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下碗看着阿蛮期盼样子,王璩点了点头:“这汤不错。”阿蛮一脸看吧,我就说这汤不错,又拿起刀把烤肉剁碎,卷在面饼里递给王璩,那么大个面饼,王璩怀疑自己只用吃一口就会被撑到。另一个侍女已经提起银壶,里面果然是酒,酒色鲜红,阿蛮已经笑着说:“姐姐,你尝尝我们这里的果子酒,我知道中原人不喜欢喝烈酒,特意让她们寻出来的。”

肉汤、裹了烤肉的面饼,还有这果子酒,可王璩真正想喝的是清水或者茶。“阿蛮,你姐姐不是像你一样,这些东西她怎么吃的惯呢?”轻柔的声音响起,德安公主走了进来。

王璩忙起身行礼,阿蛮还是坐在那里:“阿娘,你总算记得过来瞧我了。”阿蛮的话里带有浓浓的撒娇,王璩心里又泛起一丝羡慕,为什么别人可以有爹娘的宠爱,而自己就不能呢?

德安公主走上前把女儿往下滑的貂裘往上拉一下,直到女儿裹的严不透风才笑着说:“阿娘忙的很,再说你现在有了你姐姐,她也可以陪你。”接着德安公主对王璩道:“我和你舅舅都很忙,常没有空陪她,你来了最好,你们姐妹也能说话作伴。”

王璩急忙应是,德安公主又笑了:“青唐和大雍不一样,你别那么拘束于礼仪,不过吃穿上是比不了大雍的,你不爱吃烤肉这些的话,就让厨房给你蒸馒头,再做几样小菜,这府里也有几个能做大雍吃食的人。”说到这里德安公主的眼微微一黯,看来这些都是为自己舅舅准备的,虽说这位舅母是异族,可从现在瞧来,她对舅舅也算得上是情谊深重。

转眼王璩在青唐已经过了两个月了,和在大雍那二十年都不能出门不同,王璩在这里每日都和阿蛮出门逛,有时也去参加别人的宴请。

虽然燕京比不上大雍的京城那么繁华,但建城也有一百来年,南来北往的人不少,酒楼商铺也随处可见,初来的时候王璩还有些不好意思这样抛头露面,但很快就习惯了,到哪里都没人管着,也没人盯着你的礼仪规矩,这样的日子多么轻松?

商铺里面也有专门卖大雍来的东西的,丝绸、水粉胭脂、瓷器、茶叶,有些布料甚至王璩都没见过,不过那些价格就都是天价。一盒胭脂都能卖到五两银子,这个价格简直就是抢钱,要知道王璩在公主府的时候,每个月二两银子的月钱,已经足够买胭脂水粉还有那些零碎了。

见王璩拿着胭脂在闻,阿蛮已经拿到手上:“姐姐,你是不是喜欢这些胭脂?”说着阿蛮就回头叫娜依,王璩忙拉住她的手:“不用了,这胭脂也太贵了。”卖胭脂的小贩已经笑了:“姑娘,你可别嫌贵,这是大雍京城里最好的那家李记胭脂铺出的,我们辛辛苦苦从大雍这一路过来,赚这么点钱也是应该的。”

大雍京城里的东西?王璩不由放下胭脂笑着问:“你们经常去大雍吗?”小贩没回答,只是看着胭脂,王璩忙把胭脂拿起来:“你们来一趟也不容易,我买了。”娜依上前接过胭脂,又把阿蛮要买的那些零碎也一并拿过来,一起结了帐。

小贩麻利地接过银子,嘴里说着话:“哎,去大雍这一路也极辛苦,像我们这样的哪里能跑那么远,不过是从上面的行商手里买下东西,然后卖出去赚点辛苦钱。”

王璩有些失望,小贩见他们出手大方,也有拢住客人的意思,又开口说:“虽然这些东西不是我亲自去运过来的,但是大雍的风情我知道的不少,就拿前几天说吧,我听说大雍边关有户姓章的,不知道为什么得罪了京城里的侯府,儿子儿媳全死了不说,连老两口都差点没活下来,现在只有带着刚出世的小孙子讨饭过日子。你说这大雍的侯府怎么得罪的起?”

小贩继续在唠叨,王璩已经听不进去了,没想到竟得到了这么一个消息,自己果真没有算错,王璩唇边现出一丝微笑,阿蛮已经拉着她走出这家店继续往下面逛。王璩看着两个侍女怀里的大包小包,再想想这一路上的确买了很多东西,王璩拉一下还想继续逛的阿蛮:“我们回去吧,都买了这么多东西了。”

阿蛮的手一挥:“没事,这些花不了多少钱,再说姐姐你什么东西都没有,眼看舅舅就要娶皇后了,还要买些衣料回去给你做新衣衫。”

说完阿蛮就要拉着王璩往一家绸缎庄走,刚走进绸缎庄,就听到传来有人清道的声音:“两边的人速速回避。”绸缎庄的掌柜忙让伙计们看好了衣料,别让进来躲避的人趁乱把衣料顺走了。

阿蛮可没那么紧张,从绸缎庄里探出个头,正好有熟人看见她,面上顿时露出惊喜之色:“阿蛮,你怎么会在这里?”天,怎么会碰到这个讨厌的人,阿蛮想缩回去已经来不及了,索性大方地站出来:“朝鲁,今天你当值吗?这是谁要出城,是陛下还是我阿娘?”

朝鲁看着阿蛮的面孔,又听到她这样的问话,已经激动地说不出话来,直到阿蛮又问了一遍他才回答:“不是出城是进城,大雍派来使者参加陛下的立后大典,东阳王出城迎接他们进城。”

阿蛮哦了一声,对朝鲁挥手:“那你去吧,耽搁久了你主官会处罚你的。”朝鲁怎么肯走,看着阿蛮的脸:“阿蛮,没事的,我为了你就算被处罚也没关系。”阿蛮顿时觉得额头汗涔涔的,果然对朝鲁不能有好声气。

使者的车队已经过来,坐在车里的正使是大雍陛下的长兄晟王,正好看见阿蛮和朝鲁两个人在那里说话,他的眉头皱了一下:“这青唐果然是蛮夷之地没有教化,光天化日男女就在大街上说话。”他身边的随从道:“是,青唐人好武尚杀,当年青唐先王驾崩,现在的王几乎杀尽了自己的兄弟姐妹才登上王位,这样不顾手足之情的人,怎能教化百姓?”

阿蛮的身影已经看不见,晟王看着燕京街头:“罢了,那都是青唐自己的事情,只要他们不攻打我们大雍,就算他们自己都杀光了又关我们什么事?”想起来之前当今的嘱咐,随从沉吟一下道:“晟王,如果阿连怀德真是当年的段崇德,那我们该怎么办?”

晟王的眉头皱紧,当年段崇德失踪一事,一直是个悬案,虽说有他叛国的传言,但在没有坐实之前也不能轻易下定论,本来以为这些都是旧事,但谁也没想到此次回京的赵元帅在面见陛下时说出一个石破天惊的消息,他怀疑青唐摄政公主的驸马阿连怀德就是当年的段崇德。

这消息让陛下震怒,可在震怒之时也有几分清醒,这才命自己趁着这次出使查清这件事。可查清了又如何呢?晟王露出苦笑,段家子弟大都陨落在战场上,他唯一的妹妹已经死了,听说连他妹妹的女儿都死了。至于那些其他的段家人,早都是旁支的旁支,在段崇德失踪消息传来的时候就各自四散。

晟王在这里思量,街道已经重新恢复了繁华,阿蛮和王璩走了出来,王璩笑着问阿蛮:“那个朝鲁看起来还不错,不是那么讨厌。”阿蛮的小鼻子一皱:“姐姐,都打不过我的人怎么不叫讨厌呢?”王璩笑了,却不知道这笑落到了别人眼里,那人的眉头微微皱起,王家三姑娘不是已经死了吗?侯府为了她还去和她的夫家打了一场官司,怎么现在她又笑靥如花地出现在了这里?

36、叛乱

王璩并不知道已经有人认出了她,虽在大雍生活了二十年,日日不出门的她除了家里人,没见过几个外人。而那些外人也多是女子,大雍的世家女子都不出门,更不会跑到青唐这么远的地方来。至于外男,除了楚国公外就没有别人见过自己。

而楚国公,王璩仔细看过大雍使团的名单,上面没有楚国公的名字。即便知道大雍有使团来此,王璩也没有半分慌张,他们都不认得自己,每日还是和平时一样。燕京的四周都已去过,如果不是青唐皇帝的婚礼就要举行,阿蛮还要带着王璩往远处去。

燕京的春天比雍京来的晚一些,但不像雍京的春天来的那么温柔,而是一下就到了,昨儿还穿着厚厚的裘衣,今天就要换上轻软的春衫。阿蛮在娜依她们的服侍下换上公主的礼服,对坐在那的王璩道:“姐姐,你真的不和我一起进宫?”

王璩手里拿着一个香囊在做,听到阿蛮这样问只是轻轻一笑:“今儿进宫的都是公主命妇,我又没有身份,跑去做什么?”娜依正在给阿蛮戴上冠子,阿蛮不习惯这样沉重的冠子,那小脸满是痛苦,听到王璩这话阿蛮就摇头:“什么身份,你是阿爹的外甥女,谁敢对你不满,我就去揍她。”

王璩唇边弯起笑容,手里的香囊已经做到了最后一针,用牙咬掉线头,起身把香囊挂到阿蛮身上:“阿蛮,这不是平时进宫,今日是陛下的婚礼,国之大典。”阿蛮晃一晃头,好像这样才能减轻冠子的重量,用手摸一下王璩给自己戴上的香囊:“姐姐,你做的真是又快又好,你既然不去我也就不拉你去了,不过你放心,等礼仪一结束我就出宫,宫里的厨师每次宴席做的都不好吃。”

王璩又笑了,阿蛮穿戴着她的公主礼服往外走,沉重的礼服让阿蛮不能像平时一样蹦跳着出去,步伐缓慢地她看起来有几分庄重。王璩目送着她的背影消失,这才坐到窗下拿起一本书看。

娜依走了进来,轻声问王璩可要服侍,王璩挥手示意不必,娜依退了下去。不管是哪里的春天,风扑到脸上都是那么柔和,王璩看了一会书,站起身看着外面。

庭院里的树不是王璩熟知的柳树这些,而是高大的榆树,榆树上有点点绿色刚冒芽,路边有一些野草开着或黄或紫的小花朵。王璩伸出手去,没有柳絮飘落,只有风轻轻吹过她的手掌。

竟然有点想念大雍,王璩一直认为自己对大雍只有怨恨的,毕竟在那里自己只有痛苦的回忆,欢笑很少,可在这寂静的庭院里,感觉着春之到来,王璩心头竟泛起一些不知名的情绪,或者这就是所谓的思乡吧。

为什么思念呢?是思念自己的母亲,还是为了别的?站在窗前,王璩有些理不清自己的思绪。娜依走了进来,把冷茶换成了热茶,又上了几样点心就悄悄地退了出去。

王璩重新坐了下来,手碰到了什么东西,想起来了,这是贞静皇后的那几个香囊,自从离开雍京就再没注意过它们,那五个香囊还是和平时一样发出淡淡幽香,王璩并没有拆开它们的意思,今时不同往日,贞静皇后的怨恨当日王璩能够理解,而今日王璩只有发出一声叹息。

把香囊重新放了进去,王璩拿起书继续看起来,偌大一个府邸安静地连一根针掉地上都能听到,王璩小心翻开书,生怕这书页翻动的响声惊扰了这种宁静。

一页两页三页,不对,王璩把书放了下来,纵然是阿蛮不在,这府邸也不会这样安静,青唐人性格外向,平日里说话声大的像打雷,公主府里的那位总管的声音更是要大一些,怎么现在就没听到他们的声音。一种不妙的感觉涌上心头,王璩刚要出去看看,又拿起一样东西,那是德安公主送的见面礼,一把刀鞘上镶了红宝石的匕首。

德安公主曾经说过,这把匕首是削铁如泥,吹发立断的。王璩握紧了匕首,这样才能给自己以鼓励,才走出去两步就听到有杂沓的脚步声,王璩下意识地把匕首举起,冲进来的竟是塔叔,这个历来镇定的高大男人此时面色有些慌张,看见王璩安然无恙地站在那他才舒了口气:“赶紧离开这里。”

说着塔叔就冲上去拉住王璩的手想把她拉走,王璩发出一声惊叫,这惊叫引来塔叔的不满,但王璩很快就镇定下来:“发生了什么事?”王璩如果继续叫的话,塔叔就预备把她打昏然后扛出去,毕竟阿连怀德的命令是保护住王璩然后把她送进皇宫,至于用什么方法没有说。

听到王璩问话塔叔才把高高举起的手放下,带着王璩往后门快速地走:“东阳王叛乱,王爷让我迅速带你进宫,现在宫里要安全。”王璩已经把塔叔的手甩开,这时候也顾不上什么害羞不害羞,小跑着紧跟塔叔的脚步:“府里其他人呢?”

塔叔没有说话,虽然阿连怀德预计到了东阳王会趁着皇帝大婚之日发难,之前也做好了准备,但没想到的是王璩没有跟着阿蛮进宫,直到部署完毕没找到王璩才紧急命塔叔带人回府赶紧把王璩带进宫。塔叔回来的时候府里依旧安静,但这种安静里面透着诡异,塔叔怕的就是有人里应外合把王璩给带走了,见到王璩安然无恙才放心。

两人已经来到了府邸后门,那里有几个侍卫在等候,看见塔叔出来,侍卫们已经有人敲着马肚往前走,塔叔翻身上马,看来自己也要骑马去了,王璩咬牙上了另一匹空着的马,刚上去就感觉到身上一轻,这马已经飞奔了出去。

王璩来青唐后虽然骑过马,可是阿蛮担心她有个闪失,那马都跑的很慢,这样快速地奔跑王璩觉得自己头都晕了,只有紧紧抱住马的脖子才能不让自己摔下来。

塔叔对道路很熟,都是走小巷,一路也没遇到什么敌人,王璩心里不由在想是不是舅舅弄错了,东阳王没有叛乱,不然这里怎么会这么安静,刚这样想就听到最前方的两人传来呼啸声:“有敌人,准备战斗。”前面巷子口已经涌出一群人来,他们衣甲鲜明,手里的长枪在阳光下熠熠生辉,还能听到他们的说话声音:“是白龙卫,这一定是德安公主的女儿,抓住她我们就立大功了。”

王璩的心一沉,抱住马脖子的手慢慢松开,紧紧握住刀鞘,把刀从里面拔了出来。塔叔已经在那里发布命令,让四个人团团围住王璩,剩下的人和那些人战斗。

这样的姿态更让对方兴奋,谁都知道阿蛮在德安公主心里的地位,抓住了她就可以要挟德安公主,这真是天上掉下来的一个大馅饼。

白龙卫虽然骑术精良,可是阿连怀德怕太过惹人的眼,只让塔叔带了十二个人过来。对方的人数已经超过百人,而且还在不停呼啸招呼着人。

喊杀声四处响起,王璩抬眼望去,正好看见塔叔手起刀落,一条胳膊已经带着刀飞上了天,那血盈满了王璩的眼,王璩使劲握紧手,让那声惊呼不要从口里发出,镇定,一定要镇定。

虽然有四个白龙卫保护着王璩,但不停有人冲破他们的包围试图捉拿王璩。那四个白龙卫的身上已经满是鲜血,也不知道是自己的还是对方的。

王璩面色苍白,手却一刻也不敢放松那刀把。塔叔又砍了一个敌人,回头看见这样,现在只有冲出去了,他和那几个白龙卫做个眼色,对方明白,一巴掌拍在王璩骑的那匹马上,马猛地窜了出去,两个白龙卫立即跟着她出去。

对方见王璩试图冲出去,立即把手放在嘴里发出长长的呼啸,跟着就有人追上去,塔叔带着剩下的白龙卫在那里阻止,一时战团更乱。

王璩不敢回头去看,怕看了自己就没有勇气跑走,一手紧紧抱住马脖子,另一手紧握刀把,耳边只有马蹄的声音,心里回荡的念头是一定不能落到对方手里,不然什么都完了。

虽然塔叔带人拼命抵抗,但还是有人冲上去追赶王璩,那两个白龙卫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双,听着耳边传来的声音,王璩的牙都要把唇咬破,这样才能让自己不发出尖叫。

追赶的人越来越少,这时已经来到了一个岔路口,两个白龙卫对看一眼,其中一个对王璩道:“姑娘,从这里再往前走就是皇宫后门,王爷在那里派了人接应你,我们俩从这边走。”

看着这两个浑身是血的白龙卫,王璩知道这时说什么都不是,拔转马头往皇宫的方向去,两个白龙卫往另外的方向走了。

虽然只剩下王璩一个人,但耳边没有了那些呼喊,王璩更镇定一些,把紧抱住马脖子的手放开,用这只手控制住缰绳,另外一支手紧握刀把,耳和眼都不敢停着,时刻不忘警惕。

“哈,我运气真好,竟然遇到了你。”怕什么来什么,就再快要到皇宫的上一个岔路口,王璩耳边传来得意的声音,看着面前男人得意的笑,王璩咬牙,一踢马肚就冲上去,那人没料到王璩竟然不退后反而往前冲,愣了一下,趁他发愣的时候王璩一刀就往他心口戳去。

那男人毕竟是在战场上拼杀过的,比不得王璩的力气小,虽然被王璩偷袭,但那手已经挡住,那刀只堪堪砍到了他胳膊上。那男人大怒,伸手就要抓王璩,王璩心都慌了,咬牙把刀往马屁股上一戳,马一吃疼就飞快跑了出去。

王璩也不管这马跑到哪里,只是紧紧抱住马脖子,当马终于停下来的时候王璩才茫然看向四周,这是什么地方?但绝对不是皇宫后门。

看着这陌生四周,王璩的马已经跑的脱力,发出一声哀鸣,眼里竟有泪水涌出。王璩下了马,摸一摸马的脖子,把缰绳扔掉就往前走,从现在看来,自己还在燕京城内,而经过的地方很安静,那就说明东阳王的叛乱是在很小的范围内,把身上已经脏污的外衣扔掉,又擦干净刀上的血迹,虽然没有杀死人,可是这刀的确挺锋利的,有它防身也好。

王璩的穿着历来素淡,脱掉外衣之后看起来就跟普通的青唐女子没有任何区别,王璩沿着小巷快速地走,不知道方向就靠蒙,如果能够遇到熟人那就好办了。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王璩双腿已经乏力,但她不敢停下来,只是一直不停地走。东阳王叛乱的消息燕京只怕全都知道了,没有人出来看热闹,家家都关着门,这样的安静倒不像是刚刚发生叛乱的城市,而是深夜人人入睡的城市。

王璩刚走过一户人家,就听到身后有人开门出来,这时候还有谁敢出来?王璩下意识地往回看,出来的是个年轻男子,他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王璩,惊讶的神色溢满了脸:“是你?”

37、是非

紧张中的王璩并没意识到男子说的是大雍话,不管三七二十一手中的匕首已经往男子身上招呼,男子的眉轻轻皱起,在王璩的手过来时候就搭上王璩的手腕:“王姑娘,在下对你并无恶意。”此时的王璩比刚才还要惊讶,除了舅舅一家,也只有塔叔清楚自己的身份,而面前这个陌生人为何一口就叫破?

王璩手腕一翻,试图从男子手中挣脱,但男子的力气本来就大过她许多,再加上王璩这一路行来已经力竭,不但没有挣脱出来,反而脚下一软,差点扑在男子身上。

男子后退半步:“王姑娘,现在事情紧急,还请往里面暂避一下。”王璩抬头看他,见他话语诚恳,也意识到他讲的是大雍的话,可自己从没见过这个人。

王璩的手腕还在男子的手心,那细白的手腕虽紧紧握住匕首,可依旧觉得这手没多少力气,男子低头看着王璩的手腕,脸上浮起一丝红色,把手松开:“王姑娘,在下并无恶意。”

王璩的手腕虽被放开,她的匕首却没离手,那把匕首在阳光下闪着寒光,男子看着王璩,开口道:“王三姑娘既不信我,可信晟王世子夫人。”

赵夫人?王璩的眼微微眯起,难道说自己竟到了驿馆?这也能解释为何这边没有人马过来,毕竟使团中的大人物都已进宫去了,驿馆之中不过留了一些随从,这些随从在东阳王眼里没什么用处,等到局势定了再来收拾也不晚。

男子还要再继续劝说,王璩已经闪进门里:“你是晟王的随从?那你怎么见过我?”男子这才把门关好,见王璩虽面色惨白,唇无血色,一副疲乏至极的样子,但问出的话依然有根有据,男子眼里闪过一丝惊讶,接着眉头松开:“在下原本不过是有一些猜测不敢过于肯定,现在姑娘这样问,在下已经明白,当日姑娘定是假死离开。”

王璩的眉又扬起,男子已经做个请的手势:“这里是驿馆后门,在下居所就在前面,还请先到那里。”王璩的眉皱起,那匕首并没离开自己的双手,耳里已经能听到脚步声,有人过来了。

男子已经一把把王璩拉了过来用身子遮住了她,接着一个声音响起:“啧啧,邵兄你可真有艳福,竟拐了青唐的小美人来。”王璩双肩被男子紧紧握住,鼻中能闻到年轻男子身上微微的汗味,心中又气又恼,那匕首已经抵住男子的腰,却不敢挣脱出去。

邵姓男子呵呵一笑,敷衍了一两句,那后来者脸上露出一副我明白的神色:“现在晟王在宫里,外面情形不明,邵兄可真有雅兴,在下就不打扰了。”邵姓男子又是一笑:“能寻欢时且寻欢,休待来日。”后来者哈哈一笑,拱手而别。

直到他的身影消失,邵姓男子才把王璩放开,王璩一得了自由,身子就往外弹开数尺,眼里的戒备神色一点也没变。邵姓男子觉得自己腰腹处有一点点疼,再看王璩的匕首尖上有一点点血色,王璩已经一笑:“抱歉,没想到这匕首这么锋利。”

邵姓男子下巴一收,有心计的女子见的多了,但像王璩这样敢让刀见血的不多,他摊开手:“姑娘现在相信在下了吧?”

不相信也得相信,坐到房间里面,王璩这才察觉自己浑身都没了力气,看着面前往嘴里倒茶水的人,王璩眉一扬:“你知道我是谁,而我不知道你是谁,这未免有些太不公平了。”

男子把茶壶放下,拱手道:“在下姓邵,邵思翰,是晟王府的一个侍卫,此次跟随晟王来到青唐。”侍卫?王璩浅浅一笑:“侍卫不跟随晟王进宫?”邵思翰也笑了:“来到青唐,离开驿馆,侍卫有用吗?”

这就涉及到青唐和大雍之间了,王璩微微咳了一声没有说话,两人之间又陷入那种沉默,邵思翰看了王璩一眼:“在下有一事不明,纵然章家负了姑娘,姑娘大可写信回京,让侯府出面做主,可姑娘为何要假死离开,以至于侯府震怒,章家陷灭顶之灾?”

王璩的手握住一只茶杯,青唐虽自己也有窑,但技术比不上大雍的,那些大雍买来的精美瓷器只有皇宫和王公贵族家中才有,驿馆所用多是青唐自己烧出的。这茶杯有些粗糙,上面的瓷似乎能挂破人的手。

王璩却像摸最上等的官窑瓷器一样抚摸着它,语气依旧很淡:“那阁下以为,我写信回京,侯府必会做主了?”邵思翰没想到王璩会这样回答,纵然当日王璩如同被放逐一样地出了京,可是在邵思翰看来,章家有过分之举的话侯府也不会不管,何必定要假死遁走,陷章家于不义之地?

邵思翰的眉头皱起,听说那日本是章家得了一个孙子,虽说王璩的丧事刚刚办完,但上有公婆,又遇到这种喜事,满月酒也办的十分热闹,章家大摆筵席,广请亲友,章母喜气洋洋坐上了首席,怀里抱着自己的宝贝孙子,在那里听着大家的奉承。

刚满月的娃娃,未来是黑是白谁也不知道,但这些来贺喜的哪个管得了这个,不停地说着奉承话,这娃娃在她们嘴里也是天上地下独一无二。章母满面得色,下手坐着刘姨娘,今儿是她的喜日子,章母也不管旁的就把她也拉出来陪客。

刘姨娘穿了一身大红,脖上戴了从王璩嫁妆里寻出来的金项圈,面上也满是笑容,看着前来贺喜的人,何不趁今日让婆婆开口扶自己为正?不然怕什么时候有人来给章执林说亲。

刘姨娘心里盘算,章母在那听着众人贺喜,唯一不满的就是黄亲家没有来,连带自己女儿也只遣人送了金锁过来,说黄太太身子不大舒服,要在那里服侍。哼,什么身子不舒服,就是见不得自家好,想起王璩灵前的闹剧,章母眼皮跳了一下,把心里那丝不安赶走,天下嫁出去的女儿死的多了去了,也不见个个娘家跑来说嘴,况且再怎么着,也没有让丈夫给妻子偿命的道理。

酒席上了几道,章母觉得有些乏,把怀里的宝贝孙子交到奶娘手里,刚打个哈欠要下去,猛地外面一个丫鬟跑了进来一脸慌张:“太太不好了,有强盗来了。”强盗?刘姨娘已经站起来往丫鬟脸上来了一下:“青天白日的,哪里来的强盗?”

丫鬟被打也不敢回嘴,只是呐呐地道:“姨奶奶,真是强盗,他们进来不说一句就收家里的东西,说那些是他家的,这不是强盗是什么?”刘姨娘还要再问,一个声音已经响起:“好啊,你们在这吃酒吃的热闹,难道我王家的姑娘就白死了不成?”

王家?章母的脸一下就拉了下来,看来是侯府的人来了,可这有什么好怕的,这种事情自己也见得不少,不外就是嚷骂一场别的也没什么。

刘姨娘听到是死去大奶奶的娘家人来了,心头升起一丝惧意,抬头看一下章母,章母已经拍一下她的手,示意她别怕。是不用怕,自己还有儿子呢,儿子就是在这个家里最好的依仗。一个生不出儿子的女人,她娘家人就该羞死了,哪里有什么资格来出头。

酒席已经停了下来,来贺喜的众人看着走进来的人,进来的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妇人,身上穿戴的都极其气派,年华虽已老去,那双手依旧雪白无痕,难道说这就是京城里的侯夫人?贺喜的人开始交头接耳议论起来,章母已经上前:“是亲家母来了吗?快请往里面坐。”

妇人却没有看章母,话里语气很淡:“我婆家姓朱,不过是侯府里的管家罢了,章太太可别认错了。”侯府的管家娘子就这样气派?来贺喜的人中,有人开始计算起这妇人全身上下的穿着来,有人已经不自觉地说出了声音:“这衫裙竟是顾绣,顾绣可不便宜,这样一套衫裙怎么的也要二十多两银子。”

还有人指着她的首饰:“瞧那手镯,怎么的也要二两金子,她不光戴金还有玉。”围观的人嘴里各自称奇,刘姨娘不由又妒又恨,当日王璩的嫁妆已经晃花了自己的眼,没想到今日侯府的一个管家娘子的这身打扮也能让人看花眼,这王璩命可真好,还好她死了,死了就什么都没有。

朱娘子可不管这些议论,依旧看着章母,那语气还是那么淡淡的:“章太太,一个月前老太君收到三姑娘的一封信,哭诉在章家受尽种种虐待,甚至妾大欺妻,老太君素来心疼三姑娘,接了信就要让人来瞧,谁知不等人出京,就传来三姑娘的死讯,章太太,我们姑娘究竟是怎么没的?”

章母额头有汗涔出,接着就头一昂:“你不过是侯府的下人,有什么资格和我讲话?”朱娘子并不气恼:“按理说呢我确是要称您一声亲家太太,可是姑娘既没了,你章家又对姑娘的死没有半点心痛,这亲家太太的话,您只怕受不起。”

朱娘子话里的蔑视之意众人听的清清楚楚,贺喜的人心里全都大悟,看来这章家今日是要倒霉了。章母听了这话心头大怒,一跳就跳起八丈高,指着朱娘子的鼻子大骂:“呸,我家不去说你家,你家就倒找上门来,大伙来评评理,她家那个姑娘,身体差的连家务都做不了,嫁进门来一年多,我做婆婆的就没吃过她做的一顿饭,每天还要吃八分银子的药,穿的戴的吃的用的,都要好的,我家都没说句什么,现在她家倒倒打一耙,天下可有这样的理?”

相对于章母的愤怒,朱娘子很淡然:“敢问章太太,我家姑娘穿的戴的吃的用的,可花了你章家一个铜板?”接着朱娘子的声音微微抬高:“我家老太君怕姑娘嫁过门来受委屈,陪嫁给的极为丰厚,还陪送了丫鬟婆子下人,怕的就是姑娘无法服侍有人说嘴。”

说着朱娘子又看向章母:“章太太,不说你身上穿的戴的,连这宅子都是我们姑娘花自己的嫁妆银子买的,还有这宅里的奴仆下人,可全都是我们姑娘的银子。”章母只觉得朱娘子的眼里一股寒气,往后退了两步不甘心地嚷道:“你问问哪家娶了媳妇,嫁妆不是这家的,难道还是媳妇的?她既嫁进我家,就是我家的人,她的钱财自然也是我家的。”

这话却是无理,连章家的亲友们都有人开始摇头,朱娘子却一点也不意外章母会这样说,看着章母一笑:“原来你还有这番道理,那我可还要再问一句,这宠妾灭妻逼死发妻的事,你家可有道理?”宠妾灭妻?刘姨娘不由紧张的双手搅在一起,章母还当自己的话被朱娘子听了进去,就更加得意起来:“什么宠妾灭妻,她嫁过来一年多,连个屁都没生出来,我家没休了她已经是大好事了,她自己行为不慎惹的失火自己烧死了自己,也算是她的报应,你娘家人还有脸来说,真是好笑。”

说着章母呵呵一笑,朱娘子还是那样平静,只是轻轻咳嗽一声:“是失火吗?秦老爷,小的想问个清楚明白。”秦老爷?朱娘子突然叫出的这声让众人都往朱娘子身后看去,这才发现本地知县老爷也跟在她身后,众人不由面面相觑,这侯府是什么来头,一个管家娘子竟能让知县老爷都听话?

秦知县却没有半点不满,能和侯府攀上关系,多尽些心又有什么,开口就道:“当日仵作又细细查过,并不是失火而是有人放火,而且…”秦知县顿一顿:“仵作当日在尸体脑门上发现一道新鲜的伤痕。”

38、恩怨

秦知县声音不大,但在场众人个个都听的清楚,顿时面面相觑起来,若没有伤痕,那章家还可以赖一赖,说王璩是自己用火不慎把自己烧死的,至于宠妾灭妻,把刘姨娘抛出就能保的平安。可是这有了伤痕,那就变成是章家谋财害命,杀了王璩,这罪过可就大了。

一道声音猛地响起:“不,老爷,仵作一定验错了。”这道声音不是别人的,正是章执林的,他现在面色煞白,今日之事从大喜到大惊,再到现在他已乱了方寸,怎么会是这个样子?他看向秦知县,眼里满是惊恐,嘴里喃喃地道:“错了,一定是验错了。”

章母瞧见儿子进来,已经叫出声:“儿啊,你来的正好,娘快要被他们欺负死了,从没见过这样的人家,一点道理也不讲。”刘姨娘却怔在当场,当日许给那婆子重金,让她去王璩住处放一把火,横竖那地离正房远着,烧也不会烧到正房去的。

大火烧起时候,刘姨娘心里已自称得计,不见婆子归来也不着急,还免了自己那五十两银子。秦知县方才那一语倒让刘姨娘觉出其中不对,难道死的不是王璩而是那婆子?此时外面已走进来一个锦衣男子,见到他来秦知县更加巴结一些:“王四爷,这里的事下官来做就好。”

王四爷微微嗯了一声,对朱娘子点头道:“朱妈妈,你做的很好。”朱妈妈已经后退半步恭敬地道:“这是老奴应做的。”章执林见了王四爷进来,上前作揖道:“舅兄、舅兄,我对令妹十分敬重,恩爱如昔,那些话全是别人编出来的。”

王四爷并没理章执林,只对秦知县道:“状子已经递到堂前,章家宠妾灭妻是实在的,若依方才的话,竟还有杀人灭口之举,秦知县你素有青天之名,这案就全交给你了。”秦知县得了这句话,心里喜的不得了,连打几拱道:“下官知道,下官明白,贵府三姑娘死的冤枉蹊跷,下官定不负所托把凶手找出。”

王四爷点头,眼里的赞赏之意更浓:“秦知县为官一方,果然爱民如子,今年又是吏部大考之年,秦知县官声如此之好,定会高升的。”若不是在章家院子里,秦知县这时就要喜笑颜开,多谢王家提拔了,果然靠上了这棵大树就是好啊。

来贺喜的人已经走的差不多了,有些人走的时候还从喜堂桌上高高堆起的礼物里面把自己的贺礼拿走。一个人拿,别的人也跟着拿,不一会那些贺礼都拿的差不多了,章母喊着下人们过来帮忙,哪里能喊的动,自己上前动手去拦也是顾得了这头顾不了那头,除了能嚷骂几句再做不了别的。

秦知县从喜悦中醒过来后板起脸,大喝一声:“来人,把章执林和刘氏带走,本官要细鞠他们谋财害命之举。”这就是板上钉钉不容翻案的话了,章执林如被雷击,看着王四爷话里带着哀求:“舅兄、舅兄,我真的没有做啊。”

如狼似虎的衙役已经冲上前去抓住他们,情急之中刘姨娘喊了出来:“老爷、老爷,大奶奶没有死,定是她杀了婆子自己逃走。”

啪的一声,刘姨娘面上已经挨了一个巴掌,出手的是朱娘子,她恭敬地对一个锦衣少年道:“四爷,这婆娘竟在这污三姑娘的名声,可恶至极。”王四爷看着朱娘子的眼还是那么赞赏:“不错,三妹已经含冤而死,这人生前不敬主母,死后还要污蔑,三妹生前定是受了无尽冤屈。”

刘姨娘这一挣扎,身上的大红衣衫被扯掉了,脖子上带的项圈也掉在地上,当着秦知县他们,也没有人敢去把项圈收到怀里,眼看着章执林两人就要被带走,章母猛然扑到儿子身上紧紧抱住儿子:“你们要抓就来抓我,你们这些强盗,一个个都没安好心,把一个病秧子塞到我们家来,现在还要污蔑我儿子杀了她,你们就不信天上有神佛吗?”

这等撒泼打滚哪吓得到朱娘子,她话里依旧冷静:“章太太,你和我侯府结亲一场,也算有身份的人了,现在不顾身份,撒泼打滚,那侯府也只有断了这门亲了。”

章母已被衙役们扯着拉开,坐在地上边哭边骂,骂侯府没良心,坑了自家,又骂王璩心肠太坏,做不了媳妇做的事也罢了,死后还要折腾自家,哪听得到朱娘子的这话。秦知县已经让衙役把章执林和刘姨娘带出去,刘姨娘呜呜哭啼,口里只是在骂王璩,衙役已拿了一块破布过来堵住她的口。

章执林闭着双眼,他再蠢也知道自家这次是活不了了,看着旁边的刘姨娘,平日只觉得她娇美柔顺,现在觉得无限愤怒,怎么就被猪油蒙了心,忘了侯府是怎样的势大,早知道今日,别说听自己娘的话要王璩去服侍自己的娘,就算是倒过来让自己的娘去服侍王璩也要做啊。

秦知县对王四爷打一拱:“四爷,下官先行告辞。”王四爷也还了一礼,猛然想起什么对秦知县道:“舍妹当日出阁时,家祖母预备了丰厚嫁妆以备她使用,现在舍妹已下世,按理这嫁妆…”秦知县已经呵呵一笑:“这嫁妆不过是风俗,怎么处置全由侯府做主,况且这苦主也要烧埋银子。”

说完秦知县就告辞了,王四爷等他身影一消失就对朱娘子道:“这些小事你办就好,按了三妹嫁妆单子来。”朱娘子垂手应是,等王四爷一走她的脸就沉了下来:“来啊,把章家的人全给我赶了出去,身上穿的戴的都给我剥干净了。”

朱娘子带来的人们听了这话,发一声喊就把还在哭闹的章母拉了起来,剥着她身上的衣衫,扯着她发上的首饰,连手上的金镯子都被扯了下来。章母怎肯让他们把自己的这些东西拿走,一边哭一边和他们回打,嘴里还在叫着自家的下人:“你们还不快些过来帮忙。”

方才叫不动,现在哪里又能叫的动?连怀抱着孩子的奶娘都走到朱娘子面前把孩子递到朱娘子跟前:“朱嫂子,这孩子要怎么处置?”朱娘子都没看她,面上的笑很温和:“上天有好生之德,这小小孩童哪知道这些,把他戴着的金锁金镯都取下来,还给他家吧。”

奶娘听了这话忙应是,打开襁褓把孩子戴着的金锁金镯都取了下来,虽是二月,这风还有些冷,小孩子的襁褓一打开经了风就哭起来,奶娘可不像方才那么心疼,取好这些东西把襁褓随便一裹就塞到已被剥了外面衣衫,只穿着里面中衣的章母手里:“这是你家孙子,看好了。”

章母下意识接过,还不等再骂出声,已有人扯着她的胳膊把她轰出门外,章母还要发声喊,门已经被关的死紧,怀里的孩子哭的更加厉害,襁褓一角散开,露出一只腿蹬个不止。章母忙把孙子裹好抱到心口处,在那里大骂起王家来,围观的人倒不少,但没一个帮着她骂的,只是在那里指指点点说他家是活该自作自受。

章母骂了半日口都干了,那眼泪哗哗往下淌,才听见有人和她说话:“走吧,我们回去,真是娶了门丧家媳妇。”听到这声音是自己丈夫的,章母转头又要哭诉,章父脸色灰白,他比章母又要明白一点,王家的人刚来的时候他就急忙拿了银子溜出去打听消息,处处碰壁不说连衙门都进不去。

还是有个和他有些熟的告诉他让他快些回去,不然什么都保不住,等回到家门口才见自己老妻如此,现在除了能骂不该娶王璩这房媳妇之外,还能做什么?侯府可是连知县都指挥得动的人家,也只有让妻子抱紧孩子回家,以后再做打算。

章父章母已过惯了好日子,再回去过穷日子未免有些不习惯,初时还盼着自家女儿接济一下,黄二奶奶遣人给过一两回东西就让人来传话,说自己不当家,一针一线都要从婆婆手里出没,以后还是少去寻她。自家女儿这边没了下落,儿子那里又救不出来,没过几天就听说秦知县判了下来,章执林货同小妾刘氏谋害妻子,按律当斩,小妾谋害主母罪加一等,加判木驴游街一日后再斩。

文书已经发往刑部,只等刑部批复。章父知道自己儿子已经救不回来,只有先顾着孙子,可是那日宝贝孙子被惊吓后就得了个惊风的症状,日日都要吃药,白天黑夜只要醒着都啼哭不止。章家两人照顾孙子已焦头烂额,还要给孙子请医看药,章家那点小家底贴进去不说,现在每日吃饭都犯了难,只有靠着邻里的接济过日子,也不知那孩子养不养得大。

章家事情已经讲完,看着王璩那不动的神色,邵思翰的眉头微微皱了皱,开口问道:“王姑娘竟毫不动容,虽说章家也算罪有应得,可姑娘你未免心肠也有些太硬。”王璩的神色还是没有变化,低头看着那茶杯一言不发。

过了会儿邵思翰才叹道:“罢,当日姑娘既想出死遁之法,想必也是忍无可忍,只是姑娘为何又来到青唐?”

王璩抬头,突然笑了笑:“这不过是我的机缘,邵公子你我本是陌路,方才援手等以后再谢。”王璩的笑让邵思翰微微怔了一下,这样的美貌,难怪楚国公会对她一见倾心,可惜这么美貌的女子,竟是蛇蝎心肠。

邵思翰不由叹气,王璩已经重又平静下来,沉默又笼罩在屋里,看着王璩手边那把闪着光亮的匕首,邵思翰突然开口:“你当日死遁,为何不回到京城而是来到青唐,毕竟京城里还有赵夫人可以帮你,再不然还有楚国公。”

楚国公?想起那个在荷池边的少年,王璩的眼里闪过一丝异色,接着就恢复了,楚国公很好,可惜的是他太年轻,自己要的他不足以给。王璩微微一笑:“楚国公该成亲了吧?听说他深得太后宠爱,总该是名门闺秀才配得上他。”

王璩话语里的平静让邵思翰更觉得面前这个女人实在太过没良心,若说章执林一家对不起她也罢了,可楚国公当日为了她和太后都吵了架,可谓情深意重,但王璩竟这样平静提起,王璩对他哪有半丝情义,真是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