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娘故作镇定地坐在船舱里,直到划离了食肆很久,她才惊觉后背已经湿透了。不露痕迹地往船尾一看,雾蒙蒙的水面上除了他们所乘的小舟,并无其他船只,谢安平没有追上来。

美娘刚刚松了一口气,转眼又愁绪满心头。谢安平和黄莺倒是暂时安全了,可大胡子那里尚是未知之数,况且她如今陷囹圄,兴许会成为王文渊要挟大胡子的人质。

“美娘,给。”

王文渊不知从哪里端来一杯茶递给美娘,美娘从恍惚中回神,扬眉接过淡淡道谢,随即把茶放下,不敢入口。

“谢谢二哥。”

王文渊见她不吃也不勉强,反而挨着她坐下来,开门见山道:“美娘,上次我提议的事你考虑得如何了?”

美娘装傻:“什么事?”

王文渊一本正经地说:“我们的婚事,你只要点一点头,我便八抬大轿娶你当王夫人。”

这厮果然没死心。美娘恼怒王文渊纠缠不休,可现在不能得罪他,于是她没有发火,问:“如果我不答应呢?”

王文渊瞥了她一眼,胸有成竹:“你会答应的。”

这变态是跟她玩儿威逼利诱吗?想谢安平那种活阎王她都降伏得了,还怕王文渊这不够格的混蛋么!

是故美娘长叹一声:“唉——二哥,不是我不想答应,实在是我不能答应…我配不上你啊。”

王文渊起先以为又会遭到美娘的冷嘲热讽和拼死反抗,谁知却听到她这样说,愣了愣才道:“不会,你别胡说。”

“我说真的,二哥,我配不上你。”美娘努力睁大眼尽量显得楚楚可怜,“首先从身份上咱俩就不相配,你是王家名正言顺的富贵公子,而我却是个见不得人的私生女,还被错养在别人膝下十几年,身世如此不堪,是断断不配嫁给好人家的公子当妻子的。”

王文渊安慰道:“但我们从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的情分自然深厚,你若嫁给我,我的爹娘就依旧是你的爹娘,什么事都和原来一样,这不是挺好的吗?”

美娘无奈道:“好,就算爹和大娘那一关能过,但你就不怕别人的流言蜚语吗?我以前是谢安平那混蛋的小妾,他怎样把我强抢回府的你也知道,你难道不介意吗?传出去别人也会看不起你的,二哥,你值得更好的良家女子,真的,我配不上你。”

王文渊握住美娘的手,深情款款:“你怕别人说闲话咱们就不回京城,就住在庆州,我现在跟以前不同了,我能保护你。美娘,你在我心里永远都是纯洁的。”

纯洁个屁!你在老娘心里永远都是那么混账!

虽然美娘很想骂脏话,但她忍住了,虚情假意地笑着说:“二哥你对我真好,但我还是不能那么快答应,因为我从小就把你当哥哥看,突然间要说嫁给你…我感觉怪怪的,你给我一点时间适应好不好?”

她不着痕迹地抽了抽手,眼看就快滑出王文渊的掌控,不料他突然把她抓得更紧了,郑重其事地点头:“好,等成婚以后你再慢慢适应。”

美娘:“…”

她上辈子是王文渊的杀父仇人吧?是吧!

在跟谢安平长年累月的战斗中美娘学会一件事:当混蛋犯浑的时候,别跟他一般见识,先笑着把他敷衍了,再找机会从背后捅他丫的一刀!从前她最想捅死的绝对是谢安平,但眼下她更想捅死王文渊。不,就算捅死了也不痛快,非要再狠狠补上几刀才解恨!

当初翻船怎么就没淹死这混蛋!

看美娘不说话了,王文渊以为她是在思虑,自觉不便开口打扰,只是陪着美娘坐着,直到小船在某处停靠下来。

美娘跟随王文渊下船,发现这里是河□汇处的一座孤岛,四面环水出入只能靠船,目测此岛长宽不过十来丈,乃是由汇集的泥沙堆积而成的,上面只有座矮木屋,一看就知道是绝佳的藏匿关押之地。

美娘故作惊讶:“二哥你不是要带我回大宅吗?这是哪里?!”

王文渊抓紧美娘胳膊,拽着她往屋子里走:“美娘,我是为你好,你在这里等我。”

美娘向来很识时务,装模作样地挣扎了几下就放弃了反抗,跌跌撞撞跟在王文渊身后,来到矮木屋门前。屋外已有两名大汉看守,门上一把铁将军,王文渊沉声道:“打开。”

门开以后,美娘隐约瞧见里面似乎还有一个人,只是光线暗淡看不清是谁。她有些发憷,遂抓紧了王文渊的手:“二哥你别把我留在这儿,我害怕。”

王文渊安慰道:“别怕,庆州要变天了,你待在这儿不会有事。”

什么叫庆州要变天了?漕帮有难!

美娘大惊:“我娘和谦谦在哪里?还有大胡子,他们有危险是不是?!”

王文渊冷着脸说:“我只关心你的安危,其他人与我无关。”说罢他扔开美娘的手,命令下属,“看紧一点,别让人跑了。”

美娘被搡进屋子里,然后房门“砰”一下关上,随即“咔擦”落锁,把她囚禁在屋子里。

“二哥!二哥!我什么都答应你,你帮我救谦谦还有娘!”美娘拍着门哀求王文渊,可是外头无人回应,她又赶紧扒住巴掌大的窗口往外看,只见王文渊已经登船离开,把她彻底扔在了这里。

“王文渊你这王八蛋!”

美娘啐了一口,泄气极了。这时屋子里忽然有人说话:“大小姐?”

美娘吓了一跳:“谁?!”

“大小姐,老夫是韩宋。”

美娘循声走过去,等眼睛适应了屋里的黑暗,这才依稀辨认出墙角的人是分舵主韩宋。韩宋坐在一张太师椅上,双手被反绑在身后,无法站起来。

“韩伯伯?”美娘认出是他更吃惊了,赶紧摸索着去解绳子,“您怎么也在这儿?”

韩宋老泪纵横:“没想到老夫引狼入室,总舵主,大小姐,老夫对不住你们啊——”

麻绳又粗又结实,绳结也打得很紧,美娘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扯松了一点,她喘气说道:“韩伯伯,到底是怎么回事?王文渊他想干嘛?”

韩宋道:“他被南舵主陈英杰收买,要谋害总舵主夺取帮主之位。当年陈英杰那厮勾结贪官私吞了官粮,还凿沉了运粮食的船,骗帮里是出了沉船事故,但此事引起朝廷的怀疑,于是派了钦差来查,还被钦差找到了证人,由此给漕帮惹下大祸。最后陈英杰和串谋的官吏收买狱卒毒杀了证人,却连累了总舵主险些在京城丢了性命。原本念在是同门兄弟的份上,总舵主只让陈英杰把官粮还回去便既往不咎,但他不仅不知悔改,甚至还变本加厉,这几年愈发猖狂!所以总舵主与我商议此次要将陈英杰从漕帮除名,并将他交由官府处置。陈英杰大概是听到了风声,于是抢先一步动手,老夫万万没想到文渊居然跟他串通一气!大小姐,总舵主现在危在旦夕,都怪怪老夫养了只白眼狼!”

“这不怪你,白眼狼就是白眼狼,谁也喂不熟。”美娘从袖子里摸出匕首割断麻绳,抹汗问:“我们现在怎么办?我爹现在在哪儿?”

韩宋揣测道:“陈英杰不会在庆州城内动手,他最有可能找借口把总舵主约出来伺机谋害。当务之急是要找到其余三个舵主相助,但老夫也不能肯定他们是否也被收买了…哎!可恨你我身陷于此,不能回城报信!”

韩宋恼恨地捏拳捶墙,美娘也心急如焚,但外面有五六个大汉看守,他们俩一个瘦老头一个弱女子,想逃出去谈何容易?

就在此时,门外一阵异动,看守的大汉纷纷摔倒在地,发出几道噗噗闷响。锁链哗啦,矮木屋的门被打开了,熟悉的声音喊道:“娇娇!”

美娘惊喜地一下跳起来,扑过去抱住他:“侯爷!”

谢安平浑身湿透,不断有水珠从发间渗出来,他手里的刀还在往下滴血,只见那几个大汉都已经被他抹了脖子,躺在地上死透了。他用力抱住美娘:“你没事吧?害怕就不要看了。”他说着伸手去捂她的眼。

美娘摇摇头,在他怀里扬起头:“你怎么来的?”

“爷是扒着船底跟着你们一路游过来的。”谢安平吐吐舌头,“害怕被发现中途只换了几次气,差点憋死爷。”

美娘掉泪直骂他:“这么危险!你不想要命了!”

谢安平笑笑:“你就是爷的命。”

韩宋被绑久了腿脚发麻,走路也一瘸一拐的,他慢慢挪动走出来:“大小姐,这里没有船。”

没有船他们就还是无法脱身,更别提回城报信了。

谢安平打量韩宋:“你是…”

美娘赶紧介绍:“爷,这是分舵主韩伯伯,他是我爹的人。”

谢安平拱拱手:“原来是韩舵主,失敬!在下谢安平。”

韩宋惊骇:“金吾卫的谢小侯?你就是当年查案的钦差,也是你在京城伤了总舵主?!”

美娘不解:“什么钦差…你在京城伤了谁?”

谢安平没料到韩宋当着美娘一下就揭了他的老底,他只好讪讪地抓了抓头:“娇娇,爷说出来你可别生气。那年在国子监门口,爷被漕帮的人追杀,幸好遇见你才脱险,事后爷让人查了你的身份,发现你就是小时候马圈里的那个小女娃,所以…嘿嘿。还有后来霍老大入京,爷派出金吾卫抓他,不小心就让他受了点皮外伤,还好不怎么严重,不算太…严重。”

美娘:“…”

是这混蛋割破她的衣裳让她出丑,还陷害她哥,更差点弄死她亲爹!

谢安平你混蛋!

美娘强撑着稳住心绪,不断告诉自己没事没事,这些都过去了,谢安平已经改邪归正了。她故作大度道:“没关系,都是小事,最重要是咱们一家人现在平安。”

谢安平一见她竟然不追究,赶紧“再接再厉”:“还有还有,爷这次来庆州其实是奉命捉拿贪污案的一干人犯,金吾卫的人已经在城外埋伏好一阵日子了…”!!!

美娘这下再也绷不住了,顿时暴跳如雷:“敢情你装傻充愣是为了抓我爹?!”

这厮哪里改邪归正了?他还是一如既往的混账!

美娘气得直挠他,谢安平一边躲一边叫屈:“是你要求爷不能骗你的,爷说实话你怎么还生气啊?”

美娘差点一口气上不来,这混蛋气死她了!

67

67、夙世缘顺流而下

“谢安平你这个死混蛋!混蛋混蛋!”

美娘对谢安平又骂又打,把他脸都挠花了,谢安平吃痛叫苦不迭,捂着脸颊抓痕委屈极了:“不说实话你要埋怨爷,说了实话你也不满意,你到底要怎么样嘛?”

美娘气得胸脯起伏不定,指着他鼻子骂道:“我要你没这么多坏心眼儿!我哪里得罪你了?你非要跟我和我家里人过不去!折腾得我死去活来你就高兴了是不是?是不是!”

说着又是两巴掌招呼上去。

谢安平身子后仰才没被打到脸,美娘软绵绵的手掌落在手臂上也不疼,他嬉皮笑脸赔罪:“嘿嘿,娇娇这就叫缘分啊!无论爷干什么总能跟你家扯上关系,这刚好证明咱俩是月老牵的红线,有夙世因缘!”

美娘跺脚:“呸!是孽缘还差不多!”

韩宋见二人吵个不休,上前劝架:“大小姐,其实有金吾卫的人在此也并非坏事,兴许可以救总舵主。”

美娘听见才饶了谢安平,回头问韩宋:“怎么说?”

“陈英杰没有十全的把握不会轻举妄动,我们现在不清楚有多少帮众被他收买,贸然求助其他分舵主实在冒险。”韩宋分析后一一道来,“但既然谢大人的兵马就在城外,不如请他助总舵主一臂之力。届时我们里应外合,杀陈英杰一个措手不及!捉到一干叛徒之后,把他们交给朝廷处置,谢大人不负皇命拿了人犯回去交差,漕帮内乱也可平息,岂不是两全其美。”

美娘不懂这些男人间的“大事”,但她听韩宋说得头头是道,便思忖此计可行。一来能保大胡子平安,二来她也能摆脱王文渊的纠缠,第三谢安平还可以立功,从哪方面看都是好事。故而美娘捋了捋胸口,指着谢安平命令道:“听见没?!带上你的人去漕帮救大胡子,他们毫发无伤我就饶了你,否则你就等着我跟你算账罢!”

谢安平一听有戏,又腆着脸凑上来:“没问题,娇娇说什么就是什么,爷这就去救岳父岳母还有小舅子。但是娇娇,爷办好了这事儿有赏吗?”

美娘瞭他一眼:“少给我得寸进尺,赏你两个耳刮子要不要?!”

“要要要,娇娇给的都要。”谢安平彻底豁出去不要脸皮了,“不过你要是能再送给爷一男半女就好了…”

美娘腮边一热,伸手推开他:“是啦是啦!我会给你生儿子的,别磨蹭,快去救人!”

谢安平听了顿时充满斗志,把美娘托付给韩宋照顾,自己转身跑到河滩,一个猛子扎进水里就游远了。美娘站在岸边看他,有些担心,只见他游出一截又从水里钻出来,回头冲她大喊:“等着爷回来接你——”

美娘朝他挥挥手:“万事小心!我就在这里等你——”

谢安平得到她的回应心花怒放,重新转身挥臂,很快就消失在滔滔江水当中。

谢安平走了之后,美娘和韩宋合力把滩涂上的尸体拖进小木屋当中藏起来,韩宋还扒下他们的衣裳让美娘换。

“万一待会儿有人划船过来,咱们这样就露馅儿了,大小姐快换上罢。”

美娘也知现在不是讲究的时候,她拆了发髻把头发挽起来塞进帽子里,又用匕首割烂中衣,拿布条把胸束紧,这才套上男人的衣裳,还在脸上抹了两把泥。韩宋一看她的打扮,笑道:“这样看起来倒像谁家的小书童。”

美娘学着书童的样子朝韩宋鞠躬作揖,挤着嗓子粗声说话:“小的见过老爷。”

韩宋直笑:“好好好,这样更像了。大小姐来帮老夫一把,咱们把门板拆下来做个木筏,以备不时之需。”

漕帮里的人个个会游水划船扎木筏,韩宋拆下木板和窗棱,将就几根麻绳把木料捆绑好,做了个五尺见方的木筏,堪堪能载一人。他把木筏推到岸边,暂且用石块压住,看了看浑浊的江水然后说:“看样子晚上有场大雨,这处矮屋也许会被淹没,到时候大小姐你坐上木筏,老夫游水推着你走。”

果然,还未等到天黑,厚厚的乌云就从天边压过来,携着闪电雷鸣,不一会儿江上下起了大雨,噼里啪啦溅起水花。同时从对岸驶来三四艘船,船头站着穿雨蓑的艄公,手里还提着马灯,远远发出幽弱的暗黄光芒。

“大小姐——大小姐——总舵主来接你了——”

船上的人扯着嗓子呼喊,美娘听见露出笑容:“我爹来找我们了!”说着她就奔出门口要回话,这时韩宋一把拉住她,凝眉慎重:“看看再说。”

随着船只渐渐靠近,韩宋借着划过天幕的闪电瞥见船头绿底旗,立即大叫不好:“不是总舵主!快走!”

美娘尚在愣怔便被韩宋拽出了门,瓢泼大雨打在身上,她问:“你怎么知道不是我爹?”

韩宋到岸边搬开木筏上的大石:“总舵主曾与我约定,若是漕帮有变,我们就更换旗帜以便区分敌我。来的船还悬挂着旧旗,可见是陈英杰的人!”

美娘心惊胆战:“我险些中计!他诱我现身是为了拿我要挟爹爹罢?”

“文渊把你藏起来,陈英杰定是不甘心的。大小姐坐稳了,咱们渡江!”

美娘坐上木筏,韩宋猛力一推木筏入水,然后一手扶着木筏一手划水,护着美娘往对岸漂去。船上下来的人走到木屋里看见帮众尸体,方知美娘和韩宋已经逃了,他们在附近搜寻了一番,很快就看见江心的俩人。

“在那里!”

他们登船追赶,韩宋推着木筏游得很慢,眼看追兵逼近眼前,他一咬牙道:“大小姐坐稳了,无论如何千万抓紧、别放手!”

言毕他用尽全力推送木筏顺流而下,雨势猛烈,江中洪水滔滔,木筏顺着水势一下就冲出老远。美娘见韩宋返身朝追兵游过去,急得大喊:“韩伯伯——”

闪电和暴雨吞噬了她的声音,也吞噬了韩宋的身影。

美娘顺流漂下一截,就到了这条江水位最深的地方,而且此时雨势最大山洪崩塌,两岸涌来浑浊的泥水灌入江中,甚至还有滚落的巨石。美娘伏在木筏上,双手抠紧了边沿,承受着水浪的颠簸,心中恐惧交加。

不断有浪打过来,好几次木筏险些翻了。美娘吐掉嘴里的脏水,眼睛被大雨淋得几乎睁不开,她费力觑开一条缝,惊见前方横着几块巨石。水势凶猛她无法调整木筏前进的方向,而且被水冲下去的速度太快,撞上石头必定粉身碎骨,而且露出水面的石头棱角尖锐无比,就像食人怪兽的獠牙。眼看离巨石越来越近,木筏的颠簸也愈发厉害,美娘当机立断,摇摇晃晃站起来,用力蹬腿往旁边纵身一跃。

啪——

木筏被撞得粉碎,美娘憋了口气在水底潜了一会儿,浮出水面之后好运地抓住一块漂浮的木板。她双臂抓住木板不让自己沉底,浮在水中随波逐流,口鼻不断灌入泥沙江水,呛得她咳嗽不止。

这次能不能活下来她心里也没底,但她求生的欲望是如此强烈,在意识模糊的边缘还抓着木板,直到精疲力尽昏过去的那一刻,她还念念有词地骂谢安平。

“姓谢的混蛋…你怎么还不来找我…”

当夜庆州漕帮内乱,南舵主陈英杰联合帮众强夺帮主之位,与总舵主霍青城在城内大宅好一场血战,死伤无数。正值两败俱伤之际,金吾卫的人马包围了漕帮的老巢,收拾残局并把一干人等擒拿归案。谢安平这一招“鹬蚌相争渔翁得利”让人拍手叫绝,他几乎不费一兵一卒就清理了漕帮的绝大多数头目,其中就包括陈英杰和王文渊,而且连同霍青城也被抓捕,连夜让官兵押送上京交由刑部审讯。

天亮的时候,谢安平带人去江河交汇的沙岛找美娘,却只见一片废墟,矮木屋已被大雨冲垮,里面几具大汉的尸体暴露在荒野之上,而美娘和韩宋不知所踪。

谢安平一颗心都悬到了嗓子眼儿,这时手下匆匆跑来:“侯爷,那边发现一具死尸。”

谢安平慌不迭地跑去看,只见岸边一具尸首横躺,身上搭着白布。他伸手想掀开看一看死者面容,可手指就差一点碰到的时候,他又胆怯地缩回了手去,把脸转到一边声音颤抖:“你们来。”

手下揭开了白布:“侯爷…”

谢安平闭眼片刻,一狠心回眸低头,看清死尸以后忽然哈哈大笑:“原来是男的!不是爷的娇娇!”不过笑了两声他又笑不出来了,因为死的是韩宋。

连熟识水性的韩宋都身亡了,那么柔弱的美娘呢?

谢安平后背阵阵发寒,眼眶也又酸又胀,他深深呼吸一口,自己给自己打气:“没事没事,你上次不也以为她死了,那回还有尸首作证呢,可她不是照样安然无恙吗?这次也一样,她不会死的,她说过会等爷。”

揉了揉鼻头,谢安平喊来所有手下:“沿着江岸往下游搜,凡是遇见二十岁左右长得漂亮的女人,统统都留着,爷要亲自去看!”

话说完,有个下属凑上来问:“侯爷,咱们要找的是活人还是…死人啊?”

谢安平垂眸,猛然抬腿踹了家伙一脚:“当然是活的!乌鸦嘴!”

这人龇牙咧嘴地揉了揉屁股,连连点头:“是是是,小的知道了。”

看着他颠着腿走开,谢安平又忽然喊道:“给爷滚回来!”

手下小跑回来:“侯爷还有什么吩咐?”

“那个…死活不计,反正要给爷把人找到。”谢安平很艰难地吐出一句话,这才垂头丧气地挥挥手把人赶走了。

正当谢安平在庆州附近的水域广派人手搜寻美娘踪迹的时候,一艘官船正在往距离庆州三百里之远的并州驶去。

“大人,药又吐出来了。”

美娘就在这艘船上,她两日前被他们救起,但因水里泡久了兼受了皮外伤,现在正病得昏昏沉沉,浑身烧得滚烫,神智意识也有些混乱不清。

“你下去重新熬一碗,我来喂她。”

这道声音很好听,像炎夏竹林间微微吹过的清风,而且还有些耳熟。美娘眼珠子动了动,可眼皮就像被大山压住,怎么也睁不开。随即,刚才说话的那人走过来坐到她身旁,然后覆手搭上她的额头。

“怎么还是这样热?再不散热可怎么了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