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要听实话。”皇上的眸色古井无波,声音低沉暗哑却带着无形的压力。

姚燕语再次躬了躬身,方低声说道:“皇上的肝火过旺,肾水有亏,脾胃虚弱…”她一边说一边想,只求能绕过这次去。

“你直接说,朕的身体还能撑多久!咳咳…”话音未落,又是一阵猛烈地咳嗽。怀恩忙拿了帕子递上去,皇上捂着嘴巴咳够了,方缓缓地把帕子拿开,直接把他咳出来的血丝给姚燕语看。

饶是姚燕语对皇上的身体早就了解,但还是被他的这个动作给吓了一跳。

“说实话吧。”皇上看着姚燕语苍白了的脸色,幽幽的叹了口气,“朕这身体不行了,但心里还不糊涂。你跟朕说实话,朕还有多少日子可以用来料理后面的事情?”

姚燕语忙有跪下去,颤声道:“臣竭尽全力,可保皇上半年无虞。”

“半年啊?”皇上仰着脸看着头顶上华丽的藻井,声音里透着无尽的疲惫和无奈。过了许久,方又轻声一笑:“也差不多够了。”

怀恩也吓得跪在地上,尖细的公鸭嗓泣不成声。

“别哭了!”皇上不满的瞥了怀恩一眼,淡淡的说道:“朕还没死呢。”

怀恩立刻哽住,只是眼泪还哗哗的流,却不敢发出声音了。

皇上又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姚燕语,轻叹一声吩咐道:“这事儿暂时保密。这不想到最后了再看见朕的儿子们在这大内之中兵戎相见,祸起萧墙的情景。”

姚燕语忙应道:“臣谨记皇上吩咐。”

“嗯,你下去吧。该给朕配药还是针灸都是你说了算。你的医术,朕还是信得过的。”

“谢皇上信任,臣必竭尽全力。”姚燕语再次叩头。

皇上摆了摆手,示意姚燕语起身。

姚燕语缓缓地抬头,慢慢地站起来,但还没站定,便觉得眼前一阵晕眩,差点没跌倒。幸好怀恩及时伸出手去扶了姚燕语一把。

皇上诧异的看着姚燕语,蹙眉问:“你这是怎么了?”

“回皇上,臣没事。可能刚才起的有些快了。”

“果然是医者难自医。”皇上无力的摆了摆手,吩咐怀恩:“去传个太医进来给姚夫人诊诊脉。”

“皇上!”姚燕语闻言忙又跪了下去,“求皇上容禀,臣…有罪,请皇上降罪。”

皇上靠在榻上,淡淡的说道:“说吧。”

姚燕语默默地咬了咬牙,饶是她不是土生土长的封建女人,也不好跟一个不熟的老头儿说自己的私事。但这件事情又干系重大,不提前把事情敲定了,说不定皇上会揪着此事做什么文章,于是心一横,说道:“臣…近期偶有头晕目眩的症状,不过并不是因为生病,而是因为怀孕了。”

皇上怔了一会儿,方又笑了:“如此说来是好事。卫章也快三十岁了吧?你嫁给他两年多无所出,如今终于有喜了。呵呵…不错。”

姚燕语心里暗暗地松了一口气,心想皇上这是不准备揪着‘师傅孝期’的事情说话了?

皇上歪了歪头,看了一眼跪在榻前的姚燕语,又摆了摆手,说道:“据说女人家怀孕时最为娇贵。从今儿起,朕准你御前免跪。起来吧。”

“臣,谢皇上隆恩。”姚燕语又赶紧的磕头。

皇上又朝着怀恩摆了摆手,怀恩方上前去把姚燕语扶了起来,又换了一副笑脸,提醒道:“姚夫人如今有了身孕,还能给皇上施针么?”

姚燕语忙应道:“能的。这个不妨碍。”

“那就请开始吧。”怀恩说着,便朝着殿外拍了拍手。

一直等在殿外的翠微带着两个医女应声而入来。医女上前扶着皇上躺好,翠微打开针包取了银针递给姚燕语。

姚燕语给皇上施针,以太乙神针最柔和的温补针法为皇上降肝火,补肾水,理脾胃。先后忙了大半个时辰之后,方轻轻地取回银针。此时皇上的额头和鼻尖上渗出一层细汗,且已经沉沉的睡着了。

“公公可吩咐人把殿内的冰雕撤去一些,这屋子里太凉,对皇上的身子也不好。暑热天气,本就是人出汗排毒的时候,若是一直无汗,人的身体正常的新陈代谢产生的毒素排不出去,也对身体无益。”姚燕语收了银针之后又低声叮嘱怀恩。

怀恩为难的摇了摇头:“唉!可皇上从来都受不得一丝暑热呀!”

姚燕语回头看了一眼熟睡的皇上,退而求其次:“那皇上睡着之后,公公可撤去一些冰。人睡着后血脉归心,是不宜受凉的。”

怀恩这才点头答应,朝着门口一摆手,一溜儿八个小太监进来,二人一组抬了四个大琉璃冰盆出去了。

接下来的日子一直平淡。朝中之事有辅政大臣和诚王爷及镇国公操心,皇上每日只在紫宸殿听几位大臣们汇报要事。而姚燕语则每日下午都会进宫给皇上施针保命,当然,对外只说是给皇上调养龙体。

朝中所有人都以为凭着姚神医的医术,皇上的病不日便可痊愈,是以,前阵子准备抱三皇子,四皇子甚至六皇子七皇子大腿的臣子们又纷纷安静下来,安分守己办自己的差,不再蠢蠢欲动。

七月,又称鬼月。

且自古又有‘毒五月,煞七月’的说法。也就是说,七月是诸事不宜的月份,人们但凡有什么大事诸如盖房修屋,乔迁嫁娶等尽量都躲开这个月份。大户人家的夫妇甚至在这个月不同房,以免使妇人有孕,致使冤鬼讨债投生,将来生下不孝之子。

姚燕语虽然不在乎这些,但也听从宋老夫人和王夫人的叮嘱,每日除了进宫给皇上治病之外也从不外出。这日七月初十,姚凤歌忽然匆匆登门拜访,将军府的人虽然有些诧异,但也没敢说什么,毕竟这位是自家夫人的嫡长姐,这个时候来必然是有重要的事情。

姚燕语把这位嫡姐迎进屋子里,奉茶毕,方问:“瞧姐姐这神色似是有重要的事情?”

姚凤歌握着姚燕语的手,低声叹道:“侯夫人怕是不好了!”

“怎么会?”姚燕语惊讶的问:“难道不仅仅是失于调养?”

姚凤歌深吸一口气,叹道:“我看她那样子怕是过不了这个月。妹妹你得帮帮我,若是她死了,我在侯府的日子必定不好过。”

“姐姐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姚燕语一时间心思急转,她想到了晋地的玻璃场,想到了封氏往日的玩笑,以及瑾云小姑娘低眉顺眼的样子,还有当初她住在定候府的时候所发生的大事小事…

姚凤歌闻言,殷切的握着姚燕语的手,问:“那你今天身子怎么样?能不能同我过去瞧瞧她?”

姚燕语略一迟疑,便点了点头:“走吧。”

听说夫人要出门,香薷等人立刻收拾东西准备跟上,白蔻玉果儿如今更是寸步不离。

本不想张扬,所以姚燕语也没用自己的马车而是跟姚凤歌同乘。路上,姚凤歌便把自己的担心细细的说给姚燕语听:

若是封氏死了,封岫云肯定会扶正。自从丰宗邺倒台之后,封绍平的身份地位提高了不少。眼看着有入内阁的希望,所以苏玉平肯定不能得罪这位老岳父。而封家也不会放弃定北候这个女婿。

只是封岫云素来跟孙氏交好,之前对姚凤歌还有些惧怕,但自从那次她跪求姚凤歌请姚燕语给她治病被严词拒绝之后,就一转往日的恭顺,对姚凤歌少不得冷言冷语,甚至背后里还编排她一些见不得人的话,大盆的脏水往姚凤歌身上泼。

姚凤歌这些日子替封氏执掌内宅,自然少不了对封岫云的打压,但她做的一切都必须建立在封氏有那口气在的基础上。

一旦封氏撒手人寰,封岫云上位,那她就是定北候夫人。姚凤歌纵有手段,也是束手无策。到时候除非带着自己院里的人从定北侯府搬出去另立门户之外,再没有什么路可走。

若是苏玉祥等抵得上一般的男子,姚凤歌也不怕。可苏玉祥偏偏是个扶不上墙的,她一个女人家再有手段又能怎样?总不能带着一家子投奔娘家去。

姚燕语听了姚凤歌的一肚子苦水,忍不住握着她的手劝道:“姐姐放心,我会尽力的。”

“嗯。我知道你现在怀着孩子,还三天两头的不舒服,实在不该来烦你。但姐姐我实在没办法了…若是我自己,死活也就这样了。可还有三个孩子,我也是没办法。”姚凤歌反手握住姚燕语的手指,一边说一边掉眼泪。

姚燕语一路之上少不得安慰她,等到了定北侯府,姚凤歌已经重新净面,匀过妆容,又恢复了平日的精明淡定。

闲话不说,姚燕语随姚凤歌入侯府内宅直接去封夫人的卧室。

姚燕语来定北侯府自然不能明说来给封夫人诊病,只说是闲来无事,姚凤歌请妹妹过来说些家常闲话。听说定北候夫人身体欠佳,顺便过来瞧瞧她罢了。

封岫云,以及日夜服侍母亲汤药的苏瑾云见了姚燕语都上前行礼,奉茶,说些客套话。孙氏听见动静也赶了过来,见了姚燕语自然又是一番客套。

饶是姚燕语早有准备,在见了封氏的脸色之后也忍不住大惊——看她面色如灰,嘴唇泛紫的样子,这哪里是什么产后失调,宿疾复发?这分明是中了毒吧?

“求夫人大发慈悲,替我姐姐医治这陈年宿疾。”封岫云一直悉心关注姚燕语的脸色,看见她吃惊的神色,忙一提裙子跪了下去。

姚燕语稳了稳心神,淡淡一笑:“你这是做什么?快些请起吧。夫人与我情同姐妹,若有办法我自然不能眼睁睁看着她受这样的苦。”说着,又同苏瑾云说道:“云儿,把你母亲的手臂请出来。”

“谢夫人。”瑾云姑娘已经十来岁了,因为封氏几番病重,她这两年着实成熟了不少。

早有人搬了绣凳放到床前请姚燕语坐了,苏瑾云又把封氏的胳膊从薄被中拿了出来请姚燕语诊脉。屋子里一时安静下来,众人围在旁边各怀心思,脸上却一水儿的焦虑和关怀。

片刻后,姚燕语诊脉的右手撤回来还没说话,封岫云又焦急的问:“夫人,我姐姐的病怎么样?”

姚燕语看了她一眼,见她脸上带着十万分的焦急,眼眸却黑白分明,一丝泛红也没有,可见她从没伤心过,眼袋眼圈儿一律没有,可见她晚上睡得也不错。

没有寝食难安,没有伤心欲绝。这脸上的焦急忧虑还有几分是真的呢?不过电光火石之间,姚燕语便下意识的撒了个谎:“夫人这病着实很重,我也是无能为力。”

“不是吧?这可怎么好!”姚凤歌的担心不是装的。

“娘…”苏瑾云直接扑在床上哭了起来。

“夫人,您一定要想想办法呀!我姐姐…我姐姐实在是太命苦了…”封岫云也拿了帕子摩挲眼角,没两下就把眼睛给揉红了。

“哎!这可怎么办呢!连姚神医都束手无策了!”孙氏幽幽的叹了口气,看着姚凤歌说道:“看来只能准备后事了。”

“不要…”苏瑾云听见孙氏这话,忙从床上爬下来,转身跪在姚燕语的脚边,攥着她的裙角,苦苦哀求:“夫人!求你想想办法,一定要救救我母亲。求您了夫人…”

“是啊,求夫人看在亲戚的份上想想办法吧!”封岫云也跟着跪了下去。

第三十四章 翻天

姚燕语看着跪在脚边的封岫云,心里翻云覆雨,脸上却依然平淡无波。

对于这个人她原本没有什么印象,只记得她是一个木讷的庶女,不擅言笑,没有主意,一切都只听凭家族的安排。后来是因为听姚凤歌说她背地里造谣中伤自己,才对她有了点印象。不过她素来没有把事情弄到自己面前来,姚燕语也懒得理她,觉得这不过是见不得人的小手段罢了,根本不值一提。

可是如今,看着她这样跪在自己身边,说一些言不由衷的话,反而对她刮目相看了。

封岫云和苏瑾云都跪在地上求姚燕语,孙氏便在一旁劝道:“夫人,俗话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您若是能救,就请您看在苏姚两家的长辈的份上,救救夫人吧。”

姚燕语叹道:“我是个什么样的人,你们应该很清楚。对于夫人的病,我肯定会尽量医治。但却不能保证一定能治好——总之,我尽最大的努力吧。”

她这一句‘尽最大的努力’在众人看来,又生出各种不一样的希望来。

苏瑾云忙磕头言谢,自然是万分感激。封岫云也磕头言谢,心里却多了几分庆幸。姚凤歌看了旁边的孙氏一眼,心里冷冷一笑之后转头问姚燕语:“妹妹现在是否就给夫人医治呢?”

姚燕语点了点头,吩咐香薷:“拿我的银针来。”

香薷忙打开针包递上去,姚燕语选了最短的一根尖细银针。

少府穴,是手少阴心经的穴位之一,位于手掌面,第4、5掌骨之间,平日按压此穴,可排心毒。

姚燕语一手捻银针,先取少府穴,以太乙神针之泄的针法旋转着刺下去。刺下去须臾之后便放手,留着银针在手心。

太冲穴,位置在足背第一、二跖骨结合部之前的凹陷中。平日按压此穴,可排除肝毒。姚燕语同样以太乙神针刺此穴,须臾之后留针,放手。

然后,接下来分别是:商丘穴,位置在内踝前下方的凹陷中,按压,针刺可排除脾毒;合谷穴,位置在手背上,第1、2掌骨间,当第2掌骨桡侧的中点处,按压或针刺此穴道可排肺毒;涌泉穴,是人体最低的穴位,经常按揉它,排毒效果明显。按压针刺此穴道,可排除肾脏毒素。

这一通针灸下来不过半个时辰,封氏整个人便跟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

不但大汗淋漓,而且还流了很多眼泪,银针一根根取出之后,陈兴媳妇和两个婆子便把她扶进了屏风之后通泄一阵。出来时人虽然依旧有气无力,但嘴唇的颜色不再泛紫,脸色也不再是那种死人般的灰白。

孙氏见状,迟迟疑疑的问:“这病人经得起这般折腾吗?”

姚凤歌冷笑道:“难道二嫂子不相信我妹妹的医术?”

“这倒不是。”孙氏讪笑两声,叹道:“谁不知道咱们姚妹妹的医术在大云朝绝无仅有。只是我看大嫂子本来身体就弱得很,又出了这许多汗,还…这个样子,就算是常人也像是剥一层皮啊。”

姚燕语淡淡的瞥了孙氏一眼,说道:“放心,剥一层皮也比没了命强。”

孙氏笑了笑,说道:“这话说的是。”

丫鬟婆子把封氏扶到床上,姚燕语又给她诊脉,然后跟姚凤歌说道:“今天只能这样了。我开一副方子,姐姐安排妥当的人照方拿药,煎了给夫人服下去。我隔日再来。”

姚凤歌忙道:“先请妹妹去厅里奉茶。刚才侯爷叫人传话来,说要当面向妹妹致谢。”

姚燕语转身出了卧室,临走之前又看了一眼苏瑾云和封岫云。二人自然对姚燕语千恩万谢,姚燕语也只是笑了笑,说道:“不用谢,亲戚之间,原本就应该互相帮助的。”

从封氏的卧房里出来,姚凤歌陪着姚燕语在旁边的花厅里落座。孙氏借口照应封夫人留在了卧房里,丫鬟们奉茶之后都退了下去,花厅里也只有姚氏姐妹二人。

姚凤歌方低声问:“妹妹,依你看怎样?”

姚燕语笑着叹了口气,摇了摇头,沉吟半晌又道:“或许可以保住一命。”

“真的?”姚凤歌的眼睛里立刻燃起了希望。

姚燕语刚要说什么,便听门口的丫鬟回了一句:“侯爷来了。”于是只好先站起身来。

虽然姚燕语乃是女客,苏玉平身为男子不好相见,但苏姚两府乃是姻亲,姚燕语也曾在定候府住过,如今有姚凤歌在定候府执掌家事,姚燕语又是为了侯夫人的病而来的,况且她身为国医馆的院判,本来就不能以寻常女子而论。所以苏玉平过来见她,别人也说不出什么来。

苏侯爷穿着一身浅灰色福字闪银的家常袍子进来,见了姚燕语便拱手道:“拙荆之事,有劳夫人了。”

姚燕语忙福身还礼:“侯爷客气了。本来应该早些来探视的,只因宫里的事情多,才耽搁了这些日子。说起来,倒是失礼在先了。”

“这话可不敢当,夫人肩上担着万岁爷的安康,责任重大,责任重大啊!”苏玉平说着,请姚燕语落坐之后又问姚凤歌:“岫云怎么没过来?”

姚凤歌忙道:“她在大嫂子房里服侍呢,那边也离不开人。”

苏玉平又歉然的跟姚燕语说道:“现在家里着实不成个体统,还请夫人见谅。”

姚燕语忙道:“等夫人的病好了,一切自然会好起来。”

苏玉平一怔,继而又苦笑着叹了口气,又朝着姚燕语拱手:“正想请教夫人,还请夫人给我一句准话儿,拙荆这病可还有希望?”

姚燕语没急着开口,只转头看向姚凤歌。姚凤歌便摆摆手,让屋子里的丫鬟们都退了出去,方道:“妹妹有话只管说,侯爷也不是那么没担当的人。”

“哎!”姚燕语便长长的叹了口气,说道:“夫人根本不是病,而是遭人陷害中了一种慢性毒药,如今时日已久,这毒已经侵入了腑脏之中,我也不能一次治好,只能慢慢来了。”

此言一出,苏玉平是大惊失色。

而姚燕语说到这里便想起当初姚凤歌重病不治,而自己则差点被嫁给苏玉祥为继室的事情,一时间不免生气,便冷笑道:“我说句多余的话,还请侯爷不要见怪。”

苏玉平忙道:“夫人请讲。”

“我怎么觉得在贵府之中好像有制毒高手在啊!动不动就给人下毒,想弄死谁不过是转念之间的事情。想想真是可怕!”姚燕语难得的一次快言快语,苏玉平听了之后便愣在那里,半天没说话。

姚凤歌这会儿也想到了自己的遭遇,虽然她的事情跟封氏的事情好像不是一回事儿,但府中有人暗中下毒,能让一个人慢慢地得病,并骗得过太医院里几个有名的太医,不得不说这手段很是高超。若是不把此人揪出来,以后这定北候府哪里还能安生?还不一定哪天又被人家一不高兴给毒死呢!

死气憋闷的沉默之后,便是可怕的爆发。

“查!”苏玉平狠狠地拍了一下椅子扶手,“这事儿必须彻查!否则这侯府之中,难有清净!”

姚燕语看了姚凤歌一眼,没再多说。她做到这一步已经是有些逾越了,至于接下来这定北侯府会发生什么事情,府中各人的命运如何,就要看苏玉平和姚凤歌二人的手段了。

当时,姚燕语起身告辞,隔日,果然又按时来给封夫人诊治,只是这次她不再亲手施针,而是让翠萍出手。虽然翠萍没有深厚的内息,但与针法的造诣也不低了,由她来施针,效果虽然不及姚燕语,但只需多来几次,同样可以救人。况且封氏的身体状况以及定北侯府现在的情形也只能徐徐图之,所谓欲速则不达,着急也没用。

暮色沉沉,天空不知不觉间汇聚了浓重的云彩,遮住了原本绚烂的晚霞。风骤起,夹杂着尘土和水的腥味,颇有几分山雨欲来的气势。

封岫云从封氏的卧房里出来,迎面看见奶妈子抱着苏玉平唯一的儿子从外边进来,原本呆滞的眼神便闪过一丝狠厉之色。

原本这两天她有些怕了。之前受孙氏的怂恿,暗中给自家嫡姐喝的茶水里下毒,原本想的便是取而代之。这样几遍自己生不出孩子来,也可以做定北候夫人,执掌整个侯府。用孙氏的话说,就是一切回到最初,她依然是继室夫人,而她的嫡姐不过是上辈子积德行善,多换了三年的寿命而已。

这样的建议,对于一个被太医断定不能再生孩子的封岫云来说,无疑是巨大的诱惑。她这个人并没有太大的志向,她这辈子唯一想做的一件事情就是成为苏玉平的夫人,成为定北侯府的女主人。

而弄死嫡长姐对封岫云来说,也不仅仅是为了自己的梦乡去清除障碍,更是为自己死去的孩子报仇。

是的,她已经把自己故意摔倒早产导致胎儿丧生的事情归到了封夫人的头上。用孙氏的话说,若不是封夫人叫人瞒着胎儿是男是女的事情,李氏那个贱人怎么可能生下儿子?而她生不出儿子,封岫云肚子里的女儿也不至于胎死腹中…

总之,一切都是封夫人的错!都是她害自己先不得不做妾,后又失去了骨肉,而且还断绝了一切后路。当然,在封岫云看来姚凤歌那个贱人也不是好东西,但只要嫡姐死了,自己成了侯夫人,想要收拾区区一个姚凤歌绝不在话下。

当然,封岫云的计划中也有姚燕语,她也知道只要姚燕语在,她就没有出手的机会。就算出手了,凭着这女人的神奇医术,怕也打不成目的。所以当姚燕语奉旨送成公回湖州安葬的事情定下来,并且她会在湖州替成公守墓一年的消息传出来之后,封岫云的一颗心顿时雀跃了!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一年的时间,足够了!

等姚燕语回来的时候,不仅仅封夫人早就入土为安,怕是她那个可恶的姐姐也死翘翘了!到那时,整个侯府都在自己的掌控之中,连他们在晋地合伙办的玻璃场都会是自己的!至于姚凤歌的那份产业,自然应该归到侯府之中,苏玉祥还没死呢,她的嫁妆店铺庄子等都只能是苏家的。

当时,封岫云甚至悄悄地烧香拜佛,感谢老天给她这次翻身的机会,让她终于能够梦想成真。

只是她万万没想到的是,姚燕语居然能够提前半年回来!而且一回来就被姚凤歌请进府中看病!想当初自己跪在地上苦苦的哀求也只是自取其辱。而如今却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完美的计划又要破灭!

今日是姚燕语等人第三次来侯府。封岫云纵然不懂医术也看得出来,她的嫡姐这次又死不成了。

刚刚她的心里恍惚闪过放弃的念头,两次了,她都死里逃生。可见是天不绝她,不如就此罢手吧,或许还来得及。

只是当她一出屋门看见奶妈子抱着的李氏的孩子从外边进来时,她心底的仇恨又彻底的被激起来。藏在袖子里的手暗暗地攥紧,指甲掐进掌心里,痛不可言。

决不能就此放弃!一定要报仇!封岫云暗暗地咬碎了银牙,强压下心头的愤恨,转身离去。

当晚,雷雨交加,漫天大雨像是银河决了口,哗啦啦从天上浇下来,铺天盖地。

封岫云以照顾姐姐为由留在了封夫人的房里伺候,并把陈兴媳妇和苏瑾云给打发回去,只留了一个小丫鬟在一旁帮忙。

苏玉平照样每晚睡前过来一趟,跟之前一样,他看过封夫人之后,再叮嘱女儿几句便回书房去睡。出门是遇到了封岫云,因问:“这么晚了怎么还过来?”

封岫云福身行礼之后,低声叹道:“反正也睡不着,不如多陪陪姐姐。”

苏玉平点头没再多说什么,只是在离去的时候悲悯的看了封岫云一眼。嘴角泛起一丝若有若无的冷笑。

当晚苏玉平便把封岫云给捉了个现场。

他一脚踹开房门进来的时候,封岫云的手里捏着的纸包正悬在半空,里面的药粉只抖进茶盏里一点,更多的则落在了檀木小高几上。

苏玉平站在她面前冷冷的盯着她时,她完全傻了,愣愣的站在那里一点反应都没有,甚至都忘了收回那只下毒的手。

“来人,把她给我绑了。”苏玉平的声音冷而平静,不见一丝怒气,情绪也没什么波动。只是厌恶的瞥了封岫云一眼便不再看她。

一道厉闪,黑暗中的一切都暴露在惨白的闪光之中,转瞬间有归于寂灭。封岫云这才反应过来,双腿一软跪在了地上,抱住苏玉平的腿嚎哭了一声:“侯爷,妾身好苦…”

苏玉平抬脚把人踹开,冷冷的看着两个黑衣护卫把那个嘤嘤啜泣的女人给绑起来提走。另外有人进来取了那个药包把桌面上的药粉小心的扫进纸包里,并收走那杯被下过毒的茶水。

与此同时,一道滚雷在屋顶上炸开,孙氏与梦中惊醒,忽的一下坐了起来,惊动了一向警醒的苏玉安。

“你怎么了?”苏玉安皱着眉头欠起身,伸手撩开青纱帐,借着外边豆大的油灯看见孙氏苍白的脸色和额头上豆大的汗珠,因皱眉问:“被雷声惊到了?”

“嗯,好大的雷声…”孙氏心有余悸的拍着胸口——她自然不是被雷声吓到了,她这幅样子是因为刚刚做了个梦,梦里两个孩子朝自己笑,那孩子子像是不足月的样子,特别细小的胳膊和腿儿上沾着血迹且不停地舞着,眉眼都还很模糊,笑得却是那样的诡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