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娘一来就听见这句话,她站在屋外大喊了一声:“爷!您在里面吗爷?”

想借机一诉衷肠博得这混蛋的欢心?偏不让你如愿!就要搅你好事!

谢安平乍闻美娘的声音如获大赦,赶紧朝着外面应了一声:“在呢在呢,你快进来。”

美娘进门便瞥见屏风后面两个模糊的人影抱在一起,虽然很想绕过去揪住商怜薇狠狠扇她几个大嘴巴,但理智告诉美娘这种时候要沉得住气,当着谢安平的面,她要能有多善解人意就有多善解人意,至于他瞧不见的时候嘛…杀人放火谁管得着啊。

于是美娘站在屏风后问:“四姐好些了吗?”

“咳…”商怜薇说话似乎还有困难,声音涩哑,“好多了,多谢妹妹关心。”

哟,刚才准备表露心声的时候说话可没这么哽咽。反正屏风挡着他们看不见,美娘堂而皇之翻了个白眼,说话却愈显关心:“听四姐的声音便晓得一定是伤着喉咙了,您快甭说话了,好好养伤要紧。”

谢安平也觉得美娘言之有理,道:“就是,四姐您该好好养着,别费力开口了。”

这狐媚子一来她就连话都不能说了。商怜薇恨极了,暗暗使劲儿揪拧着被子。

美娘抿嘴偷笑,然后对谢安平道:“妾身听说爷连朝食都没用就过来了,于是带了些吃食过来,爷您先用些垫垫肚子罢。香槐。”她把香槐喊了进来,反客为主地在屋子里摆膳,假意问了商怜薇一句,“四姐您不会怪妾身自作主张吧?妾身也是担心爷饿坏身子。”

商怜薇哪儿敢说个不字,哑着嗓子道:“不会。”

“爷您快出来吧,不然粥都凉了。”美娘再三呼唤谢安平,谢安平便扔下商怜薇出去,悄悄松了口气。

美娘见他从屏风后面出来,衣衫倒是齐整,但前襟那里湿了一团,看着就让她犯恶心。她不动声色含笑迎上去:“爷,您衣裳湿了,待会儿随妾身回去换了罢。”她拿手绢擦擦那团泪渍,踮起脚尖贴住他耳朵,小声道:“还有被您弄脏的汗巾子,妾身会一起洗干净的…”

这话一下勾起谢安平对今早情-事的回味,他又开始轻飘飘的了,五脏六腑都有些发痒。居高临下低垂眼眸,他正好瞥见美娘胸前的那道沟谷,在海棠红的束胸襦裙底下若隐若现,仿佛还能看见白皙肌肤上的吻痕。反正左右无人,谢安平把手伸进去用劲一捏,低声威胁:“有本事今晚上别哭爹叫娘!”

“唔!”美娘吃痛惊呼一声,随即害羞地捶了谢安平胸口一拳,羞答答道:“爷真坏!”

这点动静自然瞒不过商怜薇,商怜薇坐在床头看俩人打情骂俏的样子,恼怒得直扯床单。

片刻,谢安平已经坐下来用饭了,商怜薇忽然在床上咳嗽两声,难受得哼吟:“来人,水…”

“四姐要喝水是吧,就来。”美娘听见便倒了杯茶水绕过屏风走到床头,亲自端给商怜薇,“四姐,给。”

商怜薇捧过杯子小口小口地喝下,又把杯子还给美娘,忽然冲她一笑。美娘觉得她这时发笑有些怪异,正在凝眉不解,便被商怜薇扯过肩膀拉到面前。

商怜薇凑到美娘耳畔,有些愤怒不甘又有些幸灾乐祸地说:“有件事我也是才听说,圣上赐了薛府小姐给安平为妻,今早薛府已经派人过来找几个姑奶奶商量婚事了。恭喜妹妹了,又多了一位好姐姐呢。”

53

53、收买人心说真相

臭混蛋要娶妻?!

在美娘听来,这个消息虽不算噩耗,却还是足以让她怔愣了片刻。商怜薇一副等着看正妻进门收拾小妾的口气别提有多幸灾乐祸了,美娘虽然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但当下决不能表现出来输了气势。

回过神来,美娘笑盈盈对商怜薇说:“妾身自会和未来的侯爷夫人好好相处,敬她爱她就像对自己亲姐姐一般,一同伺候好咱们侯爷。四姐您就放心罢,那些个想爬爷的床的贱女人,绝对是一丁点儿机会也没有。”

就算正妻进门又怎样?总之没你商怜薇的份儿!想借此打击她?哼,五十步笑百步而已,谁比谁难过还不一定呢!

商怜薇的脸一阵红一阵白,被美娘一番话气得肺都快炸了,她想说话又牵引了喉头伤处,顿时捂着脖子剧烈咳嗽起来。

“哎哟四姐您怎么了?”美娘装作很关心的样子去扶她,趁机在她颈间还未消散的勒痕上面挠了两把,随即朝外喊:“来人,四姑娘又犯病了,快请大夫来!”

这一嚷嚷把众人都吓得又跑进屋子,丫鬟婆子进进出出乱糟糟的,美娘趁乱扯着谢安平的袖子:“爷,咱们留在这儿也帮不上什么忙,不如先回去罢。”

谢安平正巴不得离开那儿,反手握住她的掌,逃跑似的:“快走快走。”

谢安平朝廷里还有事,从商怜薇院子里出来,他把美娘拉到角落里胡乱摸了一阵过足了瘾,便大刀阔斧出门去卫府了。美娘在背后狠狠扔了两个眼刀子给他,整理了一番松垮垮的束胸襦裙,这才从角落走出来,喊上黄莺香槐回院子。

没走两步,迎面撞上张御医身边的小厮云鸽,身上背了个药箱子,看样子是正要去商怜薇那里。

美娘扔了个眼色给黄莺,黄莺便上前堵住云鸽,把他带到美娘跟前来。

云鸽磕头行礼:“小的见过姨娘。”

“快起来。”美娘一副和蔼可亲的口气,笑眯眯问:“看你满头大汗的,这是要去哪儿啊?”

云鸽擦了把额头,老实回答道:“小的方才给初柳姑娘看伤,才回到师傅那里,便又听说四姑娘犯病了,师傅他老人家不得空过来,便让小的来给四姑娘看看。”

商怜薇三天两头就装病,早晨又闹一出上吊把张御医折腾够呛,那老头子恨她还来不及呢,这会子当然不肯来瞧病了,遂把云鸽打发了过来。

美娘是这般猜的,然后心想商怜薇这么爱作,就让她作死好了,便对云鸽道:“瞧你,道听途说了不是?四姑娘刚才不过是咳了两声,喝了些水润了润嗓子便无妨了,现在正好着呢。你跑这一趟也怪累的,黄莺,拿些茶点给他吃罢。”

云鸽受宠若惊,惶恐道:“不用不用…小的多谢姨娘美意,只是小的还得回去切药。”

黄莺叉腰瞪眼,冲云鸽凶巴巴地说:“你再敢说个不字?!咱们姑娘是一番好意,你就喝口水吃两块点心又怎的!”

几人就近在花园凉亭坐下,黄莺泡了盏茶给云鸽吃,随后端上来两碟裹馅儿蒸角儿,道:“方角儿包的是碎肉咸馅儿的,圆团子是桂花甜馅儿的,看你喜欢吃哪个。”

云鸽诚惶诚恐地坐下,有些拘谨,闻言只顾点头:“都喜欢都喜欢。”

美娘摇着扇子坐在一旁,笑道:“那就快吃吧。”

云鸽红着脸默默吃东西,时不时偷瞄黄莺一眼,见小丫头瞪着他又赶紧把头埋下去,使劲儿往嘴里塞蒸角儿,生怕吃不完挨骂。

“云鸽,你刚才说给初柳看病,她怎么了?”

冷不丁美娘这般一问,好像是不经意想起来的,云鸽抹了把嘴,一五一十道:“初柳落水受了风寒,腿上被咬破的伤口也化脓了,小的去给她换药。”

被咬破的伤口?美娘听了眼睛一亮:“腿上怎么会被咬伤?什么咬的?”

云鸽挠了挠后脑勺:“初柳说是不小心被后院养的狼狗给咬了,但是依小的看却不怎么像…而更像是被蛇咬的。”

美娘和黄莺对视一眼,相互心领神会。那天初柳可不是这么说的呢,她说是被石子儿割伤了腿!前言不搭后语,牛头不对马嘴,肯定有猫腻。

美娘不动声色,笑笑把点心盘子推过去:“云鸽小小年就就能帮着张御医看病,真是能干呢。你辛苦了,快多吃一些。”

云鸽吃饱了站起来,向美娘深深鞠躬作揖,感激道:“多谢姨娘的照拂,小的该回去了,免得师傅他老人家找不到人办事。”

“去吧去吧,有空去我那儿找丫头们玩儿,我叫黄莺给你做好吃的。”美娘挥挥扇子放云鸽离开,在他临走之际又多说了一句,“我调理身子的药快吃完了,云鸽你回去再给我配几幅来。”

云鸽点头,估摸是想讨好美娘,便道:“是,师傅最看重的就是姨娘的药方子了,全都是他老人家亲手配的,小的这就回去转告师傅,让他老人家配了药给您送去。小的告退。”

等云鸽走了,美娘领着黄莺慢悠悠晃回去。黄莺边走边笑:“姑娘这招收买人心真厉害,不仅让云鸽没去给四姑娘看病,还晓得了初柳的伤有蹊跷,简直是一箭双雕!”

美娘却有些提不起劲来,盯着脚下自言自语的:“如果那些药是本来就有问题…”

“姑娘说什么?什么是药本来就有问题?”

美娘越想可能性越大,她拉过黄莺说悄悄话:“我问你,我吃的药一般是张御医配好了让云鸽直接送来,你亲自接了便锁进柜子里对吧?”

黄莺很肯定地点头:“对,而且柜子的钥匙只有我有,天天揣在身上的。”

“我们一直觉得药是被人调换了,但问题是什么时候换的呢?云鸽这么老实谨慎,肯定不会干这种事,药到了咱们院子又保管得好好的,其他人根本没机会下手。如此说来,问题就只能是出在张御医那里了。”

“您的意思是有人在张御医配药的时候做手脚?”

美娘没好气瞪她一眼:“小笨鸟,配药的时候做手脚难道张御医不会发现吗?我是想说会不会是张御医自己搞的鬼!”

黄莺惊得捂住嘴,半晌才愣愣道:“不会吧…方子是他开的,他干嘛换药啊?”

“药方子是摆在明面上给人看的,总要做做样子让别人挑不出刺来。”美娘心里把握有了七八分,哼道:“别忘了府里一直是谁当家,一群人都是看二姑奶奶的脸色行事,真正把侯爷放在眼里的恐怕没几个。水里的怪东西是谁养的,养来干嘛?初柳被咬了不敢说,你以为她是在维护谁?她可是二姑奶奶身边的大丫鬟!”

一言惊醒梦中人,黄莺一跺脚:“哎呀我还以为二姑奶奶是好人来着!咱们被算计了!”

美娘摇了摇头叹道:“由得她算计,反正我不会在这里待太久了,以后她爱算谁算谁去。”

谢琼大概也是觊觎侯府产业,所以才会千方百计阻挠谢安平有后。不过那厮就要娶正妻了,等正妻入门便会诞下嫡子继承家业,到时候更有得谢琼烦的。就让一窝子女人斗去吧!她尤美娘不伺候了!

秋去冬来,眼看梧桐树叶都掉光了,寒风渐起吹得到处萧瑟一片,美娘也愈发爱窝在房里不出去。这段日子侯府里可真够乱的,谢灵玉闹出那么大件丑事,谢琼为了侯门脸面也不能容她再在家里,便把她送去庵里清修。而谢灵玉终于看清了赵天恩的真实面目,顿觉心灰意冷,于是剃度出家了。当然赵天恩也没捞到好处,和商怜薇的亲自是结不成了,甚至还丢了京兆府里的差事,又被谢安平找人打断了腿,如今不知流落在哪里,有可能连这个冬天都捱不过去。

商怜薇养了一个多月的伤才出来走动,她第一次说亲就死了未婚夫,第二次说亲又说到了姐姐的相好头上,然后相好也被弄得半死不活的。这下该轮到她得了个“克夫”的名声,原先看中侯府门第妄图来攀亲的人都被吓跑了,只剩下两三个鳏夫病残还愿意结亲。

连谢敏都忍受不了这些流言蜚语,遂劝商怜薇:“要不你就还是挑一个嫁了吧,安平那里是不可能了,和薛府小姐的婚期虽没定,但已是板上钉钉的事,我总不能让你去给他当妾呀。”

商怜薇死死咬住嘴唇不吭声,紧紧攥着手帕,指节青白。

这么久美娘只装作不晓得谢安平要娶妻的事,他不说她也不点破,反正她也不打算安心留下过日子,管那混蛋这么多干嘛?爱娶谁娶谁,爱生几个崽生几个。反正房契她早就拿到了手,俞如眉所住的宅子已经悄悄托人卖了出去换了现银,而且那个大胡子貌似还有些本事,到时候可以喊他弄条船把她们娘俩加上黄莺樱桃载出京城,送到江南去。

就是她哥去了漠北还没消息,让人有些担心,不过转念一想大胡子人脉众多,只要尤文扬回了京城,让大胡子找人传个信儿应该不算太难。

美娘一直没叫过霍青城“爹”,平时“喂、诶、那个人”地喊来喊去,顶多就是再叫声大胡子,算是最尊敬的称呼了。俞如眉都还没原谅他呢,他凭什么就白捡个女儿?!只是大胡子毅力惊人,每天都去看望俞如眉,风雨无阻雷打不动,他还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劈柴挑水任劳任怨,那窝囊劲儿简直比尤思仁还要厉害。

至于尤思仁…虽然他作为一个男人差劲了些,但教养了她十六年也挺尽心尽力的,况且他已经失去了王文渊,如今陪着疯颠颠的王金桂在家里,但愿他以后也过得好罢。美娘没有再回王家,只是差人送了一笔数目可观的银子回去,算是报答这么多年的养育之恩。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美娘就只等良机到来,收拾铺盖卷儿一走了之。

“嘶——冷死了。”

谢安平打帘进屋,在门口跺了跺脚,搓手走近美娘:“娇娇快来给爷捂捂。”

屋里烧了地龙,美娘穿的是桃红长裙,胭脂色交领中衣,淡紫底子绣黄腊梅长袄,她坐在榻上蜷缩双脚,怀抱披氅正在做针线。

谢安平看见粉嘟嘟的她埋在白色毛皮当中就心魂激荡,过去把手探进她袄子里,隔着衣裳摸上她的腰肢,嬉皮笑脸道:“娇娇你真香真暖呐。”埋头拿脑袋在她胸前拱来拱去。

“爷别闹,还有两针就缝好了。”

美娘推开他的头,把披氅里子的那块缎子缝结实,然后绞断了银线。她把披氅抖了抖,笑着递给谢安平:“做好了,爷试试。”

谢安平兴冲冲地披上,美娘替他系好领口的缎带,打量了一番这厮,发觉他被雪白的披氅衬托得愈发英挺,玉面俊秀还怪讨人喜欢的。

不对不对,他怎么会讨人喜欢,他最讨厌才对。美娘赶紧甩甩头,把脑海里不切实际的想法甩出去,问:“爷喜欢吗?”

马上就要远走高飞了,看在这厮可怜巴巴的份上,这件披氅权当施舍给他的。

“喜欢喜欢!”谢安平连声夸赞,眸子里亮晶晶的,抱着美娘狠狠亲了一口,一激动就把秘密说了出来,“你记不记得你以前也送过爷一件皮袄?”

美娘满脸糊涂神情:有吗?她多久送的?

谢安平见她一点也不记得了,便翻箱倒柜把那件补好的小兔皮袄子翻出来,指着道:“你小时候送给爷的,你还跟爷在马厩里过了一夜呢!所以后来爷再见到你时就决定了,一定要好好报答你的恩情,嘿嘿,娇娇你高兴不?咱俩的缘分是从小时候就结下的…”

美娘一愣一愣的,她是说缝补兔皮袄子的时候怎么觉得眼熟呢,敢情是她小时候那件儿?原来她不是做梦,是有个小乞丐抢了她的袄子,而且他就在眼前…

等等!什么叫好好报答恩情?

美娘嘴唇一翕一合,还有些发怔:“所以…你做这些都是为了报答我?”

拿尤文扬的案子威胁她,在尼姑庵里给她下药,大摇大摆去她家折腾她…都是为了报恩?!

“是啊。”谢安平大言不惭地点头,甚至还说出另一个秘密,“还有啊,彭金吉的眼是爷挖的,手指也是爷削的。爷的女人是他能轻薄肖想的吗?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这么说来,连尤文扬进大牢也是替这混蛋背黑锅了!

“你、你…”美娘眼泛泪花浑身颤抖,指着谢安平嘴唇嗫嚅,气得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谢安平握住她的手掌,满脸讨好欢喜:“娇娇,爷一辈子都会对你好的。”

“谢安平!”

美娘骤然暴怒,抽出手狠狠向他脸上扇去。

“你这个混球!混球!”

作者有话要说:小猴纸你这个二货!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PS:因为写《寡人为后》的时候这本还只是大纲阶段,当时没有考虑那么详细,所以两本文在时间线上可能有出入,不过没关系啦,本来就是独立成本的故事,分开看一点影响都木有。

总之,在《寡人为后》里发生的跟猴儿有关的具体事件是不会变的,只是时间略有出入。娇娇现在会先跑路,然后猴儿再把老婆追回来【真的是追不是抢吗?】以后当然也有小包子啦,该出来搅局的温哥哥和二哥还是会出来搅局…有趣的情节在后面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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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邀吃酒一杯情仇

美娘把谢安平脸都抓花了,然后伤心地趴在榻上大哭。

这混蛋!明明是始作俑者,偏偏做出一副救人英雄的样子,他伤了人栽赃嫁祸给她哥,又装模作样地升堂审案,还仿佛是帮她出气似的!全都是这厮干的好事,他居然还有脸说报恩!

谢安平哪儿是报恩,她上辈子跟他有仇吧!

美娘越想越伤心,当初本来就是被他强占了身子,迫于无奈才跟了他,如今她刚觉得这厮有些好转,他居然又来上这么一出,恨死他了!一辈子都恨他!

“呜呜呜…”

谢安平还等着美娘欢喜地扑上来夸他呢,不料却招来一顿好打,他混混沌沌了一会儿,才察觉脸上的抓痕有些发疼。

“嘶嘶,”谢安平摸摸脸,已经有些生气了,但见美娘趴着哭得伤心,遂按捺下怒气,过去轻声软语地哄道:“娇娇你哭什么呀?谁惹你不高兴了?你告诉爷,爷替你收拾他!”

美娘哭着喊道:“你!就是你惹我了!你先把自个儿收拾了再说!”

谢安平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爷没惹你啊,爷说要一辈子都对你好,这也惹到你了?”

这种“好”全天下没几个人受得起!

“谁稀罕你对谁好去!”美娘哭哭啼啼爬起来,抬起手背狠狠一抹脸,凶声恶气地吼:“你滚!滚得远远的,我再也不要看见你!”

谢安平从小被娇纵惯了,家里长辈都不敢这么过分地骂他,而且他都已经低声下气哄人了,她却怎么还在无理取闹?他沉下脸,咬着牙威胁:“有本事你再说一遍。”

美娘抓起兔皮袄子砸他:“叫你滚没听清楚吗?滚!滚啊——”

“你…哼!”

谢安平脸上挂不住了,捏紧拳头狠狠一甩袖子,转身撂帘子大步走人,把美娘一个人扔在了屋里。

美娘兀自哭了半宿,眼睛都哭疼了,最后在榻上昏昏沉沉睡去。

落雪了。

初冬的第一场雪就下得很大,天地间一片银白,屋檐下也结了冰棱子。自从那日两人闹过矛盾,谢安平一走了之就没回过侯府,至今都已经大半月了,美娘根本不关心他去了哪里正在干什么,更不在乎他是死是活。她一直悄悄忙活着自己的事,该准备的都已经准备好了,她是一刻也不想在侯府待下去。

一定要走,走得远远的,再也不回来。

而且,再也不要跟谢安平扯上任何关系。

“姨娘,”香槐从外头进来,肩头落了一层雪花,她拍拍衣裳,走到炭炉前烘手,道:“四姑娘请您今天去她那里吃酒,您去不去?”

谢敏做主给商怜薇定了门亲事,对方是个鳏夫,原配夫人早逝,留下一双儿女,商怜薇这回过去是续弦,给人当后妈的。别看这门亲事不怎么样,但这鳏夫是做生意的,家境殷实,若不是看在以前商家的面子上,恐怕连看也不会看商怜薇一眼。俩人亲事刚定下来就选了当月的婚期,原因是这男人的生意都在西北,年关将近,他得赶紧回老家照看生意去,他可等不及明年再来京城迎娶商怜薇,跑来跑去折腾不说,光银子就要耗掉一大笔,人家可是精明的生意人!所以一切从简,商怜薇很快就要出嫁了,就在本月底。

美娘纳闷商怜薇为什么要请她过去,俩人上回已经彻底撕破脸闹翻了,应该老死不相往来才是,莫名其妙吃什么酒啊。黄莺也直觉不该去,对美娘说:“姑娘别答应,就说雪天地滑不好走路,去不了了。”

但美娘还真想听听商怜薇要说什么,四姑娘现在大概已经是穷途末路了吧?不是都说鸟之将亡其鸣也哀,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没准儿商怜薇是良心发现了呢。尽管觉得这种可能性不大,不过美娘转念一想反正她跟谢安平也闹翻了,再没什么顾忌,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去就去呗!

于是她答允道:“行,香槐你去回个话,就说我晚点过去。还有,把绿竹叫来,悄悄的。”

傍晚的时候,白雪映衬得天色仍亮,美娘批了件素色斗篷,捧着梅花铜手炉,带上黄莺去了商怜薇那里。

冷冷清清的小院儿,四周萧瑟,连地上的积雪都没扫干净,一点也不像侯府小姐的住所。

“姑娘当心脚下。”黄莺扶着美娘走过院子,直接来到屋前。房门没关,虚着一条缝,里面黑咕隆咚的。

美娘伸手推开门,一股凛冽冷风钻出来,竟比屋外还要寒上几分。黄莺禁不住抱紧手臂打了个颤:“咝…怎么没烧地龙?”

商怜薇独自坐在那里,面前摆了一桌酒菜,她自斟一杯,端起送到唇边,自嘲道:“哪里还有人愿意来这么个破地方伺候?落井下石常有,雪中送炭无人…这屋子里冷,过来喝杯暖暖身子罢。”她一饮而尽,朝美娘晃了晃酒杯。

美娘吩咐黄莺:“你去找人生一盆炭火来。”言毕她裹紧身上的斗篷,跨步进门。

商怜薇又给自己倒了杯酒,美娘见状扯了扯唇角:“不是不能喝吗?大家都小瞧四姑娘你了,原来你不是不能喝,而是千杯不醉。”

商怜薇笑笑,不置可否,一口吃完杯中酒水,这才斜眼看美娘:“你现在一定觉得很痛快吧?我就要走了,而且永远不能回来,你是不是晚上做梦都会笑醒?”

美娘含笑:“瞧四姑娘说的,你以后想侯府了,还是可以偶尔回来探望一下的,不过长住的话就…哎呀嫁出去的女子还是安安分分相夫教子的好。所以你说的对,我确实痛快。”

拔掉眼中钉,离开那混蛋,她怎么会不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