿佛回到了幼年时。

小时候,她贪玩,常常引来母亲训斥,还老喜欢哭鼻子,那时候姐姐也是这样保护自己,安慰自己的。

一时间,梁芜菁仿佛已经忘记她是如今大周朝名声赫赫的贵妃了,只是把她当做姐姐,说话也似从前在姐姐面前那般直言不讳了。

“我只是不小心划破了衣

裳,没有人欺负我,姐姐还心疼我这个妹妹,还关心我的死活吗?”梁芜菁也掉下泪来,近日发生的一切实在让她太寒心了。

“这…”梁贵妃自然没有料到她会如此问,一向在宫中压着众人,性子变得格外厉害,容不得半分沙子的她,竟然有些发愣,片刻才道:“你为何这样问?你是我的亲妹妹,我自然是护着你的。”

梁芜菁闻言,顿时觉得气恼无比,于是急声道:“即是如此,姐姐又何必要我嫁给废帝?姐姐如此做,不仅牺牲了我一辈子的幸福,也将整个梁家推入了深渊,这难道就是姐姐对我的爱护,这难道就是姐姐对父亲母亲的孝顺吗?姐姐可知,自打姐姐将这事传到府上后,妹妹我一日都未睡过安稳觉,父亲母亲更是日日烦心,姐姐心中若还有我们,就请姐姐向皇上请旨,我的婚事由我自个做主,嫁废帝的事儿,从此以后勿要再提。”

梁贵妃没有料到,梁芜菁竟然没有丝毫拐弯抹角,就把这事给说了出来。

她看着梁芜菁,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好。

在没有见到妹妹之前,在没有听到妹妹这番质问之前,她是没有丝毫心软的,可如今,她心中竟然很难受,她不禁在心中问自个,难道这样做真的错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