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夕闭上眼,打定主意不要搭理他,萧渡皱了皱眉,又可怜兮兮道:“夕儿…我腿又疼了。”

元夕把头埋在被子里,强迫自己硬下心肠,闷声道:“自己忍着。”

萧渡委屈地将身子缩了缩,过了一会儿,又唤道:“夕儿…我冷!”

元夕语气仍是冷硬道:“柜子里还有被子,冷了就自己去拿。”

萧渡叹了口气,仍是不放弃地喊道:“夕儿…”

元夕实在被他闹得烦了,转过身瞪着他道:“你到底要干嘛!”

萧渡盯着她的眼睛,勾起唇角,柔声道:“我就想看看你,只要能看着你就够了。”

元夕脸上倏地一红,咬下唇还未来得及说话,萧渡已经趁机钻进她被子里,柔声道:“两人抱在一起,才不会冷。”

魅惑而沙哑的嗓音让元夕有了片刻的迷乱,还没反应过来,人已经被他紧紧揽在了怀里。他坚硬的胸肌紧紧贴合着她的柔软,隔着薄薄的里衣,一点点轻微的摩擦都窜着火花,让他们都忆起了一些不该忆起的事。

元夕觉得全身热得发烫,正想要挣扎,萧渡却将她的头牢牢按住,声音黯哑道:“别动,我只想抱抱你。你要是再动,我可忍不住。”

元夕脑中晕晕沉沉,实在拿他没法子,只得温顺地依在他怀里,两颗心剧烈地跳在一处,四周燥热的仿佛随时都能被点燃。

夜色迷离,怀中的身子温暖又美好,萧渡忍了又忍,搁在她腰上的手终于开始不安分起来,腹中流窜着快要炸裂开的欲望,终于指引着他滑向了一直渴望的地方。

元夕正被他抱得迷迷糊糊,陡然间被他偷袭得逞,身子猛地一颤,想要惊呼到嘴边却只变成一声娇吟,然后,所有的咒骂与吟哦都被他堵在了口中。舌尖被他温柔牵引着,将无数的思念与怨叹全化解在这缱绻的缠绵中。

一直吻到肺中的空气都要被抽干,萧渡才满足地放开她的唇。元夕又羞又气,一边抬手去推他,一边气喘吁吁道:“你!你说话不算数!”

萧渡却不再满足于只在她唇齿间流连,一边捻熟地顺着她的曲线蜿蜒而下,一边含糊道:“我只亲亲你,别的不做。”

他对她的身子实在太过熟悉,每一处攻城掠地,都能引起她愉悦的轻颤。元夕死死咬唇努力抑制着几乎要脱口而出的吟哦,在心中咒骂道:“大骗子,这是不做的架势嘛。”但身体却已经化作了一汪春水,再也无力抵抗他的寸寸揉捏与研磨。

于是,随着屋内越来越重的喘息,该亲得亲了,不该做得也一样不差的全做了。

终于,屋内喘息声渐平,元夕红着脸整理着身上,回头看见那一脸窃笑的罪魁祸首,咬着压根道:“亏你堂堂宣远侯,竟是这般无耻又无赖!”

萧渡却又翻身压了上来,将她的手指捉住,一边在口中轻轻啃咬,一边道:“你放心,我只对你一人无赖,而且,还要赖你一辈子。”

元夕被他咬得指尖又酥又麻,眼神却仍是狠狠剜在他身上,道:“快天亮了,你还不快走。”

萧渡留恋地望着她红晕未褪的双颊,迷离的双瞳中虽带了嗔怒,却别有一番风情。他不由看得又有些痴了,只觉得这一刻,就算有刀山火海也休想让他离开她片刻。于是轻轻替她拨开搭在眉上的湿发,又温柔地吻上她的眉心,眼角,直到再度辗转到樱唇之上,口中喃喃道:“天还没亮,我们还有时间。”

元夕再度被他缠上,心中一惊:莫非他还想…但他已经用行动证明了她的猜测,温热的手掌开始游移,再度在她身上点起火来,直至在两人之间蔓延、燃烧殆尽。

当第一抹晨曦透过窗棱照在层层帷幔之上,吱呀整晚的床榻终于再度恢复宁静,一缕乌发自健硕的颈窝中滑了下来,与枕上散乱的青丝交缠在一处。眼看身边那人终于满足地睡去,元夕被折腾得浑身酸痛,连瞪他一眼的力气都没了。

就在这时,门外响起了“咚咚咚”的敲门声,李嬷嬷大声喊道:“小姐,七姨娘来了,说等着你一起吃早饭。”

元夕猛地睁眼,这才想起自己约了七姨娘今早一起用饭。她望着身旁睡得正香那人,连忙又气又急将他推醒,用眼神示意他赶紧将衣服穿上。

萧渡迷迷糊糊睁开眼,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就被她拽出被子,怀中的温香软玉变成了冰凉的衣袍,令他十分不适地皱眉“嘶”了一声。

元夕连忙将手指放在唇上示意他噤声,又清了清嗓子,对外喊到:“我知道了,你们先别进来,我收拾好马上出去。”

萧渡悻悻地系着衣袍,十分不满地嘟囔道:“我可是你们家正经的姑爷,怎么弄得和偷人似的。”

元夕想起昨晚就觉得脸红,自己明明下了决心先和他划清界限,怎么莫名其妙又睡在了一处,只怪自己太不坚定,一不小心就受了他的蛊惑。

她拍了拍绯红的双颊,压低声音道:“你快些穿好衣服,从窗户那里出去。我的院子后面朝左拐出去有个角门,那里平时没什么守卫,现在又还早,你从那边走,应该不会让人发现。”

萧渡越发觉得不是滋味,瞪着眼道:“我干嘛要偷溜走,要走也要光明正大带你一起走。”

元夕怕他再耽搁门外的李嬷嬷随时会进来,急得红了眼框,道:“萧渡,我们昨晚那样已经不该,明明都还没想清楚,怎么能就这么糊里糊涂地跟你回去。”

萧渡生怕她落泪,只得连声哄道:“好好,我全依你就是。”

于是他怀着一肚子不情愿,却也只得依她所言跳窗而出,一瘸一拐地绕到院子后面,又小心地避开府中侍卫,灰溜溜地从角门溜了出去。

他越想越觉得心中堵得慌,阴沉着脸走到一处暗巷中,只见一辆挂了青帏的马车正停在巷中。他走上前一掀开车帘,就看见小春在里面睡得正香,迷迷糊糊睁开眼见是侯爷回来了,连忙“噌”地跳起,激动道:“侯爷,你也终于回来了!我还生怕你出了事呢!”

萧渡板着脸上了车,撇了撇嘴,道:“以我的身手,能出什么事!”

小春朝他上下打量着,见他一晚未归,脸上虽是阴沉,眉目间却带了春色,立即明白了发生了什么事。他不禁感叹着主子就是主子,办事的效率实在是高,心中又是欣喜又是激动,连忙朝外张望着问道:“夫人呢,怎么还没出来?”

萧渡不自在地清了清喉咙,道:“她说想在娘家多住几日,过些日子再和我回去。”

小春崇拜的眼神立即变成了同情,敢情他这主子带着伤忙活了一整晚,还是没把夫人哄回来,看来是侯爷的技术不太行啊。

萧渡不知他心中所想,只吩咐车夫尽快赶车回府,小春皱着眉头犹豫许久,终是下定决心,凑到萧渡身旁,小声道:“小的最近得了本最新的一百零八式秘笈,侯爷要不要拿去学习学习,下次再来也好用得上。”

萧渡一时未反应过来,瞪着他脸色阴晴不定,待他终于明白了过来,马车中立即传来一声惨叫,凄厉的叫声在暗巷中回荡,绵延不绝…

第55章 053

小米粥、虾仁烧麦、玫瑰卷儿…香气四溢的几样小食摆满了桌案。许是因为身份不同,元夕这次回府格外受到重视,夏明远特地吩咐管事嬷嬷让厨房做了许多拿手的吃食送来。

元夕却觉得再精致的点心到她嘴中也嚼不出味儿来,只随意挑了两样吃下,就自顾自地发起呆来。

七姨娘抬头看见她黯然的神情,在心中悄悄叹了口气,替她添了碗粥推到她面前,柔声道:“就算发生了天大的事也要吃饭,你这样子,姨娘看了心疼。”

元夕怔怔地转眸望她,突然发现不到一年的光景,七姨娘的鬓发竟白了大半。一辈子的光阴,就这么消磨在了相府,消耗在无数次独守的空闺里,她可曾怨过恨过。

元夕于是乖巧地接过那碗粥小口地吃了起来,过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轻声地问道:“七姨娘,你爱爹爹吗?”

七姨娘执箸的手抖了抖,她好似从未想过这个问题,也许曾是爱着的吧。到底也曾是怀春年纪,虽明知卑微,却忍不住生出些不该有的祈盼,渴望着那天神一样的人能多看自己一眼,只要一眼就能在心中开出欢喜的花来。然而,日子久了,这些悸动终于都风干在漫长的岁月里,经历的磨难多了,许多执念就这么忘了也淡了,再想起那人,竟连面目都模糊了起来。

她于是露出一个疲倦的笑容,眼角的皱纹因此越发明显起来,搁下银箸,不咸不淡地回道:“不记得了。再说,像我这样的身份,又有什么资格说这些。”她突然想起了什么,深深地望了元夕一眼,道:“夕儿,你爹爹并不是一个好人。但是…这里到底是你的家。”

元夕心中一突,不知她为何突然说这话。而七姨娘那双仿佛看尽一切的眸中竟然噙了泪,盯着她道:“你若真得觉得艰难,就回来吧,陪在姨娘身边,我们还过回以前那种安安稳稳的日子。”

元夕没想到七姨娘竟是要劝她留下,虽不明所以,却被她的话中的情绪所感染,竟也不自觉地落下泪来。她走到七姨娘身边,蹲下身子将头靠在她膝盖上,轻声道:“姨娘,我也舍不得离开你,可我更舍不得他,该怎么办呢?”

人便是如此贪心不足的动物,因为心曾经被人塞得满满,就再也回不到那些自得其乐的日子。挣不脱又放不下,如果从未遇见过那人该多好,就不必如此地煎熬折磨,连没有他的每一刻都变得格外难熬。

七姨娘正准备安抚她的手,就这么硬硬地僵在了半空:原来她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吗!待她回过神来,裙摆已经被哭湿了一大片,颤抖着的手终于落下,轻轻扶住元夕耸动的肩膀,七姨娘心头闪过无数惊惧与歉疚,终于闭上眼重重地叹息了一声。

一阵秋风吹起,将满地的枯叶卷着打起旋儿,又卷着这声叹息飘散在深秋寂寂的长空之外。

落叶在石板上堆积又被扫去,转眼又换了昼夜。这两日,相府的总管杜广平感到十分苦恼,自夏明远任左相以来,府里迎来送往,上赶着巴结送礼之人不计其数,可从未像这两日一般,几乎每过一个时辰都有礼送进府里来。

来送礼得偏偏还是宣远侯府叫得出名字的管事,于是接待礼数、奉茶打点样样都要做足,生怕底下的人不小心怠慢了会惹来话柄。

他本指望自己亲自出马,就能应付得游刃有余,谁知那些人也不知哪来得闲工夫,各个都扯着他闲聊,又是感叹跑腿不易,又是托他劝夫人回家,直说得他用尽借口几乎要落荒而逃,他们才舍得告辞。

然而好不容易把人送走,消停不了一刻,新来的一拨又会准时出现在大门口。照例是大管事带着数名小厮,大喇喇地站在鎏金漆门前,热热闹闹念完一串礼单,还必须逼着在门口拆开清点完才肯抬进院子。闹得周围都以为相府又要办什么喜事,连隔了几条街的百姓都纷纷赶来看热闹。

杜广平擦了擦汗,不得不感叹这侯府家大业大,送起礼来也是毫不手软,大到绫罗绸缎小到首饰妆奁,东西又多又杂,害他每次都得派人一样样清点清楚,再一样不差地搬到夕小姐的房里。相府里倒是不差使唤下人,但是也经不起这么从早到晚地瞎折腾啊。

杜广平扶额长叹,再这么下去可不得不找相爷求救了,再不劝夕小姐回侯府,他们只怕都要被玩死了。他摇了摇头,正端起杯茶准备润润喉咙,一个小厮又急急忙忙跑进来,道:“杜总管,侯府…侯府又送东西来了!”

只听“噗”的一声,杜广平还未咽下的那口茶就这么喷了出来,他实在忍受不了这么无休无止的折磨了,站起身一拍桌案,面容扭曲地吼道:“这次又送得什么鸟玩意儿!”

那小厮的表情有些抽搐,终于咽了口口水,苦着脸道:“这次送来得,真是一只鸟!”

肥肥的身子、尖尖的红喙,身披三色羽翎,头顶一簇绒毛,一只金刚鹦鹉两脚勾在吊环上,小眼珠正朝四处提溜乱转,看起来煞是可爱。安荷与几个小丫鬟越看越喜欢,忍不住伸手不断逗弄着它,只逗得那鹦鹉竖起翎毛惊恐地在吊环上扑棱乱跳。

元夕蹙着眉盯着眼前这只可怜的鹦鹉,禁不住有些好气又好笑。这两日她房里已经堆满了侯府送来各种物事,就在她不堪其扰,等着看萧渡到底还能玩出什么花样时,想不到他竟真能独辟新径,居然开始送起活物来了。

安荷到底年纪小,见着这有趣的鸟儿便觉得爱不释手,她饶有兴致地逗玩一阵,才开心地回头对元夕笑道:“小姐,这鹦鹉生得愣头愣脑,也不知会不会说话,你猜它会说些什么?”

鹦鹉好似明白自己的能力受到了质疑,于是颈毛一竖,张着嘴哇哇大叫起来:“娘老子,鬼来了!娘老子,鬼来了!”

周围的丫鬟们顿时听傻了眼,几人面面相觑,都觉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元夕也惊讶地瞪大了眼,没听明白这鹦鹉到底在胡乱叫唤什么。几人于是好奇地围着那鹦鹉一直逗它说话,那鹦鹉就昂着头不停念着,翻来覆去却总是这两句。

安荷突然脸色一变,怯怯地将元夕的衣袖一扯,道:“小姐,你说这鹦鹉该不会是能看见那些不干不净的东西吧…”

元夕轻轻敲了敲她的脑袋,道:“乱想什么,这鹦鹉说得话全是人教得,就算它真见了鬼也是喊不出来得。”她却又觉得纳闷起来,歪着头想了半天也没想明白,萧渡干嘛要教它这么句没头没脑的话。

就在这时,李嬷嬷正安排好了中午的饭走了出来,一见众人都围在游廊上,好奇地挤进来问道:“出了什么事?”

安荷一指那鹦鹉道:“李嬷嬷你来得正好,快来听听这鹦鹉到底在说什么?怎么好像在说什么有鬼有鬼的,听起来怪吓人得。”

李嬷嬷瞅着那只活蹦乱跳的鹦鹉,聚精会神地听了许久,到底是年纪大见识多,她突然大笑起来,拍着大腿道:“它说得是:娘子,回来吧!估计是教得时间短了,这鹦鹉又口齿不清,才会说成这个鬼样子。”

那鹦鹉一见遇上了知己,小眼睛泛出精光,蹦哒着说得更欢快起来:“娘老子,鬼来吧!娘老子,鬼来吧!”,众人忍不住都哈哈大笑起来,一边笑一边拿眼神偷偷瞟着元夕。

元夕脸上飞红起来,故意板起脸道:“笑什么笑,把它给我拎回房去,一只蠢鸟,也不嫌丢人!”说完转身朝房中走去,但那鹦鹉粗哑的滑稽话语再听在耳中,竟莫名搅得胸口一阵悸动,于是愤愤在心中想到:“无耻之徒,果然教不出什么好鸟。”

而此刻那个无辜被一只鸟拖累的人,正屏气凝神,提笔在一张纸笺上写着什么。

才写了几句,他额上就浸出细汗,翻来覆去再读几遍,怎么看怎么觉得别扭。他于是懊恼地将笔搁下,想不到这情话说起来顺溜,要写出来还不显做作竟是这么困难。也怪他这些年除了军报就从未写过什么信,更何况是一封哄媳妇儿回家的情信。

他于是哀怨地长叹一声,也不知那骆渊是不是故意整自己,竟给他出了这么个主意。

若不是实在走投无路,他也不会拉下面子去问这位曾经百般提防的情敌。可他就算再不甘心,也不得不承认,骆渊认识她比他久,也更能了解她的喜好。

这么想着他便愈发心烦意乱起来,瞪着眼将眼前这张纸揉成一团,最终却还是不得不乖乖坐回去又一笔一划地写起来。

就在这时,有人敲门报道:“侯爷,三小姐来了。”

萧渡连忙放下笔,将那张纸小心收好,才吩咐那人将萧芷萱领进来。

萧芷萱穿了一身素服,曾经生气勃勃的双眸变得黯淡无光,下巴更是尖的吓人。萧渡看得心疼不已,柔声劝慰道:“大哥知道你伤心,但也不能这么不注重自己的身子。今日又没好好吃饭吗?”

萧芷萱望着这个曾经最疼爱自己的大哥,眼中突然升起雾气,竟“噗通”一声跪下哭着道:“大哥!姨娘不是自杀得,她是被人害死得,你一定不能让她就这么枉死啊!”

第56章 056

萧渡心中猛地一沉,连忙冲上去将萧芷萱扶了起来,佯怒道:“你这是做什么!还当不当我是你大哥!”

萧芷萱握住那双干燥温热的大手,内心稍稍安定,却仍是哭着道:“之前都怪我不好,不该听了姨娘的话出卖你和大嫂。可姨娘她是受人指使得,她就算再错,也罪不该死,该死得是幕后操纵她的人!”

萧渡皱起眉头,道:“你是说,蔡姨娘做得一切都是被人指使得?是什么人做得?那人就在府中吗?”

萧芷萱无助地摇了摇头,凄然道:“我也不知道那人是谁,姨娘说为了我好,从来都没向我透露过分毫。我只知道姨娘这些年来一直听命于一个人,包括让我帮她探听府里的所有消息,还有上次陷害大嫂的事。”她十分愧疚地垂眸道:“其实姨娘她只是不甘心,不甘心一辈子被人欺压,也不甘心就这么失去我,所以才会被人诱使做了错事…”

萧渡目光渐沉,如此说来就更证实了他的猜测,蔡姨娘的死果然不是畏罪自杀那么简单,背后真得还有黑手。

可昨日仵作那边已经送来了验尸结果,证实蔡姨娘确实是因中毒而死,而她体内体外都找不到伤痕或者淤青,如果是有人逼她服毒,怎么可能在身上不留下痕迹。更重要的是,当时她房外有人许多人把守,窗户又被从内封死,如果真得有另一个凶手,又是怎么从她房里逃出来得。

“大哥?”萧芷萱怯怯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萧渡抬起头来,柔声问道:“你为什么说蔡姨娘不是自杀得?是你发现了什么吗?”

萧芷萱咬唇道:“因为姨娘死得那日,曾经去找过我?”

萧渡猛地站起身,震惊道:“什么?你说她去过你房里?可她被罚了不许离开屋子,我也问过她门外的丫鬟侍卫,全说她一直呆在房里。”

萧芷萱道:“我也不知道她是怎么做到得。只记得那日她穿了一身丫鬟的打扮,偷偷跑到我窗前喊我。她说她使了个法子跑出来,准备先逃出府去避一避,让我自己好好保重,总有一日她会想办法回来看我。”她想起那日母女话别情形,想不到竟然就是永别,忍不住又捂住脸哭了起来。

萧渡待她恢复平静,才继续问道:“所以你觉得,她既然去和你说要出府,就一定不可能自杀。”

萧芷萱激动地抬起头来,道:“没错,姨娘一定不会自杀,她从来都会给自己留条后路。她曾和我说过,已经掌握了背后那人的秘密,万不得已便会公开这秘密,到时候那人一定会忌惮,必定要想办法帮她。她样样事都计划周全,又怎么可能就这么明不明白去自缢。”

萧渡听了这番话,忍不住陷入了沉思,他很快就想明白了蔡姨娘如何逃出屋子,可他不明白,既然她已经逃了出去,为何又要再回去,又为何会死在屋内?

那日,当他看见蔡姨娘压在身下的那封绝笔书就已经觉得不对。那字迹虽然证实是她亲笔所写,内容乍看也无半分不妥,但却仔细想来却有着一个很大的不合理之处。

她在那纸上认了自己的罪名,甚至提到了老侯爷和公主,却只字不提最疼爱和牵挂的女儿,这实在是有些蹊跷。如今看来,也许那是她故意留下的一个破绽,甚至可能是一个暗示,想让看这封信的人留意到萧芷萱,留意到这背后所隐藏的真相。

他于是又抬头问道:“萱儿,你好好想想那日,蔡姨娘和你道别时说过些什么,有没有特别嘱咐些什么?一样都不要漏,全告诉我。”

娘亲最后和她说得话,萧芷萱怎么可能忘记。她于是慢慢道出蔡姨娘是如何嘱咐她以后要乖巧听话,甚至是交代她如何找个好夫婿。她回忆了许久,突然又想起一件事道:“后来,她还提到她临得那些字帖,说那是她多年来的心血,等她走了,我一定要去拿回来好好收着,不要给了旁人。”

萧渡脑中灵光一线,手指在桌案上轻叩起来:就是这个了!当时明明放在柜中的字帖怎么可能自己散落出来,必定是有人曾经故意去翻过。

如此说来,蔡姨娘很有可能把她知道的所有秘密都藏在那些字帖之中。但是如果真是如此,其中最关键的几张只怕已经被凶手拿走,他们又如何能再找出真相。

他思忖许久,转头对身旁惴惴不安的萧芷萱道:“好的,我都明白了。这件事我会查清楚,你现在只管好好休养,其他得就交给大哥。如果蔡姨娘真得是含冤枉死,我自会还她一个清白。”

萧芷萱感动地红了眼眶,又终于控制不住情绪,如儿时一般扑到大哥怀里,声音中带了浓浓的愧疚道:“对不起!对不起大哥,我之前做得太多错事,我不配你和大嫂对我这么好。”

萧渡像小时候一样轻拍她的后脑,柔声道:“之前我中毒未醒,你大嫂被冤枉时,你宁愿违背蔡姨娘也要帮她洗清罪名,那时我就知道,你还是那个本性纯良的好萱儿。”他轻轻扶住她的双肩,道:“以后,我还想看到那个会对我撒娇,贪玩爱笑的好妹妹,可以吗!”

他温柔的语气,让萧芷萱哭得几乎不能自持,最后,却仍是挂起了曾经招牌式的灿烂笑容,冲着萧渡坚定地点了点头。

就在萧渡开始为了蔡姨娘之死而奔走查证之时,元夕终于收到了来自侯府的第一封信。

那日风轻云淡,她背靠着一颗银杏树,迎着空中不断飘下的落叶,慢慢展开手中那张淡黄色的纸笺。

这是她第一次看见他的字,果然和他的人一样刚劲洒脱,元夕一字一句细细读来,好似看见他正站在面前,娓娓向她诉说。

信里没有写什么肉麻的情话,只是对她说着她走后府里发生的趣事,一桩桩一件件如在面前。还提到了那片她最爱的栀子树,他说这几日,树上的栀子花几乎全谢了,他觉得可惜,便让丫鬟将花瓣全收集起来,捣碎成花泥,再将纸笺浸在里面,晾干后用来给她写信,这样她每次收到信,便能闻到她最爱的香味,也能想起曾经在那片栀子林中度过的日子。

元夕将鼻子凑到信纸前,果然闻到一阵浓郁的栀子花香,清新淡雅的香气沁入心肺,令她在唇边柔柔漾起一个浅笑。

纸笺上最后写道:夕儿,自你走后已有四日之遥,日不能见,夜不能寐,纵有万般思念只能对那株你我同栽的“娇黄”而诉。说起娇黄,倒还有一桩奇事。依照花期惯例,秋日栽种,本应到春日才会抽枝发芽。谁知昨日,为夫竟看见自那土中冒出一小片嫩芽来,新绿初生,尖上有露珠轻颤,亲眼观之,其中的惊喜与感触无法言说,只盼你能在旁,此情此景才算圆满。我总以为,这花下所站得,本来应该是两个人。

最后几个字微稍有些歪斜,似乎是写信之人突然情难自持,下笔便无法像之前那样沉稳。元夕阖上双目,将那封信牢牢按在胸口,心尖仿佛被什么轻轻扎了一下,刺得又疼又酸,几乎要落下泪来。

过了许久,她才慢慢睁开眼,伸出手接过一片在空中飞旋的落叶,心中感到一阵彷徨:无论多么美好,还是注定要凋零,她到底该握紧还是狠心放它离开。

她想了许久也想不明白,终是叹了口气,站起身回房将那封信小心收好。回头看见窗外那只鹦鹉还在不断蹦跶,狭促心突起,忍不住走过去一边逗它一边念道:“萧渡,大笨蛋。萧渡,大笨蛋。”

那鹦鹉眨了眨眼睛,歪头想了一会,开始欢快地扯着嗓子喊道:“想炖,大鸡蛋!想炖,大鸡蛋!”

元夕顿时傻了眼,又忍不住想笑,最后只得在心中喟叹道:“果然是只蠢鸟,真不知上哪找来得。”但被它这么一闹,心情倒是好了许多。

第二日,元夕正惴惴不安地在屋中等着会不会有另一封信送来。谁知却等到了夏明远差人来带话,说小姐每日呆在房中怕闷出心病,让元夕陪她一起去普渡寺参佛。

元夕听见这个消息,顿时有些失了神。以前她还未出阁之时,爹爹去寺里参佛偶尔会带上家里某个的姐妹一起。那是人人都期盼着的日子,毕竟在闺中呆得久了,谁都盼着能出去顺便游玩散心。

小时候,元夕曾经也无数次想过,会不会有一日爹爹能想起自己,把自己也带去。后来她长大了,明白这些只能是奢望,也就没有再去想过。谁知今日,这愿望成真之后,她心里却不能像曾经想象的那般雀跃欣喜。

元夕从小最渴望得,就是能让爹爹对她笑,能对她表露哪怕一点关心与重视。可连她自己都没想到,当这一日真得到来时,她竟已经不再稀罕了。

她虽这么想着,却还是吩咐李嬷嬷和安荷替她打扮收拾了一番,毕竟这是爹爹的一番好意,她心中的郁结,也希望去佛寺内能有所参透。

于是她收拾妥当后,便随爹爹一起上了马车,一路朝普渡寺驶去,路上夏明远问了问她这几日的吃穿可还习惯,元夕都一一答了,心情放松下来,又对爹爹说了些那只鹦鹉引出的趣事,引得夏明远想起曾在外的一些见闻,就这么谈了起来。于是这一路,竟是两人这些年相处最自在的一次。

马车停在了普渡寺门外,寺内早已得到消息,一名小沙弥领着他们朝内走进,夏明远让元夕先呆在禅房内,自己去先随那名小沙弥去找空寂大师。

元夕却不愿枯等在房里,于是伴着院内的梵钟声响,信步便走到了大殿内。殿内香火萦绕,她跪在蒲团上,抬头望着眼前的威严的佛像,心中默念着:“都说佛祖能通天晓地,能否让元夕明白到底该怎么做。”

檀香袅袅,神佛不语,只有众僧的诵经声不断传了进来。待她站起身来,转头却看见有一人正走入殿内,熟悉的青衫玉带,儒雅风姿,那人看见她顿时有些吃惊,随后又挂起笑容,对她招呼道:“萧夫人。”

元夕也是一惊,她从未想过还会再见到小夫子,而她的心中,竟也再未泛起任何波澜。

第57章 056

钟鼓声声、梵音缭绕,元夕与骆渊信步走到院内参天的菩提树下,仰头看见一只白鸟正展翅朝天际飞去,远处是青山隐隐,暮云苍苍。

元夕深嗅了一口空中混着檀香与叶香的味道,终于放下拘谨,开口问道:“小夫子,你最近还好吗?”

骆渊将目光从两人交叠在一处的影子上收回,又抬头眺望远山寂立在云雾之中,终是露出一个云淡风轻的笑容,回到:“不好也不太坏。夫人呢?可是有什么心事未解?”

他问得轻松,元夕却略有些迟疑起来,她与萧渡的事,说到底也是家事,终究是不便对他来言说,就在她低头沉思之时,骆渊已经转过头来,凝神看着她,突然柔柔笑道:“现在,你还当不当我是夫子?”

元夕猛地一怔,眼眶突然有些发热。往日她藏了心事,总会被小夫子看出,一旦她不愿说,他便会故意板起脸,问她有没有把他当作夫子来信任。

时间好像转了个弯,将他们又带回了起点,然而,事事岂能一直如初。