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府夫人极力的忍着笑意,招呼宾客们继续饮酒,又派人收拾干净了场地,放佛当这一幕不曾发生一样。

君虹裳被搀扶到后堂的抱夏里休息,脸上满是不甘。“都是那个贱女人害得我!这笔账,我记下了!”

“哪个贱女人?堂姐知道是谁害的你?”宁赏故作惊讶的问道。

“除了那何小姐,还有谁有这个本事,能够在众目睽睽之下动手脚?这诗会是她的母亲举办的,所有的东西都是她们何家准备的。不过是看不惯我比她出色,就想出这样的法子来整我,真是太可恶了!”君虹裳咬着下唇,眼中闪烁着仇恨的火花。

宁赏捂着嘴,似乎有些不敢置信。“不是吧?这何小姐也太小心眼儿了,见堂姐比她出色,就这般陷害!”

君虹裳哪里知道,这个还得她颜面尽失的,并非那何小雀,而是眼前这个天真无辜的堂妹。

浅绿咬着下唇,狠狠地忍着,生怕笑出声来。

她的小姐还真是会演戏,居然骗过了所有的人。看来,那大老爷一家想要从侯府讨什么便宜,也不是件容易的事了。

待大夫看过之后,告知没什么大碍,管氏这才放下心来。“我看这诗会是没办法继续参加下去了,还是打道回府吧。”

宁赏是一百个愿意,不住的点头道:“母亲说的是。反正这诗会年年有,也不差这一次!”

君虹裳这会儿也没有留下来的心思了,巴不得早点儿离开这里,于是附和道:“是啊,反正我们还小,以后有的是机会。”

管氏淡淡的瞥了这个侄女一眼,心道:难道她还想着大放异彩?今日丢了这么大的脸,她居然还想着下一次?这脸皮也实在太厚了一些。

不过,想到大老爷一家子,她也就不足为奇了。有什么样的父母,自然养出什么样的子女来!这虹姐儿的性子,岂不就是大太太的翻版么?!

一场宴会,就在嘲笑讥讽声中,渐渐地落下了帷幕。而君虹裳这个名字,也成为了众人拿来消遣的笑柄。

不知道大太太知道她精心安排的戏码,最后会是这样一个结果,会不会气得病上加病呢?

13 看不见的黑手

“祖母…呜呜…”君虹裳刚回到侯府,就迫不及待的扑入老夫人的怀里,哭的那叫一个肝肠寸断。

老夫人不明所以的望了一眼随后到来的侯夫人一眼,不解的问道:“这是怎么了?出去的时候还好好儿的…”

管氏先是给老夫人规矩的请了安,这才将诗会上发生的事娓娓道来。“也不知怎么的,就突然摔倒了。”

她说的十分委婉,就是为了保存君虹裳的颜面。然而,君虹裳却觉得侯夫人那不冷不热的几句话,根本没有为自己讨回公道的打算,于是小嘴一瘪,哭诉道:“祖母…这哪里是不小心,明明就是有人故意栽赃陷害。她们就是见不得别人好,故而从中动了手脚!祖母,您一定要为虹儿做主啊!”

说完,也不管衣衫上的墨迹会不会弄脏老夫人的衣服,一个劲儿的哭闹着。

老夫人一向是个没主见的,听到孙女这般恸哭,心里也难受的紧。“虹姐儿别哭,别哭,哎哟我的小心肝儿…”

站在管氏身边的宁赏听了这左一句心肝儿右一句宝贝儿的,心里很是替君霓裳不值。一起生活了十多年的感情,居然还比不上一个才见了几面的陌生人。这偏颇,也实在是太厉害了一些。

她就不懂了,这老夫人为何对一个庶出儿子这般礼遇,甚至爱屋及乌,对他的孩子们也这般宽容。若是君霓裳这般不懂规矩的乱闯,恐怕早就挨训了吧?

老夫人虽然性子软弱,又是个没主见的,可是对规矩十分的重视。平日里对她的一言一行都严格要求,稍有不对就会让老嬷嬷们教导纠正。可是对这君虹裳,她倒是极为宽容!这如何能叫人心里平衡?

管氏看着老夫人对侄女的纵容,心里也不是个滋味。她自打嫁入侯府之后,就一直恪守本分,从来不敢逾越身份,更不敢在婆婆面前放肆。可如今,一个没规矩的丫头居然受到婆母这般宽纵,她也替女儿感到不平。

“堂姐…你刚才摔伤了,衣裳也弄脏了,还是先回去梳洗一番,再来给老夫人请安吧。”宁赏说的很隐晦,但却让老夫人突然意识到了问题的所在。

再看看自己的衣裙上,染上了黑色的墨汁,这脸色一下子就暗了下来。她最是喜爱干净整洁的,如今被君虹裳这么一胡闹,弄脏了衣衫,心里便老大不痛快。刚才的怜悯之色,也不见了踪影。“敏之,还不扶虹姐儿下去休息?”

君虹裳见告状不成,又惹来老夫人的不快,这才闭了嘴,乖乖的回凝香院去了。

她的身影刚一离开,老夫人便立刻招来贴身服侍的丫鬟,吩咐道:“晓春,扶我去内室换衣服!”

叫晓春的丫鬟迅速走上前来,恭敬地搀扶着老夫人进了屏风后面。

管氏放下茶盏,耐心的等候着。这样的场景,她早已见怪不怪了。老夫人出身忠勇侯府,又是嫡出,从小就被培养成了一板一眼的大家闺秀,眼里容不得半点儿差错。即使手绢的颜色与服饰不配,也会挑剔半天,更何况是衣服上染上这么一大块黑不拉几的墨迹了。

果然,一炷香过后,老夫人才在晓春的搀扶下,一丝不苟的重新走了出来。

“老夫人,那套衣裳可是您最喜欢的,真的要扔掉吗?”那么名贵的料子,实在是太可惜了,晓春忍不住问了一句。

老夫人端庄的坐在罗汉床上,优雅的端起茶盏,道:“有了瑕疵,自然就没有价值了。不过是一套衣服罢了,没什么舍得舍不得的。”

晓春应了一声,便吩咐小丫头们将那沾染了墨汁的衣裙拿出去扔掉了。

管氏母女对望了一眼,心里跟明镜似的。这下子,老夫人怕是又要嫉恨好几天。君虹裳接下来的一段日子,恐怕不会讨得什么好脸色了。

日子就在日出日落中流逝,转眼间就到了初秋。这一日,宁赏刚刚起床,还未来得及梳洗,就听见外面的丫头叽叽喳喳的,不知道在议论些什么。浅绿呵斥了几句,她们才有所收敛,乖乖的尽自己的本分去。

“外面发生了什么事,这般热闹?”宁赏用帕子擦了擦眼睛,嘟嚷着。

浅绿踏进屋子,神色中带了几分愁绪。“小姐…是青云院那边出了事。”

青云院?那不是她那庶出的弟弟君恭礼的院子吗?

“干嘛吞吞吐吐的,他到底出了什么事?”虽然对那位庶弟没多少感情,但毕竟侯府子嗣单薄,她就这么一个弟弟,她不得不多问一句。

浅绿沉默了好一会儿,这才坦白道:“一大清早,丫鬟准备服侍三少爷起床,叫了好几声都没有回应。掀开床帐子一看,这才发现三少爷面色苍白。用手探了鼻息,已经是奄奄一息了。后来…请来了大夫,但也无济于事了…”

“老夫人他们知道这事儿了吗?”宁赏的第一反应,便是那几位长辈。老夫人一向胆小,若是得知了此事,怕是要急晕了过去。爹爹就这么一个儿子,若是失去了,指不定有多伤心呢。

浅绿摇了摇头,道:“还瞒着老夫人呢。夫人一早就下了令,不许下人们乱嚼舌根子,就是怕老夫人经受不住打击。”

宁赏点了点头,觉得母亲这么做是对的。老夫人年纪大了,好不容易盼来这个孙子,如今正是进学的年纪,她老人家不知道在他身上投下多少希望呢!

然后才过了一盏茶功夫不到,就见一个娇俏活泼的丫头急匆匆的跑了进来。“不好了,不好了…老夫人听说三少爷没了,晕过去了!”

宁赏站起身来,不敢置信的问道:“初荷,你把话说清楚。夫人不是早就下了封口令吗?老夫人是如何得知消息的…”

初荷一边擦着额角的汗水,一边急着解释道:“原本是瞒的好好儿的,可是不知道是哪个多嘴的不小心说漏了嘴,被老夫人听到了…老夫人一口气没喘过来,就倒下去了…”

14 狼子野心

宁赏在屋子里来来回回走了好几遍,眉头皱得越来越紧。看来,那些人是沉不住气,开始向侯府的人下手了。

这些人还真是好手段,知道若是先挑侯爷下手,那么势必会太过隐忍注目。而且,侯爷有个好歹,那么侯爵之位,也只会由他的儿子来继承,他们的计划就泡汤了。故而,他们选择向侯爷的儿子下手。尽管君恭礼只是个庶子,但好歹也是侯爷的儿子。只要他死了,侯爷又出了意外,这爵位便无人继承。到时候,族长势必会从族里挑选合适的人选来继承,以此来确保君家的永世富贵。君松鹤作为侯爷的亲兄弟,他的儿子随便过继一个到二房,便可以成为名正言顺的继承人。那么,长乐侯府最终便会落入他的手里。

这算盘,还真是打得响呐!

看来,她是时候给爹娘提个醒了,免得弄得跟前世一样,引狼入室。

“浅绿,替我梳妆,我要去福安堂。”

浅绿立刻吩咐负责梳洗的丫鬟给小姐穿戴整齐,并简单的挽了一个发髻,连首饰都没带,就扶着她去了福安堂。

“老夫人啊…您这是怎么了?昨天还好好儿的,今儿个怎么就倒下了…”刚跨进院门,宁赏就听见了大太太那呼天抢地的哭喊声。

厌恶的蹙了蹙眉,她快速走到君侯身边,提醒道:“大伯母,大夫正在给祖母诊治,您还是先到一边歇着,免得打扰了大夫的诊断。”

此言一出,大太太顿时停住了哭喊声。她一脸愤慨的瞪着君霓裳,假装抹了抹泪,不甘的辩驳道:“你这是说的什么话?我这不是担心老夫人嘛…倒是你,这会儿才赶过来,也太不孝了吧!”

见大太太当着自己的面如此诋毁女儿,君侯的脸色忽然变得很难看。他自认为没亏待过大嫂,为何她这张嘴总是那般尖酸刻薄呢?

老太太晕倒也只是一刻钟前的事,霓裳每日都是固定的时辰起床,能够这么快赶过来已经很不易了,她居然还鸡蛋里挑骨头,简直是不知所谓!

宁赏倒是没生气,而是低垂了眼眸,状似无意的说道:“是啊…霓儿哪里比得上大伯母慈孝,似乎早就预见到了祖母会晕倒,早早的就在这儿等着了…”

君侯听了女儿的话,心里顿时警醒不已。

老夫人一晕倒,他们夫妻俩就立马赶过来了。可是脚刚踏进院子,就见到大伯母一家子守在老夫人床前了。这似乎,也太及时了一些吧?难道,正如霓儿说的那般,他们早就预料到了老夫人会晕倒?亦或是,那个将消息透露出去的人,正是他们中的人指使的?否则,怎么这么巧,老夫人刚一倒下,他们就赶到了。

君大老爷也被霓裳的话吓了一跳,眼睛转了好几圈,这才上前解释道:“是巧合吧?我们一大早就过来给老夫人请安,却突然听见丫鬟惊呼老夫人晕倒了,这才进来探望。”

君侯也不是那般好愚弄的,心里疑窦一生,便很难打消了。不管大老爷如何解释,他心中就已经有了自己的想法。“大哥误会了…不过是霓儿随口一说,大哥可别往心里去。霓儿,还不给你大伯父大伯母赔礼道歉?”

宁赏走上前去,福了福身,礼节周到毫无破绽。“霓裳无心的,还望大伯父大伯母大人大量,原谅则个。”

她都做到这个份儿上了,做长辈的自然不好再责难。

大老爷按住大太太的手,想要大事化小小事化无。反正没有证据,谁都不能拿他们怎么样。

老夫人仍旧在昏迷中,大夫开了药方,说要静养。管氏便吩咐丫鬟们将人都请到了外面的厅堂,好让老夫人好好休息。

“真是作孽哦…好好儿的一个人,怎么说走就走了。他才八岁啊…”大太太刚坐下,就捏起帕子挤了几滴眼泪出来。

管氏心里也十分的难过。她这么多年来,一直没有再怀上孩子。为此,她不得不向老夫人低头,替侯爷纳了几房妾室,硬生生的将夫君的宠爱分给了其他的女人,就是希望她们能够多为侯府诞育子嗣。然而,这么些年来,也就杜姨娘生了这么一个儿子,其他的姨娘连个丫头都没有生下。好不容易接受了了这个庶子,打算养在自己身边,将来也算有个依靠。奈何,天不遂人愿,居然就这么莫名其妙的死了!

宁赏见见母亲这般伤心,不由得捏紧了拳头。“母亲…女儿想去看看恭礼,送他最后一程。”

见女儿这般懂事,管氏挥了挥手,算是同意了。

站在青云院门口,宁赏忍不住仔细打量起那牌匾来。青云,是平步青云的意思吧?那苍劲有力的大字,是父亲亲手书写的。可见,他对这个儿子寄予了多大的期望!这是转眼间,物是人非,昨日还乖巧的叫她姐姐的孩子,就这么离开了。

“我的儿啊…你就这么走了,叫娘怎么活呀…”

“姨娘…节哀顺变吧,少爷要是知道您这么伤心,肯定也走得不安心…”

宁赏站在院子外,听着屋子里那嘶声力竭的呼喊声,心里滑过一丝不忍。稚子无辜,他们怎么下得了手!

“小姐,进去吧。”浅绿脸上浮现出淡淡的哀愁,显然也是不能接受这个现实。

踏着沉重的步伐,宁赏一步步的向内室靠近,每走一步都觉得异常的悲愤。

“见过小姐…”青云院里服侍的丫鬟见到宁赏的身影,立马抹干脸上的泪,上前来行礼。而杜姨娘,则无动于衷的蹲坐在儿子的床前,呆呆的哭泣着,放佛没见到她一般。

宁赏知道,杜姨娘经历丧子之痛,此刻正沉浸在悲痛中,故而也没有理会她的无礼。而是走上前去,凑上前去仔细审视着自己唯一的弟弟。

只见那小小的人儿双目紧闭,面色青紫一片,嘴唇苍白的毫无血色。身子僵硬的挺直着,看得出断气好几个时辰了。

15 死的蹊跷

“姨娘,大夫看过之后怎么说,可知道死亡原因?”宁赏微微闭眼,这才开口问道。

杜姨娘像个木雕一样,放佛失去了意识一般。直到丫鬟们将她从地上搀扶起来,她的眼珠子才有了一丝活络。

当视线缓缓地向上,见到宁赏那张脸的时候,她的泪便汹涌而出,悲痛不已的拉住对方的手,嚎啕大哭起来。“小姐…你也是知道的…三少爷他虽然身子柔弱了一些,可也没什么大病啊。就这样死的不明不白,我不甘心,不甘心啊!”

因为伤心过度,她连自称奴婢都忘了。

宁赏扶住她,吩咐丫鬟将她扶到椅子里坐下,这才好好地问话道:“姨娘,大夫给出的结论是什么?起码有个说法吧。”

“回小姐的话,大夫只说三少爷身上没有任何伤痕,亦没有中毒的迹象,是呼吸不畅引起的自然死亡。”杜姨娘一边擦泪一边哽咽着回话。

宁赏眉头紧蹙,对这个说法显然不太赞同。若真的是呼吸不畅,那么他当时就该叫人了,怎么会到第二天才被人发现死在床上呢?

“昨日值夜的是谁?”她眼光在四周扫射了一番,冷静的问道。

人群中,一个梳着元宝髻的丫头战战兢兢的站出来说道:“回小姐的话,昨夜值夜的是奴婢。”

“昨夜少爷房里可有任何的动静?”宁赏冷冷的盯着她,似乎想要从她身上找到答案。那冷厉的目光,像是利箭一般,让人不敢直视。

那丫鬟跪在地上,身子忍不住微微发抖,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

“小姐问你话呢,还不老实交代?是不是皮痒了!”浅绿是主子身边体面的大丫鬟,气势自然不一般,问起话来也带着股狠劲儿。

“没…奴婢什么也没听到…”那丫鬟低着头,恨不得将头埋进地底下去。

昨天夜里,她不小心睡着了,什么动静都没听到。若是让主子知道她玩忽职守,怕是要拉出去打板子了。故而,她咬紧了牙关,死都不肯说实话。

“没听见?若是少爷呼吸不畅,肯定会不停地咳嗽。你们都是他身边服侍的,难道还不了解他的身子?想必是你偷懒耍滑,才没有听见吧!”宁赏见她神色有些不对,心中更加肯定这丫鬟的回答有问题。

“小姐…奴婢真的没有说谎。奴婢真的没听见任何的响动啊…”那丫鬟仍旧死撑着,不肯吐露事情。

宁赏一拍桌子,大声的呵斥道:“大胆的丫头!看来,不给你点儿厉害瞧瞧,你是不会说实话了!来人呀,拖下去重打二十大板,我看她招不招!”

杜姨娘被宁赏的气势给吓住了,她没想到小姐小小年纪,居然已经有了这等的气魄,完全不逊色夫人年轻的时候。

想当初,她只是夫人身边的一个陪嫁丫鬟。在小姐未出嫁的时候,她也曾经帮着夫人打理后宅的事情,那气势与此刻的小姐一般无二。只是后来嫁了人,所以才不得不收敛,变得内敛了许多。如今看到小主子,她放佛看到了当初的主子,心里感慨不已。

只是,小主子如今才十一岁,却有这样不骄不躁稳如泰山的气势,当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那丫鬟一听要挨板子顿时就慌了,不住的磕头求饶:“小姐饶命啊…奴婢说的都是实话,不敢有半点儿欺瞒啊…”

“还敢顶嘴,拉下去!”浅绿见自家小姐依旧面色冷凝,并未相信那丫头的话,语气就愈发的严厉了。

那丫鬟见主子这般不依不饶,知道瞒不下去了,于是只好挣扎着哭喊道:“小姐,小姐,奴婢知错了…奴婢该死,昨儿个晚上不小心睡着了…奴婢真的不是故意的…”

杜姨娘听到这里,双眼突然瞪大,身子也不由自主的颤抖了起来。“你…你值夜的时候居然打瞌睡…少爷是你害死的!”

“姨娘…奴婢不是有心的…奴婢一向勤勤恳恳,从未偷懒过啊!只是昨夜不知道怎的,刚开始还毫无睡意,可是不一会儿就不知不觉的睡了过去,连衣裳都未来得及解啊…奴婢平日里最是浅眠,可是昨夜却昏睡不醒,奴婢实在是不知道是怎么了啊…”那丫鬟面色早已惨白如纸,这样大的一个罪名压下来,她必死无疑。若是不辩白,那么她就只有等死了。

宁赏听完她所说的话,觉得事有蹊跷。府里的丫鬟一向安守本分,极少有奸猾之徒。这丫头的表情告诉她,她并没有说谎。只是再困,也不会一夜昏睡过去,这里面是不是另有原因呢?

宁赏站起身来,不顾杜姨娘与那丫鬟厮打在一起,径直走到外间守夜的地方,仔细的在地上搜寻起来。若她猜得不错,那丫鬟睡得那样沉,肯定是被人下药了。果不其然,在临窗的墙角处,她找到了一些蛛丝马迹。

“小姐,这些粉末是什么?”浅绿跟随在她身后,寸步不离。

宁赏放在鼻子前闻了闻,眉头舒展开来。“迷药。”

“难道那丫头昏睡不醒,是被人下药了,所以才听不到屋子里的动静?”浅绿也算是见过不少世面的,知道里面的一些猫腻。

宁赏点了点头,将那些粉末用帕子包裹起来,悄悄地塞到了袖管里。确定了那丫鬟并非故意偷懒之后,她便有了计较。

趁着众人将注意力放在杜姨娘和那丫鬟身上的时候,她又回到君恭礼的床前,仔细的检查了一遍他的尸体,连头发丝儿都没放过。就在她打算打算放弃的时候,突然鼻孔间的一抹雪白引起了她的注意。

吩咐浅绿挡住自己的身子,她小心翼翼的从他鼻孔里拉出一小片的白色羽毛来。然后在杜姨娘她们发现她举动之前,将那东西同样包裹起来藏好,这才走过去劝道:“还不把姨娘扶起来?这样拉拉扯扯,成何体统!”

小姐一发话,那些下人们便不敢再放肆,一个个乖巧的闭了嘴,将纠缠在一起的二人给分开。

“我可怜的儿啊…”杜姨娘有冤无处申,顿时悲从中来,忍不住痛哭流涕。

16 警醒

拢翠园里此刻异常的安静,自从三少爷暴病而亡之后,夫人的心情也一直不太舒畅,整日恹恹的,眉头更是没有一日松懈过。

宁赏带着贴身丫鬟过来请安,玉奴和织锦放佛见到菩萨一般,将她迎了进去。

“小姐…您劝劝夫人吧…再这样下去,夫人怕是要病倒了。”玉奴和织锦一个负责管氏的日常起居,一个负责夫人的库房,都是管氏身边最得力的。如今却都一副眉头深锁的模样,想必是太过担心侯夫人的身子才会如此的。

宁赏于是点点头,支开了所有人,单独走进了管氏的屋子。

“母亲…”她轻盈的靠近管氏斜躺着的黄花梨十字连方罗汉床,在床边上侧身坐了下来。

管氏听到女儿的呼唤声,缓缓地睁开眼睛。“天儿这么冷,你怎么过来了?”

宁赏又靠近了她一步,笑着答道:“母亲还说呢,都好几日不去梨香院了。是不是把我这个女儿给忘了?”

管氏被她这活泼俏皮的话语给逗笑了,心里头的郁气也似乎少了不少。“你这孩子…娘不过是身子有些不适,所以才顾不上你。”

“女儿知道母亲心里难受,可人死不能复生,母亲再难过,三弟也不会醒过来了…若是为了这事儿,弄坏了身子,三弟怕是在地府也无法安心呢!”宁赏知道这个时代的人,无论男女,对鬼神之说,都十分的敬畏,这才壮着胆子安慰道。

管氏听她这么一说,心里的阴霾更是消弭的无影无踪。“是这样吗?”

“三弟一向是个乖巧孝顺的,自然不希望母亲为了他劳心伤神,甚至影响身子。”她半假半真的说道。

管氏点了点头,这才有了一丝力气,从金钱织锦引枕上爬了起来,改为坐卧。“还是霓儿贴心…”

“母亲昏睡了一天一夜,想必饿坏了吧?我这就叫玉奴去安排膳食。”说着,她便要起身。

管氏拉住她的手,面带慈爱的笑道:“这些事情,何须你一个小姐去亲自打理,叫丫鬟们去做就好了。”

说完,她朝着门外喊了一声“来人”,早早等候在外间的玉奴立刻走了进来。“夫人,有什么吩咐?”

“去,做几样小姐爱吃的菜色来。一大早就过来了,想必也饿了。”

管氏这样的关怀备至,令宁赏心里头觉得十分的温暖。趁着玉奴还未转身离去,于是补充说道:“顺便熬一些清淡的粥来,夫人许久未进食,不能吃太过辛辣的食物。”

玉奴见夫人肯用膳了,高高兴兴的下去了。

等到屋子里只剩下母女二人,宁赏这才悄悄地将自己的那些发现一一道来。“母亲…三弟的死,不是偶然。”

管氏听了女儿的话,嘴巴半晌都合不上,似乎不太相信这些真相。在她看来,是恭礼那孩子福太薄,所以早早就夭折了。可没想到的是,她居然是被人害死的!

“是谁…是谁这么狠心,居然对一个八岁的孩子下手?”管氏趴伏在引枕上的身子微微颤抖着,一双眼睛顿时又红了。

宁赏忙上前去扶住,强迫自己残忍的说下去。“母亲…您不觉得奇怪么?自打大伯父一家住进来之后,这府里便发生了许多不可思议的事情…先是府里的几个管事犯了错,被老夫人赶了出去,接着便是三弟蹊跷死亡,老夫人也跟着病倒了…”

宁赏的话,一字一句的打在管氏的心上,疼痛不已。

“为什么…我们如此厚待他们,他们居然恩将仇报,惹出这么多的祸事来…”管氏咬着牙,眼中满是伤痛。

“母亲想知道为什么么?其实道理很简单!侯府除了三弟之外,便再无继承爵位的男子。若爹爹今后一直无所出,那么势必要从旁支中挑选一个孩子过继到侯府中来。您觉得,谁最有可能被选中?”

经过宁赏这么一引到,管氏的脸色顿时变得灰白。“不可能吧?你大伯最是疼爱霓初那个孩子,怎么舍得…”

“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再者,霓初堂哥如今已经十二岁,早已知事,就算过继到侯府,心里惦记着的,恐怕还是自己的亲生爹娘。等到爹娘百岁之后,这侯府就是他君霓初的了。到时候,他再认回自己的爹娘,那么这侯爵之位,便永远不会是咱们二房这一脉了…”

宁赏知道这些话说出来,会带来多严重的后果。可是,她若再不点醒这对过于天真善良的父母,恐怕日后会有更大的灾难降临。故而,她咬着牙,也要将事情如实以告,好让他们能够尽快的将那一家子赶出侯府去。

管氏低着头,许久没有说话。

因为宁赏说的,并不是没有道理。她与侯爷恩爱情深,却只有这么一个女儿存活了下来。而其他妾室,除了当年跟随自己的大丫鬟杜氏生了个儿子,其他人均没能为侯爷生下一男半女。如今,这唯一的男丁也莫名其妙的被害死。若将来没有儿子来继承爵位,就真的只能如女儿所说的,从旁支过继一个了。

想到这嫡传的爵位,却要被庶出的占了去,她心里头如何能释怀?

“霓儿…这些话,可曾对别人提起过?”为了保护自己唯一的骨肉,管氏不得不打起精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