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鬟低声应是,苏太君这才沉入梦乡,要斗,孙女还嫩着呢,也不想想,公主又怎会让王璩嫁给楚国公。楚国公那边一去寻太后,公主这边就得到消息,最好的办法就是把王璩嫁出去。哎,那边远之地落第的穷举子,若不是这样的事情,怎会成了侯府的女婿?

出京

十天之后,一丛车马从京城威远侯府里面缓缓驶出,没有人送行,也没有人留恋,刚刚做了威远侯府女婿的章执林带着自己的妻子离开京城回乡。

虽说行色匆匆,但骑在骡子上的章执林还是忍不住咧开嘴笑了,没想到这次京城之行,虽然没有考中,但能做了威远侯府的女婿,看着后面那两辆沉重的车,章执林更得意了,威远侯府真是出手大方,光陪嫁就有这么多,那么多的首饰衣料,还有田庄铺子,虽然那些田庄铺子带不走,但每年都会把这些收益送到自己家那边去。

章执林坐在骡子上摇头晃脑起来,娶了这么个媳妇,就做了富家翁,自己真是走了大运了。和章执林的得意不一样,马车里的王璩如同泥塑木雕一样,除了眼睫毛偶尔的闪动,还有胸口处的起伏,真的如同一座雕像。

从苏太君让她嫁人的那刻起,她的心已已经死了,再怎么竭力挣脱,也挣脱不了。婚事办的很热闹,那些没打过多少照面的姑母姐姐们,都纷纷来添妆,可王璩就坐在那,不说话也不笑,丫鬟让她做什么她就做什么,来贺喜的夫人们都私下议论,果然这威远侯府的三姑娘病的厉害,看这样子已经病糊涂了,也只有远远地嫁了,不然在这京城里着实难找婆家。

她们的议论王璩听不到,也不想听,心已经死了,再怎么多说也是白搭。喜事一办完,苏太君几乎是立刻就让他们立刻,离开威远侯府的时候,苏太君例行要讲几句祝福的话,王璩并没有跪下去,而是抬起眼看向祖母,那眼里有无尽的怨毒,这怨毒让苏太君的手一抖,身子不由自主地后退一步,王璩已经开口说话说出的话十分冰冷:“逐我出京,从此之后我再不是王家人。”

苏太君短暂的慌乱之后又镇定下来,有什么好怕的,王璩她什么都没有,想要翻身难上加难,她脸上的笑容很和蔼,对着一边自己看不上眼的孙女婿笑着说:“女儿家一嫁了人,就是别人家的人了,三姑爷,你要好好待三姑娘,等以后有了子女长大了再带回来。”章执林呵呵笑着应了,王璩却是明白的,这话里的意思除非自己变老,不然王家是容不得自己回到京城。

王璩的手缓缓地摸上袖子里的香囊,除了曾被拆开的那个,这里还剩下五个香囊,不知道里面又有什么字?

当日的贞静皇后又身处怎样的孤寂?王璩微微叹了一口气,旁边打盹的丫鬟听了她的叹气,一个激灵醒了过来,自从三姑娘从寺里回来,都在传说三姑娘疯了,不喜不悲不说话,今早离开侯府的时候还那样对老太君,不是疯了的人又怎么会那样呢?

见王璩叹气后没有别的动作,丫鬟开始叹气,老太君是多么好的一个人啊,不说是对姑娘们,就算是对自己这些丫头,也没有打骂的,三姑娘怎么就这么拧呢?不过这样的话丫鬟也不敢说出来,做了陪嫁丫鬟,以后就要仰仗姑娘,别的什么都不要想,真倒霉,怎么就偏偏自己被挑上了?

丫鬟还在那里自怨自艾,王璩开口说话了:“你叫什么名字?”丫鬟急忙坐直身子,用最恭敬地话语道:“回姑娘,奴婢名唤素云。”素云、冷云,这是两个陪王璩出嫁的丫鬟,王家还另陪送了一房家人,除素云外别人都在后面的车上。

素云,王璩默默念了一下这两个字,素云又加一句:“奴婢原来是在老太君房里管洒扫的。”老太君房里的?王璩看向素云的眼神开始变的凌厉:“我不管你以前是伺候谁的,既做了我的陪嫁,就只有我这一个主人。”素云被王璩突然的凌厉吓到了,想跪下去,车内狭小她刚半直起身就撞到了头,只得摸着脑袋道:“奴婢既做了姑娘的陪嫁,就是姑娘的人,再不敢有别的念头。”

王璩并没有被她这番话打动,眼神依旧凌厉,素云被她看出满脑门的汗,想再表一表忠心,只怕王璩也不会听,只得咬着牙等着。过了会儿王璩才道:“做陪嫁要做什么,想必老妈妈们都交代过,我不是那种难说话的主人,只要你忠心为主,我绝不会亏待你。”

素云面上露出喜色,又要磕头,王璩摆一摆手让她就在自己脚边坐下,眼里闪出光亮。嫁人就要有嫁妆,陪嫁们的卖身契也全在自己手里,再不是以前在公主府里要依附别人的人,这,只怕是苏太君没想到的。

章执林的家乡虽然离京城远,但离边关只有一百多里,有了人,有了钱,自己就可以寻找舅舅的下落,只要能寻到舅舅并没叛国的信息,就有了一线生计。

王璩的手微微握成拳,看着靠着车壁的素云,就算她不忠心也不怕,捏着卖身契,离京城又那么远,苏太君是真正的鞭长莫及。

马车停了下来,有婆子的声音在外面响起:“三姑娘,前面是晟王世子夫人来送行。”赵夫人?王璩的眼里露出诧异之色,没想到赵夫人竟会来给自己送行,车帘掀起,王璩所能见到的是离自己三步开外的一座亭子,赵夫人站在亭子里朝自己露出微笑。

王璩低头下车,站到地面上的时候赵夫人已经上前来拉住她的手,王璩刚要行礼下去,赵夫人已经笑了,那笑容里还含着一丝惭愧:“想不到我无心之举,倒让妹妹要远离京城,那里敢受妹妹的礼。”

话里的惭愧王璩听的清楚,眼里又开始有酸涩之感,身为威远侯府的人,那府里面的本是自己的骨肉血亲,可他们一个个巴望自己远离,甚至最好是死掉,好让这一切结束掉,让威远侯府当年逼死段氏的事情再无一人知晓。

而赵夫人不过两面,就对自己心生怜悯,王璩感到有泪要出来,强忍住露出笑容:“不过是命,夫人又何必挂在心上?”赵夫人微微叹息,自己之力还是不够,本想借着小叔子的钟情让王璩境遇好一些,谁知道反而让她远嫁离京,此时又听王璩话里没有埋怨,赵夫人心念几转之下已经明白,若不是王璩心志坚定,又怎能活下来呢?

亭里摆了一桌酒席,赵夫人斟了杯酒递到王璩手里:“此去关山万里,妹妹善自珍重。”王璩接过酒一饮而尽,脸上露出坚定神色,老天既不收自己这条命,现在又比不得以前,那再难也要做下去,这或许就是静慧师太说的转机。

虽然没有人催促,但还要赶路,说了几句王璩也就道别,赵夫人唤过一个丫鬟,从她手里拿过两封信:“我娘家叔公和三叔,都在边关,妹妹若有什么急事,就请带着这两封信前去,总是家乡人,你孤身一人远嫁,有他们也要好些。”

王璩知道赵夫人的那两位娘家人在边关都是位高权重的,能得他们照拂,自己寻找舅舅的事情就更好,感激之情怎么也表达不出来,再次珍重道别,就上车而去。

赵夫人看着远去的车马,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她身边已经多了一个男子,男子剑眉星目,虽垂手而立但那眼里却有几分羁傲。赵夫人没有回头看他,只是问道:“你看那章执林,是个什么样的人?”

男子不假思索:“鲜花插在牛粪上,苏太君可真够狠心的。”赵夫人唇边有嘲讽笑容,若不狠心,又怎么能让威远侯府如此?不过赵夫人没有说下去,只是轻叹:“这话,你不必告诉楚国公。”关山万里,两人已是无缘人,又何必徒生波澜。

男子并不奇怪,眉微微一挑就当答应了,赵夫人往亭外走去,将要上车的时候突然对男子道:“在你心里,只怕祖母也是狠心的吧?”男子没料到赵夫人会这样问,浓眉蹙起,赵夫人已放下车帘,男子不由自主地看向王璩车马消失的地方,自己和这位三姑娘,也算是同病相怜,都是为家族不容,被家族所逐,不过自己还能有一线希望,不知道她此去边关又是何等机遇?

看着赵夫人的马车已经缓缓驶出,男子把心里泛起的波澜压下去,各人有各人的因果,又何需羡慕旁人?他翻身上马,和这人群里其他的护卫一样护送着赵夫人回京。

与此相反的马车里,王璩看着从生下来就没看过的景色,面色渐渐变的刚毅,等着我回京,我绝不会白发苍苍之时才被人施舍回京的。

夫妻

虽然人马众多,行走缓慢,在离开京城两个月后章执林的家乡也越来越近了。离乡越近,章执林脸上的喜悦之情越深,虽然没有功成名就,但能娶这么一房媳妇回家,也足以让他高兴。

坐在骡子上,章执林笑容满面地催促:“我们再走快些,还有三天就能到了。”他一声吩咐下去,跟随的仆人齐声应是,马匹得得,章执林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到了,很快就到了,爹娘要知道自己能娶这么个媳妇,一定很高兴,还有行李里面的那些东西,全都是以前没见过的,小妹就快要出嫁了,这些东西正好给她做嫁妆。

章执林的欢喜随着速度降下来收了起来,刚要责问,已经有个小厮过来:“姑爷,三姑娘说赶的太快她头晕,吩咐让慢慢地走。”又是头晕,章执林的眉头皱了皱,这一路上每次要加快速度,王璩都用头晕的理由让他们慢下来,开始章执林还觉得妻子是不是不愿意离开家乡,才这么恋恋不舍,但后面是真的觉得妻子的身体很差,每日都要用药,马车里经常蔓延着一股药味。

章执林的眉头皱的更紧,想也能想的到,要不是她身体很差,怎么会嫁给自己这种寒士?就不知道威远侯府的嫁妆钱够不够她吃药的?章执林长吁一声,娶也娶了,还拿了人家这么一大笔嫁妆,还想那些做什么?只有等回到家乡后,慢慢调理妻子的身体,不然这么坏的身体,怎么生儿育女操持家务?

感觉到马车又慢下来,王璩靠在车壁上,微微发出叹息,素云这两个月来已经明白王璩是不爱受人打扰的性子,见她闭上眼睛,小心给她盖好被子,又把手炉里的炭拨一拨,放在王璩手边,最后拿起旁边的一碗药,倒在一个小痰盂里。

做完这些素云才在角落里屈腿坐下,看着王璩那微皱的额头,素云也叹了一声,这个姑爷,并不是说他不好,长相也还过的去,可是先不去说他的家世,就连礼仪都不娴熟,虽然读过几本书,却没有多少文人气息,别说是做候府的姑爷,就算是常在书房陪几位爷伴读的小厮也要比他好一些。

姑娘嫁这么一个人,真是鲜花插在牛粪上,难怪姑娘不喜欢,这一路上也少见姑娘和他说话的,这么天差地别的两个人,老太君当初是怎么想的才让姑娘嫁过来?素云觉得这问题自己再怎么想也想不出答案,索性不再去想,现在比不得在侯府时候,姑娘的命就是自己的命,什么事都要为姑娘考虑,觉得一阵阵寒意侵上身来,素云把棉袄又裹紧一些,这什么鬼地方,怎么这么冷,这样的马车里寒意还一阵阵侵上来?

马车又停了下来,接着是冷云的声音响起:“姑娘,开始下雪了,姑爷说就在前面客栈休息,等雪停了再走。”又下雪了,素云念叨了一声,掀起车帘往外看,果然下雪了,而且这雪还很大。

一股冷风随着车帘进来,素云忙把车帘放下,声音变的很柔和地叫着王璩:“姑娘,下大雪了,姑爷说在前面客栈休息一下。”王璩这才睁开眼睛,伸手扶住素云的手,车队已经停在客栈院子里,王璩下车的时候感觉一股寒风袭来,王璩后退一步,呛咳起来。

素云和冷云两个并不比她好多少,冷云忙展开手里拿着的大氅,素云紧紧扶住王璩,先下车的章执林脸上微微露出不耐烦,就算是豪门大户的姑娘娇养,可这身体也太差了,这么一点雪就走不出几步?但看着王璩在雪中步伐蹒跚,两个丫头也快要倒下,本要进客栈的章执林转身上去拉住王璩:“走快些吧。”

他本是好意,但王璩对他全无好感,听了这话心头反而升起一股怒火,虽被他稳稳扶住,也没有多少感激之情,只是冷冷看了章执林一眼。

章执林的手一滞,王璩这些日子对他的冷漠他是感觉得到的,但在他想来不过是夫妻之间还不熟,等熟了就会好了,此时被她这样看着,心里不由也有怒气,他从小生长在这个地方,人人都说他是读书的料,四里八乡地谁不恭敬他?眼光自然变的很高,那些平常的姑娘早不放在眼里,一心等着读书成名后娶个大族女儿光耀光耀,进京后才知道像自己这样的文人在这京里多如牛毛,落榜后本憋着一口气要在京里继续读书,谁知被侯府的人寻到,一番利诱下放弃了读书成名的念头,娶了侯府女儿,那可是天大的造化,那些嫁妆就够全家人几辈子花了。

没娶王璩前章执林心里已经有打算了,这样的女儿必然是骄傲的,自己要小心些,再说天下哪有捂不热的石头,自己又是她的丈夫,世间女子自然是从属男子的。谁知这一路上不管自己怎么说,怎么做,王璩都是冷冰冰的,不笑也不怒,就如那没了感情的石雕。

此时又被王璩这样看,章执林从小天之骄子的脾气开始露出来,手上不由加大了力气:“你我是夫妻,妻子就要听丈夫的,你这样对我就是不对。”王璩还是没说话,一步步往屋子里面走,章执林的脾气被她这样举动又消失不见了,难道说她真是块捂不热的石头?

两人已经走进屋子,和外面的冷清相比,客栈里面十分热闹,一股低劣的酒味只冲鼻子,再加上这些人身上的汗味,别说王璩,素云两人都捂住鼻子,客栈掌柜已经上前招呼:“是打尖的还是过夜的,小店这地方虽小,也是这附近最大的客栈,最要紧的是干净。”

干净?素云的眉头皱起来,那被烟熏黑的屋顶,还有那有油渍的桌子,这样的客栈是干净的吗?就算是侯府最下等的做粗使的住的屋子也要比这干净多了。客栈掌柜呵呵一笑:“小姑娘你这就不明白了,我这客栈,每个月还打扫个四五回,别人家的,一个月打扫个一两回就不错了。”

冷云拿出一张丝帕在那桌上椅上擦了又擦,洁白的丝帕一摸一层灰,直到全摸黑了,冷云这才满意地,小心翼翼把王璩扶了坐下,本来还打算要茶,只怕这客栈的水都不干净,连自己都喝不下去,更何况是姑娘?章执林见这掌柜还要和素云说下去,咳嗽一声:“我们不过是等雪停就走,你打些热水来,有菜的话也拿些出来。”

掌柜的高声应了,素云还要再说,章执林更加不满:“不过是暂时避避雪,哪有这么娇贵?”既娶了王璩,他也算个主人,素云不敢再说,只是接过客栈小二送过来的热水,把桌上的茶杯烫了又烫,直到那水里不再有灰,这才给王璩倒了杯水:“姑娘,喝口热水暖暖身子。”

章执林坐在一边眼里都要冒出火来了,侯府的这些下人们虽然不敢明说,但那所作所为之时带出的一丝轻视是怎么都不会变的,就算这时也没有人管自己,要在平时章执林也就忍了,可现在已经快回到家了,还这样自己的面子在家人面前怎么搁?

章执林拍了下桌子:“原来你们只有一个主人?”素云愣了下,冷云已经给章执林倒了杯水:“姑爷,姑娘她身子不好,不如…”章执林并没去接水杯,看着冷云道:“你们姑娘既嫁了我,就是章家的人,以后你们都要改口叫她大奶奶,叫我大爷。”

冷云不防备章执林突然发火,只是看着王璩,王璩慢慢地喝着水,章执林说出这话后心就开始怦怦乱跳,这战要赢了,那些下人就会一直听自己的了,而不是听王璩的,就要让她知道,天下只有女子听男子的。王璩这种平静让章执林有些说不出口,刚要再说王璩已经抬头,十分平静地说:“要教训下人,哪有当着外人面的。”

章执林的嘴巴张圆,王璩把杯子放下:“去看看外面的雪停了没?”素云领命而去,章执林看着妻子,我我说了两个字,王璩只当没看见他,全身都涌上疲惫,这个被人塞到自己身边的丈夫究竟该怎么对待,王璩是真的不知道,可要像别人一样恭敬地奉丈夫为主,王璩也做不到。

素云来到王璩身边刚要说话就听到一个惊喜地声音:“好漂亮的女子,嫁人了没,没嫁人的话小爷我家里还缺一个妻子。”饶是王璩镇静也被这个声音吓了一跳,不等王璩有什么动作那个声音的主人就跳到了王璩跟前,伸手打算摸她的脸。

王璩哪会被他摸到,脸一侧那手指就从王璩脸边滑了过去,那声音的主人并不为忤:“果然是个美人,近看更美,小美人,和我回家吧。”

阿蛮

素云冷云两人已经双双挡在王璩身边,扫一眼眼前少年,虽然他穿着打扮都显示不是一般人家的孩子,素云两人都是在侯府长大的家生子,平日里见的人多,哪会把这样地界里的人放在眼里?素云板着脸开口道:“公子请自重。”少年哈哈一笑:“果然美人身边的侍女也美,你们都跟我回家吧。”

听到这话两人的脸都红到脖子根,也顾不得面前这人是什么身份,就算是在京城,除了几家王府,威远侯府的人也没有怕过别人,素云的眉一扬,不肯留半点余地的怒骂:“哪里跑来的野孩子,这样对人家姑娘,家里大人去哪了?也不知道管教?”

冷云用手护着王璩,嘴里也在帮腔:“这样的野孩子,就该送进衙门里打几板子才是。”两个丫头的怒骂并没让那人生气,只是呵呵一笑:“两位姐姐,我并不是什么野孩子,我是…”话没说完已经有人打断了他们:“两位姑娘,我家小爷生性调皮,并无恶意。”

素云她们抬头一看,面前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个黑塔样的壮汉,再加他那一把粗犷的声音,虽然听话音像是仆从之类,但这样的壮汉素云两从小到大都没见过,素云差点吓的叫出来。素云被吓到,冷云也好不到哪里去,手下意识地抓住王璩的肩膀,那声惊呼还卡在嘴里不敢叫出来。

突然的沉默让王璩觉得奇怪,抬头去看面前的人,一眼望到的是那个黑塔样的壮汉,怎么会有这么高大的人,王璩也极惊讶,不过这壮汉脸上还带着笑,看起来不是那种很恶的,王璩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把眼往旁边那个锦衣少年那里看去,看到那少年的第一眼,王璩就更加惊讶,怎么这少年看起来有几分眼熟,好像曾在哪里见过?

那少年一双眼如琉璃一般透明,见王璩看向自己,笑嘻嘻作一个揖:“小美人,你可愿随我…”不等他说完那壮汉就一把拎起他的肩膀:“我们出来也够久的,该回去了。”那壮汉的力气不小,少年被抓住没法挣脱,但少年还是一脸嬉皮笑脸:“塔叔,你这样会吓到小美人的。”

此时王璩可以断定,这少年并无恶意,如果真有恶意的话,光被他称为塔叔的壮汉就够一个打十个了。而且这少年的长相,王璩又看向少年,怎么会有那种莫名的熟悉感?

少年也觉察出来王璩重新看向自己,方才不过是匆匆一瞥,现在仔细看了,也惊讶地咦了一声,这个女子的脸眉口鼻竟这么熟悉,和自己身边的谁那么像?

他们俩四目对视,其实只是在互相找对方脸上熟悉的部分,看在外人眼里却变成了含情脉脉对望,素云两人已经回过神来,见王璩这样素云咳嗽一声:“姑娘,外面的雪已经停了,该上路了。”冷云拿起王璩刚才解下的斗篷给王璩披上,王璩搭着素云的手出去,忍不住又回头看了那少年一眼,这少年怎么这么眼熟,到底是在哪里见过?

刚才少年和壮汉一出现,还对王璩这样说话,客栈里喝酒烤火的包括掌柜的都远远让开,不敢上前说一个字,章执林本打算挡在妻子面前,可一看那壮汉的身材,额头上不觉就有汗出来,别说自己,就算是客栈里面所有的人加起来都打不过那壮汉,章执林思来想去不晓得该怎么做,只有站在一边。

这时见妻子好好离开,那壮汉也没上前拦,章执林才大着胆子上前道:“是要快些上路,不然天黑前到不了宿处。”方才不出现,这时才出来,王璩虽没对这个丈夫有什么期望,可他这样王璩心里对他又多了一份看不起。

做男人的,连自己的妻子都护不住,还叫什么男人?王璩看都没看他一眼就绕过他往外走,少年看着王璩的身影,突然喊了起来:“这男人不行,小美人,你还是跟我走吧。”

王璩的脚步停下,章执林满脸通红,不知道是羞是恼,只有说话的少年一点也不觉得自己这话有什么错,已经蹦跳着来到王璩跟前:“姐姐你的样子我很喜欢,跟我走吧。”王璩看着少年那如琉璃一样的眼睛,知道这孩子真的是为了好玩,而且他身材娇小,喉咙处又被刻意遮掩,难道他本是女子?

看着笑的一脸灿烂的少年,章执林终于忍不住了,偷眼看一下那个塔叔,见他并没上前才开口:“士可杀不可辱,你别欺人太甚。”少年嘻嘻一笑,眼并没有离开王璩的脸:“姐姐,你愿意跟我走吗?”

一瞬间王璩真的有跟这少年走的冲动,虽然面对的是未知的日子,可是从现在来看,章执林确实不是自己的良配,但能说走就走吗?舅舅的下落还没打听到,娘的冤屈还没洗刷,走了用什么来做呢?王璩轻声叹息,绕过少年往门外走去,章执林还怕少年又来拦,走的速度比平时快。

少年看着王璩的身影,敲了敲自己的脑袋,塔叔走上前:“该回家了,不然王爷又该说你了。”少年抬头看着塔叔,一脸不解:“塔叔,这姐姐明明不喜欢那男子,为什么会嫁给那男子?”塔叔虽然长的粗壮,但心思细腻,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就回答:“中原人都是这样,成亲是父母做主,不是自己喜欢。”

少年皱眉叹气:“难得见到一个我喜欢的姐姐,结果她还不肯跟我走。”外面等候着的人已经牵过两匹马来,少年翻身上马的时候看向塔叔:“为什么这姐姐我总觉得像在哪里见过?”

塔叔控制着马让它慢慢跑:“我也觉得奇怪,难道你不觉得她长的很像王爷?”像自己的爹?少年笑的一双眼都弯起来:“塔叔,你说她会不是我爹在中原偷生的?”这话让塔叔被呛住,过了会儿才回答:“当日王爷说过并无妻室。”

他们俩的马跑的慢,同行的人有些忍不住了:“公主,还是快些赶路吧,您这次出来时间太久了。”少年果然是少女扮成,她皱一皱鼻子,有些嘀咕地道:“都和你们说过很多次了,出来要叫我小爷,不是什么公主,你看塔叔就从来没忘。”

侍卫并没有惊慌,扬起马鞭抽了下少女身下的马,马立即窜了出去,侍卫这才慢腾腾地道:“是,阿蛮…小爷。”阿蛮的马虽然窜了出去,但她一点也不慌张,任由那马奔驰,还不忘回头去看那些从人,塔叔哈哈一笑,也一踢马腹让它快跑。

七八匹健马快跑过去,溅起地上的雪,领头的阿蛮双眼明亮,不时加一马鞭,好让他们不赶上自己,很快这丛人马就赶上王璩的马车。

在骡子上的章执林没有了方才的昂扬,在妻子面前丢了这么大个脸,要怎么补回去,又听到马蹄得得,有几匹马往自己这边来,心里更加紧张,难道说是真的有人来抢马车?

章执林刚要招呼下人们保护住马车,阿蛮的马已经来到了他们跟前,见到这熟悉的马车,阿蛮咦了一声就勒住马,她这一勒住马,让章执林的腿抖的更厉害,舌头都不成话了:“你…你,光天化日,官道之上你想干什么?”

阿蛮才不管章执林呢,伸手就掀开马车车帘,素云发出一声惊叫,紧紧抱住王璩,一副要动王璩先杀自己的表情。与她相比王璩要冷静地多,看着阿蛮一句话也没说,阿蛮伸进一个脑袋,笑嘻嘻地道:“姐姐,我叫阿蛮,从这里再走两百里,就是我的家乡,你要真不想和这个人过了,就去找我,一定要去。”

从这里再走两百里,那就不是大雍朝的地界,而归属于青唐,青唐人在大雍人的传说里,都是杀人不眨眼的蛮子,大雍朝用了几十年才让青唐人不攻打边境,这十来年双方边境虽然平静下来,也在边境设立了市场,可对彼此的提防并没消除。

听到阿蛮是青唐人,章执林脸色更加发白,他是读书人,并不是那种走南闯北的商人,这十来年双方边境虽然安宁,可不晓得什么时候又打过来?

他的表情并没逃过塔叔的眼,塔叔的眉微微一皱,虽然知道中原人没胆色,但这样没胆色的还是少见。王璩微微一笑,这笑容虽然浅但很美丽,吐出一个字:“好。”这声好传在阿蛮耳里让她也绽开笑容,看着她的笑,王璩可以肯定她的确是个女子。

能以男装来外面行走,她一定在家里很得宠,这样的恣意是王璩怎么都做不来的。阿蛮的笑声传进塔叔耳朵,塔叔的眉头松开,马车里的这个女子,虽然看起来那么娇弱,但胆量比面前这个男人的还大,她究竟是谁,为什么会长的和王爷那么像?

阿蛮已经驱动着马往塔叔这边来:“塔叔我们走吧。”塔叔并没多说,一夹马肚马又窜了出去,直到他们的烟尘看不见了,章执林才往地上呸了一声:“蛮子就是蛮子。”说完章执林才示意大家继续前行。

章家

别人不知道,但章执林是确实被阿蛮的举动吓到了,此后几天他都催促大家赶紧赶路,要是在离家不远的地方被人劫了,章执林才觉得面子不知道往哪里搁呢?王璩并没有像以往一样要求大家慢下来,不管是迟还是早到,得到的结果都一样,又何必自己骗自己呢?

王璩的低落也影响了素云两人,这一路上两人看的真真的,王璩和章执林这对夫妻连貌合都做不到,按说做为陪嫁丫鬟,为自己为主人打算,都要劝姑娘对姑爷多些笑脸,毕竟女儿家一出了嫁,就要仰仗男人,以夫为主。

可章执林这一路的举动,特别是面对阿蛮时候的退缩,让素云两人都有些说不出口,要按了两人在侯府的见识,这样的男人配好一些的大丫鬟都有些配不上,更何况是配姑娘呢?不过这样的话两人可不敢当了王璩的面说出口,说出了不过是陡增烦恼,而且要被姑爷听到了,对自己也没什么好的。

第三天中午的时候,车队和先期到达章家做准备的侯府管家碰面了,管家姓丘,做这种送姑娘到婆家的事也不是头一遭了,许是为了侯府面子着想,苏太君吩咐了丘管家提前到章家所在的地方买一座好点的宅子安置王璩,当然,这银子是在王璩的嫁妆里面扣掉的。

这本是一件极简单的事,不过丘管家看见王璩的时候面上有些尴尬之色,好像有些话没有说出来,素云倒很高兴,总算要到了,虽然王璩的马车已经是整个车队里最舒服的一辆,可就算再舒服也没屋子舒服。

丘管家行礼问安,王璩不是个多话的人,只是道了声辛苦,就要继续前行,丘管家沉吟一下:“三姑娘,老奴当不得辛苦?”这又是怎么一回事?丘管家看着章执林,这话总要说出来:“三姑娘,亲家老爷不同意买宅子,老奴和他说了半日,他说章家屋子够多,何需买宅子浪费钱财?”

哦?王璩看一眼章执林,就等着他发话呢,章执林没料到自己的爹会这样说,但很快就醒过神来:“老人家节省惯了,这宅子早晚要买,丘管家你也别放在心上,等我回去和他说。”

丘管家应是,车队又缓缓地往城里去,经了这么一个小插曲,王璩的眉头又皱了起来,这章家父母究竟是什么样的人,丈夫虽然有些懦弱但这一路上还算老实,公婆呢?

马车停了下来,素云还当已经到了,刚掀起帘子丘管家就又过来了,脸上十分为难:“素云,你先把帘子放下,等我去寻乘小轿来,这里离姑爷家还有一段路,姑娘怎好抛头露面呢?”

素云看着面前的一条小巷,这是什么地方,连马车都进不去,有些怀疑地看着丘管家:“大叔,您没带错路吧?”丘管家一脸哭笑不得,素云摇头,这种小巷里面怎么会有好宅子,也只有委屈姑娘一下。

直到坐上小轿王璩也一直没有说话,人进去了,可这些东西怎么办?冷云眼珠一转,拉过丘管家:“大叔,我看那章家也没地方安置我们,还是您去寻间好一点的客栈,然后把东西先放下吧。”丘管家点头:“这好说,我这几日就住客栈里面,包了个小院子,别说这些东西,再多一些也够装下。”

冷云松一口气,跟着王璩的轿子走进去,这巷子的青石板已经有些不平,又是刚吃完午饭,很多人在那里晒太阳,看见这么一行人走进来,开始指指点点起来。

还有人和章执林打招呼:“大林啊,听说你在京城娶了个媳妇,这是带媳妇回家来了?”章执林已经下了骡子和人行礼,一个人这样问,跟着就有无数的人问,不外就是称赞章执林有本事,能娶到京城里侯府的姑娘,瞧章执林的穿戴,也和上京前不一样,果然好本事。

素云两人虽说是丫鬟出身,可侯府的丫鬟和别的地方的丫鬟是不一样的,两人从没见过这种被人指指点点,议论纷纷的事情,特别是听到有人语带不满地说:“大林,你都走进来了,怎么不见你媳妇下来和我们这些邻居行礼打招呼?”

素云冷云双双对望一眼,没见过这么无礼的人,就算是新媳妇要见家里长辈,也没有这样公然出来的,侯府的姑娘,哪能抛头露面?

见章执林还笑呵呵的,素云顿时忧虑起来,这样没礼貌的人家,日子可怎么过?说话间已经到了章家门前,章家爹娘穿了一身的新衣服,带着儿女们在门口等着,见自己的儿子被邻居们簇拥而来,章母笑的合不拢嘴,章父虽然板着一张脸,可那不停上扬的唇角告诉大家他是十分欢喜的。

章执林紧走两步,上前跪下道:“儿子见过爹娘。”章母一把拉起他:“哎呀我的儿,你走了快一年了,我这心里想你想的都快结起来了。”说着章母就用袖子擦眼泪,章父咳嗽一声:“不是说你娶了媳妇,媳妇呢?总不能不见人吧?”

章执林回头去看那轿子,徘徊一下才道:“爹,京城里的规矩…”章父手一挥:“什么京城里的规矩,既嫁进了我章家,要守的就是我章家的规矩,连邻居们都不认识,还叫什么章家媳妇?”章执林从小被父亲管的严,现在自然不敢违逆,更何况这一路上章执林觉得自己受王璩的气已经够多了,现在回到家乡,自己也该立一立做丈夫的威信,点头应是后对素云道:“请你们姑娘出来吧。”

这里出来?素云觉得自己头顶被雷劈过,这泥泞的门口也就算了,还有这么多的人,自己抛头露面那也就算了,本来也就是丫鬟,可是姑娘怎么能抛头露面呢?

见素云迟疑,章执林更觉得自己没有面子,冷哼道:“怎么,你家姑娘就这么尊贵,我的邻居们见不得她?”素云哪敢说个不字,走到轿子面前刚要说话,王璩的手已经伸了出来:“素云,扶我下来。”

当王璩那支白皙的手伸出来的时候,所有的人都觉得眼前一亮,有人已经惊叹出声:“这手,比雪还白了几分。”王璩搭了素云的手,冷云掀开轿帘,王璩没有管地上的泥泞,稳稳踏在了地上,当她站到地上的时候,众人往她脸上一瞧,顿时都闭了嘴。

王璩历来素淡,出嫁后也是一样的,头上戴了昭君套,披了一件狐裘,就这样简简单单站在那里,面上不喜不悲,可又有一种沉静极了的力量,让人不敢再议论几句。

突然的寂静让素云吓了一跳,接着就释然,果然姑娘就是姑娘,和自己这些人不一样,出来后也不说一句话就让大家闭了嘴。王璩的眼淡淡扫过在场众人,接着轻声开口:“我今日初来此地,本不能抛头露面的,只是公公的命难违,以后再休如此。”

说完王璩福了一礼,最前面的那个人张大嘴巴正要还礼时候王璩已站起身:“我们进去吧。”说完就往院子里面走,章执林急忙跟上,章父一时也忘了呵斥儿媳不该抢在自己面前进去,用手摸了一把胡子就走进去。

章母刚要走进去,已经有回神的人拉住了她:“嫂子,我瞧你这媳妇,这行动做派不是一般人,你啊,可别在她面前拿婆婆款。”前头那句章母听的很高兴,后面那句就听的不满,哼了一声:“我的媳妇,自然要听我的。”

就甩开那人的手走进去,也许是被王璩的气势镇住,或者是看见王璩带来的仆从多,倒没有邻居像平时一样跟进去瞧热闹,章家就只有一家人和王璩。

素云瞧着这宅子,那眉头都打成死结了,上房三间,两边厢房,后面那里有道小门,也不知道是家里的后门呢还是另有一个院子,就这么点点大的地方,够谁住?

见素云皱眉,有个小厮小声地道:“后面那是菜园,哪有什么院子。”素云啊了一声,冷云规矩地站在那里,心里也在哀叹,怎么是这样的人家,买宅子还不许,难道要睡在露天里?

章家的客堂收拾的很干净,行礼过后各自归座,王璩的手搭在膝上,听着章执林和他爹娘在说话,此时章执林讲的不是官话,而是本地乡谈,王璩能听个七八分。

过了一小会儿章母终于从见到儿子的兴奋里回复过来,看着王璩道:“媳妇,你既嫁到我们家,就是我们家的人了,这媳妇怎么伺候婆婆想来你家里的人也告诉你了,三天后这家里的事就全归你做了。”

章母这是要给自己下马威了,王璩点一点头:“婆婆说的是,这媳妇伺候婆婆也是应该的,只是我从小身子有些弱,家里的事都是交给丫鬟婆子们去做,婆婆有什么吩咐告诉她们就成。”

身子弱?章母看着王璩的身子,那眉头打了个结,难怪侯府会把女儿嫁来,原来是个病秧子。章父咳嗽一声:“媳妇,知道你是大户人家出来的,这使奴唤婢是你的习惯,可是你既嫁了过来,就说不得那么多了,我们章家历来节俭持家,以后这些下人还是不用了。”

婆媳

不用了?王璩看向章父,虽然王璩目光平静,可章父还是觉得身上多了一层重压,这种重压,好像只有前年儿子考中秀才被知县老爷请去吃酒的时候,知县老爷看自己的时候自己有这种感觉。章父摇摇脑袋,这样那重压才减轻了一些,重新坐直身子看着王璩,这时说出的话底气有那么一点点不足:“媳妇,你初嫁过来不晓得我们章家的规矩,章家从祖上起就勤俭持家,这么几代才积了些阴德,让大林读了书,中了举,祖上既有灵,我们…”

章父正准备继续侃侃而谈,王璩又扫过一眼,章父的话顿时停在那里,那个我们说了数次也没说完整,最后一咬牙:“媳妇,你既身子弱,我们做长辈的也不能不顾及你,这样,你留下两个贴身伺候的,别的下人都遣散了吧。”说完章父就闭眼,不敢去看王璩的脸。

章母听章父这样讲,急的嚷了出来:“老头子你疯了不成,前面的大有家,做了两间铺子的掌柜,才买了一个小丫头回来使唤,就光媳妇一个人就要两个人伺候,这笔钱,谁出的起?”

章母这样一嚷,章父的眼睛才睁开,刚想呵斥自己老婆的时候王璩已经开口:“公公体恤媳妇,媳妇是明白的,只是媳妇从小体弱,家里祖母明白媳妇操持不了家务,出门之时这才配了几房下人代媳妇操劳,长者之言不敢违,这些下人媳妇一个也不敢遣散的。”

洋洋洒洒一篇话,堵的章父不好回答,章母在旁忍不住了:“不遣散,你说的倒轻巧,这养下人的银子从哪里来?”王璩面上露出一丝笑容,这笑容里含着嘲讽和不耐,这样的人以前何需自己出面应付,自有下人们对待,此时不同往时,再有更多不耐王璩也要开口:“银子的事不劳婆婆操心,侯府虽然没多少钱,媳妇的嫁妆里养几个下人的钱还是有的。”

章母的嘴没有闭上:“你嫁进我们章家,就是我章家的人,你的嫁妆自然就是章家的钱,不然…”话没说完王璩就看向章执林:“媳妇的嫁妆是婆家的钱,是吗?”章执林此时一个头有两个大,怎么在路上一直不言不语的王璩就跟换了个人一样,听到妻子问自己,章执林伸手拉了拉章母的衣袖:“娘,京城里的规矩,媳妇的嫁妆婆婆是不能使的。”

章母顿时大怒,把儿子的手打掉:“呸,你才去了京城几天,就说什么京城规矩?老娘只知道这里的规矩。”这里的规矩?王璩用手揉着额头,感到深深的疲惫,这一路赶来耗时很久,刚进门连水都没喝一口就和章家的人在这里议论,王璩实在已经累的不想动了,可是要是不说,只怕自己日后的日子更难过,淡淡开口:“婆婆既说是这里的规矩,那媳妇要请婆婆出去问问,这四面邻居可有哪家是媳妇一进门婆婆就要收嫁妆的?”

章母再次被王璩堵住,但又有些不服气,刚要开口说出去就出去,冷云就走了进来,对王璩行礼:“姑娘,您吩咐的见面礼都已经发了下去,还有几位说要来谢谢您。”

王璩靠在椅背上面色泛出一些苍白:“那就请她们进来。”章母被冷云这话弄的摸不到头脑,已经走进几个邻居,不外就是左邻右舍,张姓李姓。这几个邻居今日一扫平日的叽叽喳喳,个个做出斯文模样来,走到王璩跟前连连福了又福,口称多谢。

这更让章家父母奇怪,对她们王璩不过一笑,请她们在旁边坐下,王璩不还礼这几个人也不觉得有忤,只是小心坐了下来,看见章母才道:“章家嫂子,你娶这个媳妇可真是娶的着,又标致又大方,这十来年见过多少新媳妇,没一个像这位一样。”

章母的嘴巴顿时张的老大,这动作并没逃过王璩的眼,王璩心底有冷笑泛起,这几个月在路上王璩已经想清楚了,若是章家客客气气,自己也就客客气气的,若是不能,就休怪自己用身份压人,纵然是被家族放逐嫁到这么远的地方,毕竟也是侯府女儿,岂能被人压制?况且被人压制的日子,已经过够了。

王璩并不知道自己这么想的时候,眼底已经有一丝戾气出现,只是她一直低着头没人发现罢了。章母的不悦那几个邻居自然看出来了,心里不由腹诽,难道说这历来小气的章家嫂子要把那些礼物收回去不成?那可不行,别说给男孩子的文房四宝,就算是给女娃的那些荷包,那做工也是从没见过的,更别提荷包里面还装了一对小金锞子,那锞子虽然小,但做的精致,就算是曾在城里张大户家做过张太太贴身丫鬟的李婶子可都从来没见过这么精致的锞子,要收回去怎么能同意?

李婶子已经开口:“章家嫂子,侄媳妇这么做也是长了你章家的脸,难道你还怪她不成?”下手坐的包嫂也连连点头:“李嫂子说的对,要我说呢,大林虽然极出色,可是配这么个媳妇还是有点…”包嫂在最后关头总算想起这是章家的地盘,把那三个字配不上给活活咽了下去。

李婶子总算是做过大户人家的使女,眼光又比其他几个人高了一层,心底已经在想,什么配不上,根本就是癞蛤蟆吃了天鹅肉。京城侯府的女儿,那是什么出身,就说自己曾经的主人张太太,她不过一个四品知府的女儿,就已经眼高于顶,看不起所有妯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