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姚雀华发现自己被五花大绑丢在一堆柴草里,四周破败不堪,看上去是一座荒废的庙宇。而她的周围横七竖八当着几个黑衣大汉,许是昨晚抢劫累了,这些人各自抱着自己的兵器睡得正香。

姚雀华醒来后想到的第一件事就是逃跑。只是她刚动了动,还没站起来,旁边的一个大汉便睁开了眼睛,冷冷的看了她一眼,问:“干嘛去?”

姚雀华立刻就打消了逃跑的念头,咧着嘴笑了笑,说:“腿麻了,缓一缓。”

几个大汉陆续醒来,大家全都是一身泥一身土,各自从怀里摸出干粮来吃,但却没有一个人理会姚雀华。姚雀华看一眼那些脏兮兮的馒头面饼什么的也没什么胃口,干脆闭着眼睛等。

众人吃了饭之后,为首的一个指了指姚雀华方发了话:“像这种货色送到十九楼值多少银子?”

姚雀华吓了一跳,立刻睁开眼睛——这些人要把自己买到那种肮脏的地方去?!

“长得倒是挺好看,不过年龄大了点,怕是值不了多少钱。”被问的那一个汉子年纪少打,捋了捋虎子,猥琐的朝着姚雀华眯了眯眼睛,下巴一扬,问道:“小妞儿,你有二十了吗?”

“我…我我二十多了,我二十二了!”姚雀华立刻把自己说大了三岁,她可不想被卖去那种地方!

为首的大汉不悦的哼道:“大是大了点,不过幸亏长得好。谁让你们昨晚抢人的时候不长眼?”

“那也没办法,那些年纪小的长得好的都是给皇上备选的妃子,那都是登记在册的。咱们若是抢了她们,别说卖不出去,怕是会惹来杀身之祸啊!”

“也是。”为首的大汉咂了一下嘴巴,又道:“那不是还有小丫鬟们么?”

“小丫鬟们姿色实在平庸,比这个差了十万八千里。老大别生气,眼看这妞儿肯定是买不到多好的价钱,不过就这脸蛋儿长得也挺不错的,一样等换百十两银子吧?”

“百十两银子还是没问题的。”

“那咱们赶紧的把她卖了,好去干下一次生意吧,据可靠消息说有一条大鱼明儿晚上就到码头了。”

“多大的鱼?”

“据说是个富商,这次咱们可以直接抢银子。”

“银子好,省事儿。”

姚雀华直接就听傻了!她无力的坐在地上,把脸埋进手臂里,默默地哭着,自己的命怎么就这么苦呢!

那些人说白天不宜行动,会被官府发现,所以暂时先藏在这里晚上再动身去江宁,他们要把人卖到江宁的十九楼去,虽然现在十九楼没了头牌花魁生意大不如前了,但他们的老鸨子还是识货的,像这样的货色至少能卖一百五十两银子云云。

不说江宁还好,一听见‘江宁’两个字,姚雀华满脸都是泪。

那几艘遭劫的官船在贼人跑了之后各自检查人员物品,发现有人少了些银子首饰什么的,倒也没丢要紧的东西。只有杜家姑娘的一个丫鬟丢了,负责送人进京的官差们一合计,一个丫鬟而已,丢了就丢了吧,眼见着行程吃紧,是耽误不得了,于是只把此事报了当地官府,径自开船走了。

杜若轻因为此事掉了两日的眼泪,眼睛都哭肿了,被规矩嬷嬷呵斥了好一顿,才不敢哭了。

却说姚雀华被那几个贼人连夜弄着上了一艘小船,经过两日的飘摇终于到了江宁,被带下船之前,一个汉字丢了一套女子的青色粗棉布衣裳过来呵斥她换上,看守她的两个汉字抽出锋利的钢刀把她手上的绳索隔断就出去了。

小船舱里只剩下她一个人,姚雀华在跳船寻死和换衣服屈从之间犹豫了很久,直到外边的人再次喝问一声的时候,才流着眼泪开始换衣服。

面对死亡需要极大的勇气,她终究还是贪恋这滚滚红尘,或者说,她依然不甘心。

被扭送着走在江宁城的时候,姚雀华难以形容自己心里的感受,绝望,又带着一丝侥幸,希望遇见个认识的人,又怕遇见认识的人。

酸楚和苦涩,还有悲愤和屈辱,世上所有不好的情绪都集中在一起,犹如实质一样压在她的头顶,让她窒息,甚至后悔刚才为什么没跳船?如今这样还不如一死干净。

所以,当对面有人拦住他们一行人的时候,姚雀华整个还处于这种恨不得去死的状态里,根本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看那女子怎么哭丧着脸一副不情不愿的样子,莫不是你们强买强卖的?!”一声清亮的呵斥,让姚雀华身心一震。

她迅速的抬起头来看着前面一个身穿皂色武服的官差,猛然来了勇气,喊了一声:“他们是劫匪!”

“闭嘴!”身旁的汉子抬手要抽她。

“住手!”那官差不知怎么就忽的到了近前,一把抓住汉子的手腕,一用力拧着他的胳膊把人推去了一旁。

得救了!姚雀华双腿一软坐在了地上,泣不成声。

“这位姑娘,我们是宁侯府的护卫,那些歹人都被捉住了,麻烦你随我们去做个见证。”

“宁侯府?!”姚雀华瞪着两只泪眼不可思议的看着眼前的人,“你们居然是宁侯府的人?”

“是的,姑娘请跟我们走一趟吧,完了事儿我们自会送姑娘回家。”

“好,好的。”姚雀华木木然的点了点头。

姚雀华从手心到脚心都没想过这辈子会以这种方式跟姚燕语再见面。

她被宁侯府的护卫带去了姚家别院,进门的时候遇见了一个老家人,那老家人看了她一眼,又看了她一眼,然后叹了口气,喃喃的说道:“这姑娘怎么跟田姨娘年轻的时候那么像?”

说完,老家人摇着头走了,姚雀华站在那里再次哭花了脸。

田氏在她面前被杖毙的事情一直是她心里的伤疤,这几年她能够用心念经抄经跟田氏的死是有极大的关系的,她想通过这种方式来救赎自己的心,乞求她的生母地下有知能够原谅她。

自从跟杜若轻离开庵堂之后,她就很少想起田氏了。偶尔夜里睡不着的时候想一想,也觉得自己在庵堂里为她吃斋念佛,抄写经书这几年,再大的罪过也低过去了。

然而近日姚家的老家人一句话,又让她崩溃了。

“我要见你们夫人。”姚雀华站在门口固执的说道。

护卫淡然笑了笑,说道:“本来就是带你去见夫人的。姑娘,走吧。”

园林式别院也建有一座五间抱厦作为会客正厅,然姚燕语却没在正厅,而是在旁边小小的三间书房里坐着。

姚雀华进去的时候,那几个大汉正跪在地上一声不吭。

一身月白色衣裙的姚燕语背着脸立在书案之后,手指缓缓地拨着书架上的书,一边冷声吩咐:“既然是靠抢劫为生祸害百姓的匪类,就送去知府衙门,让于知府看着判罪吧。”

旁边的一个护卫应了一声,上前提了那为首的汉子一脚:“走吧。”

“谢夫人不杀之恩。”那几个人之前不知做了什么坏事,得到这样的处置居然对姚燕语感激不尽,磕了个头才一个个避猫鼠似的退了下去。

姚雀华站在那里看着姚燕语清泠的背影,思潮翻滚如滔天巨浪。知道她这几年一直春风得意扶摇直上,夫妇和美,儿女双全,却从没想过她居然能雍容优雅至此!

怪不得外边的人都称她是神仙下凡。就这一个背影,足以倾倒世间众生了!何况她还有通天的医术和滔天的权势。

姚燕语在书架上找到了自己想要的书,抽下来随意翻开两页,头也不抬的问了一句:“还有什么事?”

立在姚雀华身旁的护卫拱手道:“回夫人,那位被劫持的姑娘也带来了。”

姚燕语这才缓缓地抬头,然后转过身来看着姚雀华。

那一刻,姚雀华恨不得找个地缝儿钻进去。她再一次后悔自己没在船上跳水,干脆死了一了百了也好过回到姚燕语的面前来自取其辱。

姚燕语看着一身青色粗布衣裙,脸上被泪水冲的乱七八糟的泥污,半晌才道:“你下去吧,我不叫人,不许任何人进来。”

“是。”护卫拱手应了一声,转身退出去并带上了房门。

姚燕语捏着书,缓缓地走到姚雀华的面前,轻声叹道:“雀华,真的没想到啊!我们姐妹会以这种方式见面。”

姚雀华本来是等着姚燕语对自己一番冷嘲热讽的,却没想到等来的只是一句感慨。

她素来以为姚燕语不是什么好人,当初家里送自己去出家的时候她置身事外,连一句话也不肯多说,不,她肯定在背后落井下石来着,自己和宋岩青设计过她,她必然怀恨在心恨不得自己去死。所以这几年来姚雀华心里最恨的人除了嫡母王夫人之外,就是姚凤歌和姚燕语二人。

今日以这种方式落在姚燕语的手里,她觉得跟跳进火坑没什么区别,认为她会仗着如今的权势,借着姐姐的身份,不知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来。

她本想着拿出点志气来啐她一脸,然后再骂几句解恨,但嘴巴一张开,却变了味道:“二姐!二姐!呜呜…能见到你真是太好了…我…我,我的命怎么就这么苦呢!”

命苦这事儿是千真万确的,所以姚雀华在喊出这句话的时候,眼泪也真的刷刷的流了下来。

姚燕语看着哭成泪人的姚雀华,忽然间很想笑。

她按照父亲的指示,先派人盯着她的行踪,然后再叫人扮成劫匪把她从官船上劫走,又叫人吓唬敲打了她一通,然后再把她带到这里来相见,当然,进门的时候那个老家人的一句话完全是意外,不过姚雀华这两年出落的的确跟田氏有了七分相似。

一样的精明于外,一样的两眼势力。

明明开始看向自己的时候怀着满腔仇恨,却依然能哭成这个可怜样子来为自己博取同情换取好处。

这样的姚雀华到底哪里像是姚家人?就算是她遗传了姚远之三分之一的血统,也不该是这个鬼样子啊!姚燕语在心里默默地吐槽。

等她自己哭了一阵子歇了脚,姚燕语才淡淡一笑,问:“你从庵堂里逃走,是为了去找丰公子么?”

“丰公子?”姚雀华眨了眨眼睛,愣了一会儿才想起来丰公子是谁。

姚燕语又是一阵失望,她原本还很是佩服姚雀华敢于寻找真爱并为爱牺牲的精神的,如今看来一切皆抵不过荣华富贵的诱惑,她是真心想跟着杜若轻进宫当娘娘的。

“姐姐是说丰少琛么?他…还好么?”姚雀华恍惚的问道。

“我哪里知道他好不好,他又不是我的心上人。”姚燕语嘲讽的笑了笑,转身走到雕花长窗跟前的茶座跟前坐下,自顾往红泥小炉里添了炭火,放上银铫子烧水。

姚雀华趁此机会收拾了一下自己的心绪,整理思路,然后轻着脚步走到近前,在姚燕语脚边跪了下来,扶着她的腿,哀求道:“二姐,你救救我啊!你帮我在父亲跟前说说话儿,不要把我送回庵堂去了好不好?我以后都听话,我再也不善做主张了,我都改了!二姐,你帮帮我吧!你的大恩大德…”

姚燕语拿着手帕拍在姚雀华的手上,一把推开她,幽幽的叹了口气,说道:“自从你失踪之后,大姐就给父亲写了信,父亲对你的事情很是伤脑筋。他心疼你是他的女儿,又恨你是她的女儿。你知道就凭你弄得那些事儿,若不是他的女儿的话,早就死了多少回了。”

“是是是!都是我的错!我以前小,不懂事,给家里添了许多麻烦,我改,这两年我在庵堂里礼佛,早就改好了!二姐,你劝劝父亲,让我回来吧。我以后都听家里的话,我…”

“家里前两年已经对亲戚朋友放出了消息,说你得了怪病在庵堂养息了两年,已经归去侍奉西天佛祖去了。你现在回来,让父亲怎么说?”姚燕语淡淡的冷笑着。

“我…我可以不要名分的,姐姐收我做个丫鬟,我终生服侍姐姐铺床叠被…”姚雀华再次抱住了姚燕语的膝盖,苦苦的哀求。

“我可没那个福气。”姚燕语眼底的冷意更深,你那点伎俩我还不知道吗?你帮我铺床叠被,用不了多久就会滚到我男人的怀里去了。

“姐姐…”姚雀华被姚燕语推倒在地上,无比哀苦的看着姚燕语。若不是太了解她,都会叫人觉得自己是个冷酷无情的人,面对自己妹妹的苦苦哀求居然也硬的下心来。

姚燕语别开目光,淡淡的说道:“父亲早有话放下来,说如果找到了你,便给你两条选择:第一,落发,再回庵堂,这回我会找个大的寺院送你去清修,让你好好地修一修来世。”

“不!我不要再回去了!我宁可下辈子不做人,我也不要再过那种日子了!”姚雀华坚决的摇头。

“那第二呢,就是给你找个合适的人嫁了,送你们夫妇去南洋生活,这辈子都不许回来。”

“…”姚雀华顿时如一片枯败的树叶,灰白着脸倒在了地上。

姚燕语却不管她怎样的心情,只是自顾说下去:“你势力之心太重,留下来终究要害人害己,不得善终。依我看,你嫁个靠谱的男人去南洋弄一片土地做种植园,过平凡朴实的日子,生儿育女,享受天伦之乐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我不要!凭什么?!”姚雀华像是死灰复燃,凭着最后的一点力气从地上爬了起来,怒声嘶吼:“凭什么你们都能过荣华富贵的日子,却要我去天涯海角蛮夷之地?!我是父亲的亲生女儿,我比你姚燕语一点也不差!凭什么你们可以这样欺负我!我不去!我死也不去!”

姚燕语冷声笑着问道:“你若真的想死,早就死了。你有很多次机会可以去死,你为什么没去做?”

“我…你!”姚雀华语塞,满脸的愤恨,最后憋出了一句话:“我一定要出人头地!将来把你们都踩在脚下!我碾死你们!碾死你们!我要你们都不得好死!不得好死…”

她一边嘶吼着,一边全身打颤,等喊到后来,便全身抽搐着渐渐地没了声音。

姚燕语长长的叹了口气,扬声道:“来人。”

香薷应声而入,身后还跟着两个粗壮的婆子。

“把她送到后面去,好生看管,不许出任何差错,否则你们都陪她去死。”姚燕语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冷冽,一直服侍在侧的香薷都吓了一跳,忙福身答应着,让两个婆子把昏迷过去的姚雀华抬了出去。

姚雀华因为太过激动而陷入昏迷,到了晚上便醒过来了。

醒来后她没动,依然闭着眼睛躺在床上想自己的处境。她想离开这里,想去京城,想找到杜若轻陪她进宫参加遴选,想要被选在帝王之侧,想要宠冠后宫…

只是她再想也没用,凭着姚燕语如今的势力,想要把她关起来,她就真的逃不掉。

姚燕语把姚雀华一关就是两个多月。

至五月中旬,帝都城里传来消息,说后宫遴选已经有了结果,皇上一供选中了九名女子,其中就有杜雨明的女儿杜若轻。据说皇上很喜欢杜若轻,其他的女子被选中都封宝林,只有杜若轻被皇上称赞说此女温婉如玉,甚是可心,便赐封号为‘婉贵人’。

拿到姚延意的书信后,姚燕语专门来看姚雀华,告诉她杜若轻现在已经是婉贵人了,问她可有想好如何选择,是回寺里继续陪伴青灯古佛,还是去南洋嫁个男人安分的过日子。

残酷的现实面前,姚雀华不得不低下了倔强的头。她沉默了片刻后,恹恹的说道:“随便你们怎么安排吧,我都听着就是了。”

姚燕语点点头,说道:“很好,既然你决定听话,那我就替你选择吧。依我看,南洋风景如画,民风淳朴,那里的居民有一半儿以上都是百年前战乱时逃过去的大云人。你去那里耕织劳作,更胜于去寺院里吃斋念经。我已经替你安排好了,三日后便有人和你作伴一起去南洋,这两日你好生想想还有什么要说的要做的,都告诉我,我替你了却最后的心愿。”

姚雀华抬头看着姚燕语,半晌后终究挫败的叹了口气,说道:“我了无牵挂,并没有什么事情劳烦了。”

“嗯,那你就安心的等吧。”姚燕语说完,便转身走了。

三日后,果然有一队人随着姚雀华一起上路,他们从江宁出发,先是坐船,然后换马车,一路往南直到广州最南边,然后又换成渔船下海,行至一个叫濠江的小岛暂时居住下来。

姚燕语之前说的寻一个靠谱的男人并不是在江宁找,而是让随行的人在濠江岛上为她找了一个身强体壮的捕鱼能手,然后不知道随行的护卫队长用了什么办法,居然说服了此人随着他们继续南下。

姚雀华从心里骂那个护卫队长肯定是把自己做人情了,送一个美女,换取一个航海手,应该是一桩很不错的买卖。

只是她完全不知道这个叫邵原的人根本就是卫章暗地里送过来的烈鹰卫。

自从之前姚燕语跟卫章探讨过对付海贼的战略方针之后,一个大的计划便在卫章的心里逐步形成。海贼在海上至少一百多年了,他们航海经验丰富,水战装备精良,想要剿灭是不可能的,最多把他们赶回还上去。等这边朝廷撤兵,他们还会再扑回来。

所以从根本上讲,还是要招为己用才是长久之策。

但如果打不赢的话,议和也只能助长对方的气焰而已,所以想要招安,必须先打一场漂亮的胜仗。为此,卫章不惜从烈鹰卫里挑选出顶尖的精锐去南洋打前站。

然后姚燕语便利用这次机会,让人把姚雀华一并带去,去之前她亲自叮嘱护卫队长,想办法让这个女子在南洋扎根,让她一辈子都不想再回来。

而恰好,郑原这次去南洋是打定主意一辈子不回来的,因为卫章许诺他,将来海贼被招安,南洋的便是朝廷辖制他们的关键,将来的南海水师提督非他莫属。

只是这一切都十分的遥远,不知道要等十年还是二十年罢了。

若是姚雀华能跟着郑原在南洋安分守己的过十年,那么南海水师提督夫人的位置自然也做得了。

一切都听天命吧。

姚燕语看着碧空中飞过的一群鸟雀,默默地叹了口气。

第二十一章 专宠

夏天到来,又是雨季。

今年的雨水依然多,不过江宁还好。倒是大云帝都那边已经接连下了好几场大雨,据贺熙来信说,护城河的水已经涨满,皇上下令几经疏通,但帝都城周围的河流都满满的,很多地势较低的村子已经没法住人了,形势很是令人忧心。

因为此事,皇上怒责工部,命他们尽快想出办法,决不能让帝都城的百姓陷于泥水之中。并且还取因此取消了去避暑的计划,决定留在帝都城里亲自监督工部的官员做事。

帝王之怒可不容小觑,这会儿云都城里战战兢兢地已经不仅仅是工部的官员了,六部官员全都把皮绷紧了。户部立刻拨银子给工部,工部立刻召集能人想办法。

正在京都官员们个个提心吊胆的时候,后宫传出喜讯——婉贵人有喜了。景隆皇帝登基之后三年半,后宫里第一个女人怀孕,可谓天大的喜事。

因为这件喜事,帝都因为水患而引起的惶恐顿时消散了不少,毕竟皇上不生气了,万事都好商量。

月色溶溶,秋凉如水,习习晚风吹走一天的燥热。

江宁城姚家别院后院的芭蕉树下摆了一张凉榻,有欢快的笑声和稚嫩的童声从榻上散开,合着微风伴着睡莲淡淡的香气,飘出很远。

“娘亲,你尝尝这个,这个好吃。”依依用银叉子挑起一颗醉杨梅送到姚燕语嘴边。

姚燕语张嘴把那颗醉杨梅吃到嘴里,立刻瘪了脸,眉毛眼睛都皱道一起,咧嘴:“酸死了!酸死了!还不到时候呢,你就拿出来吃。小牙齿还要不要了?”

“苏姨妈拿出来的。”卫依依一边吃一边出卖苏玉蘅。

姚燕语叹道:“她就是纵容你们,一点原则都没有。”

“没有啦!姨妈在罚哥哥写大字呢。”卫依依立刻告状——凌霄和唐贞元今天的写字作业完成的不好,都被苏玉蘅留在那边写二百个字之后才能回房睡觉。

“为什么要罚哥哥写大字?”姚燕语抬手从奶妈怀里接过凌浩放在腿上,拨开他放在嘴里的小手。

“因为姨妈说哥哥写的字不够端正。”依依又挑了一颗杨梅要喂凌溱。

“不要给他吃…”姚燕语话没说完,小吃货凌溱已经把杨梅吞了进去,然后下一秒皱眉咧嘴的吐了出来,“好番…”

“是‘酸’啦!笨!”依依严重鄙视一岁多了依然说话不清楚的弟弟。怎么会有这么笨的小孩,都一岁多了还说不清楚话?!

“番…”凌溱认真的纠正着。

“噢~我真是败给你了!”依依一脸崩溃的样子。

“哈哈…姐姐…”凌溱朝着依依爬了过去,上前去抱住姐姐的脖子,要了姐姐一脸口水。

“啊!不要啦!”依依一把把凌溱推开,把他按在榻上坐好,然后一本正经的教训弟弟:“不许随便亲人家!尤其是女孩子,听见没有?”

“唔…哈哈!”凌溱完全没听见的样子,转身爬到姚燕语的身上又啃了他娘一脸唾沫。

凌浩绷着小脸瞪了凌溱片刻,然后果断的伸出小手把弟弟的胖脸蛋儿推到了一边。姚燕语还以为凌溱会哭,结果乐天派小家伙完全没有哭的意思,反而乐呵呵的去一边小几上找吃的去了。

母子几个玩了一会儿,凌霄写完了大字儿回来了,近前来给姚燕语请了安,便被依依拉到身边坐下,一连往他的嘴里塞了三个醉杨梅。

凌霄被酸的直皱眉,但还是不声不响的吃了下去。

“哥哥,好吃吧?”依依笑眯眯的问。

“嗯,挺好。”凌霄微笑着点头,然后抬手摸了摸依依的发辫。

“还有呢,我都给你留着哈。”依依认真的说道。

“好。”凌霄拨了一下依依绑发辫的丝带上面缀着的那颗紫色的珍珠。

姚燕语看着孩子们都回来了,便坐直了身子说道:“好了,天色不早了,你们都该睡觉了。”

凌霄率先起身朝着姚燕语躬身施礼:“请母亲先回房休息。”

依依也忙从榻上挑了下去,站在哥哥的身边,乖巧的说道:“请母亲先回房歇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